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瑶到底还是被岳昌侯给拦在了侯府之中, 不让她回王府了。
甚至,岳昌侯干脆当晚不睡了,直接守在院落之中不让她趁机逃走。
江洛瑶:“……”
她表示自己怎么可能偷跑呢,爹爹倒也不至于如此谨慎。
“不是爹爹怕你离开。”岳昌侯解释说, “是爹爹担心摄政王夜半翻墙进来。”
江洛瑶:“怎么会呢, 王爷从不会做出此等不合礼仪的行径。”
岳昌侯冷哼一声, 带着点儿鼻音嘲讽道:“他怎么不会?可别把他当什么正人君子,依本侯看啊,盛玦他今晚一定来。”
众人:“……”
江洛瑶几次劝诫,还是没能劝动她爹爹,便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就在她劝说的功夫, 江洛彦也来了。
“阿姐。”江洛彦神色喜悦地大步进来, 刚一露面, 就看到他爹岳昌侯也在, 于是声音立刻低了些, “爹爹也在呢?”
岳昌侯正豪迈地坐在院中的海清玉石凳上, 整个人都绷着一张脸,手中拎了一截树棍, 俨然是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
岳昌侯回应:“这么晚了, 找你阿姐做什么?”
江洛彦陪着他爹在石凳上坐下, 十指交叉,有些心虚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而后故作轻松道:“好久没见我阿姐了, 心中实在想念, 刚刚进门听说阿姐回来了, 所以立刻就赶来了。”
江洛瑶走过去,摸摸他脑袋, 又递给了他一包乌梅霜糖:“阿姐在太后设宴时拿的,很好吃,想着给你也带些回来。”
看到姐弟和睦的景象,岳昌侯欣慰地点点头,而后板着脸対江洛彦道:“看你阿姐多疼你,去了趟万和园都不忘给你带些糖回来。”
江洛彦也很爱吃糖,一见那糖便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江洛瑶顺手摸了摸他发顶。
岳昌侯习惯性地开口道:“总是见你阿姐惯着你,也没见过你给你阿姐带些什么过来。”
江洛彦心中一动,连忙拉住她阿姐衣袖:“阿姐,我带了东西给你!快随我来。”
岳昌侯:???
这小子什么时候开悟了?懂得给姐姐带礼物了?
岳昌侯目光紧紧盯着江洛彦,却见対方神神秘秘地拉住江洛瑶往一边去了,看样子还要避着自己这个做爹的?
“什么东西,还得避着你爹我。”岳昌侯有些不满,“你们两个,一个个地都有了秘密,也不告诉爹爹。”
两人置若罔闻,背着岳昌侯去小角落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岳昌侯也不知道,只能看着他俩的背影,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沧桑。
方才,女儿才拒绝告诉自己秘密,现在,儿子回家后,连送个东西都要背着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被子女孤立了一般,叫岳昌侯既无奈又苦涩。
或许孩子长大了都会这般吧。
他想。
另一边,江洛彦支开了下人,独自和他阿姐聊道:“阿姐,这是摄政王叫我带给你的贴身之物,你要是想他了,就可以拿来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玉扳指,趁没人瞧见,连忙塞给了江洛瑶。
江洛瑶手心收紧,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挺好,夜里有噩梦侵袭时,把玉扳指置于枕下,便可以借着这贴身之物驱散不安,叫她不再慌乱。
“洛彦,你方才见着王爷了吗。”江洛瑶问自家弟弟,“在何处见的?”
江洛彦都替摄政王感到委屈:“王爷他就在咱家门口候着呢,爹爹不叫他进来,他便在门口等了许久,老可怜了。”
江洛瑶无奈地笑笑:“无妨,过会儿我给王爷写封信,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免得王爷觉出落寞。”
江洛彦反问:“爹爹会叫阿姐写信给王爷吗?我觉得这个信要想送出去,怕是有些难。”
“阿姐不是还有你吗。”江洛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儿,但也不想叫自己爹爹知晓了此事,“用了晚饭了吗,若是没有,等会儿陪阿姐吃个饭,走之前,顺便带上一封书信就是了。”
江洛彦眼眸一亮,喜悦道:“対啊!”
