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撰这才装完逼,一个抱枕就朝他脑袋砸了过来:
“你他妈再说一句?!”
男人瞥了她一眼,低头捡起抱枕,抱在怀里,闷闷,“不说。”
“咱俩还没离婚呢,我怎么不能来?”她一脸理所应当,抬了抬下巴对着前面未拆的外卖,“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
陈撰不应,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过了会儿才答:“不吃。”
“哎——正好!”盛以晴扬了眉毛,兴高采烈开始撕包装,“我也没买你那份。不过,这老板多给了我一份餐具……还是扔掉好了……”
“吃独食的话滚回自己家去。早知道改密码了。”他语调很冷,这才进屋。
见盛以晴眯着眼瞪着自己,又默不作声拖了餐厅椅子坐到她对面,从她手里拽过外卖袋子,一边帮她拆一边问:“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多小时前啊。”
他低头不响,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念了一句,“……不是不喜欢我么?”
盛以晴没接茬,继续兴致勃勃:“下午一你走,工作就遇到了一点事,烦死我了——我还真离了你不行啊。我就想着,算了呗,反正还没到离婚的时候,那能给我带来好运气的男人,我不用白不用。”
“什么?”陈撰停下手,只抓一个重点,“我刚没听清,你说——你没谁不行来着?”
“…狗啊…我说我没狗不行!”盛以晴拽他耳朵。
陈撰拍开她手,声音依然很淡,“那你找狗去。”
“不就在这儿吗?”她揉他头发,“我的好大狗。”
“死。”他捉了她手,却没放开。
外卖包装打开,这才发现点的都是他喜欢吃的,陈撰胃口清淡,她却喜欢辛辣,两个人从生活方式到居住习惯都大相径庭。于是每次约会时,在“吃什么”这个话题上总是争论不休,因此大多数时候,要么各点各的,要么她威逼利诱他迁就自己。盛以晴将小菜一道一道端出,将餐具递给陈撰。陈撰的目光停在外卖上,半晌,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盛以晴啊了一声:“还有多久离婚来着?”
“一个月零十六天。”他脱口而出。
“算这么清楚,你搁着盼着离呢?”她挑眉。
“哪有?”顿了顿,他又说:“我也只是想算清楚,就,还能让你给我带来几天好运。”
“所以,今天缺好运气了么?”盛以晴将盘着的腿放下来,往前倾了身子,凑近了抬着眸子盯他。
“嗯?”陈撰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本略微垂着头,见她探过来的脸,白白净净的,眼眶带一点点没睡够的浮肿,不由失了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个女人的脸猛地放大,清清脆脆在自己唇上啄了一口。
“……”
“交换一下好运。”她退了回去,若无其事,“反正还有一个多月,这一个月还是夫妻。所以我觉得,该履行的义务啊,权利啊,还是得继续履行,否则亏了不是?”
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陈撰这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今晚不对劲。”他将筷子放下,笃定说出结论,“盛以晴,你在讨好我。”
分明上午才吵了架,几个小时不到,就跑到他家来,点了他爱吃的饭,还亲了自己一口。简直是割地赔款的举措,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陈撰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又贴心又甜,完全不是这女人平日的作风。
“……咳。”她将筷子放下,有点心虚,“这么明显?”
“别兜圈子,直接说了。”他睨她一眼,也将筷子放下,“你又憋着什么坏……”
“对不起。”话被打断。
“?”他一愣。
“下午的那些话,不是我本意。”她将筷子一放,摆烂姿态,“我当时有点不开心,觉得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就忍不住说狠话了。你知道我这个性格嘛,是特别不服输的性格,我想着你不喜欢我,我就得更不喜欢你一点……但我后来想清楚了,感情不应该讲输赢。我如果说了那些违心的话,让你以为我之前的真心都是假的。那么,我才是真的输了…我们俩毕竟在一起一场,无论以后怎么样…”
“谁说我不喜欢你?”他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道歉。
“那你……”
他又不说了,转了话题:“不过你主动认错,还真少见。“
“我这叫能屈能伸。“她不屑,“但我不能接受异国也是真的。日子一到,咱俩该离婚还得离婚……”
“但你承认了,你特喜欢我,死去活来那种?”他抓了别的重点,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谁他妈死去活来了,你爱我爱死去活来了么?”
