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是真的很好哄, 很容易满足。
阵势挺大,最后却只是短暂的触碰。
这么好哄,以至于江洛瑶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略有些疑惑,撑着胳膊侧身去瞧他, 却发现他已经在自己身边躺好了, 面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江洛瑶:“……”
真是难以置信呢。
盛玦心满意足之后, 便安分地歇下了,他将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睁着眸子望着头顶的床帐,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眼眸中的温情能溺死人。
江洛瑶缓缓眨了眨眼, 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耳畔突然想起那日爹爹的质疑, 摄政王他多年寡独, 是不是真的……
也许吧。
江洛瑶沉痛地闭上眼眸, 心想, 若是真的如此, 自己也认了。
她想,人无完人, 就算是强大如他, 也肯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所谓病痛伤患之处,都是难以启齿的, 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那些年, 自己体弱多病, 疾患缠身时, 心思也是微敏脆弱的,总会担心连累家人操心。
自己尚且如此, 更遑论摄政王了。
他是除了小皇帝之外,当今世上最位高权重的男子,身份在此,此类软肋就更无法宣之于口了。
江洛瑶不免有些同情他。
王爷这些年一定不好过吧,见他人亲眷满堂,王府却冷清无人。
可惜,可惜……
难怪他当初是不愿意叫自己住进王府的,直到后来,他待自己,都是很有分寸很克制的。
江洛瑶还想起了那天在浴池见到的他,虽然容颜冠绝世间,但却没有身为男子该有的反应。
包括自己不小心落水后,他靠近自己时,也是没有丝毫特殊的迹象。
甚至……
甚至是换衣裳被自己不小心瞧见了,他也……
江洛瑶为他感到苦涩,不免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今日,总归是被自己发现了,也好,自己以后尽量照顾着他的心意,不叫他感到微卑就是了。
可是,今时是如此,那以后呢?
他如若真心喜爱自己,却苦于不能人道时,会不会感到很悲哀。
诸多次之后,他都是这般事急临止,要么是没有真心实意地爱自己,要么便是真的无计可奈。
江洛瑶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些怜惜唤他:“王爷。”
盛玦正在欢喜地畅想以后的岁月,被她一唤名字,心里亦是欣忭难耐。
他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乎想要将她全部映入那双桃花目,他应道:“嗯,本王在这里。”
江洛瑶柔声问:“王爷可是心悦我的?”
那是自然了。
盛玦都奇怪她居然能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话,是自己的爱意不够明显?还是她心中过于不安?
盛玦反问她:“本王若是不心悦你,会在夜半迢迢来此?”
江洛瑶明白了。
——既然他心悦自己,那就是他真的不行。
碍于伤病,而不是情感。
江洛瑶感到了一种浓厚的悲哀,她忍不住湿了瞳眸,抬手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没关系的,只要王爷是心悦我的,我怎样都可以,哪怕……”
哪怕他不能人道。
盛玦突然听她开始述说心意,当即也心绪纷杂起来,他看向她,见她说话之时,眼眸竟已盈润,好似感动到落泪。
他想,她果真是恋慕自己的,哪怕自己卑劣或是凶戾,哪怕自己声名狼藉,哪怕自己被万人诟病,她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边。
盛玦默默寻了她的手,握紧了,坚定地将那柔夷握在手心。
“本王会全心全意地待你好。”盛玦做出承诺,“你入了王府,必然不会受到任何委屈,无论何人,都不会欺负了你。”
就算他也不可以。
盛玦心想,自己近日的克制还是很有成效的,只有克制知礼,才能叫她完全信任自己,才能给她安稳感,而不是让她害怕畏惧自己。
