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夺宝谋反篇 第八章 夜半惊魂

南宫俊卿看着我,缓缓说道:“容疏狂,我很早就听过你的名字,有一年夏天的晚上,林少辞坐在我的龙舟顶上,向着茫茫大海喊这个名字。那时候,我在想,容疏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我心知他说的容疏狂并非指我,却忍不住问道:“我是怎样?”

“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只是有趣?”我有些不满。

“传言说你内敛寡言,不苟言笑。有趣二字,已经是极高的评价。”

听听这口吻,真不知他是夸赞别人,还是损贬别人,简直叫人哭笑不得。

我顿时无言以对,艳少唇边的笑意蓦然扩大数倍。

南宫俊卿不再看我,语气恢复一贯的淡漠,道一句“告辞”便长衫飘拂的下楼去了。

艳少也淡淡回一句:“不送。”

忽然之间,我发现南宫俊卿与艳少在某些地方极为相似,均是骄傲不可一世,目下无尘。

南宫俊卿离开之后的第四天,我们进入江苏地界楚霸王的故里。时值正午,艳少在一个时辰之内,接连收到三封飞鸽传书,一路上沉眉不语。及至黄昏,消息终于得到确认:皇帝朱高炽驾崩!

据历史记载,汉王朱高煦在得到他的哥哥死讯之后,没有胆子攻打北京,而是暗中埋伏兵马截杀回京城奔丧的皇太子朱瞻基,然后自立为帝。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等来朱瞻基,却等来了朱瞻基登基的消息。

照理说,朱瞻基远守南京,而汉王则在离北京很近的山东乐安,他的时间很充沛,准备也很充足,可是他为什么没有等到朱瞻基呢?

这是历史上永远的谜团。但是,倘若你看过一本叫做《与艳少同眠》的小说,答案就不言而喻了。呵呵。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一刻,艳少得到消息,便命杜杜鸟停车,独自一人在旷野蔓草中行去,一袭白衫在黄昏的阳光里像一片淡淡的薄凉的雾,朦胧而悠远。

杜杜鸟问我道:“楚先生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没有理他。

他讨了个没趣,一屁股坐到车上翻出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啧啧有声。

艳少走了一会忽然停下来,在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中转过身来,抬手示意我过去。我走过去,他亦不语,只握着我的手穿行在油菜花的清香里,天边的彤云如火烧,七彩霞光照人,一轮明媚硕大的红日正以一种不可挽回的姿态消沉下去。

突然之间,我再一次感受到命运的神秘,我穿越百年时空,见证一个封建帝王的死去和另一个帝王的崛起,我还是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参与者,多么奇妙!

艳少凝望天边的红日,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叹了一口气。

他不语,过了半晌又叹息一声。

我再次学他叹息一声。

他斜睨我一眼,佯怒道:“你应该高兴,叹什么气?”

我讨好道:“你不开心,我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他清亮眸底浮起一丝笑意,却不言语。

我笑起来,随口找出些话来说:“其实呢,朱高煦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你帮他,你想啊,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贼心不死,学他老爹去抢侄子的东西,别说他抢不到,就抢到了又有什么意思,都快要死的人了。而且,他这个人意志薄弱反复无常,遇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够果断……”

他一直不动声色,这时眸光倏忽一亮,颇有些讶然的样子,奇道:“咦,你竟这么了解他?”

我微微一愣,遂即便得意起来,仰天轻吹一口气,笑道:“我去哪里了解他,我是因为讨厌他随口说的,哈哈……”

我眼见他微微蹙眉,连忙又道:“不过,我也不是胡乱编排的啊,史书上说,他举兵谋反,皇帝派人去劝他投降,他同意了。可是他手下有个部将不同意,说什么宁一战死,毋为人所擒……他见自己的手下这般硬气,立刻发表演说,表示自己不投降了,结果呢……”

我说着这里,故意顿住。

他很配合我,问道:“如何?”

我笑道:“结果他刚一发表演说,就偷偷溜出城去投降了。”

他瞪我半晌,终于笑起来。

我说得顺口,又道:“所以呢,我认为,把这批宝藏送给汉王实在是……”

他轻轻挑眉:“嗯?”

