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不是第一次跟周宴舟共处一室, 却是第一次一起看日落。
他坐在落地窗前,侧着身子、翘着二郎腿低头玩手机,落日余晖洒在他倨傲的脸上, 衬得他五官柔和了几分。
不过依旧是个大坏蛋。
大坏蛋回了条微信, 瞭起双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瞥了两眼对面撑着下巴看日落的小姑娘, 语气欠扁地说:“你现在好像一条走失的丧家犬。”
陈西???
如果杀人不犯法, 她很想用眼神凌迟他n次。
好好的一张嘴, 为什么总是这么坏呢。
陈西呼了口气, 抬起下巴,忍不住抱怨:“你嘴巴怎么这么毒呢。”
周宴舟耸耸肩, 捏着打火机玩了会儿, 他淡定地胡扯:“忠言逆耳是吧?”
是个鬼。
半小时后, 厨师端着两盘惠灵顿牛排出来。
摆盘很精致、漂亮, 陈西忍不住惊叹。
牛肉五分熟, 透着淡淡的粉色, 外面包裹的酥皮又焦又脆, 看起来很香。
陈西第一次吃西餐, 多少有点局促。
厨师详细地讲解了惠灵顿牛排的食材和做法、吃法, 陈西盯着眼前的刀叉犯愁。
周宴舟要了瓶度数不高的白葡萄酒, 他拿过陈西手边的高脚杯给她倒了小半杯, 又端起自己的杯子倒了小半。
看陈西盯着刀叉不知道怎么处理, 周宴舟搁下酒杯, 亲自教陈西怎么使用刀叉,怎么切牛排, 怎么吃。
陈西满脸滚烫,雾蒙蒙的杏眼里写满了窘迫。
周宴舟忽视女孩眼底遮不住的黯淡, 举起酒杯,轻声说:“碰一个吧。”
“欢迎你来北京玩。”
陈西来不及内耗,她慌忙端起酒杯,在半空中跟周宴舟的酒杯轻轻碰了下。
酒杯触碰时发出清脆的声音,陈西看着微微仰头抿酒的男人,突然发现他很优雅从容。
陈西跟着喝了一口,她第一次喝酒,有点不习惯,差点吐出来。
她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没想象的好喝。”
周宴舟放下酒杯,拿起刀叉,切了小块放进嘴里咀嚼。
动作优雅得好像英国绅士。
陈西承认,她有点嫉妒他了。
这顿饭吃到一半落日就完全淹没在了西面的山头,景区基础设施很齐全,到点就亮了灯。
餐厅也亮如白昼。
周宴舟没吃两口就搁下了刀叉,陈西反而一口一口吃完了盘子里的牛肉。
很好吃,干嘛不吃完?浪费粮食,陈西捏着刀叉嘀咕。
周宴舟一眼看穿陈西的想法,他抬抬下巴,不太在意地说:“没胃口,吃不下。”
陈西愣了两秒,缓慢地哦了声。
吃完晚餐,周宴舟带陈西出去转了圈。
陈西跟在周宴舟身后,看他轻车熟路地出了餐厅,右拐进一条僻静的人行道。
两边都是高大茂密的树枝,即便有路灯,看多了鬼故事的陈西还是觉得这样的环境有点阴森森的。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陈西猛地加快步伐走到周宴舟身边,与他齐头并进。
周宴舟插兜睨了眼慌慌张张的陈西,回头看了眼后方,什么也没有,她到底在怕什么?
