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0043

绿荫遮掩,纱窗碧莹,窗子是半开的,白衣青年将少女搂抱在怀中,低头亲吻她。

望月的心头猛烈一跳。

他的气息凑过来,温温热热的。望月仰脸,看到他的面孔,便是一阵酥-麻软-化。他的唇柔软,轻轻贴过来。唇上一温,牙关被舌尖顶开,望月的脸颊开始发热,热度从唇相碰的地方,传遍全身。

多么甜美。

多么燥热。

她的手指颤抖。

心脏也跳得飞快。

真是他一靠过来,唇舌相贴间,望月就觉得晕乎乎,不再是自己了。

那是谁呢?

是水中游着的一尾鱼,在清澄碧汪的大湖里游啊游,尾巴一甩一甩,往空气中吐着水泡。

是天上飞着的鸟,飞在蓝色天宇中,追逐着黎明,翅膀扑腾间,自由自在。

是浓郁雨林里的一棵树。

是纷飞冰雪下的一团火。

她变成世间任何东西,只为和他相依相偎。

她放弃世间任何东西,也只想要他。

相濡以沫间,望月抓着青年后背衣料的手指,轻轻颤抖。

这个缠绵悱恻的亲吻,当结束时,二人的眼眸都有些湿润。望月仰着脸看杨清,他眼下绯红,眼眸漂移了一下,回过来时,从她袖中扯出帕子,给她擦一擦水润粉红的小嘴。

“别动!”望月按住他的肩。

杨清怔了下,就没有动了。

望月上身抬了抬,望进他的眼睛里,郑重其事。杨清正襟危坐,以为她要做什么。看着她紧窄的下巴抬高,凑过来看自己的眼睛,他心中微乱。手指动了动,现在是非常阶段,望月贴过来,他便不太自在。

望月望杨清的眼睛,先是夸了句,“清哥哥,你眼睛太好看了。”

杨清愣一下,微笑。

他脸上长得最好看的,其实就是眼睛。又清又亮,太干净,太无邪。

这样干净的眼睛,一般只有新出生的婴儿才有。随着人长大,眼睛慢慢变得浑浊,失去了曾经的乌黑分明。

但是杨清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望月真是每看一眼,都要迷恋一番。手抚摸他的眼睛,觉得这么好看的一双眼,让自己做什么都行啊。

她借着他的眼睛照了照,“我的嘴被你亲肿了。”

杨清顿一下后,瞟她,带着笑意问,“那怎么办?”

“赔偿我。”

“怎么赔?”

“当然是陪-睡了啊。”望月理所当然。

杨清身子轻松地往旁边的矮案上一靠,手臂支着下颌看她,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只笑不说话。少女肌肤赛雪,脸上浮现动人的红晕,睫毛轻盈而浓卷,唇瓣粉红,妩媚的秋水眸子发着光,真是可爱。

望月眼睛亮晶晶的,期待无比,“好不好?我觉得挺好的啊。你看我们关系已经很好了,可以谈婚论嫁了。谈婚论嫁前,当然要睡一睡了。万一性-向不和……”

“什么叫‘性向不和’?”杨清酒窝若隐若现,似笑非笑看她,“莫非你喜欢女的?”

“我倒不喜欢女的,但谁知道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呢,”望月好正经道,“我现在都觉得我们跟做梦一样,你突然就态度软了,是不是有别的目的要掩饰呢?作为好姑娘,我要对自己负责,总不能态度低到尘埃里,你回头给我一个晴天霹雳吧……”

杨清笑看她:你态度低到尘埃里?你都快上天了好吧?

他说,“既然你觉得像做梦,那就再多做一会儿吧。我没觉得我们有道谈婚论嫁的地步,此事再议。”

说罢,就不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侧了身,拿起了方才被扔在地上的书。余光往窗外看了看,之前的某人,果然已经离开了。他眼眸闪烁,低了下来。

望月好不死心,她心里的酥-痒刚被他挑起来,他就不管了。这也太讨厌了啊!

她很认真问,“杨清,你刚才是在说我‘做梦’么?”