我连忙改口道:“嘿嘿……反正都是他们朱家的东西,随他们怎么花,他们愿意用来打内战,咱们管不着……”

他似笑非笑。

我不遗余力的讨好道:“再说了,即便没有这笔珍宝,朱高煦肯定会变着法子去搜括百姓的钱财,这样说来,咱们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也可以充作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

他终于笑骂一句:“贫嘴。”

我便缄默不语。

这时,晚风斜来,远处的村庄陆续有袅袅炊烟直升上淡蓝的天幕,似青还白,越发显得天地辽阔深邃,脚下的厚实土地宁谧安详——它不知道,就在今天,有一个帝王离开了人世,又或许它知道,但是这对它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它自鸿蒙未开的伊始便静静躺着,历经了千千万万年的时光,人间的帝王走马观花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谁真的不老不死,唯有它是永恒。

明日有事出门(下雨的话就延后),三五日内不能码字,也就不能更新,请美人们见谅。

还要请美人们多多投票推荐,最希望的事是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长评,也好让我知道你们究竟有多爱艳少……睡觉去鸟

第二天傍晚,我们到达南京城,在夫子庙寻了一家上等客栈住下。我一安置好行李,便拉着艳少出门,去逛当日见面的茶楼,旧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风景依旧,往事历历在目。我想起当日曾将他当作一个眠花宿柳的浪荡子,便不由得暗自好笑。

他一路沉默不语,待坐到了茶楼上,也笑道:“你那时真是傻的可爱。”

我一边倒茶,一边回他:“傻人有傻福嘛。”

他笑道:“金钱是检验真情的唯一标准。呵呵,你可真够直接的。”

我正欲再次阐述一下我的拜金思想,忽而想起建文帝的那批宝藏,便改口道:“我们现在已经身在南京城了,去哪里找那批宝藏呢?”

他撇嘴道:“不着急。”

我晕。他居然一点也不急,我只要一想起这么一大笔宝贝藏在某个地方,就急得要命,像是自己丢了巨款,生怕被人捡走似的。

“夜长梦多啊!”

他微笑,饮一口清茶,方才道:“我在等林晚词,没有她,我们是找不着宝藏的。”

我愣住,奇道:“你怎么知道她会来?”

他不语,眉宇间有一种极悠然的神色,有顷,方才道:“感觉。”

我不说话了。

一直以来,我不愿意承认,面对地林晚词。我其实是有一些自卑的。我当日拒绝去做御驰山庄的庄主,未尝没有胆怯的因素,我太在乎他,以至于不敢试探那道底线。

艳少曾说,林晚词的要求令我不安。他只说对了一半,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她这个人令我不安。我从不知这世人有一个人竟是完美无缺的。那一晚在瑶光水榭,她一曲奏罢。艳少击掌吟诗赞叹……我从没见过那样一个艳少,更不曾见他赞过什么东西,他从没称赞过我,我也没有什么才艺可令人称赞。我只会给他添麻烦,只会自作聪明,会错意表错情……而林晚词,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更了解艳少……总之她的出现警醒了我。使我更加迫切的要和艳少退出江湖……

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自私地女人。可是,我避不开她。

她终究要来了。

而且来的很快。

我们回到客栈时,她正坐雅阁中弹琴。素雅淡服,不施粉黛,纤细白皙的十指拨弄琴弦,乐声宛如流水般泻出,清幽雅绝。

我不由得斜眼去瞥艳少。他面容平静。眼睛里却有一种欣赏之色。

少顷。林晚词一曲终毕,抬起宛如明月般的容颜,用一把和风细雨般的声音道:“你们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后一句话却是对艳少说的。

艳少不语。

我不禁要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她起身微笑,坦然道:“本庄弟子众多,你又是前任庄主,自然格外关注一些。”

我闭嘴不语,径直进房去,反正她是来找艳少的,艳少也在等她,没我什么事。

我在房里闷了半天,也不见艳少进来,杜杜鸟也不知道死哪里玩去了。随手推开窗户看出去,只见秦淮河两岸灯火辉煌,画舫临波,不时有欢歌笑语随风飘送过来,端的是奢靡浮华。

可惜我此刻没有欣赏夜景的心情,单觉得吵闹,心里莫名烦躁,待要关窗,忽然瞧见人群里一抹熟悉地人影……我不由得大为奇怪,四下一瞥,连忙顺着墙壁迅速滑了下去,在人潮里寻得那个白色身影紧紧跟住,走了一会儿,对方忽然上了一艘画舫,顺着河水往下游荡去。

