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宫墙之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优哉游哉地甩了下尾巴,来来往往的宫人全都熟视无睹,也不会主动去驱逐它。
一个老太监抬头, 说——是西怀啊, 西怀可聪明了,眼睛看着很有灵性。
西怀舔了舔毛,小爪子踩在宫墙上,听到宫人们的动静,用那极亮极黑的瞳眸望过去,谨慎地停顿片刻, 继而又觉得无聊, 起身轻飘飘地踩着猫步走了。
每到傍晚, 它便能从这个方向看到熟悉的人们下朝出宫。
它已在宫中生活了好些年, 知道哪些人是位份高的, 不能惹, 而哪些人好亲近,会陪它解闷, 甚至带些好吃的给它。
其实, 它也不是那种馋嘴猫, 甚至还是有些挑食的,在宫里这么多年, 它记得最好吃的食物是一个姑娘给的。
那姑娘应该是从宫外来, 那日到了傍晚, 她便从这条路上离开了, 之后,它再很长时间便没见过对方了。
西怀是只格外执拗的猫, 它日日在这里等,等那位小姑娘像多年前那般从这条路上归来,给它带来一点好吃的食物。
想到这里,西怀忍不住又发馋了。
它知道自己确实是比其他猫聪明的,因为西怀理解不了其他猫的想法,相反,它可以理解人类的意思,按着她们的期望去做一些事情,让大家知道它的不同寻常。
西怀逐渐成为了宫人们口中的灵猫,甚至太后路过瞧见它也会笑着夸赞几句。
虽然没有固定的人去喂养它,但它凭着本事在宫中活的还算不错。
傍晚日光正好,西怀又想起了那日的姑娘,它吃了对方给的吃食,那吃的实在太吸引猫儿了,西怀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作为回报,它决定要给对方叼个漂亮的小物件来。
于是就在那姑娘快要离开的时候,它没让对方去抚摸它,而是毅然跳上宫墙离开,去找了印象中最漂亮的东西。
“小猫,怎么跑了呢。”江洛瑶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本来还想摸摸看的。”
她看着白猫匆匆逃离,艳羡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起。
那是个会在阳光下闪光的小东西,西怀也是今日才见。
可惜西怀只是一只猫,不知道它所想的东西就是——摄政王腰间的虎纹朝云玉玦。
它想着,那位俊朗的男子一定是有身份的大人物,才能佩戴得起那般好的东西,它一定要给那姑娘夺来,把最好的送给她。
它是个无法无天的小猫,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猫。
西怀不怕没命,它也许是真的在宫里猖狂惯了,所以今日敢大着胆子去接近那个看着就很不好惹的男人。
巧的是,盛玦今日因为有事儿所以出宫较晚,正巧从这条路出来时,被西怀给遇到了。
西怀在宫墙间跳跃,一路来到盛玦身后,悄无声息地盯上了对方腰间垂坠摇晃的玉玦。
虽然它尽量悄无声息,但盛玦依旧谨慎地瞧见了身后跟来的小猫。
许笠等诸多下属自然也是瞧见了的,那猫儿假意从宫墙脚路过,实则偷偷注视着这边,不知道耍了什么坏心眼。
盛玦抬手示意了一下——叫许笠等人不要声张,别拦,看看那猫儿要做什么。
他不是个讨厌猫的人,相反,还是愿意纵容着些的。
盛玦待人苛刻,待猫简直称得上宠溺了。
因此,在西怀飞身跳过来,用小爪子去勾他衣裳的时候,盛玦还主动贴心地停下,让它有更大的施展地方。
众人知道他们家王爷对此非常喜闻乐见,所以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等着这猫儿得手,唯恐不小心惊着了小猫,惹得他们王爷不高兴。
盛玦停下脚步,以为白猫只是对悬坠摇摆的小东西比较感兴趣,他以为,猫儿只是随便闹一闹,就会被吓走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不留神,所以西怀成功勾到了盛玦佩戴的玉玦。
它只是一个小猫,就算成功勾到,也不能取下来,甚至还不小心用爪子挠坏了摄政王的衣裳,尖锐的小指甲勾出了一条长长的红丝线。
盛玦怕它被伤到,所以在变故发生的时候,他没有驱赶小猫,而是第一时间解下了玉玦,又轻轻捏住小猫爪子,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扯断另一头连接衣物的红线。
……没让小猫疼。
可白猫爪子的红丝线还是死死缠上了,盛玦正要去帮它解的时候,西怀吓得“喵呜”了一声。
它这么厉害的猫,一开口,居然是软乎乎娇滴滴的一声喵。
西怀有些丢脸,于是闭嘴了。
盛玦笑着对一旁的许笠说:“许笠,你说这猫是不是喜欢本王戴着的玉玦?”
