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内侍呱噪的声音真的讨人厌,原本周瑾行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
事到如今,他都已经接受现实暂时做个女人了,但生孩子真的不行。
周瑾行痛苦地捂脸。
偏殿那边的黄内侍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心声被当事人听到了,哭丧着脸小声道:“嬷嬷你掐我一把,这肯定是在做梦。”
钱嬷嬷无奈道:“我同你说这些,是提醒你日后多警醒着些,莫要被人察觉咱们的圣上换了芯子。”
黄内侍指了指正殿,“这简直太邪门了,闻所未闻。”
钱嬷嬷反倒淡定下来,“明日差人去广灵寺请方丈进宫做一场法事看看情况。”
黄内侍皱眉,“这管用吗?”
钱嬷嬷道:“且试试再说。”又道,“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黄内侍闭嘴不语。
钱嬷嬷沉吟片刻,方道:“长春宫那边也不能出岔子,我去问问圣上,要如何处理。”
黄内侍杵着没动。
钱嬷嬷:“黄总管且跟我过来。”
于是二人去了正殿。
温颜不像周瑾行时刻注意仪态,坐了会儿就开始磨皮擦痒,毫无形象可言。
周瑾行看她不顺眼,说道:“你给朕坐端正了。”
温颜立马打直背脊,瞥他道:“殿里又没有他人,绷这么紧作甚?”
周瑾行:“你这般模样不成体统。”
温颜翻了个小白眼儿,忽地凑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嘴上嘬了一口。
周瑾行:“……”
进殿来的钱嬷嬷:“……”
黄内侍“哎哟”一声捂眼。
没法看,辣眼睛!
温颜连忙坐端正,周瑾行一脸埋汰擦嘴,自己亲自己,她也下得去嘴!
变态!
钱嬷嬷看着二人的举动,原本觉得这是一桩严重的事,但又破天荒地觉得有点趣味。
因为那样活泼的“七郎”是极其少见的,甚至有点鲜活可爱。
黄内侍的内心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比周瑾行少,他嗫嚅道:“陛下?”
温颜故意问:“黄总管唤谁呢?”
黄内侍抖了抖,胆小地躲藏到钱嬷嬷身后,活像见了鬼。
温颜被他的举动逗乐了,说道:“他怕我呢。”
周瑾行没好气道:“淑妃是不是觉得逗着挺好玩儿?”
温颜摆烂道:“已经这样了,还能怎地?”
周瑾行被噎得无语。
钱嬷嬷严肃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知长春宫那边陛下如何处理?”
温颜插话道:“采青定是瞒不住的。”
采青是陪嫁,又是家生子,身家性命都捆绑在温颜身上,嘴自是严的。
周瑾行道:“把她叫进来。”
采青进殿来,见几人一脸肃穆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安。
钱嬷嬷把二人转换的事情粗粗说了说,采青顿时被吓瘫在地,她跟见鬼似的看向周瑾行。
难怪她一早就挨了顿骂,原是这茬儿!
周瑾行冷着脸道:“长春宫平素管理松散,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不成体统。”
采青垂首不语,显然被吓着了。
温颜道:“采青胆子小,陛下莫要把她吓坏了。”
听到这话,采青感激地想爬过去寻求庇护,但见对方的脸,顿时又缩了回去。
她那种复杂的表情看得温颜有些不忍,朝她招手道:“采青过来。”
采青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自家娘娘忽然变成了一个男人,且还是天子,她现在是怎么都不敢去抱大腿求安慰的。
周瑾行没好气道:“此事不可再让他人知晓,包括程嬷嬷,采青你明白吗?”
采青连连点头,“奴婢明白。”
周瑾行:“若程嬷嬷问起,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吗?”
