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瑶茫然地看着摄政王离开的背影, 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
既然他走了,那她就可以肆忌惮地吃掉玉碟里摆放的兔子冻了。
江洛瑶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便落下手中银匙,取了一块甜品吃。
温凉的晶冻入口十分清甜, 细细品来, 有一点浆果的甘甜, 入口之后甚至不怎么需要咀嚼,便能化于唇齿间。
江洛瑶爱吃,所以不知不觉几银匙下去,兔子冻就没了。
等她再想吃的时候,发现早吃没了。
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叫她心里痒痒的。
隔了很久才能回王府再吃一次, 谁想到没吃几口呢, 就这样了, 她没好好品味一下, 早知道……当初就慢些吃了。
没有尽兴的她只好试着问了问厨娘。
厨娘说, 这兔子冻只做了两枚,若是姑娘想吃, 怕是得再等好一儿。
江洛瑶失望地看着自己那空空如也的玉碟, 表示不用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 但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江洛瑶以前吃的时候,都是一次性吃一对兔子冻, 如今摄政王也来, 她便只能分到一。
刚勾起的馋虫叫她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另外一只兔子冻那里。
不……
摄政王走了, 这一便也是她的了。
江洛瑶问了问伺候的下, 家纷纷说,王爷一般起身离席后, 就不继续再坐下了。
以前有急事扰了王爷用膳,王爷都直接起身去处理,从来都不回来继续用膳的。
这下,江洛瑶放心了。
她安静地把摄政王那只未动的兔子冻挪到了自己面,眼眸里的喜色压也压不住。
她抬起银匙轻轻抚兔子冻,像是安抚了一下对方的情绪。
随后,她弯了弯嘴角,落下手中银匙……
·
盛玦外面冷静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许笠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惊异,也有一丝躲闪。
盛玦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便抬手探了一下耳廓,这一试,他才摸到自己耳朵都是烧的。
盛玦:“……”
许笠连忙低下头装死,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摄政王重重一甩袖子,走远了。
他走得又急又快,像是马上就要离开宁紫轩了,颇有种“此地银三百两”的慌乱。
走了一段时间,远得都看不到宁紫轩了,他才停了下来。
许笠直接转移话题,和摄政王说了一些军机处出的幺蛾子事儿。
他没说三句呢,就发现他家王爷听得心不焉的。
不对啊?
按理说,王爷这般性子,一提起军机处的事儿,早该警觉起来,想一些处理办法了。
怎么这一次……
许笠意意思思地试探了一下:“王爷,我难道要回宁紫轩?”
“回。”
几乎是一时刻,盛玦便应声了。
许笠:“……”
也许是摄政王觉得自己答应这么快有点不够端严,便轻咳了一下,又添补了几句:“当然得回去,本王今日饿着肚子,没有吃饭呢。”
鉴于他家王爷从不离席后再次落座,许笠便提议说回去了,等去了王府前头,再去重新做一次吧。
他话一出来,摄政王沉了脸色,不怎么想搭理了。
许笠知道自己又猜错了对方心意。
只好改口说,好,回宁紫轩。
“只是……王爷,我出来这么久,宁紫轩的江姑娘或许用膳了。”
许笠其实想说的是,王爷您出来久,万一再回去的时候,宁紫轩收拾了餐桌,岂不是很尴尬?
以前王府,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许笠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一来他家王爷肯定不回头去吃残羹剩饭,二来,他怕他家王爷回去再和江姑娘闹扭。
江姑娘病初愈,难得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吃饭,要是他家王爷再回去,说不定能把气得没了胃口。
没了胃口事儿小,若是江姑娘再次病了怎么办?
许笠担心的事情很多,因此回去的路上一直想方设法地阻止他家王爷。
一来二去的,等盛玦回去的时候,有段时间了。
盛玦没有叫通传,直接悄声息地迈步进门。
——然后就看到了江洛瑶明显慌了一下。
盛玦本能地警觉起来。
她慌什么?
她做什么事情了?
