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内部出了分歧, 周宴舟顶着巨大的压力承担了帆船酒店的所有责任。
会议开到双方都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把茶杯扔对方脸上时,周宴舟搁在桌面的手机亮了又亮。
他瞥到备注人, 顾不上其他, 捞起手机点开短信,却看到满屏的责备、埋怨。
那一刻, 周宴舟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看到那句“我再也不想见你”, 周宴舟只觉心梗。
怒气上头的瞬间, 周宴舟冷着脸回了一个好字便将手机砸向墙面。
会议室里的人都被周宴舟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到,纷纷止住了声。
刚还跟菜市场一般闹腾的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周宴舟站起身, 一脚踹开椅子, 叉着腰走到落地窗前, 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车水马龙的长安街。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宴舟阖了阖眼皮, 满脸疲倦地宣布:“散会。”
一时间, 会议室的人如鸟兽散, 很快就空了。
陈淮看着周宴舟略显狼狈的背影, 慢慢走上前, 关切地询问:“您没事吧?”
周宴舟深深呼了口气, 回头睨了眼满脸关心的陈淮, 吩咐:“订一张去西坪的机票。”
话音刚落, 陈淮还来不及答应, 周宴舟突然改口:“算了,去上海。”
“再跟那姓孙的聊聊。”
帆船酒店从平地起高楼, 开工前的筹备,开工后的安排都是周宴舟一手承担, 如今大楼主体已经完备,硬装也快结束,轮到软装进场却出了问题。
负责供应床品的美国厂家临时罢工,洗浴设备的供应商也找借口推脱……周宴舟计划在14年七夕情人节正式对外营业,如今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关键是经营许可证一直卡在上面,没申请下来,周宴舟跑了好几趟都被推脱。
这一堆事儿堆积在一起,周宴舟一个头两个大,再加上还有个不省心的陈西,周宴舟头一次对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产生厌恶的心理。
他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沉思了许久,终于决定快刀斩断乱麻,结束这段关系。
—
晚上,周宴舟带着陈淮飞上海跟供应玻璃窗的孙总谈合作细节。
酒局约在外滩,周宴舟托人定了和平饭店的包间,在包厢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孙总才姗姗来迟。
周宴舟对酒店玻璃窗的品质要求很高,而全国能满足他条件的没几家,周宴舟铁了心地要跟这孙总谈成合作。
这个孙总跟关月的父亲关系不错,私下早跟关爸通过气,谈判三轮,每一轮都压周宴舟一头。
周宴舟几次想走人都被拿捏住。
他不是没想过退而求其次,可货源充足且达到他要求的只有孙总一家。
周宴舟不想帆船酒店成为一个笑话,也不想他第一次独立完成的作品就这么收场。
孙竟然一进就包间就道歉:“不好意思周总,临时有事,路上耽误了。”
周宴舟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他脸上露出冷笑,面不改色地跟孙竟然握手:“孙总客气,我也没等几分钟。”
“我这次来上海是想跟你谈谈上次的合作,您这边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孙竟然拍拍周宴舟的手背,笑着打哈哈:“不急不急,大老远从北京赶过来饿了吧,咱边吃边聊。”
说着,孙竟然松开周宴舟的手,看向一旁站着的服务员:“服务员,菜单拿来。”
周宴舟沉默两秒,欣然答应。
两人面对面坐着,周宴舟耐心等着孙竟然点餐。
孙竟然点了几道招牌菜又将菜单推给周宴舟,示意他点,周宴舟象征性地点了两道。
等餐途中,周宴舟几次想要进入正题都tຊ被孙总岔开,周宴舟有气没地儿出,只能陪笑。
他打小儿长到大,还是头一遭这么龟孙子。
一顿饭吃到凌晨,酒走了一遭又一遭,周宴舟都没能从孙竟然嘴里套到有用的消息。
猜测到关月父亲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周宴舟再也没了最初的和气。
饭局结束,周宴舟同孙竟然走出包间,两人站在和平饭店外,周宴舟看着来往的车辆,冷着脸下通牒:“孙总,这生意您要真有心做,我一定奉陪。您要是不乐意,那我也不多费口舌了。”
“不过您可能不太清楚,我这人有点小气,喜欢睚眦必报。”
聊完,周宴舟不顾孙竟然气得黢黑的脸,弯腰钻进车厢扬长而去,留下骂骂咧咧的孙竟然。
路上,陈淮透过后视镜看着脸色阴沉的周宴舟,一脸担忧道:“这生意要是做不好,岂不是会耽误——”
话音未落,周宴舟冷笑着打断陈淮:“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不要为了那点面子放弃这块肥肉。”
“关文川能一手遮天不成?”
