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组织有时候草台班子到可笑, 有时候又悄无声息地展露出令人惊怒恐惧的底蕴。
例如此时此刻,这群二代、外围成员、皮斯克,被带去单独的禁闭室, 其他人是不敢说话的。
二代的父母亲戚,外围成员的同事朋友,皮斯克的亲朋故旧,大家都成了哑巴,什么话都不敢说, 只胆战心惊、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四处的动静——
朗姆下命令了, 要求对小朗姆进行医学解剖。哎哎, 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人在时候没眼力见儿地提起朗姆是光头的事实),又是这样不甚光彩的死法,朗姆一定是极其悲恸,才会下达彻查的命令吧。
组织里主要负责医疗一块的人解剖完,先给了初步结果,确实是兴奋药物服用过多死亡, 和杯子里残留物的药物性状吻合,没有出现“以为死因是兴奋药物其实是微量□□”等死因混淆的情况。
药物也不是忽然过量,而是身体长期因服药而耗损亏空,此次服用药量稍微强一些, 身体就支撑不住, 当场猝死。
朗姆知道后,就接着下命令, 要求琴酒、康帕利和波本三堂会审, 审一审是不是有人故意添加浓度偏高的药粉,有意害死他儿子。时间是金钱, 请审得快一点,审出可能的凶手,让他儿子能安安心心离开。
如果宾加和贝尔摩德愿意从美国回来,那也可以进展为五堂会审。不管如何,动作要快!
宾加没来,他毕竟不可能一个月内连死两位继父。贝尔摩德也没来,她这回的理由不是拍戏,而是和藤峰有希子这位故交好友一起拍综艺。
最后还是三堂会审。
众人的耳朵就悄悄往这三个人的身边靠。三堂会审啊……谁为主,谁为副?
——不管真相如何,在晚年丧子的朗姆震怒之下,总会有个人背锅的吧?哎呀呀,我的孩子/亲戚/朋友/同事/上级能不能从审讯室里出来不好说,但三堂会审上头坐着的三个人,会不会也拽下一两个呢?
说不好啊!
这些议论、揣测、还有对未来的猜想,都没办法传入组织的审讯处。也不会有风把审讯处内带着些微铁锈血腥和清甜药味的空气吹出去。
组织最为大型的审讯处,地点在长野县和群马县的交界处,由山洞改造挖掘,掩映在重重森林之下,结合了长野县民风彪悍和群马县群山环绕、难以侦查的特点。
两仪绘川第一次来,走下车,在伏特加的带领下走进审讯处时,禁不住左右看了看。
琴酒走在最前头,背后却仿佛长了眼睛,转头看她,深绿色的眼睛冷冰冰地审视着她:“你很好奇?”
两仪绘川紧急用关键词查找人物小传里关于审讯处的部分,面上只是看着一旁的电子长明灯思索,查完后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回应道:“没来过,在想着电线要怎么牵进来。”
琴酒没说什么,回身继续大步朝前走,黑色风衣猎猎起伏。
两仪绘川看着琴酒大哥的背影,无声叹息。
这回轮到波本偏头看她,用讨人喜欢的笑盈盈笑容压低声音问她:“是琴酒的问题吓到您了吗?”
两仪绘川摇头说“没有”,心里头悄悄嘀咕。已经快七月了,琴酒依旧是严严实实的风衣外搭,他真的不热吗?
没必要问,毕竟显而易见,答案大概会是不热,以及黑洞洞的枪口。
在组织审讯处沿路山洞的闲聊只是插曲,三人走进审讯处的休息室,加上一个义父出事后从美国匆匆赶回来的爱尔兰四个人,内部先确认主要方向。
两仪绘川:“虽然没有监控,但明显是意外,药物过量把自己吃死的事很少见吗?这种事发生在小朗姆这个废物白痴身上可太正常了。”
琴酒:“要严审。”(伏特加在一旁应和:“对,态度要向朗姆摆出来。”)
爱尔兰:“枡山先生绝对不是凶手。”
波本:“怎么样都行,可以先审,然后确定是意外。”
四加一五个人视线碰撞,立刻确定好大致方向。琴酒也是同意的一个。他对审讯犯人感兴趣,但如果花费心力去审讯,结果是为了之前一直在乌丸集团吃茶泡饭的小朗姆,那他的兴趣就要减半再减半。
康帕利的“意外论”很好,波本的和稀泥提议尤其完美。
但他的狼绿色眼眸凭借本能眯起,在波本和康帕利之间看了看,这两个人中间暗暗连着什么线,令人在意。
并且,那个废物二代吼出来的话也有点意思。于是琴酒终究还是看向两仪绘川,问道:“小朗姆说你坏话,是怎么回事?”
