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夏后总是多雨, 好不容易等到转晴了,太后连忙择了个好日子,准备把贵戚权门都叫了来,在宫中设一场宴。

这种宴会常开, 也没什么特殊之处,身居高位的王侯将相都默认不去, 忙一点的朝臣也不爱去,因此去的都是些新入朝堂的显贵或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子弟,图的就是个热闹,给宫里添点儿新鲜气儿。

始孝太后是个爱热闹的,对年轻子弟也很好, 性子极好相处, 所以权门子弟都爱来赴宴, 给太后解闷。

盛玦当然是知道这个事儿的, 因此他特意问过江洛瑶, 问对方以前有没有去过。

江洛瑶表示很少去, 最近去的一次也就是上次赏花宴,毕竟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还徒增劳累。

这下盛玦是彻底放心了。

他就怕江洛瑶去参加这种宴会, 不为什么, 就是觉得心里不乐意。

这种宴会上,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很容易发生一些纠缠不断的事情, 他并不想让江洛瑶也被牵扯进去。

江洛瑶也反过来问他:“那王爷去吗?”

盛玦说自己自然不可能会去, 因为这宴会有三种人是最不可能去的, 一是权重之臣,二是股肱老臣, 三是娶妻之臣。

他说:“权重之臣不想去,是因为会被新贵围着巴结,容易形成结党营私之事。”

当然,这一点就是他提的,他在去年随口提过后,就没有权重之臣敢去赴这个宴了,新贵们见了他们也是尽可能地避嫌,唯恐惹得盛玦怀疑。

“股肱之臣大多上了岁数,不爱凑这个没有热闹只有聒噪的宴会,大多数情况都是叫自家子弟去的。”盛玦耐心地给她解释,“刚娶妻的臣子一般也不去,因为他们真是适龄的年岁,去了容易被某位佳人相中了……”

江洛瑶问:“看入眼又如何?”

盛玦直接告诉她:“容易产生一些没必要的误会,毕竟能去这种宴会的,都是各家权贵的嫡子嫡女,男子就算要娶,也是择门第相当之女,姑娘家若是要嫁,也是去了做正妻的。所以娶妻之臣不可去,去了会被众人谴责的。”

盛玦这样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她问这么详细是不是想去了?

向来有恃无恐的摄政王终于有了点忧患意识,他捏了捏手指,发现事情好像没怎么简单,估计她就是有点想去了,所以才这样问自己。

于是他故意说道:“去了也没什么热闹可看,年年不知要办多少次这样的宴席,来来回回也没多少顺眼的男子,那些好家世好相貌的,都早有了心上人,或者定下了亲,怎么会留到这种时候才去结缘呢?”

江洛瑶疑惑:“王爷为何关注那些男子?您不应该看看姑娘吗?”

盛玦:“……”

他险些被她这话给气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按了按眉心,咽下了那口气。

摄政王就想啊,她这样轻飘飘地问自己,是不是不在乎自己?若是在乎自己的话,一定会表现出一点点不开心的,对不对?

盛玦失笑道:“本王看那些女子做什么?”

毕竟他又不娶她们。

江洛瑶看起来还很惋惜:“可惜王爷身居高位,不能去此等宴会,若是能去,想必也能遇到心仪之人。”

盛玦:“……不让权贵之臣去,是本王的意思。”

江洛瑶惊讶地看着他,就差直接问“何必呢”三个字了。

盛玦越看她这个反应越难受,他还以为她会怎样呢,谁想到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追问自己为何不寻觅良缘。

她的心是木石做的吗?为何什么都不懂,单纯到了极致。

哪怕盛玦自觉是个心肠冷硬之人,但还是被她的寥寥数语给中伤到了。

她待人温柔,却也冷淡,虽然和自己关系近了许多,但还是把自己当外人看,就像去茶楼看戏时,平静又疏离地观察着台上的人,而她始终是局外之人。

盛玦不想说话了。

他默默找了个离她更远的椅子坐下,甚至偏转了视线。

江洛瑶以为他是因为热才走远的,还很贴心地给他递了手里的扇子。

盛玦带着点儿脾气,狠狠接过,摇着扇子递着凉,扇面差点被他摇出残影。

江洛瑶见他如此暴躁,不由得柔声提醒道:“王爷,心静自然凉。”

盛玦:“……”

他现在就是因为心烦,所以格外燥热生气的!

她贴心的叮嘱,非但没给自己降火,反而更叫人心头憋闷了。

盛玦很快“啪”一声放下扇子,表示自己不扇了。

“近来暑热,王爷若是觉得心情焦躁,不如多喝些清火的花茶。”江洛瑶亲自泡了壶茶给他,“花茶清火防暑热,我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一到入夏就会多喝些。”

盛玦捏起一盏茶,突然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

他低头瞧去,看到浅色茶汤还散着热气,由于刚被倒出来,那点热气还打着旋儿往上飘,叫人满面皆是沁人清香。

盛玦:“……”

他突然想到为何耳熟了。

上次向岳昌侯讨几壶佳酿时,对方不仅没给,还反唇相讥自己——酒量不行就不要折腾,回府叫江洛瑶给他泡花茶去。

阴差阳错的,居然真就被对方给说中了。

盛玦看着手里用来清火的花茶,顿时更气了。

他放下茶盏,和江洛瑶告状:“上次本王想和你爹爹讨点儿好酒喝,你爹爹居然折辱本王,说不会喝酒不如回府喝你泡的花茶。”

