侧写的工作枯燥又乏味,并不像普通人现象的,脑子一下就勾勒出来全部,然后绘画上去,这属于无中生有。
叶桑桑需要先画出凶手在监控下,模糊且被帽子遮住的头部轮廓,然后是被面罩遮住的脸部轮廓。
这需要对人体骨骼、肌肉有很深的了解,叶桑桑一边画,一边需要不断补充自己的知识。
并且在这之外,她需要去办其他的事情。
比如出租屋,杀马特不敢去,生怕又见到什么地狱画面,就只能委托杀马特找别人带他们去。
他们倒是想给个地址就完了,可那个地址很多建筑,行走复杂,这个年代商品房不多基本全是自建房屋,自建房屋没有规划,建得也密集。
七弯八拐,不是非常熟悉的人难以找到,直接去找非常浪费时间。
他虽然胆小嘴硬,但办事还是十分靠谱的。
接到那人后,叶桑桑三人跟着他们穿过南街,然后找到一个巷道走进去,再穿过三条小巷,并且穿过别人院子,然后到达一个小楼时。
他们不由得感叹,如果没人带他们真的很难找到。
秦江为什么找这些人,还喜欢让他们当线人,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真的很省事。
只是叶桑桑一直有点疑惑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秦江一定要一个人找赵天满。
如果一切是赵天满做的,秦江作为一个老刑警,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一个找上门然后两败俱伤呢!
以她对秦江的了解,这人其实是很精明的。
或者说,能当刑警的,在案件方面都不会蠢。
她要这个答案,可能只有等秦江醒来,或者案件破获。
“确认了,就在这里。”带路的男人说道。
叶桑桑、郑合、顾灵以及杀马特的朋友抬头看着小楼,说是小楼,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只有两间房子的平房。
三人对视一眼,拿出准备好的手套等东西,穿戴整齐,才准备进入房间。
因为做好了准备,见到房子里的场景时,他们并没有十分惊讶。
两间房间,一间是相对正常的房间,而另一间就显得那么可怖。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铁床,旁边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刀具。
切片、剁碎、分割,如果不是桌面上散落的骨头血液和碎肉是属于一个人的,加上旁边的餐具和调料,这或许是一个一家人简陋的厨房。
郑合是见过场面的人,可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跑出去在院子边缘吐了。
顾灵表现也差不多。
她原本想忍住,可走近看了,闻到味道之后,受不了直接跑了出去。
因为燃气灶上面,还有一锅炖得泛着灰白和绿色霉菌的汤,里面漂浮着还能辨认的人体组织。案板上满是刺目的血腥,还有各种飞溅的肉末血沫,都诉说着这是一幕怎么样的地狱场景。
一旁的铁床上方,还钉着一个黑色的铁钩。
铁钩泛着黑色冰冷的光,残留的鲜血发黑,让它显得斑驳又恐怖。
难以想象,上面的血迹是怎么样来的。
地面和天花板,流下的血液和飞溅的血液,诉说着死者死亡时的残忍和痛苦。
铁床的旁边随意摆放的麻绳,血迹斑斑的铁床。
同时,房间里还飞舞着无数的蚊虫,浓郁的尸臭和强烈冲击,让人的身体和精神遭受双重折磨。
人类相食的场景,是很多人闻之色变的恐惧。
叶桑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擦了擦因为太熏人产生的泪水。
【啊啊啊啊,这满屏幕的马赛克,这熟悉的满屏幕马赛克。】
【两位同事出去了,我桑姐还没出去,她真的好强。】
【警察真是一群游走在灰色和恶意中的人,怜爱他们,尊敬他们。】
直播间并不知道涉及吃人,只知道房间内的场景很可怖。
所以他们不知道,叶桑桑远比他们想象得强。
她静静站在那里几秒,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凶手残酷到吃人的地步。
而且还能看见,对方对于这件事,是享受。
她低头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因为味道实在恶臭。
“法医的同事又要遭罪了,”叶桑桑有些怜悯道。
