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我们遇刺七次,杀害人命十三条。
这些江湖死士伪装成商人旅客,马夫,伙计进行刺杀,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倭寇,看来万两黄金的魔力确实很令人疯狂。
幸亏有沈醉天同行,否则以我的江湖经验早就死过七八回了。
第二天晚上,我们踏上阳曲县的地界,投宿凤翔客栈。
晚饭的时候,沈醉天终于问道:“你到底出关干什么?”
我吞下一口饭,道:“找人要解药。”
他继续追问,“什么解药?找谁要?”
我一口菜送到嘴边又停了下来,这个王八蛋还敢跟我装蒜,他串通风净漓给容疏狂下的毒,现在居然一脸无辜。
“你自己做的事情,还装什么?”
他皱眉。“你在说什么?”
我放下筷子,冷笑道:“那日在姑苏虎丘,要不是你叫风净漓给我下毒,我又怎么会轻易给你打伤?”
他闻言一呆,“你中毒了?”
我懒得理他,低头继续吃饭。
他一把夺下我的碗,盯着我冷笑道:“容疏狂,我提醒你,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
我抢过碗,正欲怒吼,忽然想起什么,转口道:“这么说,你不知道我中毒的事?”
他微微一愣,哼道:“我沈醉天岂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我一呆。
假如沈醉天根本不知道我中毒的事,那么林千易是怎么知道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风亭榭已经死了。照那晚的情况看,燕扶风也是毫不知情。
“什么人这么狠毒?要至容疏狂于死地?”
“她挡了别人的道,自然有人要她死!”
容疏狂挡了谁的道?
林千易?
他发现我不再乖乖听话,不再受控制,所以找个借口来追杀我?
莫非艳少要我一切照林千易所说行事,不可轻举妄动,是这个意思?
艳少说,毒被人临时调包了。那么,这个调包的人是谁?
宋清歌?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地想了想,似乎也不太像,他充其量是怀疑我性情大变,并没有其他迹象。
那么就剩下一个人——柳暗!
她不过是一个丫头,却似乎没有把我这个庄主放在眼里,对我很不以为然。
难道说她背后的靠山是林千易,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我推理出一个结果,不由得大为激动,猛地一拍桌子,脱口叫道:“是她,一定是她!”
沈醉天正在倒酒,被我这么一拍,酒水洒了一桌子,看着我道:“谁啊?”
我不理他,慢慢恢复平静,越想越觉得林千易可怕。难怪林少辞叫我跟他走,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的父亲居心叵测。
我重新拿起筷子,立刻又放了下来。
不对啊!
艳少说,这毒来自白莲教,难道林千易是白莲教的人?难道他和唐赛儿之间会有什么关系?他将宋清歌等人调来太原,莫非还有别的原因?
沈醉天看着我,一双漂亮的眉毛越拧越紧,曲指敲了敲桌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没什么。”
他怀疑地提高嗓音,“没什么?”
“快吃吧!”
我随手端起杯子,仰头喝下去,到了喉咙又一口呛了出来,不觉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靠!这么辣——”
话没说完,我就愣住了,只见沈醉天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水珠,外加几粒米饭。
“对不起啊!”我连忙拉着衣袖替他擦脸,却被他一把打开了。
他站起来,擦了擦脸,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
“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容疏狂,我真看不出来,你有哪一点像个女人,楚天遥竟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我靠!老娘不过是呛了口酒,至于讲得这么恶毒吗?
我故意长叹一声,慢悠悠地道:“或许是因为我在床上比较像一个女人。”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我半晌,面部抽搐了一会,似哭要笑地走了出去,抛下一句话道:“晚上别睡得像头猪。”
夜里,我躺在床上,无比想念艳少,思念潮水般涌来,冲击得我想爬起来狂奔回去——关外这么大,鬼知道风净漓和她师傅究竟在那里?即便找到她们,真的能拿到解药吗?我该好好和他守在一起的,哪里也不要去。在电影《倾情一剑》里,杀手丁情拼死夺回解药,可情人水沁柔已经死了——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我一咕噜起床穿衣,直奔下楼,到后院马厩去牵马。
真牵出了马,我又犹豫了——眼看就到关外了,怎能就此放弃?事关艳少生死,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也该努力一搏,岂能半途而废?
