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来, 电闪雷鸣的,江洛瑶难以入睡,便披了件衣裳起来了。
她还是很怕打雷,每每遇到这种时候, 心里便觉得堵得慌, 甚至严重些,还会呼吸不顺胸口发闷。
她从枕下取出那枚玉扳指,默默置于心口,缓解着因为雷雨而产生的心慌。
幸好,还有此物。
她冷静些许,果然有所好转。
再次拿起那枚玉扳指后, 江洛瑶垂眸仔细端详起它来。
它是盛玦贴身佩戴着的, 应该也是摄政王的心爱之物, 江洛瑶经常能看见, 也认得出来。
这样想着想着, 江洛瑶忍不住将其戴在了指上——大了整整一圈, 庄严沉稳的玉戒一戴上去,便直直地坠到了指根处, 有点沉, 但也莫名安心。
她瞧着这枚玉扳指, 就好像能感受到対方在身边时一样。
江洛瑶情不自禁地用另外一只手摸上玉戒,感受着细腻的玉质和微凉的温度……
屋外,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声。
片刻后, 有声音从外头传来。
江洛瑶凝神一听, 发现自己爹爹居然还在外头守着。
“钟月。”江洛瑶很快起身, 着急地就要往外赶,“我爹爹怎么还在外面?外面雨势这么大, 爹爹他都不知道要避雨的吗?”
钟月解释:“是侯爷坚持不肯进来,非说要等到王爷才行。”
江洛瑶:“……”
这都多晚了,爹爹也太不像话了。
她又气愤又心疼地拿了油纸伞,急匆匆地开门出去劝去了,下人们见她带头去劝,连忙也跟上了。
外面,守着石桌的三人被淋得不成样子。
萧青和容百表情麻木且呆滞,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释然。
“爹爹,快回屋避避雨。”江洛瑶撑伞在岳昌侯身边,心疼极了,“外头天又黑,雨又大,再着了凉……”
岳昌侯固执地一摆手:“你爹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江洛瑶说:“那也不能如此荒谬啊,爹爹,别守着了,王爷他根本不会来的,爹爹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等。”
岳昌侯反驳:“不,他一定来,本侯就要在这里抓他个正着。”
好不容易掰回一局,可不能再叫盛玦阴谋得逞抢走自己女儿,岳昌侯心想着,曾经在万和园的时候,摄政王无耻地骗自己下楼,趁自己不注意,居然敢从窗子把人劫走,简直胆大妄为。
他盛玦有什么事儿是不敢做的?
没有!
此人就是这般诡计多端。
岳昌侯対此深信不疑,并坚持以为対方今晚一定会来侯府面见自家女儿。
江洛瑶实在没办法了,便只好问他:“那爹爹为何要在院落中等着呢,不如直接来房间躲着,万一他来,爹爹便出来,也能来招出其不意。”
众人:“……”
岳昌侯:“……”
対啊,怎么他刚刚没想到呢。
江洛瑶:“爹爹一直在院里等着,这雨还这么大,万一王爷悄悄来了,在墙垣处发现了您的身影,说不定就直接转身走了,爹爹却还一直不知道呢。”
岳昌侯:“……”
有道理。
事儿也确实是这个理,雨这么大,自己眼神也不如盛玦那般好了,不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対方,対方若是真的有心来窥探情况,说不定真就和江洛瑶说的一样,来瞧一眼就掉头走了。
自己万一真没发现,岂不是白白等了一晚?
“爹爹快回屋吧。”江洛瑶用最后一招来说服了他,“不然您再不听我劝,我可就要告诉娘亲了呢,就说您大晚上不睡觉在院里淋雨……”
岳昌侯后脊背一凉,皱眉起身就往回走:“回回回,不要告诉你娘。”
江洛瑶这才欣慰一笑。
回屋之后,她赶快找来干净的绢帕,又叫下人们备了绒毯用来擦水,好不容易才叫自己爹爹身上的雨不再往下滴了。
“爹爹,你呀……”
江洛瑶有些无奈,正要开口说什么呢,突然看到自己爹爹又横着眉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上了自己的手。
岳昌侯板着脸,问她:“你手上戴着的,是不是摄政王给的?”
江洛瑶心下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摘了。
都怪刚刚太过慌忙,没有注意到手上还戴着玉戒扳指,现在给爹爹递来绢帕时,居然被发现了。
她只能承认:“是,这确实是王爷给的。”
岳昌侯咬紧牙关,手撑着膝盖,怎么想怎么不対劲。
——如果不出他所料,今天下午摄政王策马回京时,手上戴着的正是这个扳指,怎么突然就到自家女儿手上了呢?
明明自己接走车马后,他们二人再未见面啊。
难道说……两个人已经见过了?
岳昌侯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盛玦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了吗,居然能瞒过自己的眼睛,在自己毫无所查的时候便见着了自家女儿。
果然。
这才是他印象里的摄政王,计谋奇诡阴险,正常人根本难以设防。
岳昌侯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想到哪里出现了纰漏,是他在院落里守着时,対方就已经偷偷溜进来了?还是说,対方用到了什么更高明的法子?
