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慈宴前后

最终还是并肩走入金碧辉煌的酒吧。

这场拍卖会有介绍人制度, 算是担保人。两仪绘川报了皮斯克的名字,又报了山本组一个高级干部的名字,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 确认无误后,才成功通过,拿到号码牌。

波本低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两仪绘川已经重新戴上口罩,又戴了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毫不在意道:“你随意。”

波本注视着她, 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很快就移开视线, 一眨眼就找不到人了。

两仪绘川没有在宴会上摘下口罩的打算, 于是她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四处逛一逛,找出几个安全出口和员工通道,填写确认拍卖品无误,还悄悄拍了一张拍卖会负责人的照片。

如果打算对拍卖会的名单下手,肯定要从负责人这边出发。

直到灯光稍暗, 背景音乐改变,主持人上台说了十来分钟,最后宣布拍卖会开始时,波本才溜溜达达回来。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问对方去做什么。

工作人员分发拍卖品清单, 第一件拍卖品也已经上场, 是一把太刀。主持人介绍着这把太刀和丰臣秀吉的种种关联。报价一百万日元。

两仪绘川兴致缺缺地把目光移向宴席上精美而未必好看的菜肴,之后又看向摆在桌子上曲颈纤长的葡萄酒。

波本这时候侧头笑问一句:“五千万?”

两仪绘川点头, 补充道:“美元, 买什么都行。花费如果超额一部分,我能贴补, 但别超太多——蛮无聊的,一起喝酒吗?”

波本还是笑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笑意盈盈答应的模样,但他说出口的话是毫无回旋打算的拒绝:“不行,酒精会麻痹大脑,也有可能被加进一些奇怪的东西——上一次才麻烦您救我一次呢。”

“但真的好无聊,”两仪绘川叹了一口气,“不喝酒的话聊点有趣的?”

她的叹息真心实意——至少有七分真吧。

她有问过琴酒和朗姆,组织打算在这次拍卖会上购买什么。

琴酒直接说“没什么需要的”,语气中满是“如果组织需要什么,会用不要钱的方法去取”的理所当然。

朗姆稍微正常一点,笑呵呵地表示,先看看拍卖会上都有什么,如果有感兴趣的东西,五千万美元内正常交易,五千万美元外就不急着买,可以先记下来,回头联系琴酒。

——依旧是抢劫的意思。

黑衣组织在这场拍卖会上是做卖家,卖丨手丨枪这类小巧可爱的玩具,卖几个议员政客无关紧要的小秘密,卖一点领先黑市时兴风潮的药物。

为了敷衍过慈善拍卖会的一阶段,要捐一点钱财,让明天的新闻报纸好看一点,黑衣组织也送了点字画珠宝店铺,做个添头。

以上卖品,皆由朗姆提供。

摸出组织黑色资金链作为任务,而两仪绘川在参加拍卖会前,就已经借着“要了解自己能把什么交给拍卖会”的名义,把黑色资金链的大致情况摸得差不多。再要深入了解,就得自己经手操办管理了。

她对其他极丨道组织的存在并不感兴趣,在柯学世界,这些极丨道组织都是黑衣组织的背景板。所以,与其在拍卖会现场认认真真研究拍卖品,不如专注扮演“扮演波尔多红的康帕利”,这不是更好玩?

刚好下一件拍品是一家日式小酒吧,两仪绘川毫不犹豫举牌子买下,在工作人员呈送转让协议合同时,两仪绘川下巴一抬,“说得好,这家酒吧送你了,给你任务结束后喝酒用。”

波本轻慢地哼笑一声,不多说什么,在合同上签上“安室透”三个字。

过了几个拍品后,有一个拍品是药店,波本举牌子买下,在工作人员又一次到来时,歪头看她,露出相当无辜的微笑。

波本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波本建议康帕利去买点药吃,实在不行就头孢配酒。

两仪绘川撇了撇嘴,在合同上签上“两仪绘川”。

她和波本签的合同,大概都是无效合同。

明天该联系一下爱尔兰,让他把合同再重新签一下。

第一场拍卖会简单结束,一些购买力有限的组织代表被悄无声息请离现场。而拍卖会工作人员开始宣布第二场拍卖会的注意事项。

第二场拍卖会会在隐藏地点,需要收走电子产品,会场内会屏蔽所有信号,建议他们定好参会人员,确认自己能接受第二场拍卖会的规则之后寻找工作人员,获取定位器以及第二场拍卖会的地点,到达地点后,会场会公布第二场拍卖会的拍卖规则,以及令人兴奋的拍卖品。

