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阳的腹诽声打断了周瑾行的脚步,他背着手顿身沉默,嘴真碎。
故意咳嗽两声,殿内的人受到惊动,得知天子过来,温颜等人忙起身接迎。
周瑾行入了内殿,看向玉阳道:“阿姐好赌,莫要把风气带进宫了。”
玉阳笑眯眯道:“我难得来一次,还被七郎嫌弃了呢。”
周瑾行哼了一声,瞅了一眼桌上的麻将牌,自顾坐到旁边的榻上。
“宫中禁赌,你是晓得的。”
玉阳附和道:“知道了,知道了。”
说罢看向温颜,“这牌我甚是喜欢,淑妃可愿借我玩两天?”
温颜应道:“长公主拿去便是。”
玉阳喜笑颜开,冲她眨了眨眼睛,“下回我给你捎些西域的小玩意儿。”
温颜并未推托,只道:“那敢情好。”
见二人你来我往很熟络的样子,周瑾行嗤鼻。
真是奇了,她俩头天才打交道,居然热络得跟什么似的。
转念一想,当初勾搭李娴妃也是这般,果然有几分手段。
姐弟二人唠了阵儿家常话,温颜插不上,只在一旁静听。
她擅察言观色,觉得二人的关系应该不错。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当即在脑内询问系统009。
系统009道:“宿主猜得不错,先帝剩下的子嗣里,玉阳长公主跟天子算得上最亲近的人。”
温颜:“其他的呢?”
系统009:“目前天子上头的六位兄长内斗死了四位,老三残废,成日里足不出户,老五则修仙嗑药去了。
“底下的五位弟弟也死了四人,只剩老九失聪病弱。
“公主这边除了老四玉阳外,老大在道观静修,不问俗世,老二难产身亡,老三病故,还有两位因夫家缘故,皆被许太后除了。”
听了它的讲述,温颜不禁对许太后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室十二位皇子和六位公主,居然被她荼毒了大半!
这功绩当真了不得。
难怪许氏九族都被周瑾行挂墙上。
在她跟系统009八卦时,玉阳似有悄悄话要说,命人把麻将捎带上,同周瑾行去了临华殿那边。
玉阳是个直性子,从不在周瑾行跟前遮遮掩掩,属于有话直说的那种。
她试探问:“七郎把温淑妃捧得这般高,可是准备拿温家开刀?”
周瑾行端起茶饮,“这些日温家收敛不少,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
玉阳严肃道:“你要权衡朝臣,我也明白,只是太子怎么办?”
周瑾行:“???”
玉阳:“你的毛病我知道。
“当年寿安宫那老妖婆不干人事,让你芥蒂了好些年,如今能行人事,往后总得有个自己的子嗣才行。
“不管怎么说,太子终归不是七郎亲生,隔着一层肚皮的孩子,哪知道往后如何?
“现在七郎也老大不小了,总该为自己的后路筹谋。”
周瑾行没有吭声。
玉阳:“七郎是如何想的?”顿了顿,“这般抬举长春宫,是不是打算让温淑妃替你生?”
周瑾行失笑,“阿姐知道朕忌讳外戚权势过盛,朕不可能把温家推上去,重蹈覆辙。”
玉阳点头,“七郎心里头有数就好。
“可是总得有女人替你延绵子嗣才行。
“宫里头的李娴妃和郑惠妃曾是老妖婆安排进来的人,你瞧不上。
“温淑妃又忌惮其家世背景,日后也只能再纳妃嫔进宫来,最好是没有背景的女郎。”
周瑾行没心思讨论这个话题,说道:“太子养在永福宫挺好,只要母子不出差错,朕就不会废太子,永福宫也会一直体面。”
玉阳细细揣摩话中的含义,“如此说来,七郎是不会动太子的了?”
周瑾行“嗯”了一声,“太子关乎社稷,他养在朕身边多年,是个知趣的孩子,只要恪守本分,朕自会让他承大统。”
玉阳试探问:“倘若之后你又有亲生的儿子呢?会忍心让他做个亲王?”
周瑾行坦然道:“立嫡立长乃祖制,当初朕既然把太子过继到手里养育,就不会为着私心动他。”
玉阳沉默。
周瑾行继续道:“温淑妃不会产下子嗣,一来朕不允,二来,她自己也没兴致。”
这话倒让玉阳诧异了,“宫里头的妃嫔母凭子贵,有了子嗣,方才能站稳脚跟,她竟不想生养?”
