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京城近日出了件大事——摄政王与江家嫡女要成婚了。

得知消息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都会想这是一桩谣传,毕竟摄政王不近女色,向来忙到无瑕情爱,也没见他対谁家贵女多看一眼, 怎么就突然好端端地要成婚了呢?

再说了, 摄政王和江洛瑶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摄政王就不必提了,但是那江洛瑶,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出过侯府,说不定连摄政王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呢。

怎么就突然成婚了?

他们二人唯一的联系便是岳昌侯了,很可能就是因为岳昌侯与摄政王的私交甚好, 所以才把女儿嫁给対方。

而摄政王, 也是为了权益才答应娶了。

至于喜不喜欢, 很难说。

谁让人家摄政王这么多年都从未明确表达过対姑娘家的喜爱呢。

关于“阴谋论”的谣传逐渐甚嚣尘上, 所有人一致觉得, 这桩婚事虽然门当户対, 但是这新婚夫妻二人并不合心,等成完婚, 怕是那江家嫡女就要独守空房了。

唉。

外头的谣言轰轰烈烈, 江洛瑶一句都没有听到。

她近日快被某些人给黏糊死了, 摄政王无论在外头装成什么样,回到家里就格外缠人, 她去哪儿, 対方就要跟在哪儿, 哪怕被自己嗔怪了几句, 也还要厚颜无耻地跟着。

甚至有的时候不方便直接交谈,対方也要憋着不说话, 光盯着自己看。

按照当朝习俗,成婚那前几日,新夫新妇是不该腻歪在一起的。结果他倒好,干脆直接搬进了侯府,要和自己一起住。

要不是自己爹爹及时回来赶人,这人啊,八成就住在自己院里了。

后来,他被赶走还不死心,日日来侯府走走,走着走着就绕来了自己的院落,大多数情况还要留下来用饭什么的。

眼看第二日就要成婚了,他还要留。

“咳咳——”

眼看此人要留,岳昌侯重重咳嗽一声,随后睨了他一眼,使了个嫌弃十足的眼色,而后短促地一甩头,示意他出来谈谈。

盛玦领会了他的意思,起身跟着出去了。

屋里,下人们忙着布菜,江洛瑶陪着她阿娘坐在一边,两人谈着明日的婚事,江洛瑶听阿娘叮嘱了许多事儿,两人一直谈了很久,直到所有的菜都快要上齐了。

“他们怎么还在外面?”王夫人问江洛瑶说,“你爹该不会要赶人走吧,来都来了,突然赶人走不太合适,快出去叫王爷进来。”

王夫人说,这些虚礼不虚礼的,都无所谓了,也没必要完全按照死规矩来。

江洛瑶起身去叫人了,刚出去,就看到外头正在交谈的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很自觉地拦着最后的茶点取了吃。

……还是她爹爹主动带的头。

江洛瑶:“……”

她倏地想起曾经在万和园时,自己发觉送来的糕点缺了一块,当时还以为是爹爹来了,现在看来……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爹爹的这个坏毛病给学去了,两人总是喜欢在饭前拦点儿东西吃,实际落座时,却又対这些吃的不感兴趣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洛瑶安静地走过去,这两人背対着她,也没发觉她走近,两人的交谈也落入了她耳中。

她听到,自己爹爹难得没有寻摄政王的麻烦,而是事无巨细地教他明日的流程,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

江洛瑶无声地止步,没有再往前了。

她想,自己那大大咧咧的爹爹,居然还能心细如此吗?

岳昌侯并未察觉到自家女儿走近,还在和盛玦谈话:“有些事情是需要做长辈的来教的……今日刚巧你没离开侯府,本侯就勉为其难地告知一二,你可要记清楚了,不要乱了流程,也别喝太多酒,误了事儿。”

盛玦耐心地听他讲着,表示记住了。

江洛瑶知道自己爹爹为何没有赶他走了,王爷的父母亲都已离世,这些娶妻需要注意的琐碎事儿,他也无从得知,只能由自己爹爹来告知。

“其他人跟你讲,你不一定能听进去,再者,他们做下人的,有些事情也不便说得太细。只有本侯这种过来人,才知道哪些地方需要注意起来……”

岳昌侯快把心操碎了,说着说着逐渐暴躁,他话说一半,突然想到眼前这人从明日开始就要抢走自己女儿了,顿时起了一阵脾气,怒不可遏地一撩眼皮,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语气恶劣地凶対方:“知道了吗!明天!少喝点儿酒。”

盛玦哪儿还能不知道対方为什么生气,他无奈地笑笑,领下了这句凶凶的话:“知道了,谅他们明日也不敢灌本王的酒。”

“不行!”岳昌侯一听,顿时更不高兴了,“平日里你不喝可以,但是明日喜宴上,你不能次次都推拒了喜酒,不然叫宾客看去,谣传你対婚事不满意,连酒都不肯喝。”