规定严格,能获取地点的人员卡死,“我们在拍卖违法东西”的气氛终于冒头。

宴会现场发出小声而嘈杂的讨论声,但大家对第二场拍卖会的严格程度都心中有数,因此秩序还算井然。

两仪绘川和波本对视一眼,一同站起身,朝外走去。这场拍卖会现场毕竟是酒吧改造,在走廊绕半圈,就找到空白包厢。

波本从贴身马甲里掏出一颗信号屏蔽器,放到门口,又迅速把包厢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存储型窃听器和摄像机,终于坐下来。

“这一次拍卖会,所有极丨道组织和拍卖品都是用序号指代,我觉得,组织可能会对序号名单感兴趣——毕竟这代表着这些极丨道组织可能能产出的特产。”

波本一本正经地说着,但两仪绘川忍不住眨了眨眼。冠冕堂皇说是组织感兴趣,其实是公安感兴趣吧?

两仪绘川没有打算出力气,康帕利不是公安职员。不过力所能及帮忙的部分,她还是可以说一点的。

“今天的拍卖会主办方比较喜欢用纸笔记录,不喜欢上传电子版,”两仪绘川边回忆边说着,“不用网络也不用电脑,手机似乎都不用,传输消息基本是用传真机。不过也因此,我在填拍卖品确认合同的时候,有看见拍卖会负责人的包里放着一小叠拍卖会相关的文件。”

波本也回忆道:“这个负责人自称高繁,是比较罕见的姓氏,要找他的落脚点应该不难。”

两仪绘川:“我拍了他的照片,邮件发给你,你找找吧。”

波本讶异笑道:“你不打算一起拿文件吗?”

两仪绘川:“不……”

【组织&警视厅任务:获取拍卖会拍卖品和极丨道组织对应名单。

【任务奖励:5点技能点。】

“不是啊,”两仪绘川立刻改口,“只是我在美国待了一段时间,日本的工作基本上都交给了爱尔兰,现在仓促要我凭一个姓氏和一张照片找人,那我还真找不到。只能让擅长情报收集的波本来。”

波本连忙摆手,用讨饶的语气说:“康帕利大人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停止客套,”两仪绘川摆出拒绝的手势,“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那你发完消息就回去吧,第二场拍卖会还是要去坐一坐,看一下买家都是谁。”

波本点点头,拿出手机现场通知他的情报网查高繁的常住地。

两仪绘川也不在乎他联系的情报网是公安的还是组织的,走到门口后,靠着门槛,也拿出手机。

她下意识点入邮件编写页面,然而一下子不知道邮件写什么,又发给谁。

在波本伸手拍到她的肩膀前,她迅速躲过,克制自己更多戒备的神情和肢体语言,收起手机并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说:“走吧。”

波本收回手,也收回目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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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拍卖会,两仪绘川的总体评价是乏善可陈。

拍卖的东西里确实有很多是违禁品,如果在场的人被抓住,也确实会牢底坐穿,并且说不定能受到特别关注,特例得到个死刑。

但违法的东西太多凑在一起,什么武器、特殊酒吧、赌场、非法药品、暗杀雇佣……就像是听了半个小时炸丨弹轰鸣的耳朵,已经被震麻,只能在手指尖摸到耳道里流出的血液时才依稀感知到,啊,这炸丨弹真的很吵,都把耳朵震坏了。

不仅如此,拍卖会流程顺利,交易顺利,结果也顺利,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主办方喜笑颜开地鞠躬,表示“预祝第二届拍卖会同样圆满成功”。在彩彤彤金灿灿、喜气洋洋、背景音乐放送欢快歌谣的拍卖会氛围中,大家有序离场。

没能打起来,现场看热闹,这真的是太可惜了。

“他们在拍卖会现场一定都会文质彬彬地像是最文明的君子,”两仪绘川托着腮,想到琴酒之前嗤笑闲聊说的话,“等到拍卖会结束,这些人用各个手段探究出其他组织的底细之后,金钱交易可满足不了他们,以主办方那几个组织为首,一定会闹起来,试图用不花钱的方法拿到一些要花大钱才能到手的东西。那时候才到了适合组织卖武器的时候。”

“……康帕利?康帕利大人——”

两仪绘川一激灵,醒过神来,看向波本。

波本指着窗外,好心地没问什么,只道:“我们已经到了。”

到什么?

