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玦果然还是觉得那些茶盏碍事, 没过一会儿,他便把马车里那些碍眼的物事全弄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回头去看江洛瑶。
江洛瑶刚刚被放开, 气息还没有顺畅下来, 她捂着心口, 一点点地捋顺呼吸,而后自然地退后了些。
她刚坐稳了,一抬头,就看到摄政王缓缓转过身,把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江洛瑶:“……”
看到対方的眼神, 她心里又泛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
但盛玦知道。
他看在眼里, 很难不心动……他的姑娘身骨纤柔地靠在一边, 哪怕层层软裳繁昳堆叠, 但依旧可以看得出她清丽单薄的身骨, 好似没有任何气力, 软和温柔,纤白的手只堪堪露出一截手指, 没什么力度地抓着袖缘。
她的乌发也被自己弄乱了些, 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羸弱与无辜, 精致的脸庞白皙又漂亮,或许还没自己的掌心大, 只消轻轻一拢, 就能捧住。
盛玦瞧着就心生欢喜。
他喜欢, 便想要挨过去继续欺负她。
江洛瑶早看清了他的意图, 偏头气愤地瞪他。
“不许瞪本王。”盛玦靠近了她,要去遮她的眼眸, “这般好看的眼睛,单是用来给本王甩脸色了。”
江洛瑶躲开,嗔怪他无耻。
“胡说。”盛玦不肯应下这句嗔怪,反驳道,“天下的正人君子,都不及本王。”
江洛瑶:“正人君子讨要亲吻时,也会这般行骗吗?”
“本王可没有骗你。”盛玦据理力争道,“方才是情之所至,兴起所然,你摸本王面颊时,本王一下子没忍住而已。”
江洛瑶收回手指,藏在袖下:“那下次不摸了。”
盛玦:“不好。”
“好不好,难道由着王爷吗?”江洛瑶说,“我说不碰就不碰,哪怕王爷再三央求,也不会心软的。”
毕竟喜欢被触摸脸庞的,又不是她。
可惜,摄政王是个不讲理的,她刚刚说完这话,対方便要拉着她破戒。
“不摸,王爷自重。”江洛瑶推开他脑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到底马车里空间有限,她退无可退,肩上一沉,竟被対方给枕上了。
好沉。
不只是脑袋,感觉这人把全身的力气都倚到了自己这里,恨不得黏糊地挂自己身上再也不放开。
摄政王怎么还是个黏人的性子?
江洛瑶颇为无奈,推也推不开,被対方枕着又怪沉的。
“王爷,可以起来吗,你压沉我了。”江洛瑶只能好脾气地和他讲道理,“不可以耍赖,耍赖会丢了体面。”
盛玦强行靠在她身上,竟也有些失笑。
他冷静地想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心想,还是别提这些了,他堂堂摄政王,在外端着一副疏离冷漠的姿态,关上门,只有她在身边时,便把脸面一抛,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左右也无人知晓。
仅她一人见过自己这幅情态,也没有什么必要遮掩了,只要能如意,要他如何也是可以的。
他枕在她肩窝沉沉地发笑,由于靠着太近,声音还有点闷:“体面?体面是什么。”
江洛瑶:“……”
好呀,他现在竟是装也懒得装了。
“王爷,您低头看。”江洛瑶微微一闪身,叫肩头这人一下子落了空,“东西掉了。”
盛玦终于回过些神,认真地随着她去看。
江洛瑶俯身,在空中拾起了什么给他。
盛玦双眸专注,盯向她手心——那里明明空无一物。
“什么?”盛玦眉目舒展,眼里还带着笑意,“本王怎么瞧不见。”
江洛瑶神色如常:“我帮王爷拾起了面子。”
盛玦:“……你竟也学会打趣本王了。”
他继续揽回対方肩头,不客气地继续要搂她:“要面子又有何用,待他日洞房花烛夜,本王难道不得赤身待你吗,那时候可讲究不得什么面子。”
江洛瑶:???
此番言论太过孟浪,一时间,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江洛瑶目光一怔,重复问他:“什么?”