她俩说完话之后,便回屋去了,只留下岳昌侯独自坐在院落之中。
岳昌侯宛若守门的煞神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处墙垣,既希望盛玦别从这里进来,又期待能从这里看到対方……自己好揍他一通。
可是等了许久,天都快要暗了,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想,一定是狡诈的摄政王准备天黑之后再进来,毕竟现在侯府里人多眼杂,対方也不是很有把握能避开其他人。
就再等等,看対方什么时候露出端倪。
岳昌侯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双脚稳稳地踩着地,大掌撑着膝头,片刻都不放松地瞧着四周。
——以前打仗时设伏,都没这样专心过。
屋内,江洛瑶写好了书信,叫自家胞弟藏好了。
江洛瑶:“不要被爹爹发现了。”
江洛彦眨眨眼:“阿姐放心,你弟弟我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胞弟已经长很高了,江洛瑶欣慰地瞧着他时,甚至还得仰着视线才行,她点点头:“阿姐相信你。”
既然书信已经写好,対方便也不耽搁了,道别后便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侯府来了两位王府之人。
——正是容百和萧青。
“江姑娘落了东西,王爷命令我俩亲自交到江姑娘手里。”
凭着这个借口,他俩光明正大地从侯府大门进来,又一路被带到了江洛瑶所在的院落。
结果刚进来呢,他俩就和守株待兔的岳昌侯対上了视线,两人连忙行礼道:“见过侯爷……”
岳昌侯是从他俩手里劫的马车,自然认识他俩,也知道这俩人是盛玦身边的影卫。
“你们来做什么?”岳昌侯语气不善,视线中带了很多审视的味道,“是摄政王叫你们来的?为的是打探消息,好让他夜里翻墙进来?”
容百和萧青対视一眼,感到了些许茫然。
——侯爷想的真的好多好复杂啊,他们家王爷怎么可能做出翻墙这种事情来呢,他们俩来,真的只是送东西,外加保护江姑娘的啊。
萧青抱拳再次行礼:“侯爷冤枉我家王爷了,王爷真的没有这种意思,只是单纯地吩咐我们来给江姑娘送东西,顺便照看江姑娘的安全。”
岳昌侯冷笑:“她可是在侯府,这里有本侯在呢,天下没有比侯府更安全的地方了,就不劳摄政王担心了。”
这话一说完,岳昌侯又笃定地补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王爷一定是叫你俩来打探消息的,就告诉他,本侯就在这里等着他,他有胆量就上门来挑衅。”
萧青:“……”
容百:“……”
他家王爷到底是做了多少対不起侯爷的事儿,居然把侯爷吓成这样。
容百看不下去,开口解释:“侯爷不必担忧,我家王爷不可能翻墙进来的,若是没有您的邀请,王爷定然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岳昌侯这次直接把他俩一起扣下了:“你们二位今晚便也留下吧,不许回去通风报信了,免得盛玦知晓了本侯在这里等他,便不来了。”
两人:“……”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们家王爷回去已经去沐浴了,再看会儿折子怕是就要睡下了,哪儿来的功夫翻墙来侯府呢。
这不是平白无故的污蔑吗。
岳昌侯哼声:“你们今晚便随本王在院里守着吧,一定能见到你家王爷翻墙的落魄样的。”
容百:“……”
不是吧,他俩也得在院里跟着一起吹风啊?
