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骨子里希望到期就解除婚约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等曲繁漪反应过来以后,她已经下车了。

那个吻短促到似乎只有一瞬间。

她的眼睛才闭上,就听到“咔嚓”一声,是他伸手替她开了车门。

“算车费了。”

曾宇邱勾着唇笑,眼里闪烁戏谑的光。这个吻心血来潮,带了几分捉弄心情。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曲繁漪宛如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多米诺骨牌,他承认他手欠,遇到了,就忍不住轻轻推一把。

纸牌倾倒,罪恶,但却好玩。

他以为她会扇他——扇了他也认。

然而她没有,女人的唇微微张着,眸子依然瞪得很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半晌,轻声说了一声谢谢,若无其事下了车。

反正不会再有交集了,曾宇邱笑笑,油门启动。他从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小区巍峨的大门,转而想到:“也未必呢。他们这小区的,未来弄不好,常常见到。”

午后的天空初晴,阳光从云层后爬了出来。夏天越来越热了。曲繁漪推开门,进屋,将衣服脱了扔进脏衣篮里,她只穿着内衣裤走到浴室,浴缸放了水,又这么大剌剌往厨房走去,冰箱门打开,拿出冰牛奶,拧开瓶盖,吨吨往嘴里灌。

冰牛奶从嘴里流到锁骨,凉飕飕的。

大概是她的嘴太烫。

曲繁漪的余光瞥见冰箱上自己模糊朦胧的倒影,停了下来,直直往里看去。画面里的人白皙而消瘦,平直的锁骨,27 岁的她还穿着少女喜欢的纯棉胸罩和内裤,白色的,边缘点缀小小的蕾丝花边。

脑子里热乎乎的,奇异的感觉,她碰了碰自己的唇,回忆起那个陌生男人的气息——浑不吝的,热烈的,霸道的掠夺,情欲的挑逗。

唇角的热流一点点下沉,从胸口,到小腹,再往下。她的心跳加速,面颊也烧红了。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眉眼里泛出了水光。

白皙的皮肤上,是倾泻的乳白色液体,淫靡又纯情。

她一动不动欣赏着自己,良久,她轻轻擦去锁骨上的牛奶,再接着,她望着那抹痕迹,缓缓低下头,一点点探出舌尖,轻舔手指——

甜的。

曲繁漪洗了一个漫长的澡,她从洗手间神清气爽推门而出时,差点吓了一跳:沙发上躺着个男人。像是累极,已经熟睡,发出微微的鼾声。

迟威回来了。

曲繁漪一愣,“怎么回来那么早?”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推他,嘴里唤:“迟威,迟威!”

男人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小漪,我困死了。这几天夜班都在干活,服了。”

曲繁漪抿抿唇:“以后还调班吗?”

迟威摇头,“不调不调。”看了曲繁漪一眼,摸摸鼻子,“小漪,我饿了。”

曲繁漪瞪大眼睛:“你没吃饭?”

“中午有点事,没顾得上吃。”他起身,去翻冰箱,“咱家昨晚吃什么啊?”

看这架势是真饿了,曲繁漪站在原地,半晌,决定追问:“你中午干嘛去了?”

迟威转过头来看着她,有些诧异。

他第一次见到曲繁漪忽视自己的需求。然而此刻的曲繁漪前所未有坚持,她直直站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迟威动了动唇,坦白:

“中午我约了一个同事吃饭了。叫做黄娜娜。”

曲繁漪微微扬了眉毛。

“我,有点事情想和她说,主要是——她对我,唔。”迟威摸了摸鼻子,神色为难又臭美,“好像有点意思。”

曲繁漪怔在原地,以为自己耳聋:“哈?”

“我之前没怎么注意她,只是这次和她一起上夜班的时候才发现的,唉,她这几天啊,烦的我,太闹腾了。所以约她吃个饭,明确说清楚了。这种事情,在医院里挺麻烦。对你对我以及对她,都不好。”

迟威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翻出了一包扯面,探出脑袋来:“你给我下碗面吧,我等不到阿姨来了。今晚做丰盛点,我快饿死了。”

曲繁漪没动。

半晌,“你……”她似乎没反应过来,语气不可思议:“你…你还操心这个啊。”

“不然呢?这种情况我不出面,难道要你出面啊?”