郑合走进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想了想这里的场景,他赞同叹息一声,“这案子,法医真的要遭老罪了,惨烈程度能上大案级别了。”
“唉,干活吧,呼叫支援,”顾灵道。
至于带他们来的人,此刻已经捂着胸口,在门外大口大口喘息呼吸着新鲜空气。
因为方才打开门,房间里巨大的腐臭气息传出来。随意即使那人没有进去,也依旧受到了攻击。
法医来了,痕检科也来了,拍照过后就是为死者收敛尸骨。
法医的同事和郑合熟悉,他是整个省有名的七大法医之一,心理素质极其强大,顿了一会儿就走了进去开始工作。
他捡起现场遗留的骨头,仔细观看骨头后,判断道:“这应该和之前在南街汤面店以及派出所的骨头属于一个人,没有增加多的死者,不幸中的万幸。”
郑合看向叶桑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很有主意,智商也不错,所以他看向她,想问一下她有什么意见或者突破口。
叶桑桑目光落在现场的烟头上,拿起放进证物袋,“这个案子,复杂了。”
她隐隐觉得,一切的证据,都像一张大网,急切地想要收拢网住什么东西。
顾灵并不理解叶桑桑说的,这个案子进行到现在,明明一切变得明朗了,怎么会变得复杂。
“沈瑜,以你的分析,你觉得,做下这个案子的赵天满,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顾灵忍不住好奇地问。
之前那个案子,叶桑桑的分析和凶手一模一样。
那么现在这个分析,也会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其他人也看过来,叶桑桑无奈道:“可能是想报复吧……”她随口说道。
这句随口一答,是叶桑桑脱口而出的,其实回答后,她也不懂为什么。
收拾完现场,已经是下午,不管是叶桑桑三人还是法医,都有些难受。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浑身都被腌入味了。
由于秦江没什么亲人,队里请了护工照顾着,只是依旧没醒来。
叶桑桑这才空闲下来,继续画着手里的侧写画像。
指纹比对的结果,也在紧锣密鼓开始中。
时间好像陷入了某种停滞缓慢的状态,叶桑桑总觉得心里不安。
只是很快,她摒弃了这种不安,加快了侧写的速度。
即使是才学,叶桑桑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两天时间基本就有了基础。
她画了轮廓、头发、除眼睛以外所有五官。
只是没等她彻底画上眼睛,郑合就焦急跑了过来。
叶桑桑和顾灵的办公桌挨得很近,两人都在做事情,看见郑合冲进来,都抬起头望向他。
“结果……结果出来了……”他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还有几分信仰崩塌的绝望。
【他好像要碎了。】
【什么结果啊!】
【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播间望着这一幕,总感觉不好。
顾灵站了起来,露出笑容,“这不是好事吗?你也太激动了,又不是第一次办案。”
郑合望着顾灵,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不是激动。”
他张开口,几次想要说什么,都没能出口。
“我们出去说吧,”叶桑桑站起身,夹着画板,两只手拉着顾灵和郑合的手臂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郑合的表情,叶桑桑已经猜到了什么。
三人站在无人的楼梯间,叶桑桑率先开口,“说吧。”
郑合下颌绷紧,后背也绷得笔直,好像要撑起自己破碎的三观。
在顾灵快要等得不耐烦时,他的唇瓣一张一合间,说出了法医那边的结果。
“匕首,就是我们在下水道找到的刀具,上面不是有一枚清晰的指纹吗?现在……结果出来了……”他胸膛不断起伏,最终闭上眼说道:“上面的指纹,是秦哥的。”
顾灵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像是没听懂郑合的话。
叶桑桑望着他,“确认了吗?看到了结果对吗?”
郑合睁开眼,缓缓郑重点了点头。
“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林学怎么会是秦哥杀的,他根本没有杀他的动机啊!”顾灵明显不信,冲过去就想找法医问清楚。
叶桑桑伸手揽住她的腰,轻声道:“别冲动!”
