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初恋?

僵硬的身体, 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甚至耳垂上还是麻麻酥酥的一片,空气里好像残留着一股淡墨的香味……

陆锦惜也无法得知, 这是翰墨轩本来的味道,还是顾觉非留下的。

窗外依旧是热闹的声音。

街对面的高台下,聚集着不少的人。台上穿着厚厚戏服的戏子,吞了一口酒,顿时喷出一团火来。

下面顿时一片叫好。

大大的披风, 随着那台上人的身影而旋转。

但见得刺着各色绣纹的披风一兜, 那表演之人已踩着喧天的锣鼓声,猛地一个转头。

“轰!”

台下顿时掌声如雷。

——那人面上的脸谱,竟在瞬间换了一张。

变脸呵。

真是应景极了。

顾觉非不也给她演了这么一出变脸吗?

只不过, 这新露出来的一张脸, 到底算是什么脸,她却还未得出个结论来。

眼眸微微眯起, 之前恍惚的深思,终于在这样的一片喧闹之中,慢慢地凝聚回了陆锦惜的心底。

外面有一阵脚步声。

青雀紧张兮兮的声音, 很快在门口响起:“夫人,您还好吧?”

“没事,进来吧。”

顾觉非又不吃人……

只是出乎她意料了一点罢了。

青雀与印六儿都在外面,在她与顾觉非在屋里的时候,没有进来。

这当然都是陆锦惜吩咐的。

眼见着陆锦惜扔笔下去,还冠冕堂皇地请顾觉非上来换衣净手,他们哪里还能不懂陆锦惜要干什么?

两个人到底也算明白, 不过心里怎么想,就另当别论了。

听见顾觉非吩咐,青雀这才进来,小心地一打量陆锦惜,道:“荐信都按着您的吩咐,已交给了印六儿。”

“那就好。”陆锦惜点了点头,看看时辰还尚早,便道:“也没别的事儿了,咱们挑些东西,再去别的地儿逛逛,差不多就回了。”

来这里,本就是个幌子。

陆锦惜只在屋里转了一圈,便挑中了几幅字画,印六儿后脚上来,就瞧见这场面,不由道:“哎哟,您挑字画么?小的那边藏了几幅好的,这就孝敬给您。”

陆锦惜一扭头,便看见印六儿捧着件崭新的竹青色绸袍,站在那边了。但他口中说着“这就孝敬给您”,脚下却没挪动一步。

这嘴炮的本事……

“好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绸袍也用不上了,拿回去放着。”

“是。”

印六儿当然也就嘴上一客气,他当然不相信陆锦惜能要他东西,但就这么说两句,显得他这人特懂事儿。

不过这绸袍……

“小的这才刚找好呢,毕竟大公子身份贵重,找件差的害怕配不上他身份。没想到,刚才楼梯上碰见,他又说不用了,这脚步匆匆就离开了。”

嘴上两句嘟囔,印六儿到底还是离开了。

陆锦惜见着他这市侩且精明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只把画缸里的几幅画往外一抽,打开来看了看,随意挑了几张,重卷起来,叫青雀抱下去掏银子。

没一会儿,主仆二人就出了翰墨轩。

印六儿站在后头,一直送到街边上,待见得人走了,才摸了摸自己心口贴着的那一封荐信,觉得心里头热乎热乎的。

“夫人,现在去哪里?”

马车里,青雀不由问了一句。

陆锦惜靠回了引枕上,才觉得身子放松了一些,只一手压着自己左侧太阳穴,揉了揉,道:“你想想这附近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或是在给璃姐儿、琅姐儿和迟哥儿买些东西。”

这京城她也不熟,所以全交给了青雀。

青雀自去思考,又交代车夫。

但陆锦惜只靠着引枕,习惯性地开始做这一次的“失控分析”。

但凡画皮妖,说话未必都是假的。

百分百为假的谎言,说起来太累,也不具有长期操作的可能性,所以但凡他们这种人,说话都是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

连带着性情,也未必都是假的,只是加以修饰,以适应自己的需要罢了。

她知道自己哪些话是真,但暂时还不很能分析出顾觉非哪句话是真。

今日在翰墨轩,他那个反应,几乎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也跟她设想的任何一种发展方向对不上。

甚至让她有一种诡异的“玩脱了”的感觉。

因为,她从头到尾,只是想睡顾觉非,还从未动过要成婚的念头;可刚才顾觉非竟然提到永宁长公主的名册……

那可是永宁长公主用来给她“相亲”的名册。

“上面没有我的名字,他们,也争不过我。”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句话,简直透着一种狂气,比那一句“敌得过天下”,更让她觉得心里头发寒。

这话的意思……

分明是要跟她成婚啊!

明明也才见了三面,相互之间更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肢体的触碰都少,这一位名满天下的聪明人,就要跟她成婚?

陆锦惜心里只有一声一言难尽的“呵呵”。

是她做得太过?

还是顾觉非定力太差?

缩手拉开距离的那个细节,其实也没到那个程度吧?甚至言语暗示也是。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一般而言,这顶多才开了个好感度。

在陆锦惜看来,这个度应该刚刚好才对。

那么……

是顾觉非?

她忍不住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从头到尾在脑海之中梳理了一遍。

第一,人中龙凤;

第二,与父有隙;

第三,性情诡诈;

第四,暂未婚娶。

在第四点冒出来的瞬间,她正按着自己额头的手指,忽然就僵硬了,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太师府寿宴时听到的闲言碎语……

“顾大公子这块硬骨头,竟也有人想啃上两口,真不怕豁了牙……”

“这么多年下来,心仪他的姑娘海了去,他竟又臭又硬,一个也不肯娶。”

“及冠九年不娶妻,要不是他是顾觉非,早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就这么一茅坑里的石头,也亏得这些姑娘,下得去嘴!”