曲繁漪讪讪,想起那本密密麻麻的手账本,轻声回答,“我一直以为需要我出面。”

“傻不傻。”迟威嗤了一声,接了水,摁开烧水壶,走向客厅,重重往沙发上一倒,“还是家里舒服啊!小漪。”

曲繁漪跟了过去,见迟威看着自己,一脸由衷表达:“这几天我在加班,累到要死的时候就会想起家里来,我第一次这么想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迟威拉住了她的手,“因为你,小漪。在我眼中,你是特别特别完美的妻子。你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地特别好,把我也照顾地很好,你知道怎么样搭配我的衣服,知道怎么样处理大小琐事,我们的兴趣爱好也一致,和你相处起来很开心。自从结婚以后,我觉得生活变得快乐多了。我必须告诉你,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迟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虔诚又热烈。

曲繁漪的鼻子酸涩起来,两个人这么对视了半天,曲繁漪低下头:“对不起。”

“怎么了?”

“我,我去医院给你送衣服和晚餐那天,看到了你们的排班表,我当时还以为你和黄娜娜……“

迟威失笑,“怎么可能?!你要相信我眼光。”

曲繁漪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又说:“还有,再之前,我晚上忽然逃出家门那次……”

迟威的笑容敛了敛,几分不自在,打断她:“你别自责。那天是我冲动了。但其实,我们才刚刚结婚,我们的未来还很长,慢慢来好吗?”

他决定不着急,也不尴尬了。他想清楚了,他们的时间还很长,有一辈子那么长,未来的日子里,他会爱上她,让一切水到渠成——而即便不爱也没关系,他们会生出别的感情来,黄娜娜的出现让他变得坚定。他选择了曲繁漪,曲繁漪也选择了他。他们就是此生的唯一。

似乎一切问题都说清楚了。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窗户内,空旷的客厅,奶油色地毯,纯白皮质沙发上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松弛的姿势。

夏天到了尾巴,往窗外隐约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树顶,树丛被风吹过,一浪浪闪着鎏金的光。迟威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嘴:“结婚这么久了,还没一起出门,等天凉些了,我们去京郊踏青吧?”

曲繁漪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叫上朋友?”

“好啊,我们周围新婚的夫妻不少。我去选个地方。”

“嗯。”他摸了摸她的头。

她静静的想,他们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那样,平静、安乐、富足。

他的呼吸喷吐在她的头顶,迟威的身上有着淡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能听见他怀里有力的心跳。匀速的。安全的。

曲繁漪闭上了眼,却偏偏在那个瞬间,一张脸闯入的曲繁漪的脑海。棱角分明的线条,疏朗的笑容,在嘴角勾起弯弯的钩子。再然后,那张脸不断放大,眼里闪着恶作剧的光,贴近她的唇。

湿润润的触感。

不计后果的,短暂的浪漫。

曲繁漪猛地一下从迟威怀里站起来。

她晃晃脑袋,将曾宇邱的脸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怎么了?”迟威诧异,再看向曲繁漪的脸,笑了,“小漪,你怎么脸红啦?”

……

这几日很忙。

手头的项目多少都开始运作,旧的项目正在进行中,新的项目又拉开了帷幕,最近忙的项目叫做“彩虹”。

“彩虹”是 IPO 的项目代称,上市为了保密起见,往往会取个意喻光明的化名,这次的客户是一家医美器械公司,叫美无限,在国内有 50 多家美容连锁机构。这个级别的公司,谢总在三年前做过一单,上市当天的市值就高达 400 多亿。据合盛的前辈说,因为那个项目的成功上市,那一年团队的奖金也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高度。

