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里雨来, 电闪雷鸣的,江洛瑶难以入睡,便披了件衣裳起来了。

她还是很怕打雷,每每遇到这种时候, 心里便觉得堵得慌, 甚至严重些,还会呼吸不顺胸口发闷。

她从枕下取出那枚玉扳指,默默置于心口,缓解着因为雷雨而产生的心慌。

幸好,还有此物。

她冷静些许,果然有所好转。

再次拿起那枚玉扳指后, 江洛瑶垂眸仔细端详起它来。

它是盛玦贴身佩戴着的, 应该也是摄政王的心爱之物, 江洛瑶经常能看见, 也认得出来。

这样想着想着, 江洛瑶忍不住将其戴在了指上——大了整整一圈, 庄严沉稳的玉戒一戴上去,便直直地坠到了指根处, 有点沉, 但也莫名安心。

她瞧着这枚玉扳指, 就好像能感受到対方在身边时一样。

江洛瑶情不自禁地用另外一只手摸上玉戒,感受着细腻的玉质和微凉的温度……

屋外,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声。

片刻后, 有声音从外头传来。

江洛瑶凝神一听, 发现自己爹爹居然还在外头守着。

“钟月。”江洛瑶很快起身, 着急地就要往外赶,“我爹爹怎么还在外面?外面雨势这么大, 爹爹他都不知道要避雨的吗?”

钟月解释:“是侯爷坚持不肯进来,非说要等到王爷才行。”

江洛瑶:“……”

这都多晚了,爹爹也太不像话了。

她又气愤又心疼地拿了油纸伞,急匆匆地开门出去劝去了,下人们见她带头去劝,连忙也跟上了。

外面,守着石桌的三人被淋得不成样子。

萧青和容百表情麻木且呆滞,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释然。

“爹爹,快回屋避避雨。”江洛瑶撑伞在岳昌侯身边,心疼极了,“外头天又黑,雨又大,再着了凉……”

岳昌侯固执地一摆手:“你爹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江洛瑶说:“那也不能如此荒谬啊,爹爹,别守着了,王爷他根本不会来的,爹爹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等。”

岳昌侯反驳:“不,他一定来,本侯就要在这里抓他个正着。”

好不容易掰回一局,可不能再叫盛玦阴谋得逞抢走自己女儿,岳昌侯心想着,曾经在万和园的时候,摄政王无耻地骗自己下楼,趁自己不注意,居然敢从窗子把人劫走,简直胆大妄为。

他盛玦有什么事儿是不敢做的?

没有!

此人就是这般诡计多端。

岳昌侯対此深信不疑,并坚持以为対方今晚一定会来侯府面见自家女儿。

江洛瑶实在没办法了,便只好问他:“那爹爹为何要在院落中等着呢,不如直接来房间躲着,万一他来,爹爹便出来,也能来招出其不意。”

众人:“……”

岳昌侯:“……”

対啊,怎么他刚刚没想到呢。

江洛瑶:“爹爹一直在院里等着,这雨还这么大,万一王爷悄悄来了,在墙垣处发现了您的身影,说不定就直接转身走了,爹爹却还一直不知道呢。”

岳昌侯:“……”

有道理。

事儿也确实是这个理,雨这么大,自己眼神也不如盛玦那般好了,不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対方,対方若是真的有心来窥探情况,说不定真就和江洛瑶说的一样,来瞧一眼就掉头走了。

自己万一真没发现,岂不是白白等了一晚?

“爹爹快回屋吧。”江洛瑶用最后一招来说服了他,“不然您再不听我劝,我可就要告诉娘亲了呢,就说您大晚上不睡觉在院里淋雨……”

岳昌侯后脊背一凉,皱眉起身就往回走:“回回回,不要告诉你娘。”

江洛瑶这才欣慰一笑。

回屋之后,她赶快找来干净的绢帕,又叫下人们备了绒毯用来擦水,好不容易才叫自己爹爹身上的雨不再往下滴了。

“爹爹,你呀……”

江洛瑶有些无奈,正要开口说什么呢,突然看到自己爹爹又横着眉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上了自己的手。

岳昌侯板着脸,问她:“你手上戴着的,是不是摄政王给的?”

江洛瑶心下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摘了。

都怪刚刚太过慌忙,没有注意到手上还戴着玉戒扳指,现在给爹爹递来绢帕时,居然被发现了。

她只能承认:“是,这确实是王爷给的。”

岳昌侯咬紧牙关,手撑着膝盖,怎么想怎么不対劲。

——如果不出他所料,今天下午摄政王策马回京时,手上戴着的正是这个扳指,怎么突然就到自家女儿手上了呢?

明明自己接走车马后,他们二人再未见面啊。

难道说……两个人已经见过了?

岳昌侯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盛玦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了吗,居然能瞒过自己的眼睛,在自己毫无所查的时候便见着了自家女儿。

果然。

这才是他印象里的摄政王,计谋奇诡阴险,正常人根本难以设防。

岳昌侯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想到哪里出现了纰漏,是他在院落里守着时,対方就已经偷偷溜进来了?还是说,対方用到了什么更高明的法子?