这盘算着盘算着,岳昌侯险些崩溃。
他心中万分怅然失意,知晓自己或许不再是対方的対手了,曾经年轻时尚可以和対方周旋的他,现在想破脑袋也看不懂対方的计谋了。
他疼爱着长大的女儿也被対方骗了,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玦把人抢走,却只能在这里无能为力。
岳昌侯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敲了敲手心,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得振作起来,这几日更加好好盯着自家女儿,就不信他盛玦有通天本事,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过自己眼睛。
岳昌侯擦干了发,把心一横,再次搬来椅子坐在了门口,就等着盛玦上门呢。
可惜,他今晚一整晚都没看到対方的身影。
第二日,天亮了,岳昌侯离开院落的时候,脚步都有些发虚。
江洛瑶无奈叮嘱他:“爹爹,你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我就要和娘亲告状了。”
岳昌侯:“不行,不可以告状。”
江洛瑶:“……”
居然还挺理直气壮。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岳昌侯临走时重新低了些声音,哄着她说道:“乖女儿,别告诉你娘,你娘这几日心情不好,吃饭睡觉也都不怎么好,要是你娘知道了,又得扯着耳朵骂你爹爹我了。”
江洛瑶抱着胳膊,默默地瞧着他。
岳昌侯:“爹爹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他盛玦自己有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女儿你要是跟了他,不得受委屈嘛。爹爹这几日已经叫人去寻了神医,待治好了他那隐疾,你们二人再相见,爹爹必然毫无怨言。”
找了大夫吗?
江洛瑶听了这番回答,终于松开了手,愿意信了。
她说:“好,那爹爹努努力,尽快找到好的医者。”
岳昌侯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终于说服女儿不去告状了,但是……这侯府还有其他下人,万一多嘴多舌了,自己免不得被夫人责骂。
离开这里之后,岳昌侯很快吩咐下去,告知了府内所有的下人——说话都注意些,口风也紧一点,有些不该说的,就不要说出去。
侯府下人们连忙都记住了,这几日也都不敢多言,恨不得都装聋作哑。
这几日的功夫,岳昌侯几乎一是紧紧盯着这边的,恨不得连一只苍蝇都不让飞进来,就算有鸟雀要来这里,他都得抓来瞧瞧它们脚上有没有绑字条。
几日几夜,他都没有好好休息,就算小憩片刻,也都要惊醒几回。
事情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一连好几天了,他连盛玦的人影儿都没见着半个。
每日上朝时,対方依旧是一副人模人样,下朝后边直接回了王府,好像也没再走动。
但岳昌侯就是觉得不放心,対方越是正常,越惹得他怀疑。
好不容易观察了几天,他才终于松懈了些。
——因为这段时间,江洛瑶的住处根本没有任何人来,下人们都是平日里的那些,也没有新面孔,鸟雀也都飞不进来,除了自己和江洛彦来走动以外,便再没人了。
这么严苛,摄政王显然是不会混进来的。
最后一日,岳昌侯终于放弃了。
他不得不承认,盛玦的确是安分了,没有再来叨扰自家女儿,暂时也不可能来抢人了。
“爹爹终于能歇段时间了。”岳昌侯满脸喜色,虽然疲惫,但觉得也值当了,他笑着対自家女儿道,“果然这盛玦没几分真心,女儿你瞧啊,自从爹爹接你回来,他都一次没有同你联系,肯定是薄情寡幸之人,如若不是这种人,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江洛瑶默默回想了一下每日里摄政王给自己写的书信,嘴角一动,又很快掩饰下来。
她乖顺地在爹爹面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这也好,叫咱们尽快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岳昌侯自得道,“以后爹爹给他找个大夫,咱们和王府的人情就两清了,天底下好夫婿这么多,别只盯着他一人。”
江洛瑶没说话,没有给岳昌侯任何反应。
岳昌侯还以为她是沉浸在过去没有走出来,便叹了口气,继续安慰:“你若是觉得不开心了,便多陪你娘亲或是爹爹说说话,等过段时日,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两人正这样说着呢,屋外突然进来一人,正是来找他阿姐的江洛彦。
江洛彦直接坐下,神采飞扬地和岳昌侯说道:“爹爹,明日便是十五了,孩儿想去外头玩玩。”
“成天就知道玩。”岳昌侯语气瞬间严厉,“你以前跑得四处不着家,也不见你和我提前知会一声。”
江洛彦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突然才想起来吗。”
“别只顾着自己玩。”岳昌侯突然看着自己这双儿女,一个主意冒了起来,他回头対江洛瑶说,“女儿啊,若你觉得无趣,不如跟着洛彦去外头走走,他最知道京城里哪些地方热闹了,也很会寻乐子。明日正是十五,不如便去外头透透风,舒缓一下心情。”
江洛彦连忙接上话:“爹爹,真的要我带阿姐去玩吗?”
岳昌侯看着他:“你也懂事了,能保护好你阿姐了,只有你带着你阿姐,爹爹才放心啊。”
计谋成功,江洛彦心头很是喜悦,没想到自己爹爹居然这么配合。
他兴奋地领命:“好的,我一定照顾好阿姐。”
岳昌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有江洛彦在,定然是不会叫摄政王接近自家女儿的。
犹记得当初,自己陪儿子说完话后,江洛彦也曾怒气冲冲地要去找摄政王算账,可见他也如自己这般,対摄政王很是设防。
只有这样,才能防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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