“是啊。”

望月在他肩上推一把,习武的姑娘不能当普通姑娘看待。杨清被她推得吃痛,揉了下肩。

望月起身,很高傲道,“你就作吧。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干脆。看你日后哭着求着跟我睡,在我身后排着队等吧你。你今天怎么回我,日后我会全部还给你的。”

杨清:“……”

他愕然抬头,看望月捂着半边嘴,很睥睨地俯眼望他一眼,转身就推门离去了。

杨清顿时有些头疼:望月的宣言,通常都是效果比较可怕的。

她这个人太过积极向上。

积极向上到望月这种地步的人,就从不服输。从不服输的人,有个很大的毛病,就是执着。再深一些,就是偏执了。望月就基本是这样的。

她很执着,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拿到,想得到什么结果,拐弯抹角也要达到。

就像追杨清这件事,她持续了很多年,现在还在继续。没有得到,她的人生中,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之前杨清说“不要随便亲我”,望月就不随便亲他了。改为随时随地地骚-扰撩-拨,然后假情假意地问杨清,“我能亲你吗”。这只是个小情趣,就能看出望月的性格来了,逼得杨清不得不审度自己的问题,为她改掉。

现在,她又这么说……

杨清扶额,觉得日后真的到了情投意合那一步,望月很可能……很大可能……会突然……抽身不干呢……这可怎么如何是好……

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杨清的脸上才下去的热度,又烧了上来。

他愣一下,才想到自己刚才都在想那些旖-旎的事情。

叹口气,青年伏趴在桌上,将脸埋在双臂间,盖住了面上不自然的神情。望月都走了很久了,他才恢复正常,开始看书。

他心中发软,想望月真是自己的魔障。绕不过,就是绕不过。就是走向她,她的精彩,也让他痴望。这个跟自己很不一样的人,真是吸引他。

杨清克制良多,顾忌良多,他喜欢的,就是打破他的克制顾忌的人。他天生迷恋这种人,这就是他所需要的。

杨清一直知道,只是他以前,觉得这并不重要。谁一生,必须要顺着心走呢?成亲生子,只是任务,责任,利益纠葛,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喜欢的啊。他清楚地知道两人的距离,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人吸引自己。于是他衡量着之间的距离,始终不靠过去。

然而,到底还是靠了过去。一次可以控制,第二次,引力更大,就控制不了了。

他是清醒着沉沦进去的,他知道。

一旦沉沦,就千方百计要得到,绝不放手。

杨清笑,他这个人呢,看着脾气好,对于真正的执念,却也跟望月一样。绝不后退,一步也不退。

所以,即便目前对望月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原映星,他很难打破。然则登山之路千万条,杨清想,我未必会输呢。

在书房呆了一天,傍晚出去时,杨清在廊口遇到原映星。原映星似出门了一趟,肩上沾着的叶子,是城东的。杨清扫一眼,心中几变,寻思着原映星去做什么了。

面上,只是礼貌地点头致意。

原映星面无表情。

擦肩而过时,原教主停了步子,嘲讽道,“你用这种幼稚的手段跟我争,就像三岁小孩一样,太可笑了。”

杨清面上疏离的笑,变得更客气了。他同样停了步子,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原映星。

原映星说话的调子,总是带着三分讽刺挤兑,“白天书房的事,不就是做给我看的吗?没想到你也会耍这种心机。”

他把话题挑明了。

杨清笑了笑,比起原映星的尖锐,他始终平和,眸子望向林子深处,显得几分神淡气远,“那又怎样呢?人总有自己的私心,我也不例外啊。”

原映星也笑了,看他一眼,“杨清,你心里是清楚的,我家月芽儿迷恋你,只不过是还没得到你而已。得到了,她就不再上心了。她就是一个浅薄的人,感情起的快失的也快,跟你玩不起什么灵魂层次的共鸣。你自己陷得深,到时候很容易走不出来啊。”

杨清温温笑,“那却也不一定。据我所知,阿月一直对教主和姚师妹的事耿耿于怀。起码耿耿于怀了五年。这倒不能说她是浅薄的人。”

原映星的脸色微白,目有隐约杀意,深深看杨清一眼。

这个气度绝尘若谪仙人的白衣青年,是就着他的痛处在踩。

原映星心头微沉:月芽儿连这些事都跟杨清分享了?

他淡淡说道,“杨清,我和月芽儿之间的感情深厚,你是理解不了的。你也争不过我。我随时一句话,都能让她离开你。不然你以为这两天,她是为什么烦恼呢?”

