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错认02

卢皎月其实会水, 但她就自己刚才的经历略微发散一下就知道,她现在面对的绝对不是“会不会水”的问题。

果不其然,她落水的一瞬间, 就觉得右脚的脚心一阵抽搐, 脚趾本能地蜷起,她努力想要绷直, 但就结果而言收效不佳,反而整条小腿都抽搐起来。

——游泳的大忌, 小腿抽筋。

这个时候,卢皎月还是保持着镇定的,她努力放松着身体,试图把自己仰浮起来,然而去牵拉抽筋的那只脚的手臂却不知道被什么缠住了, 上浮的动作霎时止住。

卢皎月:“……”

窒息感让她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地发黑。她想着说了“去检查”之后一直没了动静的系统, 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对方的检查结果了。

这个小世界难度果然离谱。

她这才刚进来, 就要重开了……

但意识彻底丧失之前,卢皎月隐约看见一个黑色影子向着自己游过来。

庆和殿外。

梁涣没走出去多远就被堵住了,他脚步顿住, 那双带着明显异域特征的碧色眸子闪了闪。下一刻,他不卑不亢地行礼, “弟弟见过五哥。”

上首传来一道嘲讽的冷笑, “舞姬生的贱种,你也配当我弟弟?”

梁涣脸色丝毫没变。

蠢货罢了,谁会在意路边的狗叫呢?

他不吭声,五皇子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梁攸业往前走了一步, 堵住他的去路,“替太子求情?凭你也配!他假惺惺地叫你一句弟弟, 你还真把自己当弟弟了?”

梁攸业这么说着,身后的内侍已经很有眼色地上前,想要把梁涣摁住。

但是也不知怎么的,伸过去的手竟被对方脱了开,好似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到。

内侍迷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不知是被怎么躲开的,这愣在在原地的动作被梁攸业理解为忌惮对面人的身份。

他不由在心底暗骂“废物”。

不过是舞姬生的奴儿罢了,连皇子的字辈都没有进去,算个什么主子?!

梁攸业脾气上来的就想自己动手,但手都按在鞭子柄上了,又像是顾忌着什么强自摁下。

梁涣注意他那点动作,碧色的眸子极快地闪过一抹幽暗的色泽。

手臂上的早已愈合的早年伤口隐隐作痛,他眼底的戾气翻涌,但是在那情绪压过理智之前,被他压抑下去。

梁攸业觉得心底莫名生出股寒意,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皮肤刺进了血肉里,针扎似的疼。他一时没找到源头,又听那小崽子开口,“太子殿下既是兄长又是尊上,弟弟不过尽些孝悌尊君的本分罢了。”

梁攸业只愣了片刻,下一瞬勃然色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梁涣眼底闪过嘲讽。

——说你不孝不悌目无尊长罢了。

扬州有兄弟争夺家产,生生气死老父。

本来只是民间家业争夺的小事,不知怎么的,几经曲折禀到了御前,成帝听后勃然大怒,对这对兄弟下了重惩。

受此事的影响,帝王正是对兄弟之情最敏感的时候,偏偏太子在这个时候被捅出来不恤幼弟——珍兽园的猛兽发狂,太子被侍卫护卫,毫发无伤,同去的小十三却受了大惊,高热不退、这会儿还在安妃宫中养病。

这事儿可大可小,放在平时可能都算不上问题。太子乃一国储君,地位本来就与其余诸皇子不同,遇到变故先去保护太子是应有之义。

可撞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理所当然地雷霆震怒。

非但当场的侍卫因为保护不力受了重惩,就连太子都狠狠吃了挂落,如今禁足东宫。

但是梁攸业也不用他那个蠢货脑子想想,太子变故之下没护住幼弟是不友兄弟,那他这个不依不饶、非要重罚太子的算是什么?

梁攸业看见了梁涣眼底的嘲讽。

他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作为恐怕早就在父皇那里拉低了印象。

成帝肯罚太子,那是对太子还有希望,但是对他却连罚都懒得罚……

梁攸业不愿意深想那个可能,把怒气全都撒在眼前人身上,显然是个更简单也更便捷的做法。

他脑子一热,上前就想揪住梁涣的衣领,却被对方一个退步躲过。

梁攸业不依不饶地继续逼近,争执之间也不知怎么的,只听“噗通”一声,对面人落入水中。

梁攸业脑子“嗡”了一下,下意识喝:“快救人!”

他是无所谓这个奴儿的死活的,但是成帝这会儿正是关心兄弟关系的时候,要是这时候闹出来他把弟弟推下水去,他在成帝那里绝对是彻底完了。

旁边的内侍领命就要下去,但是入水之前,却突然被梁攸业叫了住。

那奴儿入水之后就直直地沉下去,没有一点儿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溺死在底下。倘若他真的溺死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性,梁攸业眼神闪了闪。

这奴儿出身卑贱,那双异族的眼睛尤为今上不喜,更不可能登上大位。梁攸业本来没将对方看在眼里,但是对方接着这次为太子求请的机会,在成帝那里大大露了一次脸,眼见着就要不一样了,要是能趁对方出头之前让他死在这里,也不失为一项善策。

更何况梁攸业也知道这会儿正是成帝盯得紧的时候,他来找兄弟的麻烦,也是避着人的。

……没有别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梁攸业又在原地静静等了一会儿,水面仍旧平静无波,落水的人没有一点点浮上来的意思,那点刚刚生出的幽暗心思在心底飞速蔓生。

他眯着眼睛环视周围,被看到的人纷纷俯身下拜。

梁攸业突然开口,语气和善地笑问,“我今日去哪了?”