许笠这次没敢抖机灵。
今日的玉玦不比往日的玉玦,这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配饰。
要知道,玉玦代表决绝之意,今日的王爷正因为北地的大事儿而心生烦忧,他想要铲除奸邪宵小,但是朝中好些臣子都觉得还是保守些比较好,就连一向追随他的岳昌侯也唱了反调,两人甚至还闹了个脾气。
岳昌侯是定武营的定海神针,若是没有对方自持,北上的话……其他武将难当大任。
许笠不敢多说,因为他不知道王爷的玉玦到底是想同北地一刀两断,还是和岳昌侯闹掰。
他小心地瞧了对方一眼,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和岳昌侯一刀两断了,他们王爷走到这个地位,岳昌侯也是帮了很多忙的,有岳昌侯在,武将心定,朝堂才能安稳……
“你是想要它吗?”摘下玉玦的盛玦神色莫辨,试探着把玉玦递给白猫。
许笠心头一跳,他某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万一他们家王爷这次铁了心要北上,侯爷若是依旧不同意,这玉玦会不会被递到对方面前?
许笠甚至能想到那个绝望的场景,玉玦给了侯爷,摄政王和侯爷彻底割席,日后又该何去何从?
百般心思无法宣之于口,许笠望着这只单纯的小猫,又注视着摄政王的背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盛玦还在专心地逗猫,就在这时,许笠突然欲言又止地起了个话头。
许笠:“王爷……”
盛玦回眸,手头还在心不在焉地逗着猫:“说。”
许笠又想来一通长篇大论的劝词了,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就在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这边的时候,盛玦突然感觉手头一松,就在他以为小猫折腾不出什么水花的时候,那白猫居然真的抢走了他手中的玉玦?
盛玦:“……”
所有人都被一只故作单纯的猫给骗了。
方才西怀假意翻出肚皮,无害似的去用小爪子挠玉玦下方坠着的流苏,谁也不知道它实在窥测时机,一旦合适,就立刻叼着玉玦逃走了。
它姿态轻盈地上了宫墙,一溜烟逃走了。
它要去找那个姑娘。
众人傻眼了,包括许笠都险些忘了词,后来,他收回目光,看向他们家王爷,发现他们家王爷不仅被气笑了,还抬指按了下眉心,嘴角挂着一丝对小白猫的宠溺。
盛玦没让许笠继续说下去。
毕竟玉玦还是要找回来的,那是他特有的配饰,若是落在别有用心的歹人手里,还是会有弊病的。
“许笠,或许,真的是本王错了吧……”
一声轻语随风散了,许笠没有听清,但他知道,玉玦的寓意万万不能彰显,他们家王爷不该在近期北上出兵,更不该同侯爷闹翻。
西怀很快带着虎纹朝云玉玦来到了江洛瑶身边。
跳下宫墙的时候,它因为太过惊惶,不小心径直跳到了一个大高个儿肩头,险些没站稳,便用一双爪子狠狠挠住对方的衣裳缓冲了一下,给对方衣裳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划痕。
——是和摄政王衣裳上如出一辙的爪痕,不过因为衣裳材质不同,所以这次没勾出线来。
岳昌侯受到的惊吓比猫都厉害,他说道:“哪儿来的野猫?本侯的衣裳都被它弄坏了。”
江洛瑶上前关心:“没事吧,爹爹……”
岳昌侯欣慰地松了口气:“无碍,爹爹我……”
江洛瑶补充:“我是说猫儿没有被吓着吧?”
