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要从迟威说起——
这个被抛弃的男人继续在客房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是不是应该给曲繁漪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但很快就放弃了。他觉得尴尬,更觉得丢人——打电话问什么?问老婆你怎么跑了?好像把脸皮扯下来再往墙上甩。迟威闭眼捂住额头,除了羞愧就是后悔:“算了,别让两个人继续难堪。”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找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在群里,让陈撰通过盛以晴找到曲繁漪,曲线救国。
俞又扬的截图发完,几分钟后,群里还是没有回应。
两位单纯人夫仿佛被震在当场,半晌,迟威颤巍巍问了一句:
“台上那些……是鸭?”
陈撰跟着补了一句:“不过如此啊。”
三个男人的群里这会儿只剩下俞又扬一个脑子,他不可思议:“你俩就这反应!?我炮友跑去看鸭了我都能比你们这上心一万倍。不赶紧找人么?”
陈撰这才反应过来,顿了顿,问:“生气的女人,会希望被人找到么?”
俞又扬差点吐血:“不找才玩完。”
下一秒,陈撰电话就打了过来,“地址在哪?我现在过去。”俞又扬闲着无聊,干脆陪他一起。顺带问了迟威:“你呢?”
“……我算了吧。”
话毕,迟医生若无其事般退出群聊。
好在俞又扬有门路,各大夜店都混了熟人,无视 cubic 门口排长龙的小年轻们,直接进到了内场,目光梭巡一圈就见到秋恣宁和盛以晴的卡座,两个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疯婆子一般一边开合跳一边往舞池闯。俞又扬不远不近啧了一声,“另一个女的是谁?”
“秋宁儿,情感博主。你别惹她,一逼王。”
俞又扬一听,更来劲,“这不就是我的菜?”
陈撰懒得理他,目光只锁着盛以晴,看她跳舞的样子怎么看这么蠢,偏偏穿的还少,身侧好几个男人盯着。这会儿夜店里人挤人,他挤上前去,伸了手,才碰上她肩膀就被重重拍开。
“滚。”盛以晴冷脸转过脸来,见是他,愣了片刻,“……你来干嘛?”
陈撰甩甩被她拍疼的手,一本正经扯淡,“蹭你的卡座。”
盛以晴翻了个白眼要走,又被他拉住,“喂。”
“死。”她走。
“喂。”他跟。
“死。”她继续走,却不想后面人换了个语气,拖着调子改了称呼:
“老婆~”
“……”
“你生气了?”
盛以晴皮笑肉不笑,“生气?我生什么气。”
“那我们回家?”他一把抓住她,胳膊用力,将她往自己方向拽了拽,喃喃说了一句话。然而夜店的声音太吵,盛以晴推开他的脸皱眉:“说什么废话!大声点!”
陈撰深吸一口气,干脆掰过她的肩,大声道:“老婆!我困了,你不在,我今晚睡不着。”
恰好卡着音乐切换。全场安静,周遭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俩。
好在音乐又起,大家懒得理会二人,继续扭动。
盛以晴烦躁推开他,“我可没困。你找你的新欢去。”
“没有。”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那人甚至有些高兴,“我真没新欢。我那是骗你的。”
“那你为什么见那女的?”
陈撰一愣,出国的话卡在喉咙:“……我。”
还装。
盛以晴冷笑,一把将他挣开。
这会儿舞池正热闹,两个人站着不跳,难免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陈撰伸手臂护着她,又被盛以晴不客气推开,嫌弃:“你不跳的话别占人位置了。赶紧回去。”
陈撰扬了眉毛,“老婆,你赶我走?”
“我玩得开心没空理你。”酒精上头,晕乎乎的,她承认,一口一个老婆这么叫着,心情也好了不少,轻轻踢了他一脚,又将他往边上推,背过身去接着跳。
陈撰见她不理自己,干脆抄手在原地站着,也不看她,反倒看起了周遭美女,一副任君采撷姿态。舞池里的人虽然多,但流动地却快,男人们见一高挑帅哥杵在那里,自发自觉避开,不多会儿,陈撰周遭就被各种热舞的辣妹包围。这男人在一片活色生香中依然一动不动,隔着两米开外,对上扭过身来的盛以晴的目光,神色无辜,张了张嘴,口型是:“走——不——走?”