岳昌侯说到做到,天黑之后,把院中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了萧青和容百两人陪着,随后便瞪着眼睛开始蹲点了。
现在正是入秋,夜里风大,落叶萧杀,三人沉默地守着一石桌,几石凳,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麻木。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江洛瑶出去给他们三人送了避寒衣裳:“爹爹,夜里冷,不如回屋去避避寒。”
岳昌侯倔得很,甚至觉得江洛瑶也在用计谋骗他:“和爹爹说实话,是不是盛玦和你商量好了,叫你支开爹爹,然后他偷偷进府里来?”
江洛瑶茫然:“爹爹为何会这般想呢,自从今日我与王爷分别,便再未见过,哪儿来的时机做出约定呢?”
“看似没有时机,实则处处都是时机,你爹爹我可不比当初那般简单了,我早已猜到他的谋略,现在就等着他上钩呢。”岳昌侯虽然受着冷,但依旧是一脸得意,“我还不了解他吗?摄政王啊,为人狡诈,诡计多端得很,看似不可能的事儿,他却早已谋划好了,说不定这局早在很久前就布好了,就等着本侯放松警惕,然后他再来抢人的。”
江洛瑶:“……”
萧青:“……”
容百:“……”
三人一齐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洛瑶拗不过他爹爹,只能妥协道:“那爹爹可得注意着些身子,别在夜里受了寒,第二日头疼起热。”
岳昌侯大手一挥:“本侯没那么娇弱,不怕他盛玦,盛玦都能在夜里四处乱跑,本侯也不遑多让。”
江洛瑶只好叹了口气,回屋去了。
同一时间,摄政王府。
盛玦沐身之后便收到了江洛瑶的回信,他嘴角微扬,心中有些迫切,但碍于许笠在旁边,便没有表现得太过急切。
他轻咳一声,叫対方别为自己擦发了,下去吧。
许笠懂得都懂,立刻退下,还帮着关好了门。
盛玦这才收起了那副矜贵克制的模样,满心欢喜地打开了信。
——信一入眼,便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瑰丽字迹。
这种感觉很奇妙,盛玦还是头一次获得这样的体验,他压下心头的痒,心想,这可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姑娘,字迹和自己如此相像,叫人甚有一种自得的成就感。
盛玦仔仔细细地把信看了好几遍,从头到尾,逐字逐句,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甚至还幻想了她在写下这幅信时,是种什么样的情态神色。
対于她,他真是无一不满意的。
何其有幸。
没想到有一天,他只呆在府中,也能遇到命定结缘的心上人,対方不会辜负他一丝一毫地情谊,会回应他,対他甚好,也会心里惦念着他。
更有意思的是……人还是岳昌侯亲手给自己送来的。
盛玦抬手抵着眉心,无声地笑了。
也不知道岳昌侯现在是否还在得意,自己就松缓几日,叫岳昌侯放松一下警戒吧,等过几日十五,再想办法去抢人。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起了雷声,好像是要下雨。
另一边,容百苦着脸劝说岳昌侯:“侯爷您看,要下雨了,我家王爷肯定不会来了。”
岳昌侯固执得摆摆手:“不不不,越是恶劣的天气,他越能从中浑水摸鱼,这恰恰说明他的障眼术足够高明,妄图叫本侯知难而退。”
容百欲哭无泪:“侯爷,我家王爷可不会说服上天来降雨啊。”
岳昌侯打断他:“越是困难重重,越接近真相。”
话音刚落,夜幕突然被一道闪电劈裂,秋后的第一场骤雨落下,把坐在石凳上的岳昌侯给浇成了落汤鸡。
岳昌侯:“……”
他就不信盛玦不来!
“摄政王一定觉得下了雨,本侯便不会守着了。”岳昌侯得意一笑,猜测道,“怎么会呢,本侯就在这里等着他,他一定不会想到吧哈哈哈哈。”
萧青:“……”
容百:“……”
完了,侯爷彻底被他家王爷给折磨疯了,宁愿淋着雨,也要在这里等着他家王爷上门。
可惜,这注定不会等到了。
唉。
他俩彼此対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劝不动,他俩也只能陪着侯爷一起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