岳昌侯:“……”
他一下子拉下了脸,看向那只猫的时候,更不开心了。
江洛瑶过去抱起猫儿,细致地解下对方爪子上勾连的红丝线,又惊奇地发现猫猫口中居然叼了个……玉玦?
这是?
江洛瑶张开手心,正要和小猫商量一下,就见对方直接把玉玦留给了她。
她拾起来,仔细地分辨了一下,觉得这个玉玦的质地十分不俗,应该是位高权重的男子所有。
“爹爹。”江洛瑶叫来岳昌侯,要对方帮忙查看,“对方应该还未离宫,可以找到玉玦的主人。”
岳昌侯低头一看,震惊了。
——这居然是摄政王的东西。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盯了玉玦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时也,命也,他难道真的绕不开,只能去尊崇摄政王北上的指令吗?
这事儿来的太巧,让岳昌侯有些犹疑起来,他不得不自我反思了一番,觉得自己得回去给摄政王赔不是了。
或是巧合,或是摄政王真的神通广大地说服了白猫。
叫猫儿送来玉玦,也是为了不撕破两人的面子和关系,毕竟换个下属来做这件事,这事儿的性质也和逼迫差不多了。
岳昌侯,还不想完全和摄政王割席。
“唉……”岳昌侯长长舒出一口气,对江洛瑶说,“洛瑶先回府吧,爹爹去还这个玉玦。”
江洛瑶不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何事,她只想着爹爹今日带自己入宫本来是没有正事的,结果中途被人叫走,回来便成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也不会主动过问,便遵照爹爹的意思出宫回府去了。
离开之前,她问,可不可以带猫猫回府里养。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瞧了一眼这猫,越发觉得这猫太灵,爪子上还勾着摄政王衣裳的红线,要是带进府中,不知道还会被多少霉事儿找上门呢。
他断然是不准许的。
其实他不讨厌猫,但是一看到这猫就会想到摄政王,因此心里也觉得压力大。
岳昌侯以为,白猫爪子上的丝线,是摄政王刻意给绑上去的,毕竟他也知道王爷今日穿了红色的衣裳,对方很可能怕他认不出玉玦,所以又特意弄了个红线提醒他。
唉。
岳昌侯没办法了,只能捧着这玉玦去找人了。
·
盛玦顺着白猫逃走的方向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本该出宫的岳昌侯又回来了。
对方双手捧着他的玉玦,见面无话,直接奉还赔罪。
“今日是本侯之过,不该顶撞王爷,率兵北上一事,是该慢慢合计的,而不是一口否决。”岳昌侯主动与摄政王和好,语气正派端明,“还请王爷能够收回此物。”
玦,便是割席之意,岳昌侯还不想这样。
盛玦微怔,他竟不知这玉玦居然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岳昌侯手中,更不知道对方不小心还给误会了。
盛玦连忙扶他起身,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北上一事确实有待商榷。
今日他与岳昌侯争吵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因为对方暴脾气,没等自己说后续呢,对方便一口气拒绝了北上的提议,导致两人还没能商量呢,就率先吵起来了。
他想,好在岳昌侯此人持正不阿,从不计较个人私情,所以两人现在才能坦坦荡荡地重归于好。
北上,说白了,就是要岳昌侯挂帅领兵,现在的局势不算是北上的好时机,万一弄不好,对方就会受到桎梏,甚至威胁性命。
后来,此事又商议了数月,朝堂上吵了一轮又一轮,最后还是都听了盛玦的。
是该北上。
北上的好处还是很多,若说唯一的弊病的话,便是主帅会受到很大危险。
出兵那日,盛玦亲自去送,临别时,他珍重地给出承诺——若是计策出错,他盛玦会全力相助。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看向对方,他也知道自己要面临很大的危险,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丢掉性命,而偏偏这次的主帅只能由他一人担任。
