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年。
这周五下午,盛以晴没去公司。
曲繁漪订婚的那家餐厅距离公司大概十多分钟车程,大家约定了下班后一起出发。这会儿投行部的几个实习生恰好不忙,又趁着老板不在的大好摸鱼时光,端着咖啡就凑在茶水间里闲扯淡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扯起这两天的行业新闻:“你们看了没?证监会昨儿处罚了一批公司。”
“怎么了?证监会哪天不罚款才奇怪了。”
其中一名叫做贺嘉嘉的实习生压低了嗓子:“我听说啊,红叶证券的胡总进去了,好像是他上市过程涉及重大欺诈。他搞的那公司估值 100 多个亿,事发后惹证监会龙颜大怒,项目黄了连带着几方中介都得遭殃。“
“红叶证券?”有人想起什么,重复了一遍:“那不是……”
“对!“贺嘉嘉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就是咱晴姐之前在的那家。”
“她之前红叶的啊?!”有人瞪大眼,脱口而出:“红叶能跳到咱合盛来,就,还挺牛逼。”
合盛证券属于内资投行里的天花板之一,尤其是投资银行部门,向来狼多肉少,是众金融人眼中的香饽饽,这几年别说社招了,就连校招名额都几乎为零,七八个实习生眼巴巴实习了一整年,充其量只能在简历上添上一笔。
贺嘉嘉耸耸肩:“她两年前来的。这种事情啊,时也运也。而且,我还听说,她之前就是胡总团队的。”
“姓胡的我听过,名声很差,野路子。这两年做的几个项目都有点问题,他之前经手的一个牧场项目,不是刚上市不到几个月就退市了么?这回好了,直接进去了!话说咱晴姐可以啊,出淤泥而不染,还直接跳到了咱合盛。”
“运气和实力并存呗。”贺嘉嘉抿了一口咖啡。
盛以晴到 nugget 的时候,贺嘉嘉他们都已经在了。
她没想到曲繁漪订来订去,最后还是选了这家熟悉餐厅。秋恣宁在两年前就辞了 nugget 的服务员职位,再后来几篇文章流量暴涨,抓住最后一波文字媒体的东风,混成了知名情感博主。
上周末,这个名利双收的死女人方与盛以晴抱怨:“最近行情不好,一条广告只能收五万块,好在幸运的是,一个月多少能发布四五条。”
曲繁漪似乎怕同事们不来,还在昨天特意拉了个微信群,提了一嘴,说在场的还会有许多优质单身男,欢迎大家前来社交。
投行女本来恨嫁,一方面是忙,而另一方面是眼高于顶。听了曲繁漪这话,大家也难免热络起来,加上地点又在三里屯附近的胡同里,足够 fancy,周五晚上跑一趟,也不失格调。
这会儿包场了的 nugget 歌舞升平。放着爵士小调,除了男女嘉宾,还有几个生面孔,穿着统一的服饰,井然有序搬运各种设备,应该是工作人员。
今日的餐厅显然和平时不太一样,木桌子上铺了白色桌布,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六个人一桌,桌子上甚至放置了小小名牌,就连餐厅的顶灯都被调整了,再往前,是平时乐队现场演出的地方,被两扇厚厚的橘色丝绒帷幕挡住。
舞台对面是一张小桌子,桌布与别的桌略有不同,她猜测,那是一会儿曲繁旖和未婚夫就餐的地方。桌子右后方特意放了一盏氛围灯,被一面古董镜子反射。而在曲繁旖座位的正对面,则悄无声息地坐满了请来的摄影师,长枪短炮,默默守候。
贺嘉嘉见到她目光,凑过来,声音挤了柠檬:“曲繁漪有点东西啊!闷声不响让自己嫁了豪门。你知道 nugget 包场一次要多少钱吗?我刚问了朋友——”贺嘉嘉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六位数!”