身为喜怒无常的摄政王,之前的盛玦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儿。
他也知道自己声名狼藉,也怕她嫌弃。
所以,在有意于她时,他便收敛了自己所有的脾气,没事儿尽量少生杀孽,就算降罪,也一般不处以极刑或者抄人满门。
他把她护在王府内,不让她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坏话。
到后来,他忍不住去接近她时,也拼命克制着易躁易乱的本性,生怕吓到她了。
记得初次去触摸她脸颊时,他简直像是筹谋一桩大事,屏气凝神地小心着,去靠近……
还有,她给自己喝了烈酒,自己心神被她那截皓腕弄乱,忍不住去抓住了她的手,那时候,哪怕醉意上头,他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再之后……
是华羽阁夜会时,是抱着她夜行时,是浴池里,也是穿衣时。
每次他都把自己的情愫控制得很好,简直拈串檀珠就能出家去了。
他也惊异自己这种人,居然能为了不惊扰她而做到这个份儿上,简直是离奇。
不过。
既然都这么多回了,一回生二回熟,他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只要最后能得到她,期间多忍一忍,也是值得的。
盛玦觉得,自己平生做的最正人君子的一次,就是在这事儿上了。与心爱的姑娘同床共枕,硬是没有生出半分绮念,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躺着和她聊天。
好在,她心里也都是记着自己的好的。
那么这一切的忍耐就是有意义的,任何努力都没有被辜负,这该是一种多么难能可贵的美事。
身边的江洛瑶动静不大,像是只黏人的小白猫,静悄悄地拉着他宽软的袖子,拉紧了,抱住了他胳膊。
盛玦腾出另外一只手,默默她软和冷滑的乌发:“怎么了,睡不着了吗。”
江洛瑶隐晦地忍下心头的苦涩,她用他袖子擦了擦泪,说道:“在想事情。”
盛玦问她:“想何事,可与本王说说?”
江洛瑶不想说出来让他伤心,便试图转移话头:“想王爷所想之事,念王爷发愁之愁。”
现在最大的愁事儿就是说服不了岳昌侯。
要想顺利提亲,还真是一件大难事。
岳昌侯总是板着一张臭脸,拎着树杈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好像自己娶了她宝贝女儿,他会掉块肉似的。
怎么那么气量小?
盛玦想起这事儿就糟心,他默默叹了口气,说:“本王尽力,定不会负了你,叫你等得久长。”
江洛瑶一听他这话,顿时心里更想哭了。
王爷他真的好努力,哪怕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在为了自己考虑。
江洛瑶哭了很久,无声间哭湿了他衣袖。
等盛玦察觉到的时候,还是因为察觉到寝衣被泅湿了一小块,他一低头,见江洛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哭成了这幅样子。
眼眶红红,长睫沾泪,好像遇到了多么伤心欲绝的事儿。
不就是暂时说服不了她那个讨人嫌的爹吗?
怎么会这么委屈?
盛玦惊异地想,她定是过分喜欢自己,迫切地想要嫁给自己,所以才这般伤心。
盛玦当即心疼得不行,连忙安慰她:“此事只能由本王来解决,你不必因此垂泪,若是让你伤心了,本王更过意不去。”
江洛瑶很快收起眼泪,心想,自己确实不能表现得太伤心了,毕竟对方本来就过意不去,自己一哭,很可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心结。
不可以再这样了。
江洛瑶又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适当疏远他,在他努力治病的时候,不能让他兴致所起时却感到无力,那样会打击到他的。
只要不去招他,他就能安心地尽力去治了。
“好。”江洛瑶也同他许下承诺,“我会等着王爷,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背弃。”
她这般郑重其事,倒叫盛玦有些纳闷了。
“洛瑶,要对本王有信心些。”盛玦笑着刮了刮她哭红的鼻头,“本王一定可以办到,结局必然是美满的。”
江洛瑶坚定地摇摇头:“没关系,我不在乎。”
盛玦一怔,在她如此信任的目光中,险些溃不成军。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说道:“可是本王在乎。若是委屈了你,本王会歉疚一辈子的。”
他都这样说了,江洛瑶只能选择信任他。