杨清没说话,眼中笑淡了些。原映星跟望月有天然的默契基础,很难打破。

这个他承认。

原映星漠然道,“本座不想跟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月芽儿是我圣教的圣女,她从来都是,只要本座在一日,她就一直是。月芽儿跟以前的圣女都不一样,她对圣教的归属感,是你没有办法的。你且看着吧。”

针对原映星的挑衅,杨清只是笑了笑,没答什么。

他心中,对原映星的印象,开始进行调整:这是个张扬又敏感的人。

敏感而脆弱。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跟他当面说这些话。换了杨清,他是不可能跟情敌放什么话的。甚至他避免这种状况。

杨清心中升起警报。

一般敏感脆弱的人,都很好对付。轻轻一推,就容易倒了。因为心理缺陷实在太明显,太大了。

但是原映星不一样。

他脆弱敏感的同时,他是一个武力强大、天赋强大、又很疯狂的人。这样一个人,你推倒了他,他很可能给你来个天翻地覆的回复。爆发力太强悍,杀伤力太恐怖,这样的人敏感起来……不怪望月对原映星的评价,一直是脑子有病。

原映星疯起来,很可能造成可怕的后果。这种人,都要顺着他,轻易不要招惹他。

于是整个魔教的人,都是顺着教主走的。顺着,又怕着。就是唯恐教主突然疯狂,做出些众人无法估量的事情来。

杨清也提防,他当然也希望,理智清醒的原映星能一直理智下去。

心中原本的想法,开始推翻,思量起与原映星相处的别的方法。

这个事有个小后续。次日钓鱼时,望月钓上不少,很兴奋,便说两人一起去送行踪神秘的原映星一条。说完,望月就后悔了。她不是迟钝的人,她当然知道杨清和原映星之间微妙的气氛,自己被夹在中间,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未免太过分。在望月思索补救时,杨清答,“我就不过去了,我跟他不太熟。”

望月感动地看着他:聪明的清哥哥,再次装作没听出来,帮她化解了她的语言漏洞。

更喜欢他了。

少女笑,“你在吃醋?他这个人还算不错啦,你这么厉害,肯定应付得来。”

杨清想,但我不想应付啊。

他跟望月提了提昨日遇到原映星的事。倒并未说起两人的谈话内容,只是分析了下原映星的性格,说,“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望月看着他,只说了一句,“……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你就想了这么多。清哥哥,你真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啊。”

她真是时时刻刻地逮着机会告白。

杨清笑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然而望月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天天跟杨清玩,原映星还等着她的回复。她一直挺纠结的,左手也右手,真是无法选择。当然,这只是心中的考量。面对原映星时,望月也不觉得心虚。原映星也笑着与她相处,分毫不提让她做选择的事。

只是他每天早出晚归,望月很疑惑,“你这么忙吗?你到底在做什么?”

原映星说,“送你一份礼。”

“为什么送我?”

“你好好想一想。”

“……”

望月:又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们这些男人啊,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直说,总是让我想。动脑子很累的啊。我并不想开动大脑啊。

于是她就当没听到。

原映星挑挑眉,只看着她,笑而不语。

笑得望月莫名其妙,心里发毛。

六月中旬,某一日晚上,原映星敲开望月的门。

刚刚吃过饭,望月打算找杨清玩,推开门就看到原映星。

他看她一眼,“打扮这么漂亮。”

“见杨清嘛……”望月暗示一句后,直接问他,“找我干什么?”

“跟我走。”

他说完就转身,很快,听到身后紧跟的脚步声。原映星的唇角不觉翘起:果然,月芽儿无论如何,都是信任他的,连问都不问一声。

原映星带望月回到了自己房间,望月很奇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然后推开门,心不在焉的少女看到屋中景象,一下子就怔住了:

昏暗的房中,有一盏半人高的阁状大灯,雕工精细,四角檐头还挂着小邓。白纸黄光,流苏坠穗,火光在灯里跳跃着,光芒亮眼。灯的外罩纸上,画着美人画像。窗子半开,外面的风一吹,这盏灯,就被风吹动,开始转。纸上的美人儿,就开始走动。

柔和火光,光华满满,美人如画。

望月走过去,将手放在灯上。她看到画像,细致的笔法,勾勾挑挑,那美人,都是她:

从四五岁,到十四五岁,到二十四五岁。

从女童,到少女,再到成年。

一眉一眼,清清楚楚,全都是她。

或坐或立,或放纸鸢,或站在亭里抛鱼食喂鱼,或悠闲地在园中散步……

望月手指抚摸着纸画上的美人,感觉青年站在她身后,温柔道,“月芽儿,今天是你的生辰。六月十五,你都不记得吗?”