然而这都是辉煌过去了。这两年的 ipo 项目增长明显趋缓,加上越来越多的券商瞄准了这块业务领域,竞争越发激烈。美无限想要上市的消息刚传出来不久,就有好几家券商前来接洽,竞争一多,就开始内卷,卷着卷着,连项目合同都没签,各大律所与券商们就开始争着干活了。

但哪怕多忙,她依然会在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后,去陈撰家过夜。这种感觉有点像末日的狂欢,8 月 25 日成为了一条死线,婚姻进入了倒计时,他们需要在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尽情行驶夫妻权利再享受婚姻时光。

这件事情似乎看起来很蠢,比如一起喝酒时,秋恣宁就吐槽过:不至于吧?你俩要是还互相喜欢,也不是非得离婚,继续这么下去就得了啊。

盛以晴迅速反驳:“首先,想要离开我出国留学的人是他,其次,即使知道要离婚,还是坚持出国的人也是他。所以,本质上是他不想和我过,而不是我不想和他过。即便我确实舍不得,但骨子里希望到期就解除婚约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他的人生宛如乘坐在地铁上的孤独旅客,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同城的路人,哪怕是她,也不过是距离的近一点的路人。他做好了随时下车的准备。

秋恣宁有些遗憾:“所以,他没那么喜欢你?”

“不重要。”盛以晴摆摆手,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我也可以没那么喜欢他啊!”

“哈?”秋恣宁好笑,“这都能控制?”

“就……”盛以晴耸耸肩,“不能输嘛。”眼见着气氛变得惆怅了起来,她摆摆手,“哎呀别说这个了。趁我还挺喜欢他的,趁我们还是夫妻,赶紧多睡他几次!便宜不占白不占。”

至于陈撰,他的态度与之前并没有差别,一边准备出国,一边叫着老婆。但盛以晴注意到,无论多晚去他家,他都会坐在沙发上点一盏灯等待自己。有几次,她推开门时,陈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这当然值得感动。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他身边放着的各类美国制片研究生申请攻略和参考书。

拥抱帝国主义之心不死的男人。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转眼 8 月也马上进入下旬。这个周末他们一直待在一起。

此刻微凉的晚风从纱窗里溜进来,吹到床上四仰八叉又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肚子不约而同传来咕咕声,盛以晴轻轻踢了陈撰一脚。他也自觉,醒来便爬起到厨房加热中午吃剩一半的外卖。

微波炉的嗡嗡运行声隔着门缝传来,盛以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划着手机,就见着手机日历弹出提醒:“下周六待办事项:离婚。”

盛以晴怔了怔,将屏幕一锁,倒在枕头上,听着微波炉的声音,直到“叮”一声。盛以晴对门缝没头没尾问了一声:“喂,你申请准备怎么样了?“

陈撰停了几秒才回答,扶着门框,“就那样,一会儿还得和中介打个电话。”又小心翼翼瞥她一眼:“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啊,又不是小三。”盛以晴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数起来:“这个时候托福、推荐信、个人陈述还有简历都得准备起来了吧?”

陈撰嗯了一声:“个人陈述要写个初稿给中介,推荐信我还在找人。今儿晚上打算找个时间把简历做了。”

“要我帮忙么?”

“啊?”

“看简历啊,或者文书什么的,总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和我说。”

他笑笑,“怎么,盼着我出国呢?”

盛以晴看了他一眼,又看回天花板,声音很轻:“只是觉得,如果你宁愿离婚也要出国,那么只能说明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很重要,既然重要,我当然应该帮你实现。毕竟,我喜欢你嘛。”

陈撰没有声音。

沉默太久,盛以晴侧眸看去,只见这个人依然站在卧室门口,一手扶着门框,怔怔看着她。触到盛以晴的目光,这才清了清嗓子,弯了弯眼,走到一旁将笔记本电脑,“这么贴心?那正好,个人陈述刚写完,你帮我看看。”