我沿着秦淮河岸走了一会儿,眼看那画舫越荡越远,不由得暗自着急,河里有两艘船尾随那条画舫之后,若是施展轻功倒也可以赶上那船,但我不会游泳,不免有些怯怯的。

我思忖片刻,终于决定一试,当即纵身跃起飞掠至那船上,足尖在船头借力再度跃起,船内依旧管弦叮咚,竟是丝毫不觉,这等功夫,我一向只在电视里见过,此刻亲身施展不免有些暗自得意。这样想着,两只脚已经踏上那画舫的红木船板,船身平稳前身,纹丝未动。

“好功夫!”

一个白衣少年端坐在舱内击掌称赞,姿容秀美,粉面含春,修长白净的双掌轻轻击打,声音却颇为响亮。

我劈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

“嗯?”

“我本来是奉了太子殿下地命令,要将你带去京城见他,但是现在——”她站起身,一双美丽的眸中杀气毕露,“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哦,因为风亭榭吗?”

她不答。

我道:“皇帝已然驾崩,你应该知道我所言不假,皇太子必将顺利登基,我也算帮助风亭榭完成遗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她目光如刀锋一般看定我,冷冷道:“你不是容疏狂。”

我闻言一呆,心中大叫不妙:果然不出所料,麻烦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紧紧地盯着我,却不说话。

我与她对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道:“这么说,我一路遇到的那些杀手,是你派来的?”

她点头道:“不错。”

我忍不住要苦笑:“风姑娘做事真叫人难以捉摸啊。”顿了顿,续道,“不过,既然太子殿下要见我,风姑娘若是杀了我,该如何交差呢?”

她冷冷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我无奈,顿了顿,问道:“你何以认为,我不是容疏狂?”

她不答,那目光像是要穿过我地皮相看见灵魂似地。

我再问:“如果我不是容疏狂,那么我是谁?真地容疏狂又在哪里?”

我这时已经打定主意,即便真的被揭穿,那就索性承认了,甩掉容疏狂这个身份,倒也少了许多麻烦。谁知她竟然说:“我不知道。”

我顿时又是一呆。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假扮容疏狂想干什么?但是,我绝不会带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去见太子殿下。”

我屏息不语,静候下文。

她面容冷冽,语气冷冽:“你是如何得知内宫之事?甚至连皇帝地病情轻重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可有组织?组织目的何在?”

闻言,我的心底顿时产生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若不说,秦淮河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说着双手一击,画舫中忽然现出四名黑衣人,周围的空气里蓦然有一种凝重的兵刃之气。

我转目环顾,这才发现画舫不知何时已经荡到一片极为宽阔的水面上,月华照水,波光粼粼,美则美矣,却令人微微眩晕。

风净漓轻笑一声,道:“若是单打独斗,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这四位锦衣卫兄弟也未必能胜你。但是,我发现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畏水。”

我定了定神,道:“看来你是处心积虑要算计我……”

“不错。”

这时,画舫忽然一阵晃荡,我连忙运功稳住下盘。那沉默的四名黑衣人蓦地一起发难,四道寒光利器迅捷且酷烈,我手无寸铁,只得展开轻功身法左闪右避,奈何画舫空间有限,四人又均是一流高手,身法灵动剑走偏锋,兼之画舫晃动的越发剧烈,尚没正面交手我便感觉不妙。

我这个不妙的念头刚起,事情就真的不妙了。随着一道剑光和咔嚓声响,画舫忽然断裂开来,冰凉的河水瞬间侵入软鞋。这一来,我更加惊慌,挥掌逼退迎面而来的剑锋,另一人的软鞭急攻下盘,我脚下一滑差点跌进河里,遂即另一道剑光又贴面而至,我急忙仰头弯腰……