采青:“奴婢知道。”
她到底年幼些,满脑子都是冲击。
温颜怕她出岔子闯祸,索性把她叫到偏殿开导一番。
没有他人在场,采青紧绷的神经稍稍得到缓和,但还是有些崩溃,恐惧道:“娘娘昨晚都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
温颜安抚道:“采青莫怕,我没事。”
采青着急道:“可是……”
温颜看着她的眼睛,打断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莫要把消息走漏出去,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明白吗?”
采青点头。
温颜继续道:“你务必要守口如瓶,包括程嬷嬷,也别让她察觉异常。
“目前只有你和黄内侍,还有钱嬷嬷知晓我跟圣上的情形,断不可再让他人知晓,哪怕是温御史。
“事关朝廷,一旦让外人知道我一个女人家竟然坐阵朝堂,只怕得掀翻天,你明白吗?”
采青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婢知晓厉害。”
温颜上前扶她起身。
采青有些怕她,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脖子,温颜道:“你怕我作甚?”
采青严肃道:“娘娘现在是圣上,奴婢看着你的样子心里头怂。”
温颜失笑,调侃道:“那你看着隔壁的圣上,岂不是更怂?”
采青:“……”
她偷偷发牢骚,“今儿一早奴婢就被圣上训斥了一顿,奴婢害怕伺候他。”
温颜默了默,“黄内侍也害怕伺候我。”
采青:“……”
温颜安抚她道:“我会同圣上说一说,让他莫要为难你,省得你出岔子。”
采青连连点头。
温颜又道:“你无需紧张,放平常心就好,有什么事就找钱嬷嬷他们处理。”顿了顿,“现在圣上多半已经怀有身孕,你……”
话还未说完,采青就偷偷道:“可圣上是男人,他怎么怀孕?”
温颜差点失笑,硬生生憋下道:“这你甭管,万一怀上了,头三月坐胎不稳,务必要处处小心。
“倘若他脾气暴躁了些,你便当耳边风,不用记到心上。
“你只需帮着瞒住程嬷嬷和长春宫里的其他人便是。”
采青忧心忡忡道:“程嬷嬷也瞒吗?”
温颜点头,“瞒着,你是我从家里头带进宫的,她不一样,越少人知道越好。”
采青好发愁,哭丧着脸道:“娘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温颜默了默,“这事实在蹊跷得紧,咱们先把眼下的情形应付了再说。”
经过她好一番安抚,采青恐慌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周瑾行一大清早就折腾,为免长春宫那边生出疑虑,暂且回去应付着。
他们商量着各自回到自己位置,从长计议。
温颜送主仆出去。
采青频频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周瑾行不满道:“采青莫要瞎看。”
采青:“……”
周瑾行板着棺材脸道:“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勾引圣上。”
这话把采青给噎着了。
她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胆子,不大痛快道:“娘娘也不能总是板着一张脸。”
周瑾行凌厉地瞥了她一眼。
采青硬着头皮道:“我们娘娘素来都是笑脸相迎,极少臭着脸示人,恐叫程嬷嬷起疑。”
周瑾行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而回到殿内的温颜则对黄内侍笑脸相迎,反倒令他毛骨悚然,嗫嚅道:“娘娘千万别笑。”
温颜:“???”
黄内侍严肃道:“圣上素来老沉稳重,极少露笑容,你这一笑,老奴瞧着心里头发憷。”
温颜:“……”
系统009也提醒她,“宿主,你不能崩人设。”
温颜:“意思是我得天天板着棺材脸罗?”
系统009:“对,周老板高冷人设,你要是随时都笑脸相迎,特别是对女性,指不定人家误解,以为你有心思。”
温颜兴致勃勃道:“万一我真有心思呢?”
系统009:“……”
这是剧毒好吧!
温颜:“今天我该干些什么消遣?”