盛玦朝堂之上见多了尔虞我诈,谨慎的心思早刻了心底,他从不离席后再回来落座,就是为了防止某些暗地里下毒谋害己身。
哪怕王府之内全部是信任的旧,但他是不肯放心。
这种猜疑一直伴随着他,他从未放下戒心。
于是,看到江洛瑶色有些慌乱时,盛玦心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想,自己这段时日一直记挂着她,亲自接她回来,她便是这般对待自己的?
她想要做什么?
是说……她做了什么?
当着这么多的面,她怎么敢,怎么做到的?
盛玦不动声色地低头看桌上,发现属于自己的那只兔子冻被转移到了江洛瑶面前,而对方正看似很乖顺地收起了手,似乎又想用辜的面容欺骗自己。
——好一场骗局。
好他岳昌侯,搭上儿半条命,就是这里等着自己呢,是吧。
盛玦心口起伏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声地碎掉了,他几乎是死死咬着后槽牙才让自己忍住了脾气,等到足够冷静时,他的面容早冷漠到了极致。
·
看到摄政王突然去而复返,江洛瑶猝不及防对上他凝着的眉眼,心里甚至小小的慌了一下。
他不是走了吗?
不是说离开就不再回来了吗?
不是不吃了吗?
江洛瑶瞧了瞧自己面前玉碟里的兔子,又心虚地看了看一脸怪罪的摄政王。
都这样了……
江洛瑶低头再次看了看面前的甜品,实是很馋,她也不管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反正事至此,做了就是做了。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吃掉。
江洛瑶终于动了,她很快拿起手中银匙……
盛玦心念一动,冷漠的眸子里闪烁出一丝的难以置信。
她是不是知道事情败露了,所以要自我了断?
盛玦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一定是慌了,甚至那份慌乱了心头的愤怒。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保护她,不让她做傻事。
见她速度竟然比自己更快,竟比自己更着急了。
盛玦伪装出的冷漠瞬间分崩离析,他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那“被下毒”的兔子被她取了一块吃掉……
面前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色彩。
盛玦不知所可地停原地,眼中全是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才及笄的姑娘,胆子小,事发的第一时间居然想的不是狡辩,而是直截了当地自己了断。
真是单纯,且傻。
盛玦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走上前的,他心里恨极了岳昌侯,很想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不必承担你父亲的错。
他想,本王就算发现了,又不把你怎么样,没必要这样决绝的。
想必那毒药一定是烈性的吧。
世上想要自己性命的多了,就算下毒,都是直接能让七窍出血的烈性奇毒。
她那么好看,怎么就想不开吃了这种烈性毒呢。
这一瞬,盛玦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最后的时刻,他上去拥住她,好像想拼命留住她一样。
江洛瑶:???
她被吓了一跳,硬是不敢继续吃下去了。
她感觉自己现就是牵线木偶,喜怒常的摄政王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声。
盛玦感受着她的生机渐渐黯淡下来,鼻息都是似有似的,整都像是一阵风,随时都离开。
他心头苦涩,哑着嗓子叫许笠快去找郎中来。
虽然知道不可挽回,但他是想试一试的。
盛玦面色像是冷静的,心里是一片惨淡废墟,他就这样紧紧抱住她,一声声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洛瑶:???
叫郎中做什么?
自己吃了两只兔子冻而,不至于直接去世吧?
她知道摄政王现情绪快要崩溃,因此一动都不敢动,只能静静的,浑身僵硬的呆他胸膛,生怕喜怒常的摄政王再做出一些什么事儿来。
这一次,盛玦不只是感知不到她的鼻息,他甚至察觉她本该娇软的身子都变得僵硬了。
盛玦不敢抬头。
他怕看到她流血的模样,只能自欺欺地拥着她,背对着她,不敢看她。
江洛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只是吃了兔子,怎么叫王爷反应这么剧烈?