两仪绘川心中早有腹稿,轻松解释道:“不方便复述,不过类似于把你和银座里销量普通的牛郎做对比吧。”
伏特加立刻看向窗外,满脸写着“我没听到”,而琴酒听着一瞬间睁大绿眸,下意识要从兜里掏出枪——他深呼吸一口气,笑道:“我对组织里的废物下限有了更高的认识。”
两仪绘川耸耸肩:“毕竟是朗姆的儿子,能享受朗姆的荫蔽。”
琴酒笑道:“但这样看,你还真有可能杀了小朗姆。爱尔兰派人打一顿并不算解气。”
爱尔兰和波本都暗含担忧地投来视线。
两仪绘川满不在乎地用轻佻语气笑道:“是我用爱尔兰的名义叫的人。毕竟小朗姆这种言语侮辱,派人把他打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就够了。有什么必要杀他?根本不值得脏了我的手,甚至不需要和我的代号扯上关联。”
琴酒看向爱尔兰。爱尔兰点点头,凶狠的面庞面无表情:“我那时候在洗澡。”
琴酒沉默一秒,再看向波本。波本露出假装无奈的恶劣笑容:“我得给康帕利大人说话,那家酒店毕竟是康帕利大人名下的产业,康帕利大人肯定听得见呀。”
伏特加有些无语,有些震撼:“你这句话她也听得见啊。”
波本笑着道:“至少比什么都不干直接去洗澡强吧?”
爱尔兰:“……”
伏特加:“……”
“……没关系,两句我都听见了,”两仪绘川强行转移话题,看向琴酒,“接下来就是正常对那些人进行审问吧?这么多人,该怎么审?”
伏特加已经不想猜测波本是不是在知道康帕利和爱尔兰的关系后闹别扭,也不想猜测爱尔兰是不是在见缝插针地炫耀,更不想猜测康帕利的转移话题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有转移话题的机会,还是上吧!
“大哥,那么多人,其实大部分都是给外围成员审吧?也不需要用药,我们抽查看看就行了。这样速度也快。”
——反正大概率是意外,走个过场就行。
琴酒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在现场气氛都为之放松的时候,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但大家也都得下场审一审,显得像样。爱尔兰审皮斯克,波本远程监督。然后康帕利,你之前都没审过人吧?”琴酒深绿色的眼眸逼视着她,“那个对你口出不逊的,你自己审,我来远程指导,有问题吗?”
两仪绘川:“……”
两仪绘川顶着琴酒锐利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拔出枪把她杀掉的目光,和他对视着。
琴酒之前怀疑她是G5卧底,又要她传消息给波本,让波本查G5合作人金帛是谁。琴酒现在还在怀疑她吗?
她曾经想过,自己如果面临审讯,一定直接退游跑路,跑路之后,游戏里她是直接猝死,还是和松田和萩原的复苏时间线一样有着完整的死亡时间线,都不重要。
但现在……自己要去审讯别人。而在监控里盯着她的琴酒,也是她的审讯人。
琴酒依然在紧盯着她:“上一次你看着G5的人受审讯,反应很大,仿佛你自己就是那一只老鼠。这会让人误会,康帕利,你需要学着使用用钱以外的方式买到真相的方法。”
两仪绘川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系统页面,点击左上角。
【退出游戏】四个红字清晰地印在她眼前。
余光能瞥见波本依旧暗含担忧的目光。
她犹豫片刻,点击退出页面,深呼吸一口气,露出抱怨般的笑容:“我今天只是第二次看组织风格的审讯,也是第一次负责审讯,如果我哭得比坐在审讯椅上的人还早,你可不能笑我。”
琴酒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我第一次负责审讯的时候没有哭,不过那两天什么都吃不下,只吃了两根能量棒。”
两仪绘川抿住唇,站起身的时候身形摇晃一瞬。她点了点头:“行,速战速决吧。”
.
