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盛玦进门之后,没急着先去找她。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不小心路过了她的梳妆台,又不小心借着月色瞧了自己一眼。

铜镜中的他啊,果真是俊朗得很。

盛玦当即停下脚步, 见四下无人, 便踱步凑近了去揽镜自照。

虽然黑灯瞎火的, 但好在外头的月光正盛,从某个角度瞧去了,刚巧把他自己给迷住了。

盛玦从不肯仔细欣赏一下自己这幅俊美皮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江洛瑶来了以后, 他便越发喜欢揽镜自照收拾一下仪容了。

镜中的人属实是气度华贵仪态万方, 盛玦仔细将自己打量了一遍, 试着做了“笑”与“不笑”两种表情, 然后短暂地纠结片刻, 还是习惯性地没有笑。

因为那样的他会更气宇轩昂些。

可是, 哪怕他刻意绷直了嘴角,但难耐的笑意还是从那双眼眸里露了出来, 真是藏也藏不住。

每次来见她, 都是他劳累整日后, 最值得喜悦的事情。

他每天心烦的时候,就盼着这事儿了。

每每想到能在处理完繁琐正事后见到她, 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了, 处理事情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而回家, 也成了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盛玦到底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欣喜,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被自己做的事儿给逗笑了。

他撑着梳妆台, 忍俊不禁地低了眉眼,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头。

这……简直太不像他了。

若在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在某一日为了见心上人而揽镜自照,他怕是会骂对方脑袋进水……可事实是,他确实做出了此等违和的事情。

甚至更甚一些——

每日晨起的他开始精心挑衣装,选玉冠,还很小心机地在沐身后焚些龙骨香在里衣上,但不多,隐隐约约的,只能在偶然一瞬间凑近时才能体会到的那种。

这也导致她好几次都会问自己有没有焚香,而他则会坦然否认,说一定是她闻错了,不信再试试,肯定没有了。

江洛瑶被他骗了几次,多次凑近,又多次犹疑地离开。

最后,他会笑着打趣道——那一定是自己身子生来就有的香,她在意了,心悦自己了,才能闻到。

江洛瑶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信不信随意,他继续扯自己的谎。

盛玦满意地照完镜子,确保现在的自己足够俊美无俦,而后才有恃无恐地去寻她了。

——榻间的姑娘睡得正好,还是那般小小的一只,乖巧安静地歇着,情态柔美和顺,身段清隽倩丽,就连素淡的衣袂都是美的。

盛玦单是瞧上一眼,就觉得心生欢喜。

他想,这是他在世上见过的,最心仪的珍宝了。

所谓“称心如意”大抵也是如此了吧。

盛玦一个人心绪纷乱许久,终于镇定下来,挨着她在床榻边坐下了。

他怕挤着她,便抬手把人抱着往里侧送了送,好不容易腾出点儿地方,他便得寸进尺地挨着躺到了外侧。

——心满意足。

盛玦舒心极了,松了一口气,欣然自乐许久,才试着去摸她的手在哪里。

摸到了!

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再次激奋起来,胸膛之内宛若起了鼓点。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他屏息一瞬,同她指尖相缠,指根都是嵌满了的。

得手之后,盛玦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每次睡着时,指尖都是如此的柔软干燥,盛玦怕吵醒她,略微有些提心吊胆地扣着她的手指把玩。

她的手,居然如此的温软好玩。

盛玦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一直都闲不下来,各种小动作不断,每次松了些,他便固执地再次嵌紧了,指节窄紧修长,每每扣紧时,都会严丝合缝地嵌着她纤柔的指缝。

因为她也一直不醒,所以他还敢扣着对方的手,拎在自己心口放着。

真是大胆。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溽热了她干燥酥软的手。

怪他,太紧张太在意了。

有汗,定然是会惹她不开心的。

盛玦有些歉疚,但苦于没有称手的锦帕,只能满榻都去寻个柔软些的布料。

夜里太黑,床幔垂坠,榻里鲜少光亮。

他就算有这个心,也实在不怎么能看清楚,只能勉强眯了下眸子,盯上了榻最里侧的那块小布。

那不知是什么,放在她换下的衣裳上,盛玦也不是很清楚,只能伸了胳膊探来瞧一瞧看一看。

拿到眼前后,盛玦还是没看出这是个什么。

姑娘家的东西,哪儿是他能认全的。

盛玦把小物拎到面前,再三思索,又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用料细软,应该是上好的,比帕子大一些,比衣物窄短一些,好似还有细带还是什么的?

这是什么?

盛玦忍不住好奇,嗅了嗅上面清浅的花香……也是她身上常有的香气。

这东西……可以用来当手帕用吗?

可以吗?

盛玦在心里问了几遍,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救急要紧,他也没多想,便也拿来用了。

他尽量把动作放轻放柔放缓,但奈何还是在这寂静里发出了点儿窸窸窣窣声。

江洛瑶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摄政王很认真小心地捏着自己手指浅浅擦拭,温柔细致,好像这是什么珍宝似的。

江洛瑶莫名其妙地想,他怎么又来了?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擦手了?

而且……他拿什么擦的?