系统009:“适应人设。”又道,“周老板怀胎十月,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要适应这个新人设不崩。
“还有你今日推掉朝会,总不能次次都推。”
温颜:“我不想批阅奏折,看不懂。”
系统009:“那就让周老板过来指导你批阅,如果他有心情的话。”
现在周老板明显没有心情处理政务。
他回到长春宫后,殿内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陌生的是自己,熟悉的也是自己。
周瑾行神经质地走到衣冠镜前打量镜中的女人,他确实变成了女人不假,如假包换的女人。
只不过气质跟以往不太一样,因为他总是一副脾气很臭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只要没有传唤,采青有多远滚多远,一点都不想跟他接触。
外头的程嬷嬷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长春宫里的仆人一大清早就被折腾了一番,他们总觉得有点怪异。
采青为了打消程嬷嬷的胡思乱想,故意用玄学来忽悠,悄悄把她拉到某个角落里,压低声音道:“明日广灵寺方丈会进宫来为娘娘祈福。”
程嬷嬷:“???”
好端端的,祈什么福?
采青干咳一声,解释道:“咱们娘娘兴许是有身孕了。”
此话一出,程嬷嬷狂喜不已,试探问:“当真?”
采青点头,“今晨御医诊过脉,疑是喜脉,但时日太短,一时还不敢确定。”又道,“娘娘葵水已经推迟好些日,多半跑不了。”
程嬷嬷欢喜道:“那可是件大喜事。”
采青:“娘娘心情不好,脾气有些暴躁,这几日嬷嬷多担待着些,莫要记到心上。”
程嬷嬷连连摆手,“我是过来人,女子生养不易,孕初期情绪都不会太好。”又道,“你这一说,我倒是能理解,难怪今早发这么大的脾气,原是这茬儿。”
采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可算把她给忽悠过去了。
“钱嬷嬷说头三月坐胎不稳,切莫张扬出去。”
程嬷嬷点头,“我都知道。”
她的心情很是欢喜,因为母凭子贵,只要温淑妃顺利产子,以后便有更多的底牌爬上皇后之位。
就算这次生的不是皇子,也始终是周天子的第一个孩子,甭管男女,都是万众瞩目的。
而殿内的周瑾行则像木头似的坐在榻上。
若是往常,他已经在乾政殿忙日常政务了,但今天却不用了,更或许短时期内都不用了。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仔细回忆昨日到底是哪里不对。
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翻天覆地了呢?
想起去年许太后也是冬日被他灌药,当时他离开寿安宫时,一道冬雷霹雳而来。
那时许太后诅咒他断子绝孙,他嗤之以鼻,并未放到心上。
而巧的是昨晚也曾有一道冬雷把他惊醒,结果第二天醒来阴阳颠倒。
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因果?
周瑾行不由得胡思乱想。
他从不信什么鬼神报应,如果报应管用,他早就死千百回了。
战场上杀那么多人,没见鬼魂来报复;搞那么多牢狱灾,也没见他生疮害病。
唯独这次,令人匪夷所思。
翌日广灵寺的僧人进宫祈福。
说是祈福,实则是办法事驱除邪祟。
这场法事整整持续了三天。
期间沈睿和温宣民回京复命,原是把允州的田赋税改推行完毕。
温颜装模作样夸赞一番,提供的情绪价值十足,令两个年轻人心情倍儿爽。
把他们打发走后,温颜暗搓搓问:“黄文胜,朕处理得如何?”
黄内侍竖起大拇指道:“陛下处理得极好。”
温淑妃性情活泼,黄内侍觉得跟她相处起来其实比正主轻松得多。
些许奏折堆积没有批阅,温颜把它带到长春宫,让周瑾行自己看。
二人在偏僻点的殿内说话,采青和黄内侍则守在两道大门跟前,禁止他人窥探。
周瑾行看着十多本奏折,皱眉问:“这些日只有这些?”
温颜理直气壮道:“妾把不紧要的推给政事堂那帮老头了。”又道,“他们那帮人是请来替陛下分忧解难的,不用白不用。”
周瑾行无语。
温颜继续道:“方才沈睿他们回京复命,说允州那边的差事已经办理妥当,问陛下接下来该怎么走?”