我徘徊良久,最后仰天长叹一声,转身回去,到后院拴好马,垂头丧气地上楼。
“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醉天站在楼梯口,目光阴沉地望着我,面色冷得吓人。
我没心情和他斗嘴,叹道:“睡吧,明天早点上路。”
他忽然一把攒紧我的胳膊,寒气逼人的眸光冷冷地盯住我,咬牙切齿道:“别耍花招。”
我点点头,“放心吧。”
他仍不放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再叹,“想睡觉啊老兄。”
他疑惑着松开手,我正要回房,忽觉腰间一紧,下一秒,人就到了屋顶上。
我尚没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夜风卷过,空气中有衣袂摩擦的细碎之声。
有人冷笑一声:“臭丫头,快出来受死。”
这个杀手够猖狂的,这么明目张胆的跟我叫板,老娘的迷香已解,还怕你不成。
我待要跳下去解决他,沈醉天将我的头一按,轻喝道:“别动!”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一缕暗器破空的鸣声,随即是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
一个熟悉的声音哼道:“崆峒老怪,我不想跟你纠缠,你别欺人太甚。”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欣喜若狂。
风净漓,我正要找你,你就主动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清冷的月光下,逼仄的小巷里有两道身影正斗得激烈。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身材矮胖,像个陀螺一样随着风净漓的剑光翻滚。风净漓剑式精妙轻灵,每一招都含了三个必杀后着,却怎么也刺不到那老头,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风净漓久斗不下,显得很着急,怒道:“臭老怪,你为何一再纠缠我?”
老头怪笑一声:“嘿嘿,急着去找你的小情郎吗?他已经死了。”
风净漓奋力刺出一剑,急退数步站定,颤声道:“真的?”
老怪冷笑:“落在天池三圣的手里,他还能有活路吗?”
我吃了一惊,她的小情郎,说的定然是林少辞,天池三圣又是什么人?
风净漓忽然连身带剑的猛扑上去,咬牙道:“他死了,我就要你陪葬。”
她受了刺激,出手不遗余力,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那崆峒老怪掌风稳健,细密绵长,两手挥舞得滴水不透。
我看了一会,觉得风净漓要败,立刻拣了两颗石头弹向那老怪——风净漓若死了,我找谁要解药去。
那老怪闪身避过我的石子,肩膀顿时被风净漓的长剑划出一道血痕。
他急退数丈,怒喝道:“什么人?竟敢暗中偷袭?”
我纵身掠下,笑道:“你一把年纪了,欺负人家小姑娘,也不害臊。”
风净漓一见我,惊呼道:“容疏狂!”
崆峒老怪一听,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容疏狂,你就是容疏狂?”
我皱眉:“怎么?”
他不答话,只是将我重新打量了一番,忽然飞身而起,凌空翻了两翻,就不见踪影了。
哇!容疏狂名气有这么大吗?这样就吓跑了。
我转过身,看定风净漓:“风姑娘,请将解药交出来。”
风净漓面色微变,扭头就走。
我连忙拦住,沉声道:“不交出解药,我不能让你离开!”
她面如寒霜,冷笑道:“容疏狂,你杀我哥哥,居然还敢妄想解药?”
我惊道:“你何曾杀你哥哥?”
“虽不是你亲手所杀,但他却为你而死。”
我一愣,不错,风亭榭的死我确有一些责任,但这不是关键原因,此刻我绝不能示弱。
“他究竟是为谁而死,你我都心知肚明。你非要把这个罪名加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今日不交出解药,就休想离开。”
她面色焦急地瞪着我。“容疏狂,我现在没空跟你纠缠,快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就动手吧!”
我说着迅速挥掌,伸指点她胸前大穴——须知我的耐心也是很有限的。
她立刻横剑削我手掌,我连忙翻腕去夺她的剑。她似乎很着急离开,每一招夺命之后,就想掠走。可惜,我也是下了决心拼了命也要留下她,绝无可能让她逃脱。
终于,她一剑刺出,叫道:“解药在林少辞身上。”
我一惊而退,“你说什么?”
她面色绯红,微微轻喘地看着我,眸中竟是怨毒之色。
“天池三圣打伤我师傅,他乘机抢走了解药。”
我一呆:“把话说清楚点。”
“这半个多月,他一路追踪我们,说你中了我的毒,非让我们交出什么解药。可我当日不过是下了点普通迷药而已。如今,你身手矫健,还装什么中毒?”她说着面露鄙夷之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迷药被人调包,我也懒得跟她解释。
“少辞现在在哪里?”
“崆峒老怪说他被天池三圣所擒,我正要去救……找他。”她面色微红,补充道,“他抢我师傅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了。”
呵!她那点心思,路人皆知,还遮遮掩掩的。
我又道:“天池三圣是什么人?”
