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玦心不在焉地听着翟大夫的话, 心里还在思量着怎么去试探一下岳昌侯的意思。
翟大夫口干舌燥地唠叨了他半天,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不能人道可以治,但不能反着治,容易出事。
翟大夫还说, 王爷你这个情况是正常的。
许笠在一边隐晦地发问:“可是王爷经常如此, 会不会对身子不太好。”
这可问到翟大夫心坎上了, 作为医者,他对此非常喜闻乐见,于是他一抚掌,欣慰道——这说明什么,说明王爷身体好哇, 不用治, 好得很。
紧接着, 翟大夫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王爷莫不是这些年从未行过房事?如果是的话, 那就更正常了。”
盛玦:“……”
许笠:!!!
这个翟大夫说话怎么如此耿直?
许笠狠狠吓了一跳, 冷汗都下来了, 他看向座上的摄政王,发现他家王爷脸色很不好, 显然也是被那句话戳了心窝。
王爷不会杀人灭口吧?
翟大夫一脸天真地继续碎碎叨叨:“要想解决此事也不难, 王爷只需要找……”
他话说一半, 盛玦便有些糟心地摆摆手,叫许笠强行送走了翟大夫。
广华殿之外, 岳昌侯执剑策马等着人出来。
这次没有萧青去送人了, 岳昌侯便亲自将翟大夫往外头送了。
路上, 他试着问了问对方摄政王的情况。
翟大夫刚刚被驱赶出来, 心情不是很好,于是一直地叹气摇头。
岳昌侯心下一惊, 觉得能让翟大夫如此神情,那……盛玦的隐疾应该很难治吧?
翟大夫抚了抚发白的须发,心下很是郁结。
这大半夜地被叫过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谁想到王爷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要请大夫,简直叫人费解。
也是万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居然从未行过周公之礼。
这谁能想到呢!
翟大夫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后脖颈有些凉。
他倏地反应过来——自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广华殿,已经是王爷高抬贵手了。
日后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脑袋容易不保啊。
马车外的岳昌侯又关心地问道:“王爷的情况很棘手吗,竟叫您这样的京城圣手都难得叹息。”
翟大夫知道对方是想打探消息,瞬间更担忧了,他不敢过多透露,只能隐晦地婉拒道:“多谢侯爷深夜护送,但有些事情老夫实在不便开口,望您恕罪。”
岳昌侯懂了——隐疾难治,不便说。
若是无事,也不该是如此遮遮掩掩的回答。
翟大夫说完,才觉察出自己的话好像很容易被误解,便又加了一句:“侯爷莫要多想,王爷一切安好。”
岳昌侯点点头:“多谢相告,本侯知道了。”
在朝堂沉浮多年,岳昌侯深知各种话术,对方的话显然是故意说给自己的,先叹息摇头,再假意保密,最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报喜不报忧,结合起来看,说明盛玦的病症难治,翟大夫也无能为力那种。
岳昌侯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此事真是道阻且长,自己还得帮衬着给他找些神医妙手来。
自家女儿早年间身子弱,侯府请过各种神医大夫,再去请来倒也不难,总有个回春妙手能治好盛玦。
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岳昌侯都替他愁。
这一发愁,就是多半月,岳昌侯愁到最后甚至想——若他盛玦能治好这疾症该多好。
若摄政王能像个正常男子一般,自己也是愿意把女儿嫁到王府的。
唉。
可惜幻想无法成真。
岳昌侯一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借酒消愁,只想对方能快些好起来,把这难缠的隐疾给去了。
只要能治好,怎么说都好。
由于近来这种想法太多了,后来,岳昌侯见了盛玦时,满脑子都是想着帮对方找大夫治病。
现在好了,他家女儿身体好了,却又得为摄政王的隐疾而发愁。
岳昌侯不免有些纳闷,自己一辈子身强体健,却一生都在寻医问药,怎么就和这茬过不去了呢?
“王爷今日觉得身子如何?”岳昌侯在齐阳殿遇见他时,难得主动关心道,“多吃些补身子的,整日也别太过辛劳了,本侯觉得也是可以补起来的。”
他这番话,是在嘲讽自己这几日过度偾张,迟早让身体亏空吗?
盛玦蹙眉,有些糟心地想,这岳昌侯也太大胆了,揶揄自己都不分场合的吗?现在太后和小皇帝还在旁边呢。
一想到那日清晨的事儿被传到岳昌侯耳中,盛玦就觉得心烦意乱,尴尬又恼火。
“不劳侯爷操心,本王自有分寸。” 盛玦有些不耐烦地道,“以后这些事儿,侯爷别再提了。”
岳昌侯板着脸,瞧了他一眼,心说这摄政王果然脾气臭,自己适当关心他一下,他非但不领情,还叫自己以后别提。
如此欲盖弥彰地藏着隐疾,想必他对此事也是脆弱敏.感的。
岳昌侯无声地叹息。
就在这时,太后听了他俩的对话,疑惑地问摄政王近来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盛玦蹙眉道:“无碍。”
太后:“今日太医院的人刚巧要来请脉,正好帮着你瞧瞧。”
盛玦说他不需要,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推拒的功夫,太医正好进来。
太后:“太医来都来了……”
“本王那日请大夫瞧了,没什么问题。”盛玦不肯受这个麻烦,“既然太医来了,不如帮侯爷瞧瞧身体,毕竟侯爷也上了岁数,该到身子不好的年岁了。”
岳昌侯:???