于是,我成功的掉进河水里。

最后的一丝意识便是秦淮河的水里有隐约的香甜之气,或是六朝金粉的胭脂眼泪凝成也未可知。

好几天没更了,我五一也呆在家里认真多码几章……另外,下面我想换回第三人称了,第一人称讲故事我非疯了不可……

有关容疏狂死亡的消息似乎是一夜之间传遍江湖的。对于这件事,江湖朋友一致认为:她是死有余辜,她胆敢背叛天下第一庄,若不死,反而要令人奇怪了。

江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流言蜚语,有真有假,半真半假,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大家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当事人若不幸听见了,气量小的只怕要七窍生烟吐血而亡,气量大的也要他哭笑不得。

林晚词此刻的表情就有些哭笑不得。

她坐在晚清楼的雅阁里,两只耳朵把四面八方的消息听得滴水不漏。这些流言固然把御驰山庄说得神乎其神,天威难犯。但是,倘若她对面坐着的人是艳少,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即便是她这样向来冷静自若足智多谋的人,亦难免有些窘迫尴尬。

“我已传令本庄天字组的风影使,让他们全力追查消息的来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她望定艳少,用一种安慰的口吻说道。

艳少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一双深沉的眸子越发深不可测。

林晚词又道:“以疏狂的武功,江湖上能杀她的人并不多,或许是遇上什么事耽搁了……”

艳少挥手打断她,道:“一切都有可能。”

“楚先生这话,莫不是真的怀疑我?”林晚词不确定地说道。

“你确有杀疏狂之心。”艳少直言不讳。

林晚词静默一下。方才道:“不错,但那是以前的事了。”

她停了一下,望定窗下的秦淮河,继续说:“人的情绪不同于海浪,它会随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以前我不喜欢她,想杀她,那都是被逼无奈,现在自然没有这个必要。此一时,彼一时……”

她说着忽然住口。

艳少不动声色的问道:“此时如何?彼时又如何?”

她不答话,过了好一会才叹道:“彼时,她叛出本庄,本该按庄规处置,但是我们得罪不起楚先生,亦无计可施……”

艳少露面不耐烦的神色:“林小姐,你若真觉得得罪不起我,就该对我说实话。”

林晚词微微一怔。遂即恢复常色,微笑道:“我连那张藏宝图都双手奉上,先生何以仍不相信我?”

艳少闻言忽然笑了笑,道:“我有两件事请教林小姐。请据实以告。”

“不敢欺瞒先生。”

“第一,三年前,碧玉峰上林少辞公然拒婚的真相?第二,昔日在姑苏,疏狂中毒地真相?”

林晚词不语。沉默有顷。忽然道:“三年前。少辞与风净漓已有肌肤之亲,为了对风净漓负责,他只能拒婚。至于这第二个问题……风净漓去姑苏找容疏狂。确实也是出于我的授意。这本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除掉容疏狂,又可以逼走风净漓,可惜啊……”

她微微仰首,呼出兰花般的气息,黯然叹道:“可惜在这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掌握一个计划的全部细节。”

艳少微微蹙眉:“林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林晚词看住他似笑非笑,道:“我若不这么做,楚先生又如何娶得娇妻?说起来,先生应该多谢我才是呢。”

她说完莞尔,唇边绽放三月丽日的明媚笑容。

艳少有刹那间的失神,静默一会才道:“林小姐真是绝顶聪明——”

林晚词嗤笑一声,接口他:“聪明?聪明有什么用?容疏狂自幼蠢笨寡言,最大的优点不过是勤奋,可是,几个师哥们事事都顺着她,带她上山捉兔子采野花……他们从不和我玩,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的病,长大后,我才知道不是……呵!他们不和我玩,是因为他们的那些小把戏从来都骗不过我……”她地情绪微微有些激动,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艳少点点头,道:“男人面对太聪慧机敏的女人是有些怯意的。”

林晚词宛如新月的面上升起一抹绯红,在阳光下越发显得妩媚惑人,唇边略带笑意:“那都是些须眉浊物,楚先生乃冲淡高超之人,自然不会……”

她说着忽然住口,几近透明地脸上越发嫣红如胭脂。

艳少看着她,不由得心里一动,轻咳一声道:“你们当初嫁疏狂的目的是为了那份名单,为何在姑苏又要杀了她呢?”