江洛瑶突然想到自己枕下还放着他给的锦帕,突然心里一虚,以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段时日,他有时忙着没在夜里陪自己,自己就会做一些噩梦,倒也不至于很恐怖,但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惊醒几回。

江洛瑶知道自己命格特殊,也是得靠他陪着才行的,但她不便一直叨扰他,只能拿他的相关之物试了试。

果然,自从被褥换成他常穿的颜色,又把锦帕置于枕下后,那些梦里的魑魅魍魉便全散了。

从此都是好梦。

只是——梦倒是清甜了,但是摄政王却总是忍不住用小动静在夜里吵醒自己。

江洛瑶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想去看看是不是锦帕被他发现了。

她低头看去……

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物事,根本不是什么锦帕,而是自己换下没来得及换洗的小衣上裳!

江洛瑶当即惊得红了脸庞。

这简直比锦帕被发现还要令人窘迫!

“醒了吗?”盛玦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也抬头看向她,“本王都来很久了。”

江洛瑶依旧檀唇微张,说不出话。

盛玦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里的“手帕”,忘记及时收了,被她发现了。

“抱歉……本王……”盛玦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夜半的叨扰而感到气愤,他弥补地同她讲,“本王不该吵醒你的。”

江洛瑶难为情极了,咬着唇要他把小衣还给自己:“……给我,不许你碰。”

盛玦瞧了一眼手里平平无奇的“帕子”,拎高了些给她看:“这个?”

江洛瑶点点头,重复一遍,要他还给自己。

“你不觉得自己对本王有些严苛了吗。”盛玦低落地想,自己都给过她锦帕了,她居然都不让自己碰她换下来的帕子,这很不公平,他说,“本王不想还,又如何?”

不还?

江洛瑶克制地咬紧唇肉,心说自己只能抢了。

江洛瑶的起床气完全被另一种羞愤怒火取代了,她攒足了力气,过来同他抢:“偏不给你,不给。”

盛玦护好那块“锦帕”,笑着同她闹:“什么时候学会从本王争抢了?你觉得自己能争得过吗?”

江洛瑶不觉得。

所以,她失败诸多次,委屈到落泪。

——他怎么可能这样。

夺走自己的小衣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这不是欺负人吗?

“别哭,别哭啊,本王只是陪你玩闹而已。”盛玦突然见她不动了,凑近一观察,果然是哭了,他当即心头一慌,赶快把东西还她。

他完全还回去后,见她好像还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便连忙去挨着她解释。

江洛瑶无声地往里侧躲了躲,拒绝他的主动求和。

盛玦怔愣片刻,心说她果然是个有起床气的,自己每次打扰她醒来,都免不了挨一通挤兑。

也罢。

盛玦不能和她讲道理,只能默默等她收拾好心情,再柔声去哄。

江洛瑶今晚受到的委屈太大,便也不接受道歉了,果断要赶他走:“今晚实在困乏,不想同王爷玩闹,王爷请回吧。”

盛玦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洛瑶,你要赶本王走啊?”

江洛瑶抽噎一瞬,坚定道:“嗯,赶你走。”

盛玦再次确认:“不是同本王说笑?”

江洛瑶说道:“不是。”

盛玦:“也不是气话?”

江洛瑶:“不是。”

盛玦:“……”

他挫败极了,明明今日的他也是收拾齐整的,就算不敌白日里俊朗,但也不会讨她嫌弃吧,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盛玦后悔极了,试图上来和她讲讲道理,看看有没有可回旋的余地。

江洛瑶一直躲他,也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更过分的是,她还把被子堆叠成一个小山,隔挡了自己的视线后,又转身背对着自己了。

盛玦在原地自己愤懑了许久,怎么也觉得吃亏,他想,不行,不能这样就走,不然出去以后面子往哪里搁?

怎么也得问清楚缘由,和她把道理说清楚吧?

盛玦看着她背影,又看了一眼榻上碍事儿的软被,果断一把都撤开,就连那碍眼的枕头都抛到床角,一起眼不见心不烦了。

就在他清理了这些物事,再去和她好好讲道理时,突然一低头,发现被抛开的枕头下面,多了个熟悉的帕子。

——真巧,是他给她的那一个。

盛玦眸子一眯,笑着唤她:“江洛瑶……”

江洛瑶:“睡着了。”

“江洛瑶。”盛玦捏起那锦帕,拎到她眼前,再道,“本王需要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便赖在这里不走了。”

江洛瑶:!!!

怎么被发现了!

他怎么发现的!

江洛瑶瞬间心跳不止,方才的窘迫更加深重,脸庞简直都要烧起来了。

盛玦用那倨傲矜贵的眉目逼视她,变本加厉地询问道:“方才是本王不对,没资格和你谈心,那现在呢,现在本王可以了吗?”

江洛瑶愤愤转身,恨恨地瞪他。

“如果本王没看错,这帕子,是当时用来包乌梅霜糖的吧?”盛玦眸子里全是笑意,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趣事,他说道,“你若如此珍爱本王的帕子,直说便是了,像这样私藏枕下,是什么小姑娘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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