他曾经不愿北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再说一句个人私情……他家女儿养大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归京,去见证的她及笄。
奈何大事当前,所有私情都得让步。
岳昌侯领了承诺,策马欲走。
“侯爷,若到万不得已时,本王会亲自率兵去支援你。”盛玦敬重地望向他,沉声道,“万望侯爷保重,好给本王一个偿还恩情的机会。”
岳昌侯扯紧缰绳,突然领会到了盛玦方才的意思。
——摄政王其实也是想到了,北上的决定,是王爷的力主张,也是因为野心胜过了求稳,所以对方才说,将此事算作一份亏欠的恩情。
岳昌侯知道这个恩情的分量。
若自己能成功得胜归京,有这份恩情在,开口办事,对方定会应下的,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无条件的应和。
岳昌侯相信盛玦所言不虚,也相信北上失策时,对方定然会亲自来救。
也罢,就去吧,抵上性命,去为家国争个高下。
岳昌侯想,若是真的时运不济在北地身死,他便书信一封,将侯府打点好,并用摄政王给予的许诺,帮一儿一女安排好下半生。
事实证明,越担心何事,何事越会发生。
当初的承诺成了真,摄政王真的率兵来救,万分艰难才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陪大军渡过了最艰险的时候。
也是在一次,他与对方都差点死在雪地里。
就在岳昌侯以为希望渺茫,在雪夜感念侯府亲眷的时候,他看到了孤身一人的盛玦,对方虽然挨着自己坐了,但是目光寡独凉薄,没有一丝一毫对人世的留恋。
也是,对方本就是寡独一人,也几乎没有什么牵挂可言。
岳昌侯过去拍了拍对方肩头,想着说些什么,但眼观此情此景,还是没有张开口。
当朝摄政王,不谋权势,不谋金银,只披着一生骂名,为家国谋天下,为后世谋太平。
有些话他不该提,提了,像是辱了对方的风骨气节。
好在此劫得以渡过。
第二日,岳昌侯见到了一个浴血杀敌的摄政王,他们与前来支援的后续大军里应外合,终于杀退了劲敌。
岳昌侯才记起,当年的摄政王方才弱冠,也是如此锋芒毕露,在战场之时尽数展放凶戾之气,来者看着都犯怵,还没打也得被吓怕了。
此次也是如此,没用了多久,大战告捷,他们一同归京而去。
回到京城,休整多日之后,侯府迎来了摄政王上门赠酒。
数车美酒佳酿,无穷无尽一般往侯府里送,岳昌侯笑酸了面颊,瞧着美酒就高兴得不得了。
盛玦:“本王亏欠侯爷一份恩情,若是侯爷他日有事相求,本王定将应下。”
岳昌侯当时并未上心上,他光顾着数酒去了,心里还想,自己应该也求不到摄政王什么事儿吧,这辈子这不一定能用得上对方偿还自己这份恩情。
但他错了。
后来那年,一位举世闻名的算命道士找上了门,一入侯府,便说了他家女儿的事儿……
岳昌侯心疼且惆怅,不知道去何处寻那暴戾且命硬的人。
正当他焦急之时,记起了一个陈年旧约。
——摄政王说,会还给自己一份恩情。
只要自己开口,对方什么都答应。
“叫洛瑶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出发去摄政王府。”
·
西怀已经在宫中生活了许多年,它每日最爱做的事情,依旧是在傍晚时候守着离宫的路,等一个给它喂食的姑娘。
只是它每天等,每天等,风里雨里都不曾失约。
但它从未再见过对方。
倒是那个被它抢过玉玦的男子,经常在这条路上瞧见。
西怀百无聊赖时,也会居高临下地瞧上对方几眼,他总是爱皱着眉心思索事情,偶尔也会生着气离开,往些时日的时候,对方很晚很晚才会离宫,甚至干脆当日留在宫里不出去了。
后来啊,那人不知怎的,不经常皱眉了,眼底常年不化的戾气也收敛了好些。
甚至还会见着些笑意。
不过这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到了某一天,西怀又遇见了那人,对方身上的悲伤连它这只猫也能看出来,也不知道是失去了什么。
它当日无聊,便踩着宫墙,偷偷跟了一截路。
它还看到对方身边奴才偷偷叮嘱手下人,说什么这段时日别提江姑娘,容易叫他们家王爷感怀伤心。
西怀虽然不是很能听懂,但它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它跟着走了一段路,起身加快步子,提早在前方的墙头趴了下来,像是在晒太阳那般,成功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