盛玦并不知道这些说法,于是马上收回话:“明日的喜酒当然是肯定要喝的。”

“喝?”岳昌侯板着脸,“你能行吗?本侯听洛瑶说,王爷你的酒量还不如侯府树杈上的那只麻雀大,一口倒。”

盛玦:“……”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岳昌侯独自生了会儿气,也许是气都发完了,才妥协似的一叹息:“明日本侯看着你点儿,你若是喝不下的酒,就给我使个眼色,我来给你挡。”

“那便多谢岳丈您了。”盛玦听完那话愣了愣,随即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揣着袖子给他虚虚行了个礼,“侯爷恢廓大度,竟也愿意将本王视若家人,施以长辈般的关怀,本王实在感佩,没什么多说的了,就给侯爷行个赤诚的礼吧。”

他这番话听得岳昌侯直牙酸。

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故意嘲讽揶揄。

盛玦此人,真是……

有种叫人看不出真心的讨厌。

岳昌侯二次品味了一下他的话,终于还是勉强从中观出了些真心。说真的,身为摄政王的盛玦这辈子过得却是挺寡挺没意思的,为江山社稷忙得焦头烂额,危急的时候又是挑大梁又是上战场的,留给他个人的日子真没多少,如今看上自己女儿,也算是他唯一为自个儿谋划的一件私事儿了。

唉。

岳昌侯绷着脸想了想,还是想不出该说他点儿啥。

想找茬,有点不忍心了。可怜他吧,又觉得他有些活该。

最后,实在没话说的岳昌侯只能叉着腰,故作严厉地威胁他道:“成婚之后対洛瑶好点儿,不然本侯要你好看!”

盛玦言语中带着笑,有心故意揶揄他一句:“那是自然,毕竟本王受尽万难才后侯爷手中接过洛瑶,日后必然会対她万般好。”

岳昌侯哼了一声气,又不想说话了。

“说到底,还是得感激侯爷您啊。”盛玦和他说完了正事,闲下来后,心情轻松了,便露了几分傲然自恃出来,他嘴角噙了笑意,眼眸压低了些道,“本王从未留心过与人结缘,若不是侯爷那日主动将洛瑶送入王府,本王也不会生出这些旖旎心思,更不会知道王爷从小疼大的洛瑶居然是这般好,叫本王今后护在怀中时,心下不知道有多餍足呢。”

岳昌侯:“……”

果然,就不能和他正正常常说两句,対方一天不气自己,就不会呼吸了是吧?

眼看他俩也说完了,江洛瑶终于才上前准备领着这二位回去吃饭。

“吃什么?明日便成婚了,他作为新郎不得认认真真回府去准备?”岳昌侯一脸窝火,就差直接和対方说滚滚滚,别吃了。

盛玦也不恼,越见対方跳脚,他反倒越舒心了。

——这世间,难得有自诩长辈的人来如此关怀指责他了,他生于皇家,掌权之时父母已逝,寻常人家的热闹与欢乐,他鲜少体会过。好在,而今娶走江洛瑶,此生便不再寡独,也能圆一圆寻常人家的阖乐美事了。

看着江洛瑶走近,好像只是抬了下手,盛玦便下意识地低头凑近去同她贴近。

像是……看见招手便主动将脑袋凑到手心之下的衷心狗狗。

江洛瑶乐了。

她只是想顺手帮他收整一下肩领处的衣褶,结果还没碰到衣裳,就被対方主动送上了触摸。

于是她便收起了要帮他收拾肩领的心思,转而去抚了扶他的面颊,是一场极尽温柔的爱抚。

她哄道:“好了,爹爹还在这儿呢,也不知羞。”

岳昌侯冷眼瞪向“不知羞”的盛玦,随后又扭过头,语气轴轴的,有种故意和小辈玩笑闹脾气的节奏:“你俩还知道我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要无法无天了。”

江洛瑶拉过他,笑着要求道:“快和爹爹说——错了。”

盛玦开口短促,生怕対方听清似的:“错了。”

江洛瑶耐心地教他,像是在教牙牙学语的孩童似的,故意拉长了声调:“不対,应该说,错——了——”

盛玦故意不情不愿地跟她学:“错——了——”

江洛瑶盯着他眸子,和他対望时,眼中带笑道:“対,是——错——了——”

两人道着歉,不约而同地都没看岳昌侯一眼。

余光都没有。

分明在和自己道歉,岳昌侯却一点儿也没受到优待,甚至还有被小两口冷落的凄然,他忍无可忍,听不下去地一拂袖走了,还留下一句:“你俩没错,是你爹我错了。”

趁他还没走多远,盛玦恢复了原本的音量,扬了扬声音,却又用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和江洛瑶告状道:“洛瑶,你瞧瞧你爹爹,本王可是道歉了的,是他不领情。”

没走几步的岳昌侯气愤地驻足,坚强的没有转身。

临了,他忍下了这口气,无可奈何地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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