“你和秦江充其量就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你当然不冲动,我不相信,秦哥是那么好的人,当年他还救过我!如果不是他,我早死在抢劫犯手里了!”顾灵眼里含着泪,目光中带着愤怒望向叶桑桑,不满他的阻拦,企图让她放开手让自己去问。
郑合伸出手,帮着叶桑桑控制住顾灵,“你别冲动!现在只是一个指纹!我们还有机会!”
“法医那边我已经说了,这件事可能是栽赃嫁祸,陷害秦哥。你现在去闹,让陈队知道了,秦哥的事不查,他就没办法洗刷清白了!”
郑合愤怒扯着顾灵,低声压抑着怒气吼道。
他无比坚定相信,秦江是被陷害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让这件事不要再闹大,他们私下里给秦哥证明清白。
这时,叶桑桑拿起自己随手拿出来的画板,在上面迅速添上一双眼睛,然后放在两人面前。
【啊啊啊啊!是秦江!】
【啊,凶手竟在身边。】
【秦江是那个杀人烹尸,然后抛尸挑衅的变态?感觉好割裂啊!】
顾灵和郑合难以置信看着她,郑合道:“你在发什么疯!你意思是监控里抛尸的人,是秦哥?”
画板上,是秦江的眉眼和轮廓,两人对他太熟悉,一眼就认出来了。
“被说,你画了半天,得到的结果是这个?”顾灵眼神中带着怀疑。
他们承认叶桑桑厉害,但现在两人看着叶桑桑的视线多了一丝怀疑。
叶桑桑收起画板,不急不缓道:“现在,赵天满是死,秦江脱不了干系,这是我们现场看到的。林学的死,凶器上有秦江的指纹。如果我没猜错,在赵天满杀人现场捡到的烟头,上面也会有秦江的唾液。”
【啊?信息量太多,我缓缓。】
【emmm也就是说,铁证如山了?】
【难道,赵天满只是替罪羊,一切都是秦江做的,这是一出瞒天过海,但没想到他自己晕倒了,现场被叶桑桑他们找到了,并且找到了证据!】
叶桑桑的一番话,直接让在场的人,看直播的人全都震住了。
顾灵眼中带着绝望,叶桑桑说这些话,加上她手里的那幅画,她懂了她话里已经很明了的答案。
她眼泪瞬间再度蓄满泪水,深呼吸一口气缓和喉头的哽咽和话语,转身望向楼梯间窗户窗外的阳光。
她很不理解,为什么一切变成这样。
郑合还记得那个烟头,看叶桑桑装进证物袋时,他还能看见上面的血。
他锐利的丹凤眼望向叶桑桑,“我记得,你给秦哥做过一个行为分析,你说秦哥有心理创伤对吗?是从失去妻子儿子开始?”
“是的,”叶桑桑神色坦然。
郑合抿唇,垂下头用拳头狠狠砸向墙面,似乎这样才能宣泄他心里的想法。
叶桑桑不紧不慢将画板收好,“去催促现场烟蒂的DNA比对信息,看看最后的结果,希望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这后面半句话,主要是骗人的。
两人明显也信了这话,转身巴巴地跑了,脸上带着最后的希冀。
【总感觉,桑桑在骗他们。】
【别感觉,去掉感觉。】
【所以真是秦江?但为什么杀掉林学呢?这样不是最容易暴露。】
叶桑桑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喜欢站着想,所以她站在楼梯口,望着窗外的好景色不断在想。
就像之前她想,赵天满为什么要杀掉林学一样。
还有,这个案子,疑惑的点太多了。
而一切谜题的答案,叶桑桑觉得可以从秦江身上得到。
她去了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因为大脑做了手术,腿骨做了手术的秦江。
坐在他床边,叶桑桑幽幽道:“再不醒来,你就真的晚节不保了。”
护工出去吃饭了,叶桑桑需要等对方回来,望着秦江惨白没有血色的脸。
他也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陈队坐在了秦江病床的另一边。
“我相信秦江,也想你们不去调查,但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他表情有些难受,还有不易察觉的埋怨,神情很是复杂。
出于警察的天职和誓言,他会抓秦江。
可是,以他对秦江的感情,秦江现在的状况,他又觉得或许呢。
所以有人说,他们这些常年做刑警的,实际是徘徊于黑与白之间的。
叶桑桑他们这些年轻人他知道,他们眼底容不得沙子,他们也很坚定认为,秦江会是无辜的。
可只有经历过秦江当初经历过的人知道,或许他们也不是铁打的人。他们也有人性的阴暗面,他们也是会痛苦、怨恨的普通人。
所以,他是矛盾的。
【唉,人性如此。】
【秦江都昏迷了,不知道以什么方式结束这个副本呢!】
【真的难,自古情义难两全。】
叶桑桑现在是短发,她习惯性扯头发缠绕的习惯实现不了,只能捋了捋鬓角的齐耳短发,“事已至此,我可以问一下,秦哥经历过什么吗?”