——盛玦在回宫路上,见到了一只白猫。
江洛瑶跟着岳昌侯回府之后,他不好意思去接回对方,心里委屈又难受,这种感情没地方说,正巧看见了一只晒太阳的白猫,便想着去逗弄一番,缓解一下心中憋闷。
可是西怀跑了。
西怀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它本只是来瞧一瞧,并不是很想要让对方来抓它,于是它在多人的围捕下,顺着出宫的路跑去。
它遇到了一位提着药箱的老太医。
那位老太医是个好人,经常喂它好吃的,它受了惊吓,便慌不择路地攀上了对方肩头,又爬到了对方的帽上。
西怀以为自己没救了,谁想到这次,那男子居然放走了自己。
它不敢回头,爪子落地的一瞬,急忙逃走了。
再见对方时,又过了很久。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这个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情,每日的心情都变得极好起来,虽然有的时候端持着模样,但嘴角是会不自觉地扬起的。
他没有再习惯性地皱眉。
每日离宫的时辰也越来越早。
西怀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为何要等了,它只是习惯性地每日黄昏时,来到这条离宫路上,找一个顺眼的墙头趴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行走的人们,然后悠哉悠哉地打个哈欠。
心情好了,再喵上那么一两声。
它每日吃饱了,无论懒到什么程度,都会如约在黄昏的墙头出现。
又过了很久很久,于它而言的很久,它彻底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等谁。
西怀它胃口似乎不是很好,宫人们喂的吃食再好,它也吃不了多少了。
它甚至懒得动了,每日睡的时间也愈发地长,睡睡醒醒,愈发懒,愈发懒。
每日唯一要做的,就是夕阳西沉时,来到出宫的宫墙处,等上一会儿。
印象里,应该有个很好吃的东西。
至于什么味道,它也忘记了。
后来,它趴在宫墙上时,见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女子,陪着被它抢过玉玦的男子,笑得很开心惬意。
她们走来时,西怀突然起身,不知是惊诧还是喜悦,它躲到了一棵树后,小心地观察着他们。
可惜西怀只是一只猫,没有太多的想法。
它就算心情变了又变,与它而言,也只是起身而已。
毕竟小猫不知道什么是近乡情怯,不知道提起故人旧事时,会生出什么样的情感。
西怀没让她们瞧见自己。
它跑开了。
·
又是一个寻常的黄昏,西怀又遇见了摄政王。
这一次,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找了很多人来抓它,要带它走。
西怀拼命地逃,像是多年前那般,想要躲开。
但它再也不是那个灵活的小猫了,它的身姿不再轻快利落,没待几个来回,便被对方的人给抓住了。
西怀认命似的“喵”了一声,由着对方抱好。
它看了他很多年,知道对方不会伤到它,而它也累了,不愿再折腾什么。
那人把它抱出了宫外。
西怀也是第一次出宫,见到了外头的夕阳……
外面的夕阳很好看,风景比宫里好了太多,人烟市肆,来往繁华。
它是个爱热闹的猫咪,可惜头一次见到外头的光景,它已经很容易犯懒,不像曾经那般灵活狡黠了。
入了王府,西怀见到了那日的女子。
是有些熟悉的。
它不怕生地跑向她,由着她抱起,不知为何,感到了一种很眷恋的气息。
又过了几日,西怀吃到了一种很好吃的东西。
它很喜欢。
它隐约记得,多年之前似乎是吃到过的,但是时隔太久,它实在无法追忆。
可它仅是一只猫,不需要考虑太多,有好吃的就行。
这里有好吃的,也是熟悉的面孔,西怀便没有离开,长长久久地住了下来。
每日,它都会被那姑娘和男子轮番抱着哄着,她们是喜静的,坐在一起聊天时,也会温声细语地交谈着,怀抱也很温暖。
西怀又困了,它很有安全感地睡着了。
后来啊,它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也是被它抓坏衣裳的人。
这个人很奇怪,一开始见它时,是很厌烦的,但没几日,便主动上门要抱它,甚至还要把它接到另外一个地方。
