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舟没听清, “你说什么?”
陈西泄气,没了再说一遍的勇气,她别过脑袋, 倔强道:“没什么。”
周宴舟哭笑不得, 故意吓她,“我认真的, 别觉得我危言耸听。”
陈西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知道了, 知道了。”
周宴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没再说话。
陈西本以为周宴舟是在唬她,没曾想他是真找小舅有事。
车子开到家门口的拐角, 陈西不想让人看见, 小声叫司机停车, 黑色奔驰稳稳当当停在路口, 陈西做贼心虚地抱紧书包, 弯腰跳下车。
周宴舟看她抱着书包, 避之不及地钻出车门的样子, 眉心一皱。
陈西故意在外面逗留了片刻, 等那辆车消失在路口, 确认不会被人误会后她才慢吞吞地踩着马路边的碎石子, 背着包走进院子。
黑色奔驰早停在院子的桃花树下, 车窗全部阖上, 看不出有人的迹象。
陈西路过车身时, 有意瞄了眼后排,里头空荡荡的, 没人。
她抿了下嘴唇,捏紧肩带, 小步走进大厅。
一进去就见舅妈抱着表弟在地上玩橡皮泥,听见脚步声,舅妈斜眼看过来,将陈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
陈西下意识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李琴音见陈西出门穿了裙子,脸上划过一丝疑惑,顺势将儿子放回垫子,环抱着手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去哪儿了?”
“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天天在外面野。”
“是不是出去玩儿了?跟哪个男生一起的?”
陈西低垂着眉眼,小声解释:“在市图书馆学习。”
舅妈冷笑一声,摆明不相信:“没去玩儿?”
陈西不想辩解,默默站在原地没吭声。
舅妈看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也懒得再问,只交代:“陪弟弟玩会儿,我去敷个面膜。”
陈西泄气,同舅妈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放下书包,蹲在表弟身边陪他玩橡皮泥。
小表弟很乖,自己一个人也玩得好好的。
陈西陪他玩了会儿,准备上楼换身衣服,谁曾想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扑通一声,刚还玩得好好的表弟突然一头栽在了地板,摔得哇哇哭。
听到哭声,陈西连忙跑回去,着急忙慌地抱起摔地上的表弟。
表弟额头磕到茶几,当场磕破血,他疼得四肢挣扎,陈西差点没抱住。
舅妈听到哭声跑出来,见到这一幕,她跑过来夺过孩子,看到小孩满脸血,舅妈气得一巴掌甩在陈西脸上,指着她骂:“我看你就是个麻烦精,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陈西被打蒙,捂着脸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李琴音见儿子满脸血,吓得不轻,抱着儿子扯着嗓子朝二楼喊:“老徐tຊ,你儿子快死了,还不赶紧下来送医院!”
吼完,李琴音恨了眼陈西,指着陈西鼻子骂:“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好歹,我饶不了你。”
二楼书房谈事儿的徐敬千本来在跟周宴舟商量项目细节,听到妻子歇斯底里的呼喊,他歉意地看了眼周宴舟,顾不上说什么客套话,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查看情况。
周宴舟事不关己,淡定地走在后面。
谁知刚走到二楼转角,周宴舟就听李琴音在楼下跟徐敬千发脾气:“今天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好歹,你看我原不原谅她!”
“这个家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徐敬千,我看你真是疯了!”
徐敬千记挂着儿子,没心思跟妻子争论,直接搂着妻子的肩膀往外走,说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徐敬千夫妇一走,刚还闹腾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陈西吓得手脚发软,她双腿不受控制地瘫在地板,忍着右脸颊火辣辣的疼,脸色苍白地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她跪在地上,眼泪滴答答地不停往下掉。
那一刻,她脆弱得好像被人一片片撕碎了似的。
周宴舟看着缩在沙发一角的陈西,看着她不停颤抖的肩膀,喉咙一阵痒。
他忍不住想,这姑娘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的?
站了片刻,周宴舟抬腿一步步走下台阶,慢慢走到陈西身边停住步伐。
陈西毫无察觉,她跪坐在地上,指甲狠狠掐着手心,眼神涣散地盯着地上的一摊血渍,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被打过的右脸颊肿得又高又红,上面还残留着根根分明的手指印,可见打人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周宴舟看不过去,弯下腰,伸手握住陈西的手臂试图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来,结果对方太倔,反手一把挣开了他,他一时没注意,竟然没拉起来。
周宴舟盯着陈西看了会儿,好脾气地问:“这么喜欢跟自己过不去?”