江洛瑶轻轻搁置了手中的茶壶:“这是爹爹的不对,他不该这样说王爷的。”

盛玦刚刚告完状,突然觉得这样有点不好,他赶忙又加了几句:“其实本王酒量不差,一定是你爹爹舍不得那点儿好酒,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这还真是个很有可能发生的对话,江洛瑶了解她爹爹,知道爹爹爱好酒胜过一切好东西,有人问他要别的可以,要酒是万万不能的,除非对方亲自登门带礼同爹爹喝上几杯,不然要爹爹整坛整坛地送出去,是比割肉都心疼的。

因此江洛瑶想都没想,就出声去安抚了摄政王。

摄政王本人都有点诧异了。

刚刚她没有丝毫的怀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选择相信自己,何止是做到了“拉偏架”,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偏袒了。

盛玦那点儿高兴劲儿怎么藏都藏不住,几乎是瞬间就问她:“洛瑶,你这么偏袒本王,你爹爹会不会生气啊?”

江洛瑶回他:“总之我爹爹又不知道。”

盛玦心里的高兴又突然少了些,他想,对方是不是故意敷衍自己,假意偏袒说的场面话,实际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你爹爹若是知道,你还会这样认为吗?”盛玦虽然没那么喜悦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她,“假如你现在当着你爹爹的面,还会这样说吗。”

江洛瑶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此事是我爹爹的不对,就算当面说,他也是不占理的。”

这下盛玦满意了,也放心了。

因为江洛瑶从心里觉得自己是占理那一方,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哪怕对方不会拉偏架,自己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江洛瑶见他现在心情好了点儿,便承诺说:“京城有家酒坊爹爹最常去,等下我叫钟月去给王府买一些来,王爷可以尽兴地喝。”

盛玦想了想,还是想得寸进尺一下:“可是本王更喜欢你爹爹的酒呢。”

江洛瑶犹豫了一下,说道:“王爷若是实在想喝,改日我叫娘亲挑几壶佳酿送来王府。”

盛玦问:“为何不叫你爹爹挑?”

“首先,爹爹不会给,就算要给,给的也不是珍藏的佳酿,很可能随意找点儿兑水的来糊弄王爷,想必王爷也不想收到如此不用心的酒吧。”江洛瑶又说,“其次,我也不想让爹爹真的为难,若是让娘亲去挑,娘亲选的一定也是上乘的美酒,不至于叫王爷失望。”

盛玦本意也不是要为难她,便也点点头,表示可行。

江洛瑶虽然愿意顺着自己心意,但到底孝顺体贴岳昌侯,知道她爹爹最看重那几坛子好酒,便也没非要缠着去要,而是退了一步,叫王夫人选较为上乘的酒来。

盛玦对她的回应很满意,也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亏待,相反,因为她的在意和用心,他心中也是舒适熨帖的。

“好。”他说,“就按你说的来。”

江洛瑶很快叫人去传话了,当天傍晚,岳昌侯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由于这话是江洛瑶的贴身丫鬟钟月亲自来传的,所以钟月顺便把当时摄政王的那段讨酒的话复述了一遍,险些没把岳昌侯给当场气死。

岳昌侯刚刚用了晚餐,正闲来无事在院落里练刀呢,他选了把重刀,抡圆劈向一边时,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像是要给某人来上这么一下。

钟月说完时,他收了刀,刚把刀放在架子上,就勃然作色道:“摄政王也太过无耻了,那日他那般挑衅本侯,还敢在事后来讨要好酒!”

钟月有点为难地看着侯爷:“可是……侯爷,王爷说,那日是他在您这里受了委屈,被您给大声凶了。”

岳昌侯简直都被对方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他那么无耻,居然还委屈上了?”

“是啊,王爷好像是真的委屈。”钟月说,“可把姑娘给心疼坏了,所以姑娘叫我来找夫人挑点好酒送到王府去,补偿一下王爷。”

岳昌侯重重抚掌,表示自己无话可说了。

既然自家女儿护着那人,想给对方拿点酒,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拦着,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叫某些无耻之徒得逞了呗。

“心疼摄政王,准没好事。”岳昌侯生气地背着手,一边往房间走一边骂骂咧咧,“那可不是什么好人,本侯迟早要他好看,他有本事别娶本侯女儿,一旦娶了,以后有他好果子吃的。”

钟月:“……”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试着问侯爷还要不要去取酒了。

岳昌侯的声音隔着老远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恼火:“叫夫人去挑,多挑些,就不信喝不倒他,某些人啊,酒量不大,心眼也小,胃口倒是比天大,比海宽……”

钟月:“……”

唉,也不知道侯爷和王爷怎么闹了这么大的矛盾,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是很理解,只能按着姑娘的话去办事了。

只要姑娘都不觉得为难,自己这个做下人的,又愁什么呢。

希望姑娘能早一点回侯府吧,毕竟王府那位是真的不好惹,整天往宁紫轩溜达不说,还总是莫名其妙地气着了,每次一气着,自己这些做下人的就得出去,也不知道姑娘到底是怎么哄对方的,有没有受了欺负。

钟月心里担心极了,也是一路的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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