陈淮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周宴舟,终究没说话。
周宴舟折腾一天,累得够呛。
一回到落榻的酒店,周宴舟洗漱完什么也没干,直接躺下准备睡一觉。
谁知躺下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凭空冒出陈西那张倔强的面孔,他翻了个身,嘴里骂了句脏话,够长手捡起床头柜的手机,找出陈西的电话,顾不上已经凌晨两点,冲动地按出那串数字。
谁知听筒里传出一道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周宴舟一头雾水,连打了四五次都是通话中。
拨到第六次,周宴舟挂断电话,找到陈西的微信给她发了条信息,结果刚发出去就是明晃晃的感叹号。
他这才意识到,他被拉黑了。
周宴舟气不打一处来,刚买的手机又被他砸了个稀巴烂。
他这下彻底睡不着。
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他在卧室里转了两圈,转头走出去,开了瓶红酒。
一杯酒下肚,周宴舟气血上涌,弄得他胸口难受不已。
他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赤着脚踩在地毯,仰头对着天花板,慢慢吐出烟雾。
一根烟抽到头,周宴舟胸口的气还没散,他啧了声,笑骂:“小东西真没良心。”
—
月考后,陈西痛定思痛,删了周宴舟所有联系方式,将他送的手机塞到了衣柜里的小匣子,上了锁,决定单方面地跟他断联。
刚开始陈西也不习惯,总是发呆,总是在琢磨周宴舟在做什么,总是在想自己会不会后悔。
后来思念被一张张试卷挤压,被一道道练习题盖住,她慢慢习惯了没有周宴舟的生活。
偶尔也会破防,也会崩溃,尤其是在深夜里写英语试卷写到手软的时候,她总是想起周宴舟,想起他们都没有体面地告别就结束了。
高二下学期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学期陈西全身心地扑在学业上,终于在期末考中拿到年级第一。
马上进入高三,班主任在放假当天三令五申地强调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希望他们利用好最后一个愉快的暑假生活好好想清楚自己想考哪个学校、想学什么专业。
朱晴一脸痛苦,她扒拉着书本,扭过脸跟陈西吐槽:“愉快的暑假生活还没开始呢就被班主任打断了。”
“我还想跟我爸妈去青海旅游呢,我磨了他们这么久才答应!结果整这么一出,谁还敢放心玩耍了。”
说到这,朱晴撑着下巴,好奇地盯着表情淡定的陈西,不解地问:“西西,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啊?你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不过你成绩好,国内重点大学随你挑啦,真羡慕你。”
陈西垂低眼睑,视线落在数学书的扉页,声音晦涩道:“……没想好。”
朱晴啊了声,脱口而出:“你之前不是想去北京吗?怎么,不想去了吗?”
提到北京两个字,陈西脸上浮出一抹怔愣,她攥住课本,面不改色地摇头:“还没想好。”
朱晴见陈西兴致不高,她叹了口气,感慨一句:“你都没想好,那我更不知道咋办了。”
“慢慢来吧,还有一年时间呢。”
陈西轻轻地嗯了声,算是答应朱晴的话。
打扫完教室的卫生,小组成员迫不及待地丢下扫帚、拖把回家,陈西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锁上教室的门,将钥匙放到班主任办公室,又回寝室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只装了暑假的作业和两件衣服。
一放假,学校的人走了大半。
陈西住在五楼,她收拾好走出去,五楼已经走光了。
她一个人不慌不忙地走出宿舍楼,独自往校门口走,没想到在操场撞上回来取东西的谢薇。
经过一学期的相处,陈西跟谢薇还算熟悉。
她们一起讨论过数学题,一起做过早操,体育课结束后也会一起去超市买水,偶尔也会聊一些私事。
陈西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她跟周宴舟的关系,谢薇听到这个名字好似很陌生,一点都不像是老相识。
那是一个烈阳高照的午后,上完体育后,大家累得气喘吁吁,趁着体育老师不注意,都偷偷躲在一棵有上百年历史的榕树下乘凉。
朱晴跟前桌的女生去超市买冰淇淋了,陈西不想去,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发呆。
谢薇转到西坪一中没多久,加上她好几次都是年级第一,班里的女生对她这种一出现就成了耀眼的人有些敌意,都不想带她玩。
陈西不计前嫌,好几次体育课都主动跟她组队。
谢薇无所谓被冷落,只是对陈西在这时候伸出援手生了几分感激。
她跑完最后一圈,气喘吁吁地走到陈西身旁坐下,看陈西心不在焉,满脸写着“我有心事”四个字,谢薇关切地说:“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对。”
陈西眨眨眼,回过神,望着满脸自信从容的谢薇,突然问:“你之前在合肥一中压力大吗?”