言下之意明显:你要是还想着继续跳,那你老公就继续在那任人侵犯。
拿贞操做赌注的男人——
“……真的狗。”
盛以晴咬牙,转身下了舞池往卡座走去。
秋恣宁找的销售原本替俩人占着坐,见她回来了,点点头让开。卡座茶几上新上的野格还剩下大半,盛以晴往沙发上一坐,刚将杯子斟满,一不留神,酒杯被身后的人夺走,陈撰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找了她旁边的位置坐下,说:“你少喝点。”
盛以晴皱眉,“倒都倒了,不喝浪费。杯子还我!”
陈撰扬了扬眉毛,将酒一饮而尽。
盛以晴伸手再去拿另一个新杯子倒酒,又被陈撰夺过,再次一饮而尽。
原本不是真的想喝酒,可这个男人越是不让她喝,她就偏偏要喝。
她咬牙,拿了第三个杯子,依然被陈撰夺过,狗男人正要一饮而尽,盛以晴大叫:“秋恣宁的杯子你也喝!?间接接吻?!”
陈撰被唬住,将杯子里的酒往外一泼,很听话,“我不喝。”
一瓶酒就配三个杯子,三个都在陈撰手里,修长手指夹着三个玻璃杯的杯沿,对着盛以晴晃了晃,一脸胜券在握。
这副贱兮兮的表情看在眼里,十足十的挑衅,盛以晴哪里是服输的性格,铁了今晚要喝死自己的心,干脆拿起酒瓶直接往嘴里灌。尽管知道这女人酒量不差,但也经不住这么对瓶吹,陈撰心慌,一步上前,抢过酒瓶,下一步,勾着她的腰,直接倾身吻住了她的嘴。
裹着酒气的,乱七八糟的迷乱的吻。
粗暴,但却有效。
疯批美人老实了。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盛以晴先是呆住,垂了眸子看着面前放大的脸,熟悉的味道,舌尖搅动心智,闪烁的灯光、纠缠、漫天坠落的纸片、烟雾、震耳欲聋的旋律,还有爱,迷醉的一切……让人晕眩的太多了,她缓缓闭上眼,再然后,她的身子下坠,再下坠……
“……睡着了?”
陈撰一怔。手背贴着她的脸,微微发烫,泛着红晕。
……喝醉了吧。笨蛋。
音乐变换,聚光灯和镭射灯四处乱扫,dj 再一次欢呼了起来。
隔着几米开外的俞又扬和秋恣宁看着陈撰将盛以晴公主抱起,走了两步,又返回到卡座上,将喝醉的盛以晴放下。
“这是在干嘛?”秋恣宁没懂。
“调整战术。”俞又扬解释,“你看公主抱这个姿势吧,虽然唯美,但实在占地面积太大了,这会儿人太多,他这么抱她硬挤出去,跟抡个武器似的,估计得将她的脑袋磨成秃子。”
“……考虑真多。”
果然,只见陈撰将公主抱改成了背起,换了个姿势重新出发。扛着盛以晴的背影融入人群里,醉醺醺的盛以晴此刻宛若一袋沉甸甸的米,傻乎乎的。秋恣宁这么瞧着,却忽然有些羡慕起她来,婚姻也不是一无是处吧?秋恣宁想,至少它让法律指派了一个随时扛着你回家的人。
原本的卡座已经空空荡荡,两个人蹦累,干脆坐回去,俞又扬偏了头看秋恣宁:“你呢?要不要我也把你送回家?”
秋恣宁嫌弃,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会儿还有朋友呢。孤家寡人的,一般玩通宵。”
俞又扬哟了声,“那干脆一起呗。”
凭心而论,秋恣宁美则美矣,可这性格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好在够辣,说话也有意思,加上放得开,没必要交往,只是一度春宵未尝不可。
猎艳的次数太多,俞又扬驾轻就熟,嘴上暗示,手虚虚揽着她的肩膀,试探起来。秋恣宁没躲,只是抱着手机说:
“好啊。不过和老男人蹦迪没意思,我再摇个男大学生来。”
“男朋友?”俞又扬凑过来。
“有人配得上我?”秋恣宁扬眉毛。
“哟,知己啊。”俞总伸手示好,却被一把拍开,秋恣宁抬了眼帘懒洋洋看他:“还是把话说开吧,咱俩一路人,今晚满场子都是猎物,你祸害别人去。”
两个猎手在一起,只能自相残杀。
俞又扬顿了半秒,随即扯了嘴角,往沙发上一靠,“好啊。那我们交流交流。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们品味一样。”
“女的?!”俞又扬满脸不可思议,看着没那么姬啊。
“不,年轻、好看皮囊的、笨一点的、恋爱脑的、好掌控的。”秋恣宁瞥了俞又扬一眼,也跟着靠在沙发上,将下巴颌抵在胳膊上,注视着他,迸出金句:“女性只是一种身份。”
“果然啊,还是流行弟弟了。”俞又扬学着她的姿势,回看她,语气受伤:“我们成熟男人这么失败么?”