周瑾行轻笑,“阿姐莫要看她年纪小,精明得跟什么似的,小小年纪就把世情窥透了,对于她来说,保命和保温家可比生养更重要。”
听了他的话,玉阳赞同道:“确实如此,许氏一族的下场人们都看着呢。”
周瑾行:“所以阿姐无需再费心这些事。
“朕日日忙于前朝,实在没精力去应付后宫诸事,一时半会儿也没心思填充后宫。
“你我打小长在宫里,也该知道宫里头女人多了是什么样的情形。
“朕不想重走父亲的路,一辈子被身边人算计,膝下子女众多,到头来死了大半,全都白养了。
“朕没这个精力去养孩子,只要太子不叫朕失望,朕自当全力扶持他,为他铺路。”
玉阳露出无奈的表情,“你倒是想得开。”
周瑾行没有答话。
不然呢,还能怎样?
难不成又重头练小号?
对于帝王这门职业来说,无非就是天下百姓的高级打工人。
他这个大号已经练得心力交瘁了,从七岁走到至今,吃了不少非人的苦头,实在没精力再去培养其他继承人。
之后宫里太平,并无事情发生,不作多叙。
接连下了两场暴雨,气温降了不少。
先前温颜派去京郊皇陵的人总算捎信回来,说守皇陵的宫女中确实有一位符合条件的宫女。
那宫女莫约六十多岁,叫方沛萍。
在建元四十一年,也就是先帝驾崩的那一年因宫中内斗受牵连被罚到京郊燕月山守皇陵。
这一守就是近二十年。
现如今方沛萍身负重疾,疯疯癫癫的,时日无多。
温颜把方沛萍的信息一一记下,问道:“可否差人去把她请进宫见上一面?”
一旁的小安子答道:“娘娘此举恐怕不妥。
“那宫女是犯过事的罪人,既然被罚去守皇陵,这辈子就不能离开。
“倘若贸然把她弄进宫,恐掀起事端。”
温颜沉吟片刻,方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亲自走一趟皇陵。”
程嬷嬷不解她为何执着找那宫女,说道:“娘娘若想出宫,得圣上准予才是。”
温颜:“无妨,我自会想法子。”
于是翌日温颜同周瑾行撒谎,说她接连几日都梦到周家的先祖们,想去皇陵祭拜。
周瑾行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却也没有拆穿。
那人在宫里的行径素来稀奇古怪,周瑾行早就听说她在找一位疯癫的宫女。
为了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药,周瑾行允了她的请求,只有两日的行程,且由禁卫军杨中尉护送过去。
燕月山离京城倒也不远,出了京城后,马车只需半日就能抵达。
温颜对皇陵没什么概念。
在她的现代思维里,守陵人估计就跟现代的墓园管理差不多。
钱多事少。
可是这里是封建时代,前来守陵的人几乎都是受罚的罪人。
这里的日子比掖庭还可怕。
如果说掖庭里的罪人日日劳作到死,至少运气好遇到天下大赦还有机会离宫。
而在这里的守陵人则生活在陵墓里暗无天日,终生无法离开。
他们要像先帝生前那样侍奉死者。
先帝喜欢什么歌舞,他们得安排表演。
先帝喜欢吃什么,他们得日日上供祭品。
除了皇陵的安全和洒扫外,还会定期哭丧,给先帝换被褥,换衣裳,完全跟伺候正常人起居那样。
终其一生都在陵墓里重复着没有止尽的动作,与世隔绝。
在这样压抑,阴深深见不到天日的环境下,时日长了就有人的精神出现问题。
故而当温颜过来后,看到这里的守陵人总觉得不大对劲。
个个面色苍白,脸上麻木不仁。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像戴着面具的行尸走肉,看不到一点精气神儿。
采青心里头直发憷,打退堂鼓道:“娘娘……”
温颜:“明日就走,不会多呆。”
她心里头也不大舒服,毕竟是陵寝,阴深深的,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抵触。
管事嬷嬷带她进陵寝祭拜先帝。
外头阳光明媚,走进皇陵里,则透着阴冷的寒意。
温颜打量周边的青砖,陵墓里一年四季都不会熄灭灯火。
若是守陵的宫女出了差错,挨打受饿是家常便饭,若是想不开自尽,家人还会受到牵连被杀头。
她们进来时就听到女人的惨叫声,原是不小心把供奉给先帝的祭品打碎了,正在受罚呢。
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委实渗人,皇陵里明明深冷,温颜的手心却出了汗。
一旁的采青胆子小,死死地拽着她的胳膊,生怕闹鬼。
管事嬷嬷把她们领到放先帝牌位的墓室,命人送香来。
温颜双手接过,跪到蒲团上磕头敬香。
她来这里不过是走个流程,装模作样祭拜完先帝,在出来的途中便问起守陵人方沛萍。
管事嬷嬷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此人,后来还是其他人提醒的,她才恍然道:“方嬷嬷啊,老奴记起来了。”
温颜忙问道:“她现在如何了?”