审讯室内的记忆,请允许两仪绘川一键清空。
她能允许自己记住的,是一排排药剂、器具的名字和理论用途。
真正用在人身上是什么样的用途……像眼睛无法在闪光弹之下辨认画面一样,她的大脑自动帮她忘记了,完全变为一片白光。
所以为什么折磨人也能有这么多种花样?
等她脸色苍白地离开审讯室,耳麦里的琴酒还不耐烦地定下断词:“就你在审讯室里的表现,我都不敢说你是组织的人。”
两仪绘川撑起精神,笑呵呵道:“术业有专攻,肯定也不会有人让琴酒你看账本,或者卧底到MI6里去吧?”
耳麦里半晌没声音,两仪绘川也不在乎,慢吞吞地把自己挪到休息室,坐着发了会儿呆。
她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要把记忆屏蔽了……如果没屏蔽,游戏和现实的割裂感会更强,她大概在审讯到一半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直接退出游戏。
最后居然没退出,真是不得了,完全称得上是成长。
休息室有人推门进来,两仪绘川抬眼一看,是神情有些奇特的伏特加。
“康帕利大人,出了一些意外,”伏特加低声说着,“皮斯克一进审讯室就抖抖索索地说,他为了奉承小朗姆,确实怂恿他多喝了两杯酒,还说是贝尔摩德建议他回日本的。他说的速度太快,爱尔兰想拦都没能拦住……”
伏特加说到最后,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波本从伏特加身后冒出来,补充说明,语气称得上轻松好笑:“本来都已经特地把那些药剂换成加了可食用色素的山泉水,爱尔兰也努力暗示了,但皮斯克……可能酒还没醒吧?”
两仪绘川听完后,无语扶额。
她建议皮斯克不要回国,琴酒放水让爱尔兰审皮斯克,波本换了审讯用药……皮斯克这样都会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吗?
这真的,救不了。
两仪绘川嘀咕了一句:“都不敢说皮斯克是组织里的人……”
琴酒在耳麦对面发出一声冷笑,在两仪绘川惊异耳麦怎么还连着的下一秒,耳麦切断。
伏特加露出憨憨的笑,继续介绍道:“琴酒现在要联系贝尔摩德,爱尔兰肯定也不能走。不过其他人审出来也都没什么大问题,和皮斯克说的差不多。所以琴酒大哥的意思是,你们如果愿意,可以先离开这里。”
波本立刻道:“我撤了,不影响琴酒和爱尔兰审皮斯克。”
两仪绘川也说:“研究所还有事,不能在这待太久。”
伏特加松一口气:“辛苦你们先不要把消息传出去,我送你们出去。”
.
轿车在路上,往东都市疾驰。
波本心中有数,伏特加说的“送你们出去”,并不是送到山洞外,而是送到东都市。
伏特加实打实地开了七个小时的车,从天亮开到天黑。
——有着并不强烈,但确实是监督的意思,监督着这七个小时,他和两仪都确实不会把皮斯克和贝尔摩德的消息发出去。
副驾驶位约等于琴酒特供,因此两个人都坐在后面。
路途平顺,原本面色还有些苍白的两仪禁不住靠着车窗小憩,波本悄悄伸手一揽,两仪就靠在他的肩膀上,稍微在他肩膀上蹭一下 就继续安稳睡着。
她闭着眼,眉眼柔和垂着,胸膛起伏均匀呼吸的平静状态,看着让人心底一片柔软。
心意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成为一片荒芜地。
琴酒没问两仪是怎么知道小朗姆骂她,琴酒并没有那么在意情报的来源。但他知道啊。
他和两仪说小朗姆有可能害他,于是两仪装了监控,在隔壁准备好预备人员,还全程窃听,这才能迅速下令让组织成员冲进去,还有余裕摆出爱尔兰的名头。
两仪不愿意见他,但她也切实担心他,组织成员冲进去的时候,把他排除出被殴打的队伍,减少了他可能要面临的麻烦。
所以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呢?