那是定国公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尖刻,嘲讽地在座的太师夫人唐氏面上无光。

可这些不过都是市井之言、后宅之中穿的闲言碎语,你一张嘴我一张嘴,传着传着就传变样了,加之定国公夫人言语间带着偏见,也降低了这一番话的可信度……

所以,陆锦惜是当笑话听过去的。

但如今想起来,却让她感觉到了棘手。

那种玩脱了要砸掉的感觉的,再次萦绕在她心头。之前相处时的种种细节,还有顾觉非的种种反应,一一铺陈开来。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一层层的分析之后,慢慢地浮上心头——

完了。

这个姓顾的,该不会没碰过女人吧?

这念头一冒出来,陆锦惜便觉得眼前隐隐发黑,头上更好似有乌云覆盖。

设想一下,正常的男人,在那种情景下,应该是什么反应?

猴急的可能会一把握住她,然后表白,或者**;

含蓄的可能心里火急火燎,面上却比女人还害羞,在心里不断地猜测,然后借机以言语来试探,是润物无声;

坦白的,或许会直接问她“约么”,然后两厢情愿,各为过客。

顾觉非这种开口就说要娶她的……

算是直接?

这简直是缺心眼儿,傻狍子啊!

一只性情诡诈的画皮妖,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与她真真假假地拉锯,你来我往地试探,斗智斗勇地勾搭吗?

接着才有可能卿卿我我。

至于嫁娶?

顾觉非又不可能觉得她是个真的良善人,在这种事上,怎么也不该那么直接。

言而总之,不管哪个时代,谁这么煞风景地单刀直入,谁就是傻狍子!

这感觉就像是要挖个陷阱,放点东西引诱野兽,结果才一锄头挥下去,在地上留了个碗大的坑,猛兽就扑了出来,迫不及待要进陷阱。

可这猛兽有座小房子那么大,挖陷阱的那个一不小心可能会被拱死!

陆锦惜心里终于有了一种久违的吐血冲动。

阴沟里翻船,莫过于此了。

不过才施展了点手段,都还没勾上小指头,就有人想把她娶回家?

该是怎样一朵难得的奇葩啊!

第一,极有可能没碰过女人,反应太简单粗暴了;

第二,基本没有谈过恋爱,这方面的情趣套路一窍不通;

第三,处理感情的手段,与处理名利场的手段,大相径庭。

枉市井中还有顾觉非与贤妃卫仪的种种传言,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讽刺。能做到贤妃,好歹是个聪明人吧?

若真有点首尾,如今顾觉非也不会这模样。

陆锦惜脑海中,甚至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其荒谬且极其不祥的念头:

若顾觉非往日不曾动情,今日言语也出自肺腑,那她可能真的麻烦大了——初恋。

男人最放不下的,都是“初恋”啊。

想想顾觉非,一有出身,二有手段。

陆锦惜已经忍不住右眼频跳……

他说的那一句“他们争不过我”,还当真不是狂妄自大,不然,她哪里又能看中了他?

“现在去烧香拜佛,还来得及么……”

忍不住一声呢喃,已近似于呻i吟了。

青雀见她眉头微拧,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难解之事,便没去打扰,如今乍听见这一句,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道:“来得及,现各处寺庙都还开着呢。您要去上香吗?”

“……”

陆锦惜听见声音,抬眸看她,也不知为什么,一下被逗笑了。

“夫人?”

“没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上香什么的,就免了吧。”

陆锦惜摆了摆手,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

她从来坦诚面对自己的**。

但这种要拉着她一起进“围城”的,她却付不起责。

不管顾觉非此话是真是假,都正正好戳在她软肋之上。兼之此人手眼通天,背后似乎有些底牌在,完全不是她睡过后随随便便就能抽身的那种人——

状态:已玩脱。

警报:危险。

策略:断绝往来。

这么三行字,清晰地浮现在了陆锦惜脑海,尽管觉得不能睡顾觉非,似乎有些遗憾,但眼下这绝对是最冷静最理智的判断和处理方式。

二月二三贤祠,她是断然不会去了。

至于后续要如何处理,却要容后再观察,相机行事。

“夫人,前面是芳华馆,乃是京城里最好的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奴婢想您妆奁里几盒口脂也用得差不多了,不如来这边看看。奴婢也好学学,若回去自己制胭脂,也知道知道京城的流行。”

马车停了下来,青雀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情,将帘子掀开了。

陆锦惜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做好决定之后,心绪已经渐渐平复下去,便一笑,搭了青雀的手走出去,进了芳华馆。

今天她是不急着回去的。

逛过了芳华馆,也给琅姐儿璃姐儿买了几样。青雀又引着她去了花市,还有几家玉器店,给迟哥儿买了个挂坠,又瞧见一家店的扇子不错,干脆也给薛廷之买了一把。

最后去的是点心铺子,专给留在府里的白鹭带了几样糕点。

一番走动下来,陆锦惜也算勉强踩熟了一片地皮。

待得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偏斜,没半个时辰就要沉入西山。马车从将军府前面的大道上驶过,照旧来到侧门,下人们搬来脚凳给她垫着。

陆锦惜下了马车,久候在那边的周五家的就连忙走了上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她忍不住一笑。

折磨的可不就是这一位大嫂么?

“玩得开心了些,倒没防备她等得这么心焦,我这就回去看看。你们可没怠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