这时,沈醉天从屋顶掠下,接口道:“天池三圣乃是昔日的江湖高人,十八年前,他们忽然退出江湖,隐居漠北天池山,江湖人称天池三圣。”
他看着风净漓,问道:“他们已有多年不问江湖中事,为什么要打伤你师傅?你师傅又是什么人?”
我也好奇地看着她。假如艳少猜得没错,她师傅很可能就是白莲教主唐赛儿。
风净漓冷笑一声:“师傅就是师傅。她老人家的名讳,我也不知道。”
她疑惑地看了看我们,“御驰山庄与鬼谷盟势同水火,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沈醉天微微一笑,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与容姑娘此刻是友非敌。”
“容疏狂,我改日再找你算账。”她忽然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忙追上去,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冷笑不答。
沈醉天道:“容疏狂,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是天池三圣的对手。”
我道:“既然解药在少辞身上,少不得要试一试。”
他问:“你到底中了什么毒?”
我不能告诉他中毒的是艳少,只得道:“剧毒。”
他奇道:“你看起来很好,确实不像中毒。”
我怒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很好。”
他不说话了。
一路上,风净漓一言不发,飞身如电。
我们跟着她走了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往哪里去?
沈醉天道:“风姑娘,那崆峒老怪为何纠缠你?”
“我怎么知道?”她的语气很冲,“我追着天池三圣入关,刚到朔州,就被他缠上了。”
沈醉天闻言沉默不语,俊颜如铁。
约摸一个时辰,我们来到一个叫杏花镇的地方,风净漓忽然停住,不走了。
此时夜色清明,皓月当空,高旷幽蓝的天幕上几颗星辰闪烁,好似一双双深邃莫测的眼睛般冷冷俯视人间。
我问道:“天池三圣在这里?”
她不理我,绕着小镇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又回到了原地。
沈醉天忽然道:“风姑娘,天池三圣为什么要打伤你师傅,你师傅究竟是什么人?”
她怒气冲冲道:“跟你说了不知道。”
沈醉天脸色一变,似乎想发火,终于忍了下来。
我待要说话,忽听一阵劲急的马蹄声,朝这里疾奔而来。
我们三人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飞身掠上屋顶,伏下身子。
七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入长街,马上的人均是短装打扮,为首两人赫然竟是宋清歌与萧天羽,其余五人皆是白袍裹身,白巾遮面。
宋清歌忽然勒马不前,问道:“你确定他们是在这里?”
身后一人道:“错不了!天字组的风影使亲眼看见他们三个进了这个镇子。”
我听得莫名火大。
宋清歌竟亲自带人来追杀我?
“分头搜查!”
宋清歌一挥手,六人分成两对,各自打马而去。
沈醉天侧头看我,我知他的意思,作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风净漓不明所以,睁着一双大眼冷冷地看着街上。
片刻后,六人纷纷回来,均道没有发现。
宋清歌沉默不语。
蓦然,东南方向一声轻响,幽蓝的夜幕下,升起一蓬烟火,红蓝青紫交替闪烁,煞是好看。
宋清歌喝道:“他们往东去了,快追!”
瞬间,一队人马走得无影无踪。
我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来,他们要找的人不是我,而另有其人。
“奇怪,他们这是要追谁?”
沈醉天忽然道:“莫非是天池三圣?他们得到消息去救林少辞——”
他话没说完,风净漓已纵身蹿了出去。
我与沈醉天立刻紧随其后,追着月光下的一缕尘烟,奔行了大半个时辰。但是轻功再好,终究比不得骏马,渐渐失去踪迹。
这时,天色泛白,东方隐隐透出一丝亮光,苍茫的雾霭中隐约有个村庄。
三人都有些累了,尤其是风净漓,整夜奔波不曾合眼,神态极为困乏凄楚,显然是很挂念林少辞。我忽然有些理解她,世间由来痴情苦,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
我道:“宋清歌既然已经赶过去,林少辞想必没什么危险。我们不如先休息一下。”
沈醉天点头,率先朝最近的一户农家走去。
风净漓冷冷地看着我,不置可否。
我看得出她敌意很深,笑了笑道:“我既然嫁给了楚天遥,自然不会再和林少辞有什么瓜葛。以前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误会?”她冷笑,“我哥哥因你被楚天遥所杀,你敢说这是一场误会?”