林晚词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楚先生就当我嫉恨她亦未尝不可。”

艳少微窘,沉默一下,方才笑道:“林小姐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即便心里确实嫉恨疏狂,若非有万不得已的原因,相信绝不会这么做。”

林晚词笑了。“我一直当楚先生很了解女人呢。”

她停了一下,将目光放在窗外地秦淮河上,日光下地秦淮河金光闪闪,她地声音却无端透出一个清寒孤冷的意味。

“女人的情绪是最难琢磨地,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不错,我是恨她,这恨简直有些没道理,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冷酷的笑了笑,“你以为容疏狂不知道我恨她嘛?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不会反抗,她对林家永远百依百顺,绝对忠诚,她自小就做好了为林家牺牲的准备。当初家母也正是看中了她这点特质,才决定收养她。家母这一生从没有看错过任何人,他们都说我林晚词聪明,呵呵……他们不知道,我的这点聪明不及家母的一半。”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种迷离的表情,眸光忽而温柔似水。

艳少忍不住道:“据我所知,林老夫人过世很早,林小姐那时相当年幼……”

林晚词冷笑道:“不错,家母确实过世很早,但她把什么都料到了,甚至预料到了二十年后的事情。”

“二十年后的事是指……”艳少微微蹙眉。

“比如,她与少辞相爱。呵呵,家母在遗言中交代,容疏狂绝对不能嫁给林家人。”

“哦,为什么?”

林晚词不答,澄澈的目光静静看定艳少,忽然笑了笑,道:“本来,这些话告诉给楚先生倒也无妨,因为容疏狂已经不是昔日的容疏狂,不过……”

艳少神色微变,接口道:“你是何时知道?”

林晚词一笑:“楚先生不要忘了,我认识她二十年了,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日影西斜,阳光掠过秦淮河的上空,将房屋花树行人的影子齐齐投射在明澈的水波里,河水不动声色地向前流淌。

艳少沉默不语,整张脸藏在阴影里,眉头微微蹙着,眼眸半垂,目光晦暗,眸中似有妖娆雾气般叫人看不真切。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青瓷杯,修长的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杯身的绘纹,仿佛无意识一般。

青瓷杯里的茶已然凉透了,原本的碧青色变幻了颜色,渐渐显出凝涩不堪的底子。

静默中,林晚词忽然笑了起来,笑完又叹息了一声:“看来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艳少微微抬眸,看定她。

她用一种略带揶揄的口吻道:“传言都说先生喜怒不形于色,为何此刻我在先生眼中看见害怕二字,这可与传言相去千里啊,是因为关心则乱嘛?呵呵。”

艳少不语,嘴角却微微浮起一抹苦笑。

林晚词忍不住又笑起来,近乎嘲讽:“我真搞不懂,这个容疏狂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楚先生你——”

艳少的目光倏忽变得冷锐。

林晚词立刻轻咳一声,不再说下去,气氛却不可避免的尴尬起来。

艳少无疑也意识到了,他静默一下,方才道:“不错,疏狂是有很多不足,和你比起来,她不够聪明。所以你看不起她——但是,假如你以为自己美丽聪慧,就更有理由得到幸福地话,那你就错了。”

他停了一下,看牢林晚词:“幸福从来只属于平凡的女子,你太过出色,命运不允许你平凡。”

林晚词不语,一张美丽的脸却白的吓人。双手垂在袖子里五指紧握。

艳少继续道:“像林小姐这样的人,世间很难找到匹配的男子,有些怨怼之词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不喜欢听人当面数落我的妻子。”

林晚词很快恢复常色,一双白玉般地手轻轻拂过衣袖,站起身来,微笑道:“对不起,我适才放肆了。先生这一番话,我必定牢牢铭记在心。”

艳少浅浅一笑:“如此最好。”

林晚词从容自若。续道:“楚夫人既然生死未卜,寻找宝藏的事便暂时放一放吧,御驰山庄的人仍将尽力协助调查此事,一有消息便会告知楚先生。我尚有事。先走一步。”

艳少不动声色道:“有劳林小姐了。”