两仪绘川看向窗外的一家酒店,思绪卡顿一下,才记起来,噢,是到拍卖会负责人高繁的临时住所。

……现在是凌晨一点,好熟悉的熬大夜节奏。

两仪绘川悄悄咬了下舌尖,把思绪挪回来。拍卖会负责人这家伙居然是长住酒店的类型吗?难道他也有个吃A药后变小的母亲?

波本已经预定好酒店房间,很顺利地就拉住她的手腕坐电梯上楼。

酒店房间都是电子锁,波本径直带着她走到一间房间门口——在波本预定的房间不远处——掏出曾经把她吓得新买一栋房子的万能电子卡,刷卡,进门,反手重新关上门。

波本没有开灯,而是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型手电筒,先四处环顾,然后指向衣柜,小声说道:“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在衣柜里等着,等他回来状态最松懈的时候,直接冲出衣柜控制他,从他的包里拿出文件,可以吗?”

两仪绘川点点头:“可以。”

两仪绘川意识到,波本可能在今天之前,就用降谷零的身份,预先把高繁的身份查出个底朝天,走廊的监控大概也已经黑掉。

只是,在流行去纸化办公的现代,忽然冒出一位纸质办公为绝对主体的主办方责任人,估计波本都免不了走一段骇手机骇电脑的弯路。

现在带她来,一方面过个明路,让她做个“一起拿到名单”的证人,万一名单有问题可以分锅,平摊组织给的压力。一方面也因为今晚是最后可控的、一定能把这位负责人控制住,从而拿到文件材料的机会。

拍卖会已经结束,到明天,这些文件资料的归属指不定是哪处碎纸机或者垃圾桶。

波本在做计划上确实细致,这家酒店的衣柜柜门是木质开关式,有装饰栅栏可以朝外看情况,也确实可以容纳两个人在柜子里不挨着站。

其他地方,窗帘没有遮到地面,床底没有空间,也确实不适合藏人。

那个负责人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是十分钟后,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衣柜里和衣柜外一样漆黑,十分寂静。能听得到呼吸声。

如果是平常这个点,她已经躺在床上,盖上轻盈保暖的空调被,暖和安适地睡着。就算是熬夜玩游戏,这时候也会在敲键盘鼠标的时候顺手从电脑桌柜里拿出毛茸茸的毯子盖在身上,然后兴致勃勃玩下去……这一段应该是进全息游戏前的记忆。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熬夜了,两仪绘川忍着打哈欠的生理冲动,和没有被裙角遮掩的脚腕攀爬上全身的冰凉麻木,屏息凝神,以蹲守犯罪嫌疑人的敬业素质,一动不动。

按理说在有点闷热的柜子里待着,会热得出汗,但她甚至会庆幸,自己不会冷到发抖。

幸好,波本带她来的时间真的是正正好,她感受到自己的异常没多久,门口“滴——”得响起一阵刷房卡的声音。

是那个主办人负责人回来了!接下来,等他休息片刻,心态最放松的时候,就冲出去,直接控制他……

一阵声音突然出现。

这是什么样的声音啊!穿破一切阻碍,刮红耳廓,钻入耳道,震颤耳膜,经过脑神经闯入大脑,直接在生理层面处理加工,唤起身体器官分泌激素。

稍微片刻平静,叽里咕噜的说话声,之后大门关上。那阵声音重新响起。

从门口,到桌边,再到衣柜前。

画风为什么会突然从控制犯人夺取名单,变成深夜番广播剧版,衣柜里的两个人也想问这个问题。

衣柜外热火朝天,衣柜内可怖死寂。

两仪绘川也不记得自己要困到手脚发麻了,她只死鱼眼地想着,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在活动结束的时间,这位负责人的精神一定最为放松,最不设防。

……等应召人离开,把负责人控制住的这段剧情还是跳过吧。

总之,两仪绘川把负责人丢在门边的包仔仔细细翻了一遍,找出文件,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朝波本晃了晃她手上拿着的三张纸。

“运气相当不错,这三张纸还在包里。我原先还担心他会不会直接就把这些材料全部丢在拍卖会现场。”

波本已经把负责人绑得严严实实,听着她开口,一不小心就把负责人的手铐调得更紧一度。负责人“嗷”了一声,波本就利落拿出毛巾塞他嘴里。

负责人被捆成条状虫子,也发不出声音了,波本才满意地点点头,扭头问她:“这文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两仪绘川看了看手上读不通的天书,选择直接把这三张纸递给波本看。