两人时走时停,陈西对什么都稀奇,恨不得长八双眼睛。
早上比赛受的挫败已经被此刻的新奇冲淡,她难得来一次北京tຊ,想着总要留点什么记忆。
周宴舟带陈西去了湖边的观景台,他很懒,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指挥陈西自己玩会儿。
他则安安逸逸窝在躺椅里睡觉。
陈西撇撇嘴,吐槽了一句老男人,便趴在观景台的木栏杆上,左顾右盼地盯着景区的景色。
夜幕降临,近处的山头、草坪、树枝上亮起萤火般的灯光,将整片景区衬得仿佛仙境。
漆黑的湖面也被两岸的灯光覆盖,泛起波光粼粼。
陈西手肘撑着脑袋,眼神平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天空。
有几颗星星冒出云层,闪烁着微弱的星光,陈西兴奋地回头,想叫周宴舟一起看星星,结果看到周宴舟躺在躺椅里睡着了。
陈西立马将嘴边的呼唤吞下喉咙,她趴了片刻,小腿发麻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周宴舟身边。
她不敢闹出大动静,只好蹲下膝盖,撑着下巴,静静打量着熟睡的周宴舟。
他睡觉姿势谈不上规矩,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搭在躺椅扶手,侧着头,阖着眼皮,安静得好像一幅画。
没了往日的嚣张、毒舌,多了几分柔和,有那么点温柔的味道了。
陈西喜欢睡着后的周宴舟,因为他安静、温柔,还可以供她欣赏。
周宴舟是在陈西目不转睛地注视他时清醒的,他睁眼就对上陈西的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雾蒙蒙的,这会儿却格外清澈,干干净净地倒映出他的脸,仿佛偌大的世界,她的眼里只装得下他。
周宴舟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可一阵冷风袭来,周宴舟当场清醒。
他揉了揉眉心,再次警告自己:不可以。
陈西也没想到周宴舟中途清醒,她吓一跳,捂着胸口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找借口:“……我是想请你看星星,没想到你睡着了。”
周宴舟眼底恢复清明,他维持着原姿势,顺着陈西的视线瞥了眼头顶灰色的天空,见天边有几颗星星,周宴舟嗓音沙哑地问:“看完了?”
陈西啊了声,猜不出周宴舟的心思。
周宴舟毫无征兆地站起来,踱步到陈西身旁。
他高她一个头不止,突然凑过来,陈西只觉一股压迫感重重地朝她袭来,陈西不受控制地瞄了眼一旁的男人。
男人单手插兜,懒洋洋地看了会星星,神态懒散道:“看完回去睡觉吧,困了。”
陈西:“……”
好好的氛围被他给毁了。
周宴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想,他要是再待下去,真的忍不住。
可惜,不能。
—
酒店经理特意安排了两间套房,这次陈西没跟周宴舟一个房间。
陈西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柔软的床铺,想的却是周宴舟睁眼的瞬间,一晃而过的怔愣。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周宴舟也失眠了。
他一闭上眼就浮现刚刚在观景台的小姑娘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画面。
他是男人,完全能够察觉小姑娘看她时,湿漉漉的杏眼里装满了细碎的迷恋、痴迷,也看到了她对他没来由的信赖。
周宴舟觉得自己挺卑劣的,嘴上说着不招惹,可心里却恨不得那双眼睛时时刻刻落在他身上。
他享受这种被人迷恋的快感,甚至上瘾,比香烟、烈酒还令人着迷。
陈西不知道周宴舟的想法有多肮脏,也不知道他有多卑劣,只知道,周宴舟是除父母之外,她最亲近的人。
—
隔天一早,何煦发来短信,最后一次询问陈西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西坪。
彼时陈西刚睡醒,昨晚陈西为了看星星并没有关拢窗帘,早上的阳光从缝隙钻进来,炙烤在陈西脸上,热得她睡不着。
她迷迷糊糊捞起手机,不小心点开那条短信。
陈西盯着短信看了几秒,渐渐回神。
她爬起床,徒手拉开自动窗帘,一屁股坐在飘窗,睁着湿漉漉的杏眼望了眼外面,终于意识到这场梦要醒了。
北京不是她的出发点,而是她的梦想。
她呼了口气,下定决心地回了个好。
何煦见她回复,立马拨了电话过来,说票定在明天下午。
本来今天上午就要回西坪,结果何妈遗憾没去长城,决定多留一天。
何煦没问陈西人在哪儿,也没问她今天的安排,只说明天下午车站见。
陈西轻轻点头,应下约定。
挂断电话,陈西低头看一眼时间,见已经九点半,她吸了口气,脱掉身上的睡袍换上昨天的裙子,蹦跶进洗手间匆匆洗漱一番,换上鞋子直奔周宴舟的房间。
砰砰砰——
陈西有节奏地敲响门,然后靠在墙上默默等待里头的人开门。
结果敲了四五次都没见动静,陈西纳闷,忍不住继续敲。
敲到第四轮,终于听见脚步声。
下一秒,咔的一声,门被人从里打开。男人穿着睡袍,腰带松松垮垮系着,眯着眼,一副被吵醒后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
他手撑着门,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发火:“脑子抽了?大早上的干嘛呢。”
“不是交代了不要打扰我?”
