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看秋恣宁一眼。
比赛继续。
场上的男人进攻比之前凶猛异常,发泄似地投篮。
两个“大人”这会儿老实了,老老实实专心看球。俞又扬抱胸往椅背上一靠,吐槽:“啧啧,小男朋友吃醋了。”
秋恣宁将手机往俞又扬腿上一扔,懒洋洋应了一声:“咱老实一点吧。”
俞又扬笑起来:“你是不是还挺喜欢看他吃醋的?”
她斜了他一眼:“老男人真烦。”
好在临近比赛结束不过几分钟,随着一声哨声伴随欢呼声,看台两侧的人往球场涌去,只见陈子昂很快被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姑娘们包围,周遭人陆续站起,俞又扬也跟着起身,“行了,我先撤了。”
秋恣宁点头,摆了摆手,“行啊,有机会再见。”
“要不要加个微信?”他眨眼。
“哪个手机?要是装女人的那个,我可不要。”
“工作机行吗?”这么说着,他当真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台手机。
秋恣宁笑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二维码还没扫上,就见一只手挡了上来。
再接着手腕被人扣住,陈子昂拖着调子问:“我还在这儿呢,您扫什么微信啊?”
秋恣宁震惊:“你哪里冒出来的?”
“坏你好事了?”
俞又扬见了这情状,只是对秋恣宁勾唇一笑,算是告别,转身融入了人流里。
陈子昂对着那个背影还回了声:“师弟慢走。”
秋恣宁忽然觉得烦躁起来:“你管很宽啊?”
“你是来我学校看我打球的。一场球赛 90 分钟,你看过我一眼吗?全程跟着那男的聊天,我怎么想?”
秋恣宁不语了,陈子昂接着说,“你不是喜欢听话的乖的么?那男的看着也不像啊,一脸流里流气的渣男样,就你那点收入和段位,估计镇不住他。你死了这条心吧。”
年轻男孩吃起醋来,难免口不择言。
而陈子昂不知道,秋恣宁这样的女人,可以容忍别人说她丑、说她贱、说她刻薄甚至说她风骚,唯独听不得,就是别人说她穷。
几句话戳疼了她的软肋,秋恣宁脸色凉了下来,甩开他的手,径自走了。
出了体育馆时,正值正午,阳光热辣辣烤下来,秋恣宁的脚步快,几步就赶上了俞又扬,不等他开口,就怒气冲冲一句:“加微信!”
俞又扬一愣。
停下脚步,当真乖乖掏出手机递上。
秋恣宁摸出手机,扫了俞又扬的二维码后,直接将陈子昂微信删了。俞又扬在一旁看得惊讶:“这就完了?”
“我告诉你,要想和女人在一起长久,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比如,未来你要是想泡我,麻烦天天祝我……”
“祝你暴富,早日包养我。”俞又扬一脸诚恳打断。
这句话一下逗愣了秋恣宁,嘴里噼里啪啦输出的话打住了,停了几秒,笑起来,“暴富可以,但才不包养你这样的。”
“那当然,我哪里比得上弟弟香。”
秋恣宁还在生陈子昂的气,“弟弟也不香了,嫌姐姐穷,也不知道他多久能赚到这个钱。”
俞又扬笑了:“他当然赚不到。这社会越来越难了。我们老,也有老的好处。”
秋恣宁想到什么:“他不是马上要来你们公司了么?”
“那也只是实习生,留不下来的。这几年行情不好,各大金融机构都在裁员,更别说招新了。他去的那个团队老板我认识,就一大忽悠。”
“忽悠?”
“不忽悠谁来干啊,刷简历去哪里不好?来他们团队这种鬼地方,打着投行的名义骗大学生,蹲现场,银行打流水,去陪客户喝酒,基本上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累死累活一个月就给 2000 块钱。”
秋恣宁愣了愣,“这么惨?”
“他简历普通,好在是男生,长得也不错。你知道他这个实习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
“就他老板,人比我渣多了。嫌弃项目无聊,从上个月开始,专招名校毕业的俊男美女,打着留用的名义,就为了让人家到项目现场给自己读招股书,让他们听个乐子。除此之外,就是跑腿和陪客户喝酒。上周不小心招了个长得丑的,把人大老远骗到永州,一看脸不行,担心吓到客户,买了凌晨四点的车票让人卷铺盖滚蛋。做 IBD 的某些人没有底线的。”
俞又扬吊儿郎当扯着八卦,秋恣宁听着却不觉得痛快,想起陈子昂那张脸,又想起他在自己家勤恳打扫卫生的身影,胸腔里涌入一股酸涩:“他,他这么可怜哦?”
俞又扬乐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轻轻松松年入百万。这年头想要体面赚钱,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又何况他这个学校,在金融圈里也算不得名校。”
两个人正并肩往学校大门走去,随着秋恣宁火气消失,步伐也变慢。还没走到教学楼,身后就传来一声:“秋恣宁!”
是铁青着脸的陈子昂。
“得了。”俞又扬摸摸鼻子,“追上来了。我先撤了。”
秋恣宁看了他一眼,没头没尾冒出一句:“谢了。”
“没什么好谢的。”渣男耸耸肩:“反正你们也不长久。”
“?”