是因为卧底工作吗?从理智层面确实如此,过分亲密的关系,会让卧底身份出问题时,两个人都一起被牵扯进来。他今天阴阳爱尔兰的行为,其实已经有些越界,惹得伏特加看了他好几眼。
不经常见面没有关系,组织真的有事情,有重要情报的时候,两仪一定会告诉他。
用冷酷的思维分析,对两个人来说,互相保持距离都确实最安全,也最有利。这也确实是两仪在结合他并不了解的情报之后,得到的结论。
自己应该相信她的判断。但是。
在长野群马审讯处,琴酒强硬要求她负责审讯那个二代的时候。他担忧地看着两仪的神情变化时,有一刹那生出恍惚感,两仪仿佛决定离开,去往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并且,上一次完全选择相信她,选择什么都没做,任凭她行动,只像个工具一样配合她,然后她选择了坠海假死。
如果她当时告诉自己,她要在组织面前的人演假死,那他会有更妥帖的方案,她就不用面临撞上暗礁,被海浪冲没的危险。
那时候她隐瞒的事情是,波尔多红就是康帕利。现在她想隐瞒的,又是什么大事?
在两仪带走朗姆的时候,他有想过,如果两仪把朗姆带回组织,那她就是组织的人;如果两仪把朗姆带回G5,那她就是G5的人。
但她把朗姆交给了自己,她彻头彻尾是自己的人。
就当做是他占有欲作祟吧,他要用些特殊手段。
波本轻轻摸了摸熟睡的两仪垂在肩侧的深栗色碎发,垂下晦暗的灰紫色眼睛。
伏特加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离开长野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到达东都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伏特加先把两仪送到研究所。两仪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没缓过神,清醒过来后,仰头看向他的脸色,逐渐化为车内橙黄灯光中肉眼可见的苍白。
她连忙坐直身子,轻声而急速地说了句:“抱歉。”之后也不打算等他解释什么,迅速打开车门,冲进研究所。
伏特加目送她的身影完全隐入研究所,回头看着他,“你也研究所下车吗?”
波本平静地摇了摇头:“送我去秋叶原。”
伏特加没多说什么,踩下油门,朝秋叶原开去。
秋叶原什么人都有,波本的金发在里头并不显眼,很适合他隐蔽行踪。
一错眼就能见不着人。
.
两仪绘川并不是在研究所睡的,她在研究所晃了一圈,就启动自己停在研究所的车,拐了两个弯,停到了杯户町的一处别墅住宅区。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处住宅区是几丁目。只知道住宅区不远处的小吃商业街,有一家店是小岛父母开的小岛酒馆,店里的鳗鱼饭确实挺好吃的。
屋内的格局仿照米花町二丁目那栋住宅的格局,地下室的地下室也都原样建好,不过什么资料都还没放。
三楼主卧,沾床即睡,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两仪绘川看着熟悉的装修,轻叹了口气。
……清醒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点的80点熬夜技能是假的。
不知不觉靠在降谷零的肩膀上睡着,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55点好感度对她来说并不是问题,她是和降谷零相处又不是和“55点好感度”这几个字相处。
问题是那个不可能达到的80点好感度,她没有当母螳螂的兴趣。
她本身也不是专业的卧底,未必能很好掩盖康帕利和波本的亲密,琴酒说过“风流逸事有时候只是为了掩盖老鼠的气息”,她能规避还是要规避。
两仪绘川想着,禁不住按住额头,叹息一声,调整情绪。
卧底在红方的时候,她有心理负担。卧底在黑方的时候,黑方本身的压迫感也很强。这样的卧底游戏真的很刺激。
她离开游戏的时候,心理承受能力一定会大大增强。
今天暂时没什么特殊的工作事项,研究所和白色资金链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而小朗姆猝死的调查事项,因为牵扯到贝尔摩德,所以她也很乐意躲开关联。
这样想的话,旷工一天,似乎完全没问题。她刚好可以想一想,新地下室放什么样的资料比较好。
手机屏幕发出亮光,两仪绘川侧头一看,号码隐隐感到熟悉,好像是诸伏的?
两仪绘川没犹豫太久,接通电话。
对面传来的确实是诸伏景光的声音,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声音听起来格外无奈:“綾田,有件急事……比较急,有空的时候见面说吧。”
诸伏能有什么急事?
两仪绘川的脑袋一下子懵了:“你还活着的事被发现了?”
“……”诸伏景光叹息一口气,“还没到这个程度,但电话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聊。”
两仪绘川二话不说,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从衣柜拿衣服,“我现在就有空,哪里见面?”