盛以晴拖调子嗯了一声,接过电脑,从床上坐起,拿了床头的防蓝光眼镜戴上,一只手翻开电脑,再从另一只手手腕上卸了皮筋扎头发。

幽蓝的屏幕光照在她的脸上,又被镜片反了光。她穿一件宽松白色短袖,领口宽敞,挽起的头发露出修长的肩颈线条,和一半的锁骨,从陈撰的角度看去,看不太清她的眼,只能看到镜框下巴掌大的脸,和放松时半张的唇。他的枕头垫在她的后腰上,再下面,盘起的两条光洁的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许的,咳,色情。

他摸了摸鼻子。

“电脑密码?”盛以晴问他。

“你生日。”

盛以晴扬了扬眉毛,笑起来,“你还挺贼。”

“是吧?这么串数字,我自个儿忘不了,别人也猜不到,但老婆一猜就能猜出来。”

这么说着,陈撰走到床边,俯身伸手将她眼镜摘了下来。

“你干嘛?”

“别戴这个,戴了我分心。”

“啊?”她一愣。

“没,你继续看就行。”他又走到了门边,这么看着她。

盛以晴“噢”了一声,输入密码,低下头看屏幕,这回没有镜框挡着了,幽蓝屏幕光照下,是她白白净净的脸。她看得仔细,每当她凝神时,总会不自觉咬着嘴唇。

不知为什么——他依然觉得色情。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唇上、锁骨与腿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涌了上来,他冷不防开口:“等我出国以后,你还会和别人结婚么?”

“哈?”

仿佛憋了太久,干脆一股脑儿输出了,“还有,你之前说的要找 20 出头的男孩恋爱,这个想法真的特别幼稚你知道么?我们夫妻一场,我不能看着你被人骗了,姐弟恋这种东西听起来就是不靠谱,那小男孩凭什么喜欢姐姐啊,还不是因为姐姐经济独立又放得开,但真要相处起来……”

盛以晴不知道这人发的什么疯,把电脑一盖,“那我找成熟的可以了?”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成熟的也不好…都是老男人,谁还不懂谁啊?老男人问题更多…就,就你多个心眼,到这个年纪还单身的人有几个简单……”

“那你要我怎么样?”她抬了眸子,似笑非笑睨他。

陈撰叹一口气,认输一般,坐到她面前,“…我是说…我就出国两年。”他的神色难得认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哀求,“以晴,你,等我好不好?”

不要让别人占了你的心。

房间很静,窗户关着,此刻的屋子里只有一盏台灯。他们两人的影子被光打在了床边的墙上,陈撰低着头,仿佛在吻她。

等到那阵酸涩的感觉从心口沉了下去,良久,盛以晴才回道:

“那你呢,你可以不出国吗?”

陈撰一愣。

“你既然宁可离婚都要出国,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等你呢?”

他无言以对。

“所以,不要担心我会不会被男人骗了。如果是出于爱,那就不要离开。如果是出于夫妻一场的责任心,那就替我把把关。反正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我的新恋情,会随时告诉你的。”

仿佛担心气不死他,说到这里,盛以晴抬了眸子,亲亲昵昵唤了一声:

“前夫哥~”

“……哈?”

周遭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陈撰的心梗,竟然是各自的手机在快送震动,一阵接一阵,像是劈头盖脸的微信消息,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疑惑:

不会吧?这时候来工作?还是同时来?

打开对话框才无奈,还不如工作呢——只见他们被拉进了同一个群里,群名新鲜,叫“新婚夫妻互助群”。

创建人是曲繁漪。

这会儿群里已经凝聚了四五对夫妻,清一色情侣头像,大家热热闹闹发送表情包刷屏。

迟威在群里发布公告:“之前很多人问过我们,有没有新婚夫妻群?今天终于拉了一个,群里的各位都是我们的好友,年龄相近,圈子差不多,也都刚结婚没多久,未来可以好好交流,资源共享。这一周的活动是京郊徒步,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话音未落,曲繁漪火速发来七八个 pdf,命名分别为:京郊旅游选择 1 号、2 号、3 号……

“请各位家人们审阅。”

盛以晴与陈撰愕然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群里另一个疑似太太的人物,也火速发起了投票:“各位看一下文件里的备选地点以及结合各自方便的时间,各大家庭代表人争取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提交投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