波本的额角还隐隐有青筋跳动,沁出的汗还留着残痕,可能是忍耐的痕迹。前面十几分钟的声音还是太刺激了。

但他蹲在负责人面前,垂下眼盯着文件的时候,又特别聚精会神,仿佛什么都影响不到他。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两仪绘川的困劲都过了,但波本依旧精神奕奕,在负责人恶狠狠瞪视的目光中,轻松笑道:“挺简单的,把这里头的汉字都换成片假名,然后在日语的五十音图上找到这个片假名,并换成后挪两格的片假名,再重新读一遍,就通了。”

两仪绘川凑过去就这波本的手重新读上门的字,果然一秒读通。

她看着自己技能点里头80点的日语,禁不住陷入沉思。可恶,虽然到了专业水准,但因为在暗号方面的敏锐度不够,所以依旧不能发现这么简单的东西吗?

波本把“天书”递给她让她慢慢看,同时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避开她,看向负责人:“这个人怎么处理比较好?”

两仪绘川把三张材料放在地板上拍照,头也没抬:“你直接处理吧,过不过组织都行,不要闹出动静就好。”

波本颔首,凝视她片刻,移开视线。

“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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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波本没说,两仪绘川也是打算让波本送她回去的。

因为波本之前随口提过一句“记住了你的几辆惯用车的车型和车牌号”,两仪绘川左思右想,也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有几辆车被记住。新买一辆车的话,依旧会被记住,成为活靶子。于是她今天是租车来的。

波本开车带她来这家负责人暂住的酒店,她自己租的车还在原先的停车场。

与其她大半夜的回到停车场疲劳驾驶,不如直接麻烦波本把她送到临时住处,租车就花费停靠费,请租车公司的人自己把车开回去。

当然,车都是小事。要波本送她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是康帕利和波本最后的相处时光。

自己易容自己,这种招数用第一次能吓人一跳,但如果她敢用第二次,那波本估计会按住她然后捏她脸了。

现在在一起的时间,烧一截少一截。之后估计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波本当真送她。

可惜波本又不太理会她,只认真遵守交通道路法规,在开车的时候不和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聊天,避免出现因为分心而产生交通事故的情况发生。

于是,两仪绘川只能去听窗外灌进来的风。

当波本把车停到康帕利的一处临时住所时,两仪绘川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搞事机会。

得做个前后呼应。

车已经停靠在路边,两仪绘川开门下车。但她没有关上车门,而是就着拉开车门的姿态,弯下黑澄杏眼,笑着对波本提出邀请:“不打算来楼上坐坐吗?”

波本回以帅气又轻浮的笑意:“康帕利大人是在做特别的邀请吗?”

两仪绘川伸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很难得的机会,不是吗?”

波本坦荡又冒犯地在她脸上巡睃,他的笑意逐渐增添上危险又引诱的东西,“……我可没有和假脸做的兴趣。”

两仪绘川歪头笑道:“如果是真的脸就可以了吗?”

波本也笑,语气亲昵地问着:“愿意给我看吗?康帕利大人。我可以用各种方法证明,我对波尔多红没有多余的恋心。”

两人对视着,微凉的夜风拂起她的紫罗兰裙角。深夜路灯黯淡,气氛幽深,她的裙子恰好配他的眸色。

拉扯的线已经隐隐约约到达极限,力气再大一分,就仿佛会崩断。

两仪绘川伸出手将碎发拢在微红的耳后,随后按在车门沿,狠狠把车门摔上。

波本是什么样的人啊?一副她只要说“那你要不要上楼试试”,就真的会上楼的姿态。

她不至于落荒而逃,进楼的脚步很稳,小黑皮鞋踏在瓷砖地的脚步声十分稳定,但她确实没敢再开口。

康帕利的身形很快隐入门后。

夜风吹进一阵,降谷零把车窗调高关闭,脸上的笑容迅速消退。

不管康帕利是演出来的,还是她秉性散漫,娱乐人间。按理来说,他都该上楼,看看康帕利的假面下到底是谁。

确实是假面,她在衣柜里闷那么久,中间还出现奇特的插曲,脸上也一丝汗都没出,完美符合易容的特性和破绽。

但是又有些困惑的地方。

脚步声,有些熟悉。

降谷零闭了闭眼,大脑高速运转,些许困意即刻消退。

他踩下油门,开车往米花町二丁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