望月望着灯盏,没有说话。

青年伸手,从后方,拂了拂她耳畔的发丝,在指上绕了绕,带些回忆的味道道,“没关系,你不记得,我记得。你从来不记这些,每一年都不记。可是我记得。每年,我都陪你过生辰。今年,我还陪你……好不好?”

望月转眼看他,目光流火跳跃。

是的,原映星每年在这一天,都陪她。

即使他跟姚芙关系最好的那五年,在这一天,他也会抽出时间陪她。

耐心地送她礼物,陪坐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共庆生辰。

可是今年、今年……

望月抿了嘴,半晌后说,“可以关上门,只有我们两个吗?”

千万别被杨清看到啊。

原映星眸子暗了暗,手一抬,一道风飞去,门就关上了。才看到少女紧绷着的那口气松开,神情总算放松开心了些。

他心中冷笑:杨清……杨清!

望月已经跪下去看灯了,爱不释手地抚摸,“你自己做的吗?你画的是我啊。”她语气兴奋,又怔忡间,透着些怅然,“可是我从来没有放过纸鸢,也没有闲心看鱼看花……”

“这都是你小时候缺的,”原映星在她身边蹲下,望着轻轻转动的灯,“我也缺的。以后慢慢补给你。”

望月笑,“谢谢你。”

原映星似笑非笑,“我知道,你最喜欢这些东西。”

他没有动,只是袖子扬了扬,几道劲风破空。望月仰着头,就看到一屋子的灯火,大大小小的,全都亮了。

她怀里抱着的这盏灯最亮,然而屋中还有很多其他的等。挂在墙上,挂在窗上,挂在床前牙勾上,挂在横梁上……少女禁不住哇了一声,充满了惊喜。

屋外夜色弥漫,一片漆黑。屋中灯火点点,少女和青年跪坐在地上,置身于一大片灯海中。

明光包围着他们,各式彩灯包围着他们。

望月仰着脸,一盏盏看去,璀璨如烟花的火光倒映在她面上,她的眼睛里,也跳跃着流火。

流火徘徊,流光飞舞,华丽招摇。

原映星坐在一边,欣赏少女因兴奋而变红的侧脸。她抿嘴笑,欢喜无比。周围灯火绚烂,望月的眼睛,比灯火还要动人。在这个屋里,还有比望月更为引人夺目的吗?

原映星心中柔软,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她喜欢的,一股脑的,全部抛给她。多一些,再多一些。

她是真的喜欢这些,她喜欢一切美好的烘托出来的气氛。平时有多杀人不眨眼,这个时候,她就有多么天真烂漫,像个真正的十几岁小姑娘。

不谙世事,一点灯火就让她激动。

原映星微笑,心中想:这些,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做得到。

我每年都陪她过生辰,今年,当然也一样。

六月十五。只比我的生辰晚一天。我自己过不过无所谓,可是月芽儿,我当然陪她。

从小就这样,以后,当然也是这样的。

杨清拿什么跟我争呢?

在屋中一片灯海、少女一一望去时,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声音很轻很稳,望月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气氛中,第一时间没有听到。原映星却听到了,他侧头,看一眼捧着那盏大灯不舍得松开的少女,唇角的笑意加深。

他起身,去开了门。

杨清站在门口。

青年神情平静,“原教主,我在城东发现些东西,希望你……”给个说法。

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他怔了怔,吃惊地看着屋中景象。

屋中挂满了彩灯,火光明亮。火海里,坐着少女。

听到门口的声音,少女回过头,与他对视。神情同样吃惊。

原映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两个的反应,笑眯眯道,“杨公子有什么好吃惊的呢?今天六月十五,是月芽儿的生辰,你不知道。我给她庆生而已。”

“月芽儿最是喜欢这些,我虽然不喜,却也只能陪着她了。”

在原映星的话说下去后,门口的白衣青年,脸色微微白了白。

屋中的望月站起来,神情很慌。

原映星挑眉:这样的反应啊……这可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