知道的清楚自己这是吃掉了属于王爷的甜品,不知道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呢。
江洛瑶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时间渐渐去,江洛瑶甚至察觉到了对方胸膛温热的温度,她感受着他急切的心跳,那种紧张和意好似也干扰了她,她心跳也跟着渐渐加快,逐渐随对方心跳的频率重合……
这一刻,她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位摄政王好像很意自己似的。
就这时,也许是盛玦以为怀里的去了,便展露了真实心意,自说自话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本王不怪你的,你为何要做这些傻事。”
“本王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生啖/肉,就算你事情败露,我也不对你下狠手。”
“再说了,不是有你爹爹吗,本王就算怪罪下来,也先找他的事儿。”
“你怎么这么傻……”
江洛瑶:“……”
她听着听着,突然反应来了。
这……
都说摄政王疑心重,对方该不以为自己要毒害他,然后失败了就自裁吧?
江洛瑶:“……”
这误了。
自己只是抢了他一道兔子冻而啊,真的不至于。
江洛瑶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儿了,她只能尴尬地任由对方抱着,听对方声声苦涩,一字一句艰难地传情达意。
她想,他原来是主动说话的啊。
怎么不提早说呢?
江洛瑶奈地抿了抿唇,继续配合他。
盛玦仿佛肝肠寸断一般,努力拥着她,声线都发着抖,掌心也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事至此,江洛瑶更不敢吭声了。
她突然被对方带入了这种绝望情绪中,鼻子一酸,也很想哭。
被误以为死的是她,为什么她也这么难受呢?
江洛瑶突然抽泣了一下。
盛玦浑身一僵。
江洛瑶:“……”
完了呢。
盛玦一瞬间是难以置信的,之后,便是一阵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他抓住对方肩头,想要确认一下这不是错觉。
江洛瑶虚弱又尴尬地朝他一笑。
误到了这种程度,她眼里的绝望也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她虚弱地朝他一笑,尴尬地心中道歉——对不起王爷,没如您愿,我没死成。
盛玦喜出望外,再次抱住她:“幸亏吃得少。”
江洛瑶:“……”
郎中来之前,摄政王非要拉着她去吐了,要她喝很多水什么的,一定要这样折腾她。
江洛瑶不想受这罪,便摇着头不肯去做。
到最后,盛玦几乎是要低声下气地求她了。
江洛瑶欲哭泪。
盛玦:“你不要怕,本王不怪你,乖一些,听本王的,吐掉,才能好起来,不然……”
一向暴戾的摄政王“不然”了半天,硬是一句威胁的硬话都没有说出来。
“不然……本王随你一起吃。”盛玦说不了重话,只能这样威胁,他端来那兔子,作势要吃,“本王陪你。”
江洛瑶:“……”
倒也可不必。
盛玦见她一副所谓的冷淡表情,心中又是一阵苦痛。
“你不关心本王,更不意自己的身子。”盛玦质问道,“江洛瑶,你好狠的心,你没有心吗。”
江洛瑶尴尬到了极致,不敢对上那情感偏执的注视。
盛玦:“你甚至不敢再看本王一眼。”
江洛瑶:“……”
对对对,王爷你说的都对。
两指东话西地犟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郎中。
盛玦不和她犯倔了,转头揪着郎中快快救她性命。
头发全白的郎中战战兢兢地上前请脉。
看着对方那慢吞吞的性子盛玦就心急,他蹙眉厉色:“她误食了烈性的毒,不要耽误时间。”
郎中:???
郎中一脸茫然地搭着江洛瑶的脉,眼里全是空白,他怎么瞧这姑娘也不像吃了烈性毒药的样子,毕竟这么久去了,烈性的毒早就发作了,等不到这时候吧?
郎中再次观察了一下她脸色,发现这姑娘虽然面色虚弱了些,但气血不至于差,这,也不像误食了毒药啊?
江洛瑶只好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把脉许久,郎中的眉越皱越深,看得盛玦一阵后怕。
盛玦:“很严重吗?需要什么东西解毒,你只管说,本王叫去寻。”
郎中压力很,他苦着脸,完全探不出一点毒来。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摄政王:“王爷,这解毒最快的法子得知道毒药是何种成分,才能对症下药。”
盛玦点点头,把目光落到江洛瑶这里,他柔声问:“是何种毒,告诉本王,好不好。”
江洛瑶辜地坐着看他,朝他眨眨眼睛——没有中毒怎么办。
盛玦:???
盛玦突然觉得对方的眼里有点问题,好像是怪自己小题做?