“这和年龄没有关系。我来教教你,无论性还是爱,都是权力关系。我和你这种人一样,想要的爱情是霸占、是独裁、是对方无条件的献祭。那也就注定了,我们都喜欢弱者。懂了伐?”
俞又扬愣在那里,片刻才说,“你……倒是直白。”
秋恣宁得意,继续给他上课:“我来考考你,渣女和渣男的差别在于什么?”
“这……”俞又扬懵了,似被人抢了台词。
秋恣宁邪魅一笑说出答案:“我们渣女,真的不像你们那么爱装。”
俞又扬摸了摸下巴,“我以为,我在男人里,算是够坦白的了。”
“我很懂你,对不对?”秋恣宁抚额叹气,伸手揉了揉俞又扬的头发,两眼弯弯,“你刚刚这个蠢样子,有点接近我喜欢的类型了。小傻瓜。”
“你可真不像个女人。”俞总无奈。
秋恣宁起身,一瓶瓶晃了晃茶几上的酒,又一瓶瓶将残余的酒喝光了,收完尾,这才瞥了俞又扬一眼,轻描淡写,“是这样的。毕竟我比你挣得多。”
“……哈?!”
“在商业社会里,收入足够高的女人,确实比你更有资格做一个男人。”
这么说完,她拎起沙发上的保温杯,抬手对俞总说道,“走了哦。”
这个点的三里屯不好停车。加上喝了酒,只能找代驾。
陈撰的车停在机电院附近,步行到的 ot,夜半的工体街道不比白天冷清,来来往往都是夜行动物。他背着盛以晴一路走,倒引来不少目光追随,好几个男人的眼神不避讳在他身上打量,目光相接,抛出一个:“我懂你”的眼色。陈撰知道他们误会,也不理会,周遭随着脚步冷清下来,再往前走就是 nugget 了——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在垃圾桶上驾着电脑加班,他给她递了充电宝,一晚上左顾右盼,就盘算着认识她。再然后她扭伤了脚,他背着她,就走在这条道路上。
三年后的月光依然如糖洒在脚下。背上的人似乎醒来了,带着酒味的呼吸从脖子后热气腾腾喷来,她唔了一声,问:“你谁啊?”
一边问,一边蹬腿轻轻踢他。
陈撰紧了紧托着她腿的手,声音倒是冷,只应一声:“我。”
好在盛以晴认出来,又唔了一声,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明知故问:“你谁呀?”
“卑微舔狗。”
他淡淡答。
盛以晴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昏昏沉沉,嘟囔:“我们回家么?”
“回你家。”他纠正。
对哦。他们没有家。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们更奇葩的夫妻了吧?同心却分居,有着最亲密的称呼,却把彼此的一切都分割地清清楚楚。
路上的灯很亮,莹白色的,陈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雪里。
过了会儿,盛以晴没头没脑开口:“8 月了呢。”
“嗯。时间过得好快。”他答。
两年的时间稍纵即逝,明明是一起制定的规则,然而两年相处下来,不舍得的人,却变成了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味道。
爱情是奇怪的东西,激素影响理智与判断,一旦分泌,就让你成为它的傀儡,恨不得抛弃全世界,只为了与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捆绑彼此,永不分离。
多么,愚蠢。
“我还是,挺喜欢你的。”盛以晴伸手,捏了捏陈撰的脸,承认。
“嗯?”脚步慢了慢。他低头看地面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奇形怪状的,却觉得可爱。
“但是……我想谈恋爱了。”盛以晴继续说。
陈撰哧一声笑了出来,偏过头,声音很温柔,“我们之前不就是——喂,你先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在……”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街道。
“但不是和你恋爱。”他的话语被盛以晴打断。
他猛地一顿,空气安静了许久,过了半晌,陈撰才扯了扯嘴角,无所谓的语气应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离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