周瑾行应道:“京畿周边的四州,还剩下湖州和泰州的税改未推行,你差户部那边派人去做。
“沈睿他们既然回京了,便让他歇两天,朕要操刀京畿的税改,就从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开始。”
温颜听后,欲言又止道:“陛下会不会太歹毒了,你让妾的二哥去向满朝文武劈刀,良心不会痛?”
周瑾行斜睨她,理直气壮道:“恶人都已经做了,不多这一桩。”
温颜:“……”
妈的,真歹毒!
周瑾行:“让霍雄协助他们处理,谁若不服气要掀起事端,革了他的爵位,贬为庶人流放,家产查封,一个子儿都不留。”
温颜抽了抽嘴角,“会不会太狠了些?”
周瑾行冷酷道:“朕既然能豢养他们荣华富贵,自然也能收回这份荣华。
“谁若敢阻拦税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明白吗?”
那时他虽然变成了女人,但那份帝王的气势仍旧还在。
有时候温颜不禁觉得,他真的很有正宫娘娘的架势。
光站在那里,哪怕什么话都不说,抿唇冷漠的样子就叫人不敢小瞧。
温颜觉得眼前的自己有些陌生,有些人的一板一眼是刻到骨子里的。
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周瑾行蹙眉道:“淑妃在看什么?”
温颜老实道:“妾在看自己。”
周瑾行:“???”
温颜:“有点不认识了。”
周瑾行不屑道:“你当朕又认识你吗?”顿了顿,埋汰道,“今天为什么要穿绿的?”
温颜看自己的衣裳,“妾觉得墨绿挺好看啊,陛下难道不喜欢?”
周瑾行:“……”
好骚气。
温颜催促道:“赶紧的,这些奏折赶紧批,若不然妾推给政事堂。”
周瑾行不大痛快道:“研墨。”
结果他花了半个时辰把奏折批阅完后,忽觉心中翻江倒海。
周瑾行连忙起身行至痰盂前干呕。
温颜见状,忙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周瑾行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劲儿干呕,甚至连眼泪都呕出来了。
温颜轻拍他的背脊顺气,说道:“不会真怀上了吧?”
周瑾行面色一僵,从袖中取手帕的动作都有些哆嗦,绿着脸道:“传御医,让朱斌来一趟。”
温颜当即开门差黄内侍传朱斌。
黄内侍愣了愣,不明所以道:“陛下何故要传御医?”
温颜故意道:“兴许是怀上了。”
黄内侍:“……”
我的个娘嘞,男人怎么能生孩子呢?!
温颜朝他挥手,“赶紧的。”
黄内侍心情复杂出去了。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朱斌匆匆前来替周瑾行诊脉,不出意外,是喜脉。
朱斌忙看向温颜,喜笑颜开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淑妃娘娘确实是喜脉。”
温颜也笑了。
唯独周瑾行面如土色,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上了,这都是什么鬼遭遇?!
朱斌丝毫未察觉到他的苦逼心情,自顾说起孕初期的各种症状和注意事项。
温颜听得很认真,毕竟男人生孩子也挺不容易,甭管男女,生孩子都不容易!
待朱斌退下后,周瑾行再也绷不住了,铁青着脸道:“朕是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他过不了心里那关。
温颜一本正经道:“陛下你现在是女人,可以生孩子。”
周瑾行:“……”
温颜挖苦道:“陛下难道不高兴吗,你有了自己的后嗣,这是一件大喜事。”
周瑾行:“……”
温颜故意道:“生孩子嘛,腿一撇,一下子就生出来了,很快的。”
周瑾行无端觉得菊花一紧,咬牙道:“朕是男人,生不了。”
温颜冷不防拉过他的手,直接往自己的胯上一放,严肃道:“你摸摸,妾长着这玩意儿能生吗?”
周瑾行:“……”
心理防线又一次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