盛以晴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贺嘉嘉接着说:“不过钱还是小事,主要是花的心思和时间,你看看这些场地布置,还要找对应的公司,盯着他们上工,麻烦要死。我发小之前搞了一个,花了大几十万就算了,累没了半条命。”贺嘉嘉看着这周遭啧啧感叹:“果然啊,找男朋友还是得找有钱的。”
周遭的男士,大概就是曲繁漪口中的优质男,优质或许真的优质,文质彬彬中透露着被资本压榨的疲惫,看人的目光严肃中带有几分拘谨,衣服品牌大多数是 cos 与鳄鱼之流,经济适用型,显然入不了大小姐贺嘉嘉的法眼:
“被曲繁漪那丫头骗了!”贺嘉嘉非常不屑,“都是普男。”
还不等盛以晴回,小姑娘想到什么又问:“诶!对了,咱姐夫呢?”
盛以晴笑笑,“有事来不了了。下次见吧。”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音乐变了调子,服务员端上开胃小菜,盛以晴下意识看了一眼之前空着的那张桌子——
果然,男女主角来了。
曲繁旖穿了一件藕色连衣裙,掐着腰身,一个月不见,瘦了一圈。冷色顶光当头浇下,反倒衬着皮肤闪耀,耳朵边贺嘉嘉的语调高了八度,声音又低了几分:"啧,水灵了好多,果然,不上班以后。整个状态都好了。工作是最让人衰老的社会活动。妈的这个新郎竟然可以啊,你说曲繁漪难怪要大张旗鼓把我们弄过来,这搁谁谁不得炫耀三天啊!"
耳边人劈里啪啦,盛以晴却没应。
她的目光被钉在了坐在曲繁漪对面的那个男人身上,男人看向未婚妻的目光小心翼翼,颇有几分诚惶诚恐的味道。像是生怕自己的举动出了差错——这样的目光盛以晴再熟悉不过,毕竟他曾经,也是这样看着另一个女人。
迟威?!
我靠!
曲繁漪嫁的竟然是迟威?!!
当然,还没等盛以晴反应过来,身边的贺嘉嘉迅速撞了撞她的胳膊,“诶诶诶诶,有收获有收获!!看帅哥!!你看你看未婚夫后面那桌的那个男生,穿潮牌那个,好帅噢!你说我怎么才注意到他…日日日日他看我们了!”
盛以晴总算舍得将目光顺着贺嘉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几米开外,自己几日未见的丈夫,抬眸对她笑了笑。
“姐!他在对我笑啊!”贺嘉嘉耳朵泛红,“桃花桃花桃花!我的桃花到了!”
盛以晴捋了捋头发,试着解释:“有没有可能只是眼睛进沙?”
“这个长相是我的菜。衣品也好,气质好冷。你看他和别人说话的样子,冷冰冰的,眼神像在看狗!好冷漠,好喜欢!姐——”贺嘉嘉转过头,“就他了。我的新目标。”
“哈?”盛以晴差点被呛到,“有没有可能人家已经结婚了呢?”
“结婚?!不可能!”贺嘉嘉摇摇头,示意这一桌的同事们一起鲸吞陈撰身影,“欸,请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个男人结婚了吗?”
霎时一群投行女精英的目光嗖嗖打过去,片刻之后,各自发表结论:“肯定未婚。他太精神了!”
“精神?”盛以晴不太理解。
“已婚的人身上有一种松懈感。”其中一人开口,“唔……类似晴姐这样,当然不是贬义词,是指晴姐穿衣风格非常松弛,怎么舒服怎么来。”
盛以晴瞪大眼睛:“我这么邋遢的?!” 她环顾了周遭,好像只有自己今天一身宽松卫衣搭配套头牛仔裤和运动鞋,连妆都没化,草草架了一副框架眼镜。
“不不不,不是邋遢。是说你不会刻意紧绷自己,没有迎合世俗审美。但择偶期的人就不是这样了,被凝视的人,多多少少会需要应对审视,而不得不穿一些不那么舒服的衣服——紧身裙、高腰裤、细高跟鞋…俗称,战袍!”
“所以,这位……咳,男人…”盛以晴眯了眯眼睛:“你们觉得他处于择偶期?!”
“太他妈择了!”贺嘉嘉用力点头,“他身上没有已婚男人的坍塌感。浑身精致,这一看就是流通品。 ”
盛以晴眼里杀气闪过。下一秒,又被贺嘉嘉打断,只见大小姐晃着盛以晴的胳膊,一脸虔诚提出:
“姐,你帮个忙,我想要他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