她主要想问他妻子儿子死的情况,看看对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而他杀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一具尸体身份不明,她觉得里面还有可挖掘的东西。
陈队叹气,果然,年轻人最喜欢追根究底。
他准备了措辞,缓缓说出了八年前的旧案,“秦江的妻子是市一医的医生,两人结婚晚,八年前他们的孩子只有五岁,是个男孩。虽然两人工作都很忙,但对于孩子,都十分关心。”
“如果一切一直是这样,那该有多好。可惜的是,在一个下午,两人被绑架了,对方是秦江以前抓过的一个犯人,出狱后出于报复绑架了他们,然后将他们撕票,嚣张地投案自首了。”
“发生这件事后,秦江就相比以前变得沉默寡言很多。除了办案,他都不喜欢说话,和亲戚朋友疏远,孤身一人自己生活。”
陈队轻叹,他真的太苦了,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至亲,还都是因他而死。
如果换作是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凶手真的很懂如何让他痛苦。
【太惨了。】
【最爱的两个人都没了,真的很难走出来,变态了一点好像也正常。】
【难怪陈队维护,秦江过得太苦了。】
叶桑桑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好好查吧,我结案,反正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或许醒不来了呢。”陈队说这话时,眼底藏着心疼。
孤家寡人了八年,或许秦江本身也不想醒来了。
叶桑桑望着床上的人,回答道:“我会好好查的。”
这时,去吃饭的护工回来了,接过照顾的责任。
陈队探望结束,要回去上班了,起身准备离开。
叶桑桑看向陈队,突然说道:“现在秦江是犯罪嫌疑人吧。”
“……是,”陈队咬牙回答。
她继续道:“既然是犯罪嫌疑人,那为了避免他醒来跑掉,或者遭遇受害者家属报复的行为,应该派两个人看着他才对。”
陈队回头紧紧盯着她闭了闭眼缓和心态,他想骂点什么,但看着叶桑桑的脸,又觉得说了也白说,还会更气。
他强忍一口气道:“是,我会找人来的。”
“好的,”叶桑桑起身,转身出了病房,“希望快点。”
陈队觉得,年轻人有时候真的该挨个打。
虽然这样想,但叶桑桑说得有道理,作为犯罪嫌疑人,应该有人看着。
很快他打电话,让人来看着。
叶桑桑回到队里,开始调查起林学,还有赵天满。
刚才郑合发来消息,已经通知符合年龄性别的失踪人员来做DNA对比了,希望能尽快找出死者身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桑桑从档案室调取了当年秦江妻儿的绑架案卷宗。
她查看线索,一点一点捋。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两天过去。
叶桑桑看完这些资料后,趁人不注意,偷到了秦江办公桌里的钥匙,找到家庭住址。
刚站在门口,手机传来信息。
是郑合的,和她预料的一样,那个半截烟蒂上的唾液里检测出的DNA经过对比,是秦江的。
望着上面的信息,叶桑桑垂眸,推开了秦江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