都是心思玲珑的人,立刻就有人答,“回殿下,殿下从庆和殿出来后,去探望了十三殿下,然后便回府了。”

梁攸业笑了一下,瞧起来很有点赞赏的意味。

他随手解了个配饰赏了过去,语气悠然道:“对,咱们是该回府了。”

卢皎月是被系统的声音吵醒的。

[宿主!宿主你醒醒!]

意识被唤醒,身体的知觉还十分清晰,并不是脱离小世界时那轻飘飘的感觉。

卢皎月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是察觉到自己被救了,看起来并没有倒霉到家。

只是,卢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系统的声音透露着莫名的紧张情绪。

睁开眼之前,她先问了句,[怎么了?]

系统:[男主在这里。]

作为刚刚把一个执行员送去心理疏导的小世界男主,梁涣在系统这边绝对处于高危的等级。

不用系统提醒,卢皎月已经看到了。

她前面有一个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少年,黑色微卷的长发湿淋淋地披在身上,是很少见的不掺杂一点棕的纯黑色,比发色更少见的是,那张苍白的连唇都失去血色的脸上、有一双碧色的眸子。

四目相对,梁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就被他隐没了下去。

两人如今的姿态都很狼狈,但是梁涣却像是并无察觉,行礼道:“涣见过高平郡主。”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卢皎月在这个小世界的马甲身份了。

当今圣上,也就是成帝,打天下的时候有位约定共谋富贵的结拜兄弟。可惜这位结拜的大哥没有福气,在最终攻打玉京一战时,为成帝引开敌方援兵,身中数箭力竭而亡,成帝心神大恸、痛哭不已,后将其膝下的独女接入宫中抚养,虽是郡主之名,但名下食邑与一应份例比普通的公主还要高一个等级,无爵在身的皇子见了她也要行礼的。

卢皎月扒拉了一下原主回忆,对此接受得很自然。

她观察了一下眼下的情形,问:“是你救了我?”

梁涣眼神闪了闪,回:“郡主千金贵体,自有天命护佑,涣只是碰巧路过,并未做什么。”

这话端看怎么理解了。

他没做什么,也确实否认了。

至于对方有没有听信,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卢皎月也确实顺着错误的思路想下去,觉得梁涣只是在谦辞。

毕竟她知道自己是被救的,现在这边也就他们两个人,这里面实在没什么可以产生疑虑的部分。

她忍不住跟系统低声:[我觉得我在这个小世界的运气还挺好的。]

系统:[?]

它怀疑宿主泡水把脑子泡坏了。

卢皎月肯定重复:[是真的‘运气好’。]

落了个水就把她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解决了,简直不能更合算。

在这个小世界里,最让人头疼的其实是怎么合情合理、又不引起怀疑地接近男主。

对一个多疑又谨慎、从小在恶意环境中长大的的皇子来说,他绝对不可能接受无缘无故的善意(具体下场可以参照上个惨遭捅刀执行员),但是要人为制造原因,那必须确保这个背后的人为痕迹绝对不会被发现,否则一旦被拆穿,下场绝对比上一位执行员还要惨烈。

这里面的难度让卢皎月甚至认真考虑了一秒,她要不还是想办法提前把女主带过来吧。

但是现在,她才刚刚到这个世界、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理由就自己撞上来了。

——救命之恩啊!她再怎么感激都不为过吧?

而且还是真·巧合。

背后没有半点人为痕迹。

这还运气不好?

简直是老天都在帮她!

卢皎月放任这点“感激天降馈赠”的情绪酝酿放大,一点点放柔和了眉眼,脸上露出了再真诚不过的笑意,“你是小七吧?叫我阿姊就好。”

这确实是善意。

原身被成帝和先皇后视为己出,一应待遇皆比公主,和皇子公主也是以“兄弟姊妹”相称,当然得是受宠的那种——可以说,是名义上的“郡主”,实质上的“嫡公主”了。

梁涣抬眼看过去,忍不住怔了一下。

池水打湿了鬓发,狼狈地沾在她的颊侧,水珠顺着鬓发往下淌着,连长睫都沾得湿漉漉的,微风拂过湿透的衣裙带来阵阵凉意,单薄的身躯带着微微的颤抖。

可即便如此,那双杏眼中仍旧满溢着柔软的碎光,连苍白的唇都维持着往上的弧度。

梁涣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碰触了一下。

那种个人领地被冒犯的感觉实在过于明显,他眼中不自觉地带出点冷意。

卢皎月:“?”

她刚才有干什么踩雷的事吗?

另一边。

一个锦衣少年浑身湿淋淋地从兰苑走出,外面侯着的内侍一愣之后,连忙迎上去。

他一面忙不迭地给人擦着水,一面又眼神示意跟班赶紧地、甭管去哪、先弄套干衣裳来,口中还纳闷道:“主子,您这是下河抓鱼去了吗?!”

梁攸尚只是道了句“不小心掉水里”了,便不欲多说。

父皇对太子不满也不是一两日了,他那些哥哥们也都各怀心思。

梁攸尚实在不想掺和到这乱局里,那就绝对不能和高平郡主扯上关系,还是这种落水救助的暧昧戏码。

太子至今未立正妃,大皇子也多次推拒今上赐婚,为的是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先皇后无所出,也不愿意抱养后妃之子,由她亲自教养长大的也只有高平郡主一个罢了。自先皇后仙逝,如今能在成帝面前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高平郡主,成帝又一直没给高平郡主指婚。

早就有流言,说是这位凤命在身,是未来皇后。

批命之事是不是真的不好说,但成帝既然放任这种流言传开,多多少少有点想法。

更何况前些日子的宫宴上,成帝还状似玩笑地问了句“朕之诸子中,高平可有中意的”,一句话把所有人脸色都问得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