谢薇点头又摇头,“说没压力是假的,可也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本来我不想转学,我爸非逼着我,说我一个人在合肥生活他不放心。”
“他退伍后当了二十多年司机,这次突然被北京那边一个远房亲戚叫去当司机,一个月薪酬抵他两年的工资。”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骗子,后来才发现那家姓周,是我外婆那边的亲戚。算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
“据说聘请我爸的老板是北京出了名的京剧大师,我爸是给她儿子开车。”
“上次我远远地见过一次,那人长得真好看,而且人很谦逊,跟我爸说话的时候态度很温和。”
“好像人民广场的帆船酒店就是他一手建起来的,光那个大楼框架就投入几十个亿了……我爸说他今年才25岁,真是年轻有为啊。”
陈西默默听着,没有打断谢薇的叙述。
她想,她如果不认识周宴舟,不知道她私下什么样,肯定会被谢薇这番话折服,也会对周宴舟这个人充满幻想。
可是一旦跳出“周宴舟”这个怪圈,她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大如鸿沟。
谢薇也没想到会撞到陈西,她诧异地走到陈西面前,礼貌寒暄:“你还没回去?”
陈西耸耸肩,一脸无奈:“我们小组做卫生,我得锁门。”
谢薇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突然回头:“你等我几分钟?我爸在外面等我,我们一起走?”
陈西已经知道周宴舟现在的司机就是谢薇的爸爸,也知道上次是谢薇爸爸来接她,周宴舟并没在车里,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她还是有些膈应。
她想到这,摇头拒绝,“不用啦,我坐公交回去。”
谢薇也没勉强,挥手告别。
陈西点点头,跟谢薇擦肩而过,一个人不慌不忙地往外走。
本以为这次也是谢薇爸爸一个人,陈西瞥到校门口那辆京牌奔驰,先是愣了片刻,后若无其事地捏紧书包肩带,若无其事地错过那辆车,径直往前走。
没走两步,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她:“站住。”
陈西听到周宴舟的声音愣得当场停住脚步,她扭过脑袋,看见周宴舟坐在车后排,车窗降下一半,露出男人阴沉的脸。
几个月没见,他tຊ似乎瘦了点。
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如既往地帅气逼人。
如果忽视那双想把她就地正法的桃花眼,他好像跟从前没两样。
陈西的脚步像是黏在了地上,怎么也动弹不得。
她颤抖着睫毛,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点校门口没什么人,不然她真的很难保证该如何收场。
周宴舟看陈西僵在原地没动,冷着脸,再次出声:“上车。”
陈西没动。
周宴舟等了片刻,推开车门,抬腿钻出车厢。
他单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向陈西。
期间陈西想跑,被周宴舟一个眼神制止,“你走个试试。”
陈西脊背僵住,不敢再挑战周宴舟的底线。
她紧张地抿住嘴唇,眼睁睁地望着周宴舟像她逼近,直到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罩住她。
压迫感太强,陈西腿软得差点站稳。
周宴舟好以整暇地欣赏完陈西忐忑不安的表情,眯着眼,面无表情地质问:“你把我拉黑了?”
陈西:“……”
周宴舟也没指望陈西会回他,这几个月他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抽不出来时间来教训她,如今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时间,他不想白白浪费。
他蹙了蹙眉,从头到尾地打量一圈陈西,见她穿着一如既往的朴素。
白t、牛仔裤包裹住她单薄的身躯,头发不知不觉长到了腰间,被她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扎到脑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十分素净,脖子空空的,露出两块凸出的锁骨。
瘦了。
在学校没吃好还是学习压力太大?
周宴舟蹙了蹙眉,主动冰释前嫌:“这么久没见,就打算给我甩脸色是吗?还是说真打算像你发的那条短信说的那样,决定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陈西,我对你很差劲?还是你打算过河拆桥,找个更好的?”
“那你错了。除了我,应该没有哪个冤大头愿意花心思花时间逗你开心。”
陈西被周宴舟的话说动,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周宴舟看她有松动的迹象,唇角扯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下一秒,他伸手拍了拍陈西的脸颊,弯腰凑到陈西耳边,温柔地蛊惑:“真打算跟我一刀两断?你舍得吗?”
“你忘了除夕那天晚上,你许了什么愿?不是想接下来每个除夕都跟我一起过吗?”
“好好的,闹什么脾气呢。我哪儿点做的不对,你说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陈西的耳垂,陈西怕痒,手脚酸软得差点跪在地上,膝盖快要接触到凹凸不平的地面时,周宴舟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
宽阔、温热的大手桎梏住她的细腰,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陈西差点喘不过气。
没等她反应,周宴舟已经将她弄进车里。
嘭——
车门关闭,周宴舟的手落在门把手,将陈西困在怀里。
陈西紧张得不敢呼吸,更不敢直视周宴舟。
周宴舟居高临下地望着闭着眼、肩头微颤抖的陈西,懒洋洋地开腔:“我是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