“因为我?”我苦笑,“他身为皇太子的侍卫,即便没有我,楚天遥就不会杀他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她吃惊地看着我,忽然住口。
我正欲卖弄一下明史,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这件事或许可以托付风净漓去办,她是风亭榭的妹妹,最合适不过。
我思忖一会,上前一步,盯住她的眼睛,问道:“风姑娘,你可知你哥哥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冷冷道:“自然是阻止汉王谋反,保太子顺利登基。”
我点点头,继续道:“假如我告诉,我正在帮他完成这个愿望,你相信吗?”
她不明所以,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诚恳地看着她。“风姑娘,你若相信我,眼下,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拜托你。”
她不语,良久方才道:“什么事?”
我走到她身边,低声将事情说了。
她瞪大双眼,呆若木鸡。
“容疏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要诛九族……”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飞快地打断她,严肃地给予告诫:“此事十万火急,一旦耽搁,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仍是满脸惊骇,久久回不过神。
我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这是你哥哥生前未完的遗愿。”
她忽然退后两步,冷笑道:“我怎么能相信你,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我暗叹一声,苦笑道:“风姑娘,你是个明白人。我不妨坦白地告诉你,我已经爱上楚天遥,只想和他归隐江湖,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所以,我不愿他再参与谋反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断了汉王的念想。”
她惊呼一声,“那你跟林少辞……”
“绝无可能!”
我斩钉截铁道,“此刻我已非御驰山庄的庄主,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她沉默不语。
我继续道:“这一次我若能见到他,会跟他把话说清楚。”
我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我衷心祝福你们。”
她有些震撼,但仍然不说话。
我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道:“你若相信我,就拿着这封信去见太子,你若不相信我,我也无可奈何,只有看天意了。”
她转头看着我,眸光闪烁,仍是将信将疑。
我长叹一声。“算了,一切就看天意吧。”说着故意作势要撕掉那封信。
她忽然一把按住我的手,眸光清亮地盯着我。
“好!我就相信你一次。”
我心底的一根弦骤然松开。
她将信收进怀里。“但是,我必须先确定林少辞平安无事。”
我应声点头,眼见天色渐亮,金乌将出。
我们在一户农家找到沈醉天,他道:“我已发出讯号,命人追查他们的行踪,不用担心。”
我与风净漓互看一眼,稍觉欣慰。当下三人吃过早饭,调息一会,留下两锭银子,起身上路。
晌午时分,鬼谷盟便有消息传来:宋清歌等人出现在离此百里的草坪镇,暂未发现林少辞与天池三圣。
我们立刻在集市上购了三匹骏马,转道直奔草坪镇。
途中每隔半个时辰,便收到一次讯息。如此庞大而迅捷的情报系统,委实叫人惊讶,看来鬼谷盟的实力相当雄厚,沈醉天并非浪得虚名。
中午,第三次情报说,宋清歌与天池三圣动手,两死五伤,天池三圣逃脱。
我们快马加鞭,不敢稍作停留。半个时辰后,收到最新消息,林少辞出现,追踪天池三圣往阳曲县去了。
这消息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们从阳曲县跑出来找他们,结果他们反而跑回了阳曲县,这是要和我们玩躲猫猫吗?
沈醉天的一张俊脸全黑了,盯着我道:“容疏狂,我为你鞍前马后,你可别让我失望。”
我无奈苦笑。
风净漓沉默地打马急行。
我们赶到阳曲县时,天色已晚。
整条街上一片狼藉,像被猛烈的台风席卷过,连野狗也没有一只,家家户户没有一点灯光,唯有凄清晚风斜来,天地一派肃杀之气。
看这个情形,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沈醉天忽然拿出两颗霹雳弹,交给我们,沉声道:“我们分头找找看,有情况就放霹雳弹。”
我与风净漓接了霹雳弹。我往左,她向右。
我顺街绕到镇后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正要回去,忽觉一股凌厉的杀气袭体,遂一惊而起,身在半空,反手拍出一掌,借着掌风的反弹力道飞掠出数丈,谁知那股杀气仍是紧迫逼人,如影随形般追袭不放。
我当即甩手抛出霹雳弹。
蓦然,一道灰影急闪,霹雳弹不及炸开便被人一把抄在手里。
一个黑巾蒙面的灰衣人,瘦高身材,招呼也不打一声,上来就动手,掌风逼仄得我喘不过气。
我连换八种身形,仍然摆脱不得,随即不退反进,右手闪电般去擒他的腕脉,左手横切他的脖子,喝道:“什么人?”