“你说呢?!”他恼了:“我他妈昨晚心都……”
见盛以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他连忙转移了话题,“咳,我是说,我也能猜出来,你中午说的那些话就是违心的。”想到什么,这人眼里隐隐漾出了几分得色,自言自语般越说越多,“是啊,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啊,你说你那个性格,要是从不喜欢我,你能主动亲我?能和我领证?能让我对你又亲又抱的?哦对了,还有今天上午,你一觉睡醒发现咱俩不在一张床上,你还急了。还有,都两年了,你还是特别喜欢我喊你老婆,每次只要这么喊你,你立刻就%……&*(%&%…………”
他的嘴被她捏住。
她手指用力,将两片唇狠狠摁成了鸭嘴形状。盛以晴一脸嫌弃看着这个男人,“…闭嘴吧…你是真的狗。”
……
两个人继续安静吃饭。
片刻后——
“喂。盛以晴。”他忽然唤她。
“干嘛?”
只见这个男人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后,他张了张嘴,轻声而短促地叫了一声:
“汪~”
曲繁漪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脱了鞋先去洗手间的浴缸放了水。水声中,她一边将包扔进衣帽间,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只剩下内衣裤,进了洗手间开始擦脸卸妆,浴室的热气蒸腾起来,她将自己埋入水中,试图让自己彻底清醒一点。
曲繁漪沐浴更衣后才进了客房,真丝睡衣裹住身体,系上腰带,沐浴更衣完毕,她郑重坐在客房书桌上,推开桌上的各色胶带、贴纸、各色各样的珠光笔和文具,从抽屉里抱出一大沓手账笔记本来。
任何一个职业,最核心的是拥有自己的“knowhow”,即一个人对其所在行业的知识、工作流程、综合能力等深度了解以及所有技能总称。
诉讼律师的 knowhow 是知道如何准备一个诉讼案件、投行 banker 的 knowhow 是如何保荐一个上市项目、医生的 knowhow 是如何应对疑难杂症……在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可能面临的一切问题都是可预见的,而聪明人,则会将这些经验整理成册,并随时更新。
关于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全职太太,曲繁漪也拥有自己的“knowhow”。
自她大一那年起,但凡有了闲暇,她就开始刻苦经营她的太太事业,将所有的知识点与技巧,分门别类收纳在她的手账本里。
手账本被分为两摞,用皮筋捆着,一摞的本子被标记为“婚前”,更厚的一摞标记着“婚后”。婚前的内容里细分为择偶与婚前准备,择偶笔记本里又细分了“情绪价值判断与提供”“经济价值判断与提供”“社会阶层价值判断与准备”等几项,婚前准备笔记本则装了“求婚筹备”、“婚礼筹备”等小手账。其中求婚筹备一项里正是着曲繁漪当时那份详尽的 pdf。
这会儿,她扯开拿那摞标记为 “婚后”笔记本的上皮筋,在一本本的“烹饪技巧”“园艺技巧”“空间设计”“保姆使用技巧”“家居收纳”“营养学”……中不断翻找,总算翻找出一本写着“第三者的处理方式”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贴满了打印出来的各个文摘,早就被写得满满当当。曲繁漪看着这本本子,半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用上了啊。是不是每一个全职太太,都逃不开打小三的结局?”
手账本上花里胡哨,写满了作战思路。比如第一条,要先确保自己冷静;第二条,开始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出轨;第三条,借机和对方谈心,试探对方。
但说白了还是纸上谈兵,倘若大学里开设“全职太太”这门专业课,那么“打小三”一定是必修,只可惜现在,关于这门必修的一切指导思想来源于网络小说、书本和情感博主。
这么想着,手机震动,是迟威发来的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曲繁漪抖着手秒回:“你忙完了?”
迟威也回复很快:“嗯,今天运气不好,一连两个急诊,还有一个是手术。刚刚才回到科室,看见你给我带的东西。忙活一晚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他确实是忙,正拿着饭盒在休息室加热,手机开了免提,手机里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声音。
曲繁漪心里腹诽:谁让你自己要申请夜班。
但嘴上还是温柔:“那你记得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告诉我,我给你带。威威,有想吃什么吗?”