这盘算着盘算着,岳昌侯险些崩溃。

他心中万分怅然失意,知晓自己或许不再是対方的対手了,曾经年轻时尚可以和対方周旋的他,现在想破脑袋也看不懂対方的计谋了。

他疼爱着长大的女儿也被対方骗了,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玦把人抢走,却只能在这里无能为力。

岳昌侯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敲了敲手心,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得振作起来,这几日更加好好盯着自家女儿,就不信他盛玦有通天本事,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过自己眼睛。

岳昌侯擦干了发,把心一横,再次搬来椅子坐在了门口,就等着盛玦上门呢。

可惜,他今晚一整晚都没看到対方的身影。

第二日,天亮了,岳昌侯离开院落的时候,脚步都有些发虚。

江洛瑶无奈叮嘱他:“爹爹,你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我就要和娘亲告状了。”

岳昌侯:“不行,不可以告状。”

江洛瑶:“……”

居然还挺理直气壮。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岳昌侯临走时重新低了些声音,哄着她说道:“乖女儿,别告诉你娘,你娘这几日心情不好,吃饭睡觉也都不怎么好,要是你娘知道了,又得扯着耳朵骂你爹爹我了。”

江洛瑶抱着胳膊,默默地瞧着他。

岳昌侯:“爹爹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他盛玦自己有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女儿你要是跟了他,不得受委屈嘛。爹爹这几日已经叫人去寻了神医,待治好了他那隐疾,你们二人再相见,爹爹必然毫无怨言。”

找了大夫吗?

江洛瑶听了这番回答,终于松开了手,愿意信了。

她说:“好,那爹爹努努力,尽快找到好的医者。”

岳昌侯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终于说服女儿不去告状了,但是……这侯府还有其他下人,万一多嘴多舌了,自己免不得被夫人责骂。

离开这里之后,岳昌侯很快吩咐下去,告知了府内所有的下人——说话都注意些,口风也紧一点,有些不该说的,就不要说出去。

侯府下人们连忙都记住了,这几日也都不敢多言,恨不得都装聋作哑。

这几日的功夫,岳昌侯几乎一是紧紧盯着这边的,恨不得连一只苍蝇都不让飞进来,就算有鸟雀要来这里,他都得抓来瞧瞧它们脚上有没有绑字条。

几日几夜,他都没有好好休息,就算小憩片刻,也都要惊醒几回。

事情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一连好几天了,他连盛玦的人影儿都没见着半个。

每日上朝时,対方依旧是一副人模人样,下朝后边直接回了王府,好像也没再走动。

但岳昌侯就是觉得不放心,対方越是正常,越惹得他怀疑。

好不容易观察了几天,他才终于松懈了些。

——因为这段时间,江洛瑶的住处根本没有任何人来,下人们都是平日里的那些,也没有新面孔,鸟雀也都飞不进来,除了自己和江洛彦来走动以外,便再没人了。

这么严苛,摄政王显然是不会混进来的。

最后一日,岳昌侯终于放弃了。

他不得不承认,盛玦的确是安分了,没有再来叨扰自家女儿,暂时也不可能来抢人了。

“爹爹终于能歇段时间了。”岳昌侯满脸喜色,虽然疲惫,但觉得也值当了,他笑着対自家女儿道,“果然这盛玦没几分真心,女儿你瞧啊,自从爹爹接你回来,他都一次没有同你联系,肯定是薄情寡幸之人,如若不是这种人,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江洛瑶默默回想了一下每日里摄政王给自己写的书信,嘴角一动,又很快掩饰下来。

她乖顺地在爹爹面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这也好,叫咱们尽快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岳昌侯自得道,“以后爹爹给他找个大夫,咱们和王府的人情就两清了,天底下好夫婿这么多,别只盯着他一人。”

江洛瑶没说话,没有给岳昌侯任何反应。

岳昌侯还以为她是沉浸在过去没有走出来,便叹了口气,继续安慰:“你若是觉得不开心了,便多陪你娘亲或是爹爹说说话,等过段时日,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两人正这样说着呢,屋外突然进来一人,正是来找他阿姐的江洛彦。

江洛彦直接坐下,神采飞扬地和岳昌侯说道:“爹爹,明日便是十五了,孩儿想去外头玩玩。”

“成天就知道玩。”岳昌侯语气瞬间严厉,“你以前跑得四处不着家,也不见你和我提前知会一声。”

江洛彦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突然才想起来吗。”

“别只顾着自己玩。”岳昌侯突然看着自己这双儿女,一个主意冒了起来,他回头対江洛瑶说,“女儿啊,若你觉得无趣,不如跟着洛彦去外头走走,他最知道京城里哪些地方热闹了,也很会寻乐子。明日正是十五,不如便去外头透透风,舒缓一下心情。”

江洛彦连忙接上话:“爹爹,真的要我带阿姐去玩吗?”

岳昌侯看着他:“你也懂事了,能保护好你阿姐了,只有你带着你阿姐,爹爹才放心啊。”

计谋成功,江洛彦心头很是喜悦,没想到自己爹爹居然这么配合。

他兴奋地领命:“好的,我一定照顾好阿姐。”

岳昌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有江洛彦在,定然是不会叫摄政王接近自家女儿的。

犹记得当初,自己陪儿子说完话后,江洛彦也曾怒气冲冲地要去找摄政王算账,可见他也如自己这般,対摄政王很是设防。

只有这样,才能防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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