怎么呢?
摄政王难得也迷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兔子,目光又扫了一眼伺候的下。
家的脸上都是畏惧和不解。
盛玦:“……”
难道说,是自己误了?江洛瑶根本没下毒的意思?就……只是为了吃掉自己的那份甜食?
莫非是自己疑心重?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点,瞬间不吭声了。
郎中倒是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但不多。
他看了一眼那被取了一匙的兔子,小声追问:“王爷,是那兔子甜食吗?”
摄政王没说话。
那“中毒”的姑娘也没说话。
郎中害怕极了,他不敢再问,只能轻手轻脚地朝着那碟兔子冻走了去。
这时候,盛玦偏头瞧了一眼许笠。
许笠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早一步砸了那盘中的兔子冻。
兔子掉到了地上,早看清形势的下立刻上来迅速清理掉了那点儿残余,没给郎中留任何机。
郎中吓了一跳,哪儿敢继续去捡起来。
盛玦糟心极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身去看一边的江洛瑶。
江洛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即,又看到家都瞧了来。
江洛瑶:“……”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自己不死一死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为了让盛玦能下得来台,江洛瑶只好体贴了他一回。
——众目睽睽之下,她果断一闭眼,软乎乎地倒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摄政王没让她摔着。
江洛瑶闭眼之后,就察觉到对方直接抱起了自己。
摄政王扬声对那郎中发话,说什么要立刻救自己,不然就拿你是问什么的……
王府瞬间又乱成了一团。
众故意扰乱气氛,包括他王爷内,每都显得很慌乱似的。
但江洛瑶知道,这次的王爷根本不慌了。
说来也是奇怪,上一次她居然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心头的急切和苦涩,那种艰难克制着的情感,竟然叫她也投入了进去。
她想,他真是叫捉摸不透。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真挚,几分猜疑,几分幼稚,有几分端严……到底王爷这复杂了头,她一时半儿也想不清楚。
不,也真是这么复杂的性子,才让她看到了对方那有血有肉的一面。
江洛瑶最后沉沉睡了去。
再醒来时,王府一切都静了。
郎中也走了,想来应该也只是随便开了一堆毫新意的补药。
江洛瑶一偏头,看到摄政王背对着自己坐窗边,不知道想些什么。
今日闹了好一场误,也不知道他现是什么心情。
江洛瑶虽然有些想笑他,但思考一下,发现自己有点感动的情绪。毕竟对方当时真的是误了,所以表现出来的意和着急都不是假。
江洛瑶从来不知道对方有这么一面,她回想一番,嘴角染上了几分温柔笑意。
他也不知道这里坐着等了自己多久。
于是她开口唤他:“王爷……”
盛玦闻声回眸,手中居然端着一兔子冻。
他似乎犹豫,想要开口说什么。
江洛瑶猜他是想要道歉,但是拉不下面子。
果然,盛玦那里迟疑了许久,是没吭声,他端着玉碟走近,给她看那兔子:“可能不那么精致,你……”
江洛瑶垂目看去,发现何止是不精致,简直是“精致”毫不相干,笨拙的摄政王居然把兔子雕成了一……
她看了许久,放弃了,因为实认不出。
那“兔子”,像——青蛙狗。
“挺不错的。”江洛瑶猜他也是第一次做,所以便度地违心夸赞,“王爷真是心灵手巧。”
“你喜欢吃的话,本王以后便多花些功夫给你做。”摄政王垂眸看着玉碟里的成品,声音低哑了些,“想吃多少有多少。”
江洛瑶眼眸一亮,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她谢对方,起身就要接,见对方躲闪一瞬,躲开了她的手。
江洛瑶:???
“但这次的事情,你也有错。”盛玦话题一转,抬手叫外头守着的下送来了一晚乌黑的汤药,“罚你先把这碗滋补的药给喝完,才能吃甜的。”
江洛瑶:“……”
她不想吃了,行吗。
“你病初愈,本来就该补补身子。”盛玦言不惭地骗她,时用汤匙轻轻拨动药汤,让苦涩的药味传到了两之间,他又道,“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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