诸伏景光报了一个地址。两仪绘川估算一下洗漱出门需要的时间,说:“半个小时后见。”
诸伏景光又叹了一口气:“好。”
两仪绘川匆匆出门。
诸伏景光报的地址很偏门,要穿过好几道幽静的小巷,推开吱呀的旧小区木门,再拐两个弯,才到一处铁门前。
她站在铁门前,摸出手机打算再打一个电话时,身体本能警戒——
但麻醉针从侧面朝她飞来,比子丨弹还快,她躲闪不及,手臂一阵刺痛,随即而来的是熟悉的、昏昏欲睡的感觉。
在昏迷倒地之前,她的脑子想到了很多。
麻醉手表,蝴蝶结变声器,已经被抓住的诸伏景光,刻意引诱她来的陷阱,危险……
两仪绘川没能倒在地上,一双蜜褐色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
“比预计时间多睡了二十分钟,你似乎有点嗜睡的症状。”
两仪绘川昏昏沉沉地醒来的时候,就听着耳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是在和她说吗?
降谷零的声音……?!
两仪绘川猛得清醒过来,环顾四周。
应该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卧室,不过窗帘拉着,被厚重窗帘滤过的阳光只剩下模糊昏暗的些许柔光。无法从外部分辨现在的地点。
降谷零坐在床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她自己躺在床上,空调被把她盖得很严实。但左手手腕上似乎多了什么。她试图伸手去摸,就听到了手铐链条哗啦啦的声音。
……啊?
两仪绘川困惑地坐直身体,探身朝降谷零伸出右手——他没躲,任她摸。
她也不客气,先是摸了摸降谷零的脸侧,挠了挠,嗯,不是贝尔摩德易容。然后她探了下降谷零的额头体温,嗯,也没发烧。
不,所以,为什么上手铐啊?怀疑她杀了小朗姆?
两仪绘川收回手,确认一下自己没有被戴上脚链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后,靠在床头,侧身看着降谷零:“特地用诸伏前辈的名义把我骗过来,是想说什么吗?”
很奇特,她现在的心情相当平静,满是“啊游戏居然进入囚禁支线了吗也行吧”的从心。
降谷零听着,奇特又诚恳的笑意从眉尾漫延到灰紫色眼底的深处,伸手用微凉的指尖搭在她脖颈的颈动脉附近。
凉意让两仪绘川本能地一颤,降谷零笑意更深,低缓开口:“如果你愿意和我说,你完全对我没有好感,从此以后不愿意再见我,那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两仪绘川有一瞬沉默。
她如果能说得出口,波本参加完小朗姆的聚会跑去研究所找她的那一次,她就已经说了。
她决定用左手悄悄摸索出别在衣角的铁丝,给手铐解锁。被子和说话声可以遮掩本就微小的解锁动静。现在戴手铐,总感觉气势弱了一层,解锁之后,就可以用正常的谈判姿态对话。
这款手铐款式简单,是属于扒拉两下就能解开的类型。稍微拖延两句话就行,没有点技能点的必要。
于是她绕开降谷零的要求,只抱怨道:“这样的话显得有点奇怪,明显更容易激怒你吧?并且你把我关起来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吗?”
降谷零笑着歪了歪头,试图恶意卖萌:“这种事也算是无聊事吗?”
两仪绘川往下聊:“对啊,不管是降谷零还是波本,应该都没这种闲工夫吧。”
……好,左手上的手铐静悄悄解开,接下来,攻守之势异也——
降谷零倾身靠近她,她的手腕被隔着被子握住。
接着,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在骤然侵入的空调冷气中,抓住她的小臂。带着薄茧、刚刚被沾染颈部热意的指尖从她皙白的上臂内侧摸索着划到手腕,“咔哒”一声,重新把手铐扣上。
他的手,甚至顺势盖住她的手背,牢牢抓住。
手指微微蜷缩,被降谷零的手更重地压下。手心热意源源不断传入她的手背,她移开目光,心中的毛线球被猫咪彻底抓乱,滴溜溜在房间中滚遍。
降谷零幽暗的灰紫色下垂眼愉快弯下,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擦过脸颊,将她的碎发拂到耳后,轻快地问:“所以你说不出来,是吧?”
……如果一定要到这样决绝的程度,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吧。
两仪绘川自觉被架上火上烤,恶从胆边生,索性什么都不顾地开口:“我——”
话没能说下去。
被吻堵住。
是柔软却又长驱直入的吻,敏感的上颚被柔软的舌尖来回刮蹭。
想说的什么伤人伤己的话,全都化为了喉间溢出的津液和呜咽。
舒服到浑身发软,什么多余的想法都消失了。
手搭上他沙沙质感的后脑勺。
……算了,姑且算是拥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