陈西死咬着嘴唇没说话。
周宴舟叹气,继续哄:“地上凉,起来再说?”
陈西依旧不吭声。
周宴舟无奈,只能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陈西红肿的右脸颊,嗓音温柔道:“女孩子的脸多重要,跟我去医院看看,别留疤了。”
不知道哪句话说动了陈西,她当即吸了吸鼻子,压着声音说:“我要去人民医院。”
周宴舟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他站起身,伸手一把捞起地上的陈西,又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宽慰道:“多大点事儿,放宽心。”
陈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说话。
司机不在,周宴舟亲自开车送陈西区人民医院,路上陈西一言不发,身上蒙着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周宴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意识到平日再怎么聪明的姑娘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遇到委屈、难堪,依旧藏不住情绪。
他很想安慰几句,可怕伤害到小姑娘的自尊,最终还是算了。
只是周宴舟没想到他刚把人送到人民医院,准备去外科挂个号,结果她直奔儿科,压根不管她自个儿。
徐敬千夫妇抱着儿子在等医生缝合伤口,看到陈西气喘吁吁地跟来,李琴音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破口大骂。
陈西站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哭得伤心的表弟,不敢反驳一个字。
周宴舟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切,气得说不出话。
眼见李琴音发了疯地往陈西身上挥打,而徐敬千在一边不敢阻拦的模样,周宴舟气极反笑,他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拉在背后,迎上满脸怒气的李琴音,他冷着声阻止:“差不多得了。”
“没看见小姑娘脸还肿着?怎么,非得把人打死才甘心?”
周宴舟这一参合,直接打断了李琴音的发疯。
徐敬千也回过神,拉住妻子的手,满脸复杂地望向躲在周宴舟背后的陈西,皱眉问:“西西,你要不要紧?”
陈西小脸苍白地摇头:“小舅,我很好。弟弟没事儿吧?”
徐敬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叹气:“没大碍,缝几针就好了。”
李琴音还在气头上,冷笑一声,抱着儿子进了问诊室。
徐敬千见状,只好跟进去。
中途他回头看了眼陈西,欲言又止地交代一句:“你舅妈不是故意的,别往心里去。”
陈西笑容一垮,她含着笑看着小舅,乖巧地说好。
只是等小舅一走,陈西就落了泪。
周宴舟蹙眉,恨铁不成钢地批评:“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陈西噗嗤一声笑出来,耸肩,一脸无辜道:“那我能怎么办呢。”
她声音很小很轻,仿佛从风中飘来,又从风中吹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僵持片刻,周宴舟滚了滚喉结,禁不住出声:“我送你回去。”
陈西仰头,忍不住问:“回哪儿?”
周宴舟喉咙一哽,他顿了顿,反问:“你想去哪儿?”
陈西眨动眼皮,小声道:“去哪儿都行。”
周宴舟想了许久,最终带她去了他最近常住的酒店。
一路上陈西很安静,坐在车里也不说话,如果不是睁着眼,周宴舟都怀疑她睡着了。
车子开到半路,路过一家甜品店,周宴舟停了车,松开安全带钻了进去。
再出来,他手里拿了串草莓糖葫芦和一块抹茶味的提拉米苏。
陈西还沉浸在情绪里,眼睛没什么目的性地盯着车上的摆件,压根儿没注意到周宴舟做了什么。
直到车门重新落锁,周宴舟往陈西怀里塞了东西,陈西才回神。
她低头看着多出来的糖葫芦和蛋糕,满脸惊悚地看向周宴舟。
周宴舟已经重新启动引擎,他降下车窗,修长的手臂搭在窗沿,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车流。
车子在西坪大街开得很慢很稳,没有一点颠簸。
陈西盯着手里的糖葫芦看了几秒,小声说了句谢谢。
周宴舟闻言挑眉,侧头瞥了眼陈西,见她捏着糖葫芦,杏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他勾唇一笑,“吃点甜头就好了。”
陈西听出周宴舟是在安慰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结果笑不出来。
周宴舟也没勉强她。
车子开到人民广场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周宴舟将车钥匙丢给司机,领着陈西上楼。
路过前台时,周宴舟停顿两秒,想着要不要单独给陈西开一间房。
结果想到她未成年的身份还是算了。
陈西丝毫没有察觉周宴舟复杂的心思,直到两人进了电梯,周宴舟看着对他没有一点防备心的陈西,似笑非笑问了句:“胆子这么大,就这么跟我走了,不怕我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