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结发50

沈衡是把顾青奴送走之后才觉出有点儿不对劲的。

他虽然爱逗小孩, 但是还是很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的,要不然顾青奴也不会在觉得不对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他的沈伯父。

沈衡想的是,顾易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忙了, 往日他带兵在外, 一不着家就是几个月,青奴应该很习惯这日子, 往常也没见他这么不安心啊。

他琢磨来琢磨去,又在家里转了好几圈, 觉得自己还是该去看看。

要是没什么事最好,要是万一有事的话,他也能照看一下。

卢皎月觉得自己被抱着换了个地方。

周围的环境算不上陌生,但也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熟悉地方。

屋子里很干净,看得出来一直都有人打扫, 但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种久未住人的生冷气息。

卢皎月拧着眉打量身周, 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是哪里, 但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不熟悉的环境再加上房间里空旷的气息加剧了心理上的不适,所以在顾易将她放坐在榻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不想让他离开,同时低低地出声, “别走。”

平常的卢皎月不太会说出这种话, 但是或许是因为这时候脑子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状态反倒让感知变得敏感,不熟悉的环境更是让整个人都脆弱起来。

被拉住的顾易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有些微微僵硬。

他保持着半躬着身的姿势僵立了一会儿,一点点低下头, 试探性地轻轻吻了吻对方的唇。

得到了相当热切的回应。

明明那么热烈,顾易却觉得很冷。

只是没多一会儿,卢皎月就忍不住拧起了眉。

顾易一直都是温柔又细致的,倒不是说他今天不温柔不细致,只是不管是抱还是亲,他动作都很僵硬,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卢皎月在这方面一贯不会委屈自己,顾易让她不舒服了,她就很干脆地自己来了。

到底对彼此的身体都过于熟悉,那点细微的不和谐很快就被带了过去,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舒展开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与自己交融。

只是某个时刻,一声低低的“阿嫦”在耳边响起。

卢皎月脑子空白了一下。

本该是精神最放松最舒缓的时候,她却觉得有一根弦猛地拉紧,仿佛被人从温热泉水扔到了冰天雪地,身上还蒸腾着热气的水珠在一瞬间冻成了冰粒,她本能地抬手,想要推开上方的人,却被紧紧抱住了。

对方又叫了一遍,“阿嫦。”

卢皎月确认不是她听错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理智也不允许她对现状作出准确判断,那股撕扯开来的割裂感足够让人的情绪陷入崩溃,她急促地出声,“别那么叫!”

抱着的人半天没有回应,莫名从沉默中领会到了拒绝的意思,卢皎月拔高了声调,“顾知改,你不许这么叫!!”

她很少有这样激烈的语气。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境地下,她实在没办法做出什么冷静的表述。那股突然涌上来的混乱感实在让感官过载了,明明眼前的人是顾易,可当他用缱绻的语调叫出来另一个人惯用的称呼,翻涌的回忆和现实糅杂在了一起,这种时候的糅杂简直能把人逼疯。

她又急又有点哀求地,“知改!”

但是顾易却没有应允的意思。

他只是略微收紧了手臂,将怀中人又抱得紧了点,手掌落在单薄的脊背上,安抚性轻轻拍着,他低着声像是哄劝一样,“没关系,你可以叫别的名字……我会答应的。”

卢皎月不明白,不能理解。

酒意侵染着大脑,她只是觉得非常委屈:这才不是顾易!顾易才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眼眶酸涩,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感知着颈侧一点点蔓延开湿润的痕迹,顾易怔了怔,又听见耳边低低的控诉,“你不是。”

顾易一僵。

那颈间的泪意像是一点一滴地淌到了心底,又酸又苦涩、落在伤口上激起一片刺痛。

他张了张嘴,低声:“抱歉……”

对不起。

活下来的人是我。

“但我可以是。”

你可以把我当作他。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像他。

卢皎月无法理解这回应的含义,她只觉得今天的顾易陌生又冷硬。

情绪崩溃下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他一点点亲吻掉那些眼泪,分明动作温柔又缱绻,却对她的诉求置若罔闻。

沈衡是极难得的几个来顾府不需要提前递拜帖的人,门房一瞧见人,就连忙客客气气地将之迎了了进来,热茶热水地伺候着,另有人要去请顾易。

沈衡见状,忙叫住了人,“快别!你们家主可是个大忙人,我来也没什么正事,等他忙完了再说。”

门房堆笑回道:“沈郎君说笑了,您可是府上的贵客。家主吩咐了,不管您什么时候来,都赶紧告诉他。”

沈衡摇头失笑,“哪有那么金贵?”