西怀没躲开,由着对方抱起,有些不情愿地“喵呜”了一声。
“爹爹不是说不喜欢猫吗?”江洛瑶见了此情此景,实在哭笑不得。
以前接猫回王府的时候,自家爹爹是一副颇有微词的表情,碍于王爷的面子才没有说什么,结果没几日呢,爹爹就改变了态度,恨不得抢走猫儿回侯府。
甚至这几日,天天找各种借口来摸摸猫儿,一口一个乖乖,恨不得捧在心上。
盛玦说:“侯爷曾经还觉得本王碍眼呢,现在不也习惯了,你爹爹啊,就是嘴硬心软之人。”
岳昌侯大手一下一下地摸着猫猫,同时插话:“谁说本侯习惯了,王爷还是敛着些面子吧。”
盛玦:“……”
“洛瑶啊……爹爹,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一下。”岳昌侯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可不可以把猫猫接去侯府几日。
毕竟这每日来王府看望猫也不是个办法。
盛玦冷哼一声:“侯爷果真想得美。”
岳昌侯一瞪眼:“这事儿也不由你管吧。”
江洛瑶:“……”
又吵,又吵起来了。
为了避免吓到猫,江洛瑶只得过去接过猫猫来,然后抱在自己怀里,一边抚摸猫儿一边看着对面的两人幼稚拌嘴。
岁月静好,一切安宁。
江洛瑶不知不觉带了笑意,她近日似乎很容易困,没多一会儿呢,就有些累了,也就在这时,她怀里的猫儿却是突然不听话了一般,兀自起身,用小爪子不轻不重地在她小/腹处踩了一下。
疼倒是不疼,江洛瑶正要去留住猫儿,突然生出了一阵欲呕的感觉。
她捂着胸.口,眼前一阵眩晕。
盛玦和岳昌侯猛地起身,连忙前来搀扶。
几个时辰后,江洛瑶醒来,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有了这个借口,趁着盛玦心情好,岳昌侯成功带着西怀一起回了侯府,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侯府上下所有人。
这是件大喜事儿。
盛玦高兴到几日几夜都难以入睡,甚至一晚上都能瞧着江洛瑶不闭眼。
他们算过了,第一个孩子约摸是在冬日出生。
果真,到了这年冬天时,江洛瑶起了临产的反应。
王府内忙乱了起来。
大夫和接生的嬷嬷都被接来了,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就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西怀有些怕生,好在这是冬日,霏霏白雪掩盖了她的身影。
近日落了雪,正是白雪压枝时,西怀想要跳到墙头或者树上,但她正要去试,却感到了一阵极度的疲乏。
寿元将近的预感愈发强烈。
西怀似乎懂了什么,她试着发出一声微弱的喵喵叫,但太过低微,只是张了张口,长久地在雪地里望向那边很久,等到某阵突然府中开始嘈杂忙乱,大夫产婆去候着时,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纯白的身影逐渐在大雪中消失不见。
第二日时,摄政王府诞下嫡女。
盛玦陪了她一整晚,紧张到难以坐下,辗转徘徊许久,终于母女平安。
他抱着女儿去和江洛瑶说,说咱家女儿眼睛很漂亮,像你,眼眸很亮很黑。
两人想了没多久,倒是先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夕怀。
不知道为什么,江洛瑶只是觉得顺口,但盛玦不一样,他还扯了一大堆经文典故和寓意什么的,江洛瑶听了会儿,觉得他可能是太高兴了,口头闲不下来,所以一直念叨。
这一日,府中上下发现猫儿不见了。
可能是猫猫去了侯府吧,谈及此处,江洛瑶才说起,自从猫儿来到侯府,她们都未曾给取过名。
盛玦想了想,突然想起好像猫猫是有名字来着,但是知道它名字的人很少,也都是一些宫里的故人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无人知晓了。
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洛瑶用指尖轻轻沾了下他手背,安慰道:“想不起来的话,等猫猫找到后,我们由它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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