这叫什么混账话?
有这么说话的吗?
简直恩将仇报!岳昌侯愤恨咬牙,心说好你个盛玦,本侯方才关心你,还不如关心一条狗划算。
夹在中间的太医:“……”
就在这时候,齐阳殿又来了一人,正是今日答应来给太后解闷的江洛瑶,她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爹爹和摄政王都在,顿时感觉很是亲切。
问安过后,太后给她赐了座。
盛玦见她来,方才的郁气瞬间少了很多,他借着喝茶的空档一眼一眼地瞧向她,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
“咳咳咳。”岳昌侯轻咳几声,“不经意”地瞧了盛玦一眼。
盛玦放下茶盏,默默收回视线。
他心想,岳昌侯真是个难缠的人,以前自己与他共事,怎么就不知道他如此吹毛求疵呢。
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盛玦还记得,在江洛瑶还没被送来王府的时候,岳昌侯的性格脾气简直不能再好,为人宽仁大度,持正不阿,不会为了任何私情而做出糊涂事,自己与他合谋共策,简直不能更舒心了。
现在好了——
岳昌侯自从把女儿送来,整个人都变了。
成天不是揶揄自己就是挤兑自己,要不是看在往日的面子上,他怕是早和自己撕破脸了。
他俩之间有种无声的较量,气场相悖,显得剑拔弩张的。
一旁的太后都瞧在了眼里。
江洛瑶来了以后,这俩人身上的火气味儿更重了,看来其中是有一定说法的。
太后仔细思量了一下,想起来了——前不久好像徐世子因为惹怒了摄政王,所以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吓疯癫了,而徐世子又有意于岳昌侯之女江洛瑶……
难怪。
难怪岳昌侯看摄政王不顺眼,原来都是因为这档子事儿了。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又想起曾经摄政王来齐阳殿时,江洛瑶那丫头也在,她看起来很畏惧对方,而摄政王也没好好和她说个话,起身就冷漠地走了。
倒也是,天下的贵女,好些都是畏惧盛玦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太后看向江洛瑶,果然发现对方正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样子确实有点怕摄政王。
“来哀家身边坐。”太后担心她不自如,便主动招招手,把人牵过来,“不要怕,哀家在这里呢。”
江洛瑶应了一声,乖顺地帮太后剥橘子去了。
场上气氛有些许沉默,岳昌侯和摄政王都一起瞧着江洛瑶的方向,两个人明明坐得较近,却恨不得离彼此千里远。
太后被这股子沉闷气懂得更无聊了,她道:“都这么安静做什么,来,都说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盛玦突然用指节敲了敲桌几,弄出了点儿动静,吸引了江洛瑶的目光。
江洛瑶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摄政王慵懒地支着颐,一双深情的桃花目里全是笑意,指节有意无意地插过下颌线,犀薄的唇隐藏着诸多笑意。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每次对方用这种眼神看人,准没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摄政王近日是怎么了,每天回到广华殿后,就爱凑过来叫自己摸摸他的脸庞,不摸还不行,不摸就和自己闹脾气。
江洛瑶颇有些无奈,只能溺着他这些小习惯。
她也没有听说过世界上有谁有这种爱好,居然爱被人摸脸。
谁能想到呢,在外深俊肃穆的摄政王,回到屋里时,还会腻在人身边求着摸摸他脸颊。
江洛瑶无数次被他强行扣着掌心,放到他面颊上,又在他专注的目光中,安抚似的摸摸他。
此刻,再看他这幅神情,江洛瑶就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什么了。
唉。
幼稚。
江洛瑶不想回他眼神,便假装没看见地偏开视线。
——不熟,勿扰。
一旁的太后看到盛玦这样看人,心说难怪江洛瑶畏惧他,他假笑着看一众朝臣时,朝臣们都得跪一排,没人能不怕他这种眼神,越是假意和缓,到时候下手越狠厉。
“别吓着她了,王爷好歹也是长一辈的,不该这样吓小姑娘,姑娘家啊,不禁吓。”太后出声,护着江洛瑶,“哀家还在这儿呢。可不能让你欺负姑娘家。”
盛玦:“……”
自己怎么就成了长一辈的了?
岳昌侯也在一边冷笑:“是啊,王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