陈子昂的神色有些慌乱。
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微微喘着气,劈头问她:“你删我干嘛?”
秋恣宁不理。脚步却不动。陈子昂从她手里夺过那个黑色的托特包,语调沉闷:“我先送你回家。你吃早饭没有?”
“一醒来就过来了。我还从来没这么早起过,我也不爱看篮球。我今天工作还不少。”
言下之意是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陈子昂闷闷。
阳光从树影里晒了下来,浮光掠金,路边的积水没干,映出他们的倒影,又随着脚步碾过,搅花了,又晃晃悠悠复了原。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手臂各自垂着,死活不愿意碰到一起。
半晌,秋恣宁先开口了:“你是要去实习了吗?”
陈子昂一愣:“你怎么知道?”
秋恣宁淡淡说:“别去了。”
陈子昂默了默,没有回答。
过了会儿:
“秋恣宁,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
“?”秋恣宁抬了抬眉毛,听他继续说道:“我说的是,一对一的关系,不要再当着我的面表示对别的男人的兴趣,会和朋友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随意删我的微信,我也能随时找到你……我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和我有这么一段关系?”
秋恣宁皱了眉头,“我们之前好像就说过,我不想进入一段正常的……”
“我可以交换。”陈子昂不耐烦打断她:“就像你微博里写的,姐姐找弟弟图的是什么?源源不断的情绪价值?年轻的肉体?生活里照顾你?贴心粘人爱撒娇?而姐姐呢,交换的是什么?你微博里说钱是吧?但秋恣宁,我不要你花钱,我心甘情愿做一个合格的弟弟,我就一个要求——”
“只有我。没有别人。”陈子昂说:“我贪心了。”
秋恣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的语气太过认真,他眼里的感情浓烈地要化不开,她甚至无法多看一眼。秋恣宁叹一口气,冷静劝他:“爱情不是求出来的。”
“恋爱嘛。就是割地赔款。你自己微博里发过的,当你一个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时候,自尊是什么?他不知道。”
“可这条微博还有下一句——然而这样的卑躬屈膝不过是假象,征服是雄性骨子里的狩猎习性,所谓的讨好,不过是雄性为雌性编织的温柔陷阱。”
“是这样。”陈子昂点点头,“所以,陷阱我做好了,秋恣宁,敢不敢来试一试?”
“不敢。”秋恣宁摇摇头,从他手里拽过托特包继续往前。
“别怂啊。和我一对一怎么了?你是不是其实挺恋爱脑的秋恣宁?”陈子昂跟在他身后持续输出:“你怕如果世界里只有我一个男人了,你就只关注我了对不对?也是,你自己微博里写的——杜绝对一个男人上头的最好办法:多找几个男人。没必要啊秋恣宁,我才 20 出头,你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你那么怕我干嘛?不过也是,你还有一条微博说了,姐弟恋向来是不得善终的,而心碎的那个人,绝大多数都是姐姐……”
秋恣宁把脚步停下了:“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背我微博了?你一个大学生每天上课看点书行不行?还有,我告诉你,激将法对我没用。”
陈子昂无辜:“我没在上课的时候看啊,你微博我都上厕所时看的。我把你的那些话背的比高数公式都熟,你觉得我对它们感兴趣吗——不,我只对你感兴趣。我陈子昂他妈是秋恣宁理论十级学者。”
陈子昂只在球衣里随意套了一件短袖,他们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忽然,陈子昂伸手将身上的球衣往上一扯。
“我靠?你干嘛?”秋恣宁下意识后退一步。只见他胡乱又凶残地将球衣脱了下来,不顾路人眼光:“记不记得你说的毛衣理论——对待二十岁男孩,要野蛮、要凶狠,要撕烂他最爱的毛衣。”
他将这件球衣扔到秋恣宁手上,高大的身形一边走近一边挑衅,“激将法没用,那诱惑呢——这么坏又没心肝的姐姐,破坏欲总有吧?”当两个人的脚尖抵着脚尖,他不再靠近,牵了她拿着球衣的手摁在胸口,咚咚的心跳与体温隔着衣服传递到掌心,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微微俯身,在她耳边开口:“我最心爱的球衣就在这里,你敢不敢撕了?”
夏末午后的风从她的鬓角拂过他的耳后,秋恣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唇抿地死紧,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将球衣往男孩肩膀上一甩,轻声回应道,“无聊。”
陈子昂一愣,自嘲笑了笑。
秋恣宁往前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这才扭过头来:“想要 1v1 是吧?”
陈子昂猛地抬起头来,眼里不可置信:“你同意了?”
秋恣宁点点头:“同意了。1v1,但不是男女朋友,是雇佣关系。”
“哈?”他一下没懂。
“你不是找了实习么?你把那个 offer 拒了。我雇你做我的私人助理保姆厨师……随便什么,总之,一个月 3000,随叫随到,给你我家大门密码。条件是,你只能有我一个老板,而我也,只会找你一个……”
话被打断了。
她的唇被另一张唇堵住。陈子昂的吻从她的唇一点点挪到她的耳边,热气喷来,轻声命令:“好。总之,你以后不许再看一眼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