管事嬷嬷颇觉好奇,“娘娘何故问起她来?”
温颜忽悠道:“我有些旧事想问她,不知她还在不在?”
管事嬷嬷:“还在的,不过时日无多了,神志不清的,娘娘只怕不方便问话。”
温颜:“???”
管事嬷嬷解释道:“她有肺痨,会传染人,娘娘金贵,断不可与她接触。”
温颜却不在意,她若因为接触任务对象就挂掉,那也太没劲了。
“无妨,你先带我去瞧瞧,我就站在外头问两句。”
她执意要见方沛萍,管事嬷嬷只得依言带她过去。
因着有肺痨,方沛萍独自关在一间墓室里,那空间狭小,异味儿特别重。
温颜主仆走到门口,见木板上蜷缩着一具干枯的躯体,像死尸一般没有任何生气。
地上放着馊掉的食物和半碗浑浊的水。
满头白发的女人因病痛折磨,衣衫褴褛得几乎看不出人样来。
采青嫌弃地捂住鼻子,皱眉道:“娘娘……”
温颜心里头也有点怂,她并不确定她就是任务对象。
“009?”
温颜在脑内呼喊系统009,试图得到它的帮助。
然而系统009没有任何回应。
温颜无奈,只得吩咐采青道:“你到外头替我守着,没有我的喊话,不准外人进来。”
采青为难道:“娘娘……”
温颜:“莫要磨蹭,赶紧的。”
采青没得办法,只能一步一回头地出去,禁止外人入内。
墓室里清净异常,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温颜迟疑了阵儿,才试着用现代的称呼喊道:“方小姐?”
无人应答。
温颜又壮大胆子喊了一声,“方小姐?”
木板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温颜想上前,却又有几分惧怕,她内心挣扎了许久,才道:“1937年的南京保卫战,你可还记得?”
这话像有奇效,令濒临死亡的女人微微动了动眼皮。
温颜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应,继续道:“方小姐可还记得1937年?”
嘴角嚅动,紧接着手指也动了动。
她的反应被温颜瞧见了,连忙呼道:“方小姐?”
木板上的女人隔了好半晌,才缓缓睁眼。
蓬乱的头发遮挡了她模糊的视线,看不清眼前是人还是鬼。
温颜壮大胆子走上前,想蹲下捋开她的头发,却又点惧怕。
女人虚弱地动了动肩膀。
见她有了反应,温颜才蹲下,犹豫着伸手拨开她凌乱的白发。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枯得好似骷髅的面容。
枯槁的脸上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干裂的唇,爬满皱纹的皮肤上长了许多老年斑,模样看着很是吓人。
温颜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硬着头皮道:“方小姐?”
女人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明了些。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吃力地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庞。
干裂的唇微微嚅动,许久不曾说话的嗓子已经忘了怎么发声。
“你……”
见她有了回应,温颜欢喜道:“你可知1937年?”
听到1937年,女人枯槁的脸上有了表情,她想伸手抓住她说点什么,最后只能无力垂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才尝试着再次说话,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
“你是……”
温颜应道:“如果你来自1937年,我便是你的故人。”
女人的视线渐渐变得涣散起来,她的记忆似乎有些纷乱。
1937年是什么时候呢?
她记不起来了。
它仿佛很遥远,远得像上辈子。
它仿佛又很近,近得仿若昨日,是她唯一苟活下去的理由。
“水……水……”
听到她要喝水,温颜忙命人取水来。
不一会儿采青送来温水,温颜一点都不嫌弃对方脏,伸手托起女人的头喂水。
采青见状,欲言又止道:“娘娘……”
温颜不耐道:“下去。”
采青不敢多说,只得温顺地退了出去。
女人喝了许多水,显然渴坏了。
大半碗温开水润养过干涩的喉咙,她很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人。
温颜轻声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女人闭上眼,似乎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中。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沙哑道:“忘了。”
温颜并不着急,只道:“你饿不饿,我叫人送吃食来。”
女人缓缓摇头,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呓语道:“我要……走了……”
温颜试探问:“你想去哪里?”
女人麻木地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我想回,想回家,回家。”
温颜:“你的家在何处,可还记得?”