他也不答话,抬手拍出一掌,劲道刚猛之及,有如寒冬风雪扑面,锋利如刀。
我急退避过,这才看清楚他手里的兵器,细长微弯,寒光逼人,似剑非剑,似钩非钩。他的招式极为古怪,像牛皮糖一般有股黏性,沾上就甩不掉。
他的功力极深,掌风配合着兵器,好似怒海狂涛般一阵紧过一阵,我几乎给他逼得喘不过气,勉强支撑一会,便觉得内力不继,不是敌手,心里暗暗着急。
莫非此人是天池三圣之一?否则谁有这样高深的武功?
我越是着急越是慌乱,忽觉手臂一痛,被他的兵器划出一道血口,血珠滚滚而出,不及回神,一股雄浑的掌风又贴面而至。
眼看这只手掌就要击中我的天灵盖,忽然头皮一凉,有什么东西贴着我的头皮穿过。
那灰衣人的手掌一收,急退数步,身子微微一顿,猛然拔地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下。
我回头一看,只见林少辞持剑而立,黑色长衫飘拂,俊朗容颜如玉,漆黑眸中竟是关切之意,急急问道:“疏狂,你没事吧?”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一摸头发,缕缕发丝掉落,好在脑袋尚在。
“没事!”
他蹲下身子,撕了一块衣角帮我包扎伤口,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我一愣:“不是天池三圣吗?”
他也一愣:“不是!”
我皱眉,难道又是一个为万两黄金而来的江湖朋友。
“啊?风姑娘。”我惊呼一声,“快去看看他们。”
他按住我,仔细系好布条,“我已见过风净漓。她有事先走了。”
我会意,这丫头还算听话。
“那沈醉天呢,他在哪里?”
“沈醉天也来了吗?”他微微皱眉,“我没看见他。”
“去看看。”
我们奔回刚才的街上,街道仍是一片混乱,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沈醉天已不知去了哪里?奇怪,他不是要随我去济南,等候艳少的答复嘛,怎么忽然一声不响就走了?
我皱眉不解。
林少辞忽然抱住我,埋首在我发间,低低叫了一声:“疏狂。”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不答,只是紧紧搂着我,我感觉胳膊隐隐作痛,隔了一会,他仍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不得不挣脱开来,正欲问他解药的事,突然,他身子一软,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我大吃一惊,“你受伤了?”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强笑道:“小伤,不碍事。”
我放柔声音,道:“怎么回事?”
他面色苍白,静默一会才道:“解药被天池三圣抢走了。”
我一呆,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们为什么要抢解药?”
“不知道。”他摇头,眸中有莹光微转。
“自从我拿了解药,他们就一路追我入关,在朔州终于被他们得手,我只好又一路追着他们……”
他停住,微微喘息,嘴角有血迹流出。
我连忙扶他在街边的一间破屋里坐下,他垂头闭目,静坐调息。
我纵然心急如焚,此刻也万万不敢打扰他。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额头沁出汗珠,清俊的面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周身似有一股真气流窜。
终于,他睁开双眼,温柔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勾起嘴角,微笑起来。
那神情带着一种单纯的孩子似的满足。
我心中生出怜惜之意,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月光下,他一双乌黑的眼眸清澈透亮,紧紧盯着我的脸,一寸不移。
笑容似春冰解冻,越寒而来。
我轻声问道:“我中毒的事,你是怎么知道?”
他眸光一暗,道:“风亭榭告诉我的。我收到他的飞鸽传书,本想在出关前去乐安看看你,可是你……”他苦笑一下,不说了。
我既感动又觉羞愧,一时无语。
他见我不说话,握住我的手,温柔道:“你放心。无论生死,我都陪你。”
我全身一震,这个傻子,他还以为中毒的是我呢……但是,我不能告诉他实情。江湖上那些自命正义的家伙本就对艳少恨之入骨,若是知他中毒,只怕……
他痴痴地看着我,继续道:“疏狂,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庆幸你的失忆,这样,我们或许可以重新来过。”
他的声音清晰而低哑,他的眼睛看着我,又好像没有看我,眼神里充满一种梦幻般的奇异的神采,似乎在他眼前的人不是我,而是一段甜蜜回忆,抑或美好时光。
我无奈,只得用力握他的手,柔声道:“别说傻话了。我们赶紧去追天池三圣,把解药抢回来。”
他不理我,兀自温柔地微笑着,“倘若能和你一起死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一阵感动。
如果我真的是容疏狂,一定马上嫁给他,和他远走高飞。可惜我不是,我只有深爱一个人的能力,而我爱的那个人,他中了天下奇毒……
我觉得心中刺痛,悲苦交集,禁不住落下泪来。他抬手擦我的泪,忽然低头吻我,温柔而热情。
我一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然后,我就看到了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