她说:“好,我愿意等。”
当然,光是等是不行的,她得去寻神医妙手来,给他找治病的法子,让他的心里不再歉疚。
“天将要亮了,你再睡会儿。”盛玦见她哭得力气都没了,怕她明日眼睛不适,便叫她赶快闭上眸子缓一缓,“天亮后叫伺候的人准备些冰水,用丝绢沾着敷一敷,也许会好受些。”
终于哄着她继续睡了,盛玦也懒得再回去了,干脆就在这儿再歇会儿,等天亮再走。
然而。
今夜显然不是很太平,也许是一直憋着没有败火,盛玦梦里都过得不踏实。
鲜少做梦的他,今日一连梦了两次,两次都是江洛瑶。
第一次还好,是她开解自己,陪自己说话。
第二次则……
盛玦天亮醒来时,整个人都怔愣了好久。
生平头一次,他做了这般绮丽的梦,还在梦里做了那些白日里不敢做的事情,所以的克制和忍耐都在一夜间将他反噬殆尽。
宛若一个笑话。
白日里,他难以想象自己居然那般能忍。
夜梦里,他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那般荒谬。
甚至直到醒来,天亮了,他依旧久长难消。
江洛瑶就在咫尺间,他只需伸手就能够着她,将她揽入怀中,但他还是克制着,因为在意,所以舍不得。
一炷香后,还是没有败火。
盛玦难捱地咬着后槽牙,额头跳起烦躁的小青筋,手指成拳,恨不得用疼痛取代这种悸动。
怎会如此……
怎么会呢。
他实在怕她醒来看到自己的难堪,只能屈膝侧身,委屈地遮住自己。
很疼。
盛玦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在临近崩溃时,居然不只是难受,还会忍着发疼。
不只是心里的疼痛,更是晨起不消的烦躁。
可是,这也实在不是个办法。
知道天完全亮了,身边的江洛瑶已经有了些要醒的意思了,他还是不能克服难堪,甚至因为她在自己身边,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意思。
不行的。
得想个办法解决。
盛玦咬咬牙,艰难起身,拎过自己昨日解下的氅衫,胡乱披在身上,去外头了。
“备水。”盛玦没找到许笠,便拎着容百吩咐,他咬咬牙,说,“要凉的。”
容百点点头,去厨房了。
半柱香后——
容百带了杯凉水回来。
盛玦:“……”
容百迟迟不见他家王爷接过,还疑惑地抬头瞧了一下,只见摄政王一脸黑沉,像是要杀人的前兆。
容百:!!!
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不知道的是,得亏摄政王这几日不想造杀孽,不然他的脑袋应该是得分家了。
好在最会察言观色的许笠很快来了,还贴心地带了换洗的衣裳。
摄政王叫容百滚了,然后吩咐许笠去备凉水。
许笠说:“王爷,再回去一趟的话,时候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就在偏殿……”
也是,今日他还要去见使臣。
盛玦也不讲究什么了,点点头表示可以。
说来也是难以想象,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消火的意思,还得靠那冰水来应付一下。
盛玦难得地皱起了眉,把肩头那件挺括的外衣氅衫拢好了些,幸亏衣裳可以遮挡,不然就这薄薄一层寝衣,他怕是连门都没办法出了。
许笠很快安排好了,便请他家王爷移步去偏殿沐身去了。
盛玦开口拦下他:“不用进来伺候,在外头候着。”
许笠弯腰领命,默默给他关好门。
刚一出门,外头的萧青和容百就把他叫走了。
容百实在不清楚王爷刚刚生气的点在哪里,连忙请教:“您是怎么知道王爷要拿冷水用来洗浴?”
许笠一脸的看淡生死:“切记,有江姑娘在的时候,准备都得做好了,什么新换的衣裳,备足了的冷水……”
容百和萧青恍然大悟:“受教了。”
为了以防在发生这种事情,他俩还拉着许笠站在角落详细地又问了些事儿,因为过于专注,三人谁也没有发现,那屋的江洛瑶已经醒了,而且出了门,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江洛瑶也是察觉摄政王离开,才醒的。
她醒来以后,自然是下意识地去寻找对方,一出门,就看到那三人站在偏殿之后的墙角,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他们都在偏殿附近,想必,王爷也在偏殿里吧。
江洛瑶没有多想,也没去打扰许笠和两位影卫,她安静地下了台阶,又安静地走到偏殿,推门便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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