女人的神智似乎陷入了迷茫中。
她数十年的人生好似光影般从脑海里掠过。
有暗无天日的绝望哭嚎,有疯疯癫癫的大笑,也有拼命挣扎抗争的艰辛,还有苟且偷生的执念……
那场把整个南京城蔓延的战火,数不尽的硝烟弥漫,蝼蚁般的生命,哭喊连天的破碎,与国破家亡的创伤。
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好似喷发的火山,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侵占了她浑浑噩噩的大脑。
在某一瞬间,她的神志渐渐变得清明,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郎。
“你是……谁……”
温颜轻声答道:“我是你的故人。”
女人垂下目光,望着自己骨瘦如柴的双手,喃喃道:“你来接我回家吗?”
温颜循循善诱问:“你的家在哪里,可还记得?”
女人回过神儿,目中充满着回光返照的期待,问她道:“你知道,南京城吗?”
听到对方亲口说出“南京城”,温颜的内心好似被某种东西击中。她强压下情绪起伏,努力镇定道:“我知道,我知道它在哪里。”
女人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像孩子似的倾诉道:
“我想回家,我已经离家好久了。
“我好想回家啊,我的先生,我的孩子,他们都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团聚。”
听到这番话,温颜愣愣不语。
女人忽地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道:“小姑娘你能带我回家吗?我等了你很久了啊……”
温颜张了张嘴,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认识我吗?”
女人摇头,喃喃道:“我不认识你。
“可是我来皇陵时,经常做梦,梦里有人告诉我,只要我好好地活下去,就可以回家,回到我想回的那个家。”
说罢充满期待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等了你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啊……
“这十九年来,我日思夜想,天天盼着你能来接我回去。
“我已经离家很久了,我的爸妈会担心,我的孩子才只有五岁大,我的先生……
“咦?我的先生去哪里了?”
她的记忆似乎再次陷入混乱中,嘴里一个劲儿喃喃自语她的先生去了哪里。
温颜怔怔地望着她。
十九年。
她被这个数字击中,内心翻涌,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却苍白得无力。
“你能带我回家吗?”
女人的神志忽又清醒,小心翼翼询问。
温颜喉头发堵,讷讷道:“我能带你回家,可是现在已经……”
女人忽然打断她的话,叨叨絮絮道:“我记得,那是1937年的冬天,那天早上很冷很冷……
“欸?南京城,我是南京人,地地道道的南京人……”
“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人都在哭,我看到很多房屋都着火了,冒着浓烟。
“好多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流血了,整条巷子里都是血……”
当她叙述这段历史时,神情的木然的,整个人的情绪都陷入了一种窒息的麻木中。
惨烈的哭喊声,凄厉的叫骂声,以及孩子死在自己怀里时的愤怒,淹没了她的血性。
她的孩子才只有五岁啊,仅仅五岁大的小不点。
那么小小的一只,像小奶猫似的,带着满身鲜血蜷缩在她的怀里,忘了哭,只弱声说:“妈妈,我好疼啊……”
她看着小家伙一点点咽气,一点点停止呼吸,最后身体变得冰凉,再也捂不热。
1937年12月16日。
她忆起来了,那天是1937年12月16日,那是孩子的祭日,同时也是自己的。
她在那天被屠杀,生命终结于28岁,死在了南京城里。
她姓方,叫方沛萍,是一名女教师。
而她的先生,好像死得更早一些。
那个参加南京保卫战的男人死在了1937年12月8日。
好像是这个日子吧,她也记不太清楚了。
“欸,人老了,不中用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言自语,温颜不敢打断,只静静听着。
念叨了好半晌,女人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问她道:“欸?我孩子呢,你可曾见过?”
温颜愣住。
女人向她比划,神经质道:“有这么高的个儿,圆圆的脸儿,穿灰色小袄,头上还有两个小揪揪……”
看着她的比划,温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热泪不知何时溢满眼眶。
那种从骨子里迸发出来悲伤,是每一个国人在面对南京历史时刻入到基因里的泣血悲鸣。
她望着这个失去孩子,死于历史里的同胞。
她来自1937,她来自2028。
两个跨越近百年时光的人在这里得到灵魂交汇。
温颜含着热泪,忽然起身朝方沛萍行大礼跪拜,一字一句道:
“敬告先祖,我华夏河山大好,家国无恙!子孙克宁,亲族显茂!”【注】
方沛萍怔怔地望着她。
一个年老衰败,一个年轻生机。
一个代表旧时代的过去,一个代表新时代的勃发。
两个不同时代的灵魂在这里聚集。
方沛萍用女性温柔到极致的语气轻声问:“真的吗,你莫要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