林晚词粲然一笑,微微欠腰告辞而去。

艳少看着她的身体一寸寸没入在朱红色的楼梯下,两道剑眉好似春日里的两片叶子一般慢慢舒展开来。

茶楼里的人声渐渐低下去,待会儿残阳落尽了,又迅速扬起来。楼上人来人往。唯有他始终在雅阁里坐着。没有动。手里的茶杯也一直握着,已然冷却多时的茶水忽然渐渐冒出了一丝热气。

他似乎连杜杜鸟进来也没有察觉,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地样子。

杜杜鸟也不敢打扰他。自己倒了一杯茶,触唇是冷的,不由得一愣,抬头看看艳少手里的茶杯,再看看自己的,忽然明白了过来,直惊得瞠目结舌。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武功很厉害,却不知道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这时,艳少淡淡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杜杜鸟回过神来,而吹牛说大话几乎是他与生俱来地本领:“哦,那个,小事一桩,我亲自出手当然是马到功成……”

忽然瞥见艳少严肃的脸色,便住口,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这个东西由碧青色的布料包裹着,另有一个白色丝带缠绕在外打了一个飘逸的蝴蝶结。艳少接过来,也不打开来看,只用手摸了摸,微微蹙起眉头,然后又摸了摸,神色一变,唇畔浮起一抹似哭要笑的表情。

杜杜鸟认识他以来,从不曾见过他一瞬间有如此丰富地表情,不觉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反正他摸到手里只是一小团布料而已。“先生,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你得到这东西,费了几个时辰?”艳少不答反问。

“大约四五个时辰。”

“具体一点。”

“将近五个时辰,不能再具体了,我……我中间打了一个盹,嘿嘿……”他干笑几声,见艳少没有反应,方才怯怯道:“好吧,我承认,我还去醉红楼喝了一会酒,但我可没有胡来啊,只是喝了一点点酒,然后我拿了东西就回去睡觉了……”

艳少眉毛越拧越紧,打断他道:“那么,你现在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嘛?”

杜杜鸟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

艳少哼了一声,忽然松开手掌,起身下楼去了。

那个青瓷杯掉落在桌上,无声无息,里面竟是一点水也没有了。杜杜鸟禁不住俯身去看,片刻,呼出一口气:“哇!好厉——”

话尚未说完,青瓷杯忽然缺了一口,片片粉末宛如轻尘一般被他地一口气吹得四处飞散——青瓷杯已然粉碎,却被一股力道维持着,仍然完好如初,只是禁不得一点轻微外力。

这一下,他是真正惊骇得目瞪口呆,打从心眼里佩服起艳少来。此后十余年,他收敛心性,专心致志死心塌地跟随艳少习艺,终成一代武学宗师。

这一刻,他清醒过来,三两步追下楼,已经失去了艳少地踪迹。夜色下的秦淮河灯火通明,流光溢彩,越发显得热闹非凡。

杜杜鸟顺着茶楼向西,折道沿秦淮河畔一路朝东逛了过去,走走停停,看见漂亮姑娘就调戏两句,这样约摸走了一个时辰,夫子庙的欢歌笑语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渐不可闻。空中一轮皎洁明月,宛如玉盘般洒下冰魄的光泽,和悠悠碧水中的倒影相互倾慕。临水的夜风里有丝丝凉意,蛙声虫鸣在丰美茂盛的水草中此起彼伏。

他站在水边的杂草中极目向四下打量,两岸人家被河流一分为二,荒郊野外不比城中,偶有几点星火,亦不甚明亮,看上去一整片影影绰绰,依稀有那么一个轮廓。他也不管地方对不对,便在杂草中蹲坐下去,蹬掉鞋子,抱着脚揉起来。过一会儿,被蚊虫叮咬的大不耐烦,又不敢违背艳少的吩咐,心中不免埋怨起来——深更半夜,叫他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一只经过的船,等到现在却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

等人的光景是最难熬的,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实在不耐烦了,穿上鞋子就要回去,刚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竖起耳朵仔细一听。

空旷的水面上传来一声轻响,依稀是在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

他连忙俯下身,扒开茂盛的水草往凝目往过去,只见水面拢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近处能看见水底一个月亮的影子,远处尽是朦朦胧胧的雾,但是,随着桨声的接近,一艘船破雾渡水而来。

他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