“本王说——”盛玦丝毫不知羞,甚至还敢将声音拖长,重新说给她听,“本王这身子,不止失了面子,迟早也得坦诚地被你看去了。”
江洛瑶:“……”
这一次彻底听清了。
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沉默地假装没听见。
“那日在浴池,你也瞧了大半。”盛玦给她细数往事,“你瞧了本王身子,就必然得対我担责的,不然便是亏欠了本王。还有啊……”
他伸出那双手,摆在一齐给她看:“本王的手,你也牵了,所以它也是你的了,不可以嫌弃。”
江洛瑶:“……”
盛玦的手骨修长漂亮,微微一用力,手背筋络还会微微蓬起,手腕的再之后,是精瘦有力的桡骨,上面覆了劲薄的肌肤,隐约可见青筋。
他丝毫不顾及面子,把大袖一挽,给江洛瑶看:“瞧啊,都是你的。”
江洛瑶无声扶额,有些无言以対。
果然,两人没待一会儿呢,盛玦便原形毕露,成了当初在王府时那番无理取闹的幼稚模样。
强行碰瓷,强行要凑上来和人逗趣。
江洛瑶突然想起了最初见他时的情景了,那天下了初雪,自己被人带去了他的书房,初次相遇,他还是一副疏离淡漠的冷峻模样,抬眼看向自己时,眉头紧锁,面色不虞,径直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好像下一刻就会开口骂人。
谁能想到,这样的摄政王,在不日之后,居然会和自己一起坐在马车里,“厚颜无耻”地凑上来,说一些撒娇又卖乖的话。
世事无常。
江洛瑶心境也变了,她再次端详着他,没再见到最初那冷漠薄幸的眼眸,而是看到了一双含情的眉目。
——这双凉薄的眼眸,竟然也能做出如此深情不渝的情态。
摄政王的眉眼很特别,眉头蹙起的时候,眉尾斜飞入鬓,与起势明显的上眼缘形成一个鲜明的折角,将所有的暴戾尽数展露,眼眸极黑极深,像是要把人坠绞深渊。
不笑时,会显得疏离和薄幸,抬眼时,则会有种迥然逼视的冰冷味道。
但若笑了,眉目舒展开来,便会将种种情愫悉聚眼眸,那极黑的眸子明明还是深邃的,却不再映出暴戾,而是全心全意地装着自己的模样,专注又纯情。
好像……这双眼,本就不该凉薄淡漠,而该用来爱着什么人。
这种改变,江洛瑶也没法究其原因,但她不用猜也能知晓,対方心中一定是在乎自己的。
太显而易见了。
盛玦他没有装过,也装不住。
爹爹曾说他城府深沉,叫人看不出喜怒,但是这人在自己面前,热忱又真挚,从来不会刻意隐藏情感,偏要直白地把心迹亮给自己看。
他想什么,便说什么。
盛玦:“本王赤身也是极好看的,待到他日,给你仔细瞧瞧。”
江洛瑶:“……”
知道了,知道了,可以不提这事儿了吗。
她也不敢想啊,有朝一日,当初那刻薄寡幸的摄政王会成现在这样,居然用美色做引,试图勾住自己。
不知不觉间,盛玦又靠近了,扣着她的手,要她抚摸脸庞。
江洛瑶问他:“不知王爷为何如此钟爱此事。”
“你爹爹说过本王好面子。此话不假,触及颜面之事,本王都会严苛些,甚至也会因此发威动怒,处决不少人。”盛玦也不知道是打趣还是借着打趣诉说心意,他笑着道,“所以啊,这张薄面,他人是摸不得,也触不得的,本王自己也没有特意去碰过。或许是平日里冷落了,所以在被你触摸时,本王会特别意兴盎然,就好像深秘私晦之地只能被心上人涉足,很……”
江洛瑶不敢继续听了,连忙抬手捂住他唇。
盛玦气息一滞,停了停,随即眼眸带笑地瞧着她。
他闷闷地笑了,滚烫的鼻息一下下地打在她指间,像是烫人的蒸屉起了汽。
江洛瑶是既不敢松手,也不敢继续停留。
她甚至没有好好听他方才的话,更无瑕思索那到底是打趣还是真心实意。
这个特别爱好的习惯,她到底不敢顺着対方去做了。
怎么来讲呢……就好比龙类不可触碰的逆鳞,他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亲口承认就好一个面子,结果还拧巴地爱被自己摸脸。
这是他心情好时爱被触碰,万一哪天心情不好了,是不是就不能碰了。
江洛瑶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想偏了。
但是……她也没见过対方在自己面前露出极端暴戾凶狠的一面,也没体会过他心情不好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境。
……那次雷雨天去寻他时,不算。
那次情况特殊,他醉了酒,所以没克制住那份心底的凶戾。
江洛瑶回想着那天,突然记起,盛玦就算酒后红了眼眸,也没有直接対自己露出凶样,而是隐忍着告诉自己快离开。
这,应该就算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过最坏的情况了。
他是不会伤自己的。
江洛瑶松了手,但没有离开,而是落在他面颊上,温柔地碰了碰。
她说:“那王爷既然说了喜欢被触摸脸庞,我便不客气了。”
盛玦略微仰起下颌,任着她来:“嗯。”
他动了动喉结。
心想,自己每每展露出情意,她都不会辜负,总会如现在这般,稳稳地接住,再温和地给自己做出回应。
她怎的……这般好呢。
盛玦克制着力度,一掌控住她脊背,又想把人往自己怀里压了。
江洛瑶霎时没稳住身形,险些不小心倒下去,她慌乱之下,膝头一滑,不小心抵了他一下。
瞬间,盛玦眉头一蹙,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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