陈西被吓到,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周宴舟没听见回应,怨气冲天地掀开眼皮,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没曾想对上一张无辜、白净的小脸,陈西飞快地眨眨眼皮,小声嘀咕:“都九点了还早吗……”
周宴舟火气散了一半,他蹙着眉,很想抽根烟,摸了摸兜才发现没带身上。
他抬抬下巴,又恢复平日的死样子:“有事儿?”
陈西闭了闭眼,音量不自觉地降低两个分贝:“我饿了。”
周宴舟冷笑,怨气依旧没散干净:“饿了找餐厅,找我什么用?我是你爸还是你爹?”
陈西:“……”
果然没睡醒的男人不能惹。
陈西缩了缩肩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餐厅的位置,低声询问:“昨天那家?”
周宴舟不知道想到什么,滚了滚喉结,伸手一把将人拽进房间,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的陈西,一边脱浴袍一边交代:“等着。”
陈西不小心瞥到周宴舟浴袍下的宽肩窄臀、鼓起的肌肉,脸骤然滚烫起来。
她舔着干涩的嘴唇,忍不住想,身材真好。
周宴舟再出来跟换了个人似的,穿着笔挺、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刻意往后抓了几把,喷了定型喷雾,完全是湿发诱惑。
陈西仿佛看到了一只孔雀正在开屏……
因为这只孔雀拿着一条领带边打边走出房间,满脸写着倨傲、别惹我几个字,仿佛看谁都瞧不上。
男人喷了香水,味道分散在空气中,陈西吸着鼻子闻了闻,确认这是宝格丽的香水。
他喷过很多次,似乎偏爱这款。
陈西正琢磨着,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他还记着被吵醒的仇,说话依旧阴阳怪气:“祖宗,吃饭去。别饿出毛病了。”
陈西:“……”
两人一前一后往餐厅走,周宴舟这次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不等她。
一直到餐厅门口,周宴舟察觉到陈西没跟上来,周宴舟才停下脚步。
陈西也在较劲儿,一口气跑到他身边,顾不上他什么反应,先一步钻进餐厅,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下轮到周宴舟无语了。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迈进餐厅,在昨天的位置找到陈西。
刚挪步过去就听陈西点了昨天的同款菜,周宴舟蹙了蹙眉,忍不住问:“吃不腻?”
陈西哦了声,摇头:“吃不腻。”
周宴舟:“……”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场却互相排斥,好似两个仇人。
周宴舟不想耗下去,主动打破沉默:“昨晚没睡好?”
陈西摇摇脑袋,想起早上的短信,憋着气说:“我明天下午回西坪。”
周宴舟短暂地愣了半秒,他很快回神,淡定询问:“票订了?”
陈西点头,实诚道:“何煦帮我订了。我跟他一起。”
周宴舟想起何煦那张脸,嫌弃地皱了皱眉,说话也不自觉地尖酸刻薄起来:“哦,随你。”
陈西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冷漠,撇撇嘴,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送我下山?”
周宴舟冷笑:“看心情。”
陈西不敢再惹他,小心翼翼询问:“……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周宴舟睨她一眼,欠扁道:“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