迟威还没回答,不远处却传来一阵笑声:“好体贴,像我妈妈一样。”
曲繁漪一愣,问:“谁啊?……”
“没什么。”迟威挡了听筒,瞥了黄娜娜一眼,关掉免提:“没事,医院啥都有,不需要了。”
曲繁漪声音发虚,想了想,又说:“那上完夜班辛苦,最后一天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迟威这会儿坐在夜班休息室里,黄娜娜手里抓着一包魔芋面,正站在饮水机旁,拆了包装,往魔芋面里倒水、酱料和辣椒,另一只手用筷子迅速搅动着。香喷喷的味道蹿到迟威的鼻子里。迟威抬眸看了过去。黄娜娜感知到他的目光,对迟威做了个口型,“要不要?”
迟威一愣,就见黄娜娜几步过来,夹着一筷子魔芋面递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啊~”
“喂?”曲繁漪没等到迟威的回复,又问了一声。
迟威似才反应过来,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到时候可能有点事情。再说吧。”
电话挂了。黄娜娜问:“媳妇啊?还是妈妈?”
迟威嗯了一声。见她的手还举在原地,摇了摇头:“我不吃了。”过了会儿,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对了,娜娜,你有男朋友吗?”
“我单身啊!”黄娜娜瞪大眼,“都和你说过了,我,单身。”
“好。”迟威点点头,“我现在记住了。”
三天白班再连着三天夜班,等到最后一个夜班晚上,又来了一个手术。这几天的事情比想象中多,往常夜班能轻轻松松睡一晚上,偏偏这次轮到他了,事情不断。
缺少睡眠让迟威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开始想念家里的床、家里的食物、气味,以及陷入家中昂贵沙发时放松的心情,宛如陷入棉花里。
没必要啊,他想着——为了躲曲繁漪,就这么把自己作死了?人被疲倦压垮以后,忽然觉得家里的那点事其实也没有那么尴尬。
当然疯了的还有黄娜娜,这三天她和迟医生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两个人一起工作一起休息一起配合,几十个小时下来,心思明晃晃到恨不得刻在脑门上。然而她当然不是主动的,是迟医生,她对自己说,迟医生先动的手。
两个突发奇想连上三天夜班结果一天好觉没睡的人成了医院的奇观和笑柄。上午吃早餐的时候,甚至有同事给俩人取了 cp 名,嘻嘻哈哈问:“迟医生,我还有一个夜班,今晚你替替我呗?”
隔壁人打趣:“只叫迟医生没意思啊,还得把黄娜娜叫上,俩个人可是夜班好搭档。”
迟威的黑眼圈已经格外明显,他有气无力摇摇头:“再替你,你就得给我急救了。”
一旁的黄娜娜只是笑,低着头,害羞的样子,等人走了,放下筷子,侧过脑袋:“迟医生,这几天辛苦了,一会儿会去早点休息好不好?”
迟威将最后一勺粥喝了,仿佛这才想起什么来,看着她:“娜娜,你中午有事吗?”
“怎么?”黄娜娜瞪大眼睛,眸子闪亮看着他,半开玩笑:“你不会要约我吧?”
迟医生笑了笑,没有反驳。
。
曲繁漪起了个大早,实际上,她这三天没怎么睡,焦虑地吃不下饭,她甚至找了盛以晴旁敲侧击过:“迟威会出轨吗?”
盛以晴“哈?!”了一声,回答:“不会吧。不过他这个条件,想往上扑的女人肯定不少。怎么了,你们的别扭还没解决?小心别人趁虚而入啊。”
曲繁漪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立刻从床上弹起,洗脸喝美式做早操洗澡洗头护发化妆搭配全套战袍,确保要神采奕奕出现在迟威面前,接他回家。
临近出发前她又问了一次:“我来接你下班?”
迟威回的很快:“……下班有什么好接的?!我有事,吃完了午饭再回来。”
“吃午饭?”
迟威含糊其辞,“嗯,约个人谈事。”
这么说完,他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脱了白大褂。科室门口的黄娜娜敲了敲门,已经整装完毕,眨了眨眼,“喂,要分开去车库吗?”
“不用。一起走就行。”迟威笑了笑。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电梯,安安静静,并排站着。电梯监控红灯在右后方一闪一闪,3 层、2 层、1 层、负 1 层——
电梯门缓缓拉开,迟威迈步出门,在那个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袖口,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拽了拽,微不可察的撒娇。因为身形阻挡,这个动作被卡在了监控盲区。
迟威的脚步顿了顿。
电梯门在身后关上了。
“黄娜娜。”迟威停下脚步,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很缓慢很缓慢地问了一声,“你一直喜欢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