到底又问:“知改现在忙什么呢?”

门房:“郎君来得巧,今日府里没待什么客,家主倒是不忙。先前刚在堂屋和客卿议完事,听说往后院去了,应当是找夫人去了。”

沈衡听得一愣。

两人这不是挺好的吗?果然是青奴瞎担心。

心下松了口气,他摆摆手笑,“那我就更不好过去了。”

空跑一趟也叫人怪不得劲的,沈衡想了想,道:“我去东边那院子坐坐吧,许久没去看看了。这两日嗣子挑得热闹,等真挑出来了,那院子就又住了人了,可不方便去了。”

门房一开始还不解,听他说“嗣子”才意识到沈衡说的是大郎君的院子,忙上前一步,“大郎君爱清静,那院子偏,小人给您引路。”

沈衡“嗤”地一下笑出声。

顾有恒那哪是爱清静啊?他是在他爹眼皮子底下不好造作,这才磨了个能独往外开门的小院。

他摆手拒了:“不用。那路我熟。”

沈衡一边走着这荒僻小道,一边感慨顾有恒那心眼子简直是天生比人多生了好几斤。

家里长子的院子再偏也偏不到哪去,其实顾有恒这院子按整个顾宅的布局来说,方位一点也不偏。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但这人就愣能打着讨他娘欢心的名头,大肆把宅子重新布局一边。

花木一栽、清池一引,曲曲折折的林间小路一安排,硬生生地把他那个院子从府里隔出去了,他再干点什么都不必在他爹眼皮子底下了。

这小路幽静,却清理得很干净,沈衡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难以通行的地方。

那院子没人住,府里的人等闲不会有人过去,让一条常年没人走的小路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可并不容易。

沈衡走了一会儿就禁不住感慨,顾易还怪有心的。

但是思绪转到这里,又骤然想起,宅子里的事应该都是卢娘子在打理……

沈衡脚下微顿,表情一时有点难以言喻。

顾家这兄弟俩的事,还真是一笔烂账。

到底还是暂时搁下这些杂乱的心思,往那边走过去。

但还没走进呢,就听见细微的响动。

沈衡眉头一挑:进贼了?

谁让顾有恒把自己院子安排得这么偏?真是该他的!

心底这么默道着,但沈衡还是很诚实地加快了脚步。他总不能真眼睁睁地看着故友的遗物被动。

只是走得近点才发现,那动静好像不太对。

不像是进贼的样子,听起来像是有女子在哭。

沈衡愣了愣,一时也摸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未免撞见什么不合适的场景,他故意踩断了根枯枝,弄出很大的动静,这才又加重了脚步往里走。

院子的门倒是敞开的,显然是有人刚刚进去,但屋门紧紧闭着,沈衡想着刚才那动静,站在门前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正纠结犹豫间,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人让沈衡硬生生地愣在的原地。

发丝散乱,身上的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熟悉的画面让沈衡都有点恍惚,仿佛对方下一刻打个哈欠,对着睡眼惺忪地道上句“早”了——太阳挂了正当空的那种“早”。

一句“顾有恒”都到了嘴边了,对上那双格外清醒的漆黑眼睛,沈衡差点咬了舌头。

他诧异:“顾知改?!”

顾易点了点头。

他应当也是没想到来人是沈衡,但是神情却莫名的镇定,只是道:“季平哥去正堂等一等,我过会儿再过去。”

沈衡发懵地点了下头,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在他眼前关上。

他在原地木了大半天,脑子终于转过来点。

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顾易刚才那是个什么状态,是个男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题是大白天的、还是在他兄长的屋里?再问题是刚才那哭的是什么人啊?!

要不是卢娘子,他没法想。

要是卢娘子,那更不对了啊!!

沈衡手都叩到门上了,但是又硬生生给放下了。这情况,他还真没办法闯进去问个清楚。

沈衡在原地僵了大半天,咬着牙往正堂走。

——顾易最好能给他个清楚明白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