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
她.....要过生辰了吗?
是具体什么时候?
司沂放下肩头的重货, 拂干净肩上的尘土,坐到最先提起这个话眼子的壮汉旁边,“是几日后?”
壮汉觉得稀奇, 嗳了一声。
“没想到小兄弟你也感兴趣?”
司沂来有几日了,是整个船舱码头年岁最小的人, 历来又不爱说话, 来了这么久, 旁的人都没听他主动讲过什么。
有人同他套近乎, 问他怎么来码头做活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急需要用银子,还要瞒着家里人,不然他为何总是晚上来,显然是不想叫家里的人知道。
少年性子冷,码头上的人逗他一两回,见他不搭理, 也就识趣没再问了。
今儿个真是难得居然听到他主动发问,旁的人都看过来了。
司沂拧眉,不答话只点头。
壮汉也不冲他套话,便直接讲道,“三日后。”
另一个人捞起肩上的汗巾, 擦了一把额头,也跟着说道。
“是啊,小公主是国君的掌心宝, 也是唯一的一位公主, 她过生辰, 国君会开仓济粮, 施菜布粥,还会发赏钱,每人一锭银子,抵得过咱们在码头做几日的活计了。”
如此郑重。
临近生辰,邺襄上下都忙着,难怪她不来了。
“瞧见没,近来邺襄街市上总有人在管护那些花,两旁都挂了琉璃灯,都是因为给小公主过生辰准备的。”
“国君做这些,都是为了给小公主积善积德,确保她几生几世顺遂如意。”
司沂素来不留意这些,感觉到街市上夜里活动的人多了,他开始来时,也曾防备过,会不会是满江的人,可后来发现不是,大多是邺襄的百姓。
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挂琉璃灯,并没有别的意图。
不曾想过,挂起来的琉璃灯,是因为她要过生辰了。
他也当给送些什么吧。
司沂的心忽而紧张起来,回去之后,司沂做活得到的碎银全都找了出来,有一大把,只占个重和多而已,真真比起来,还没有一张银票来得实在。
只有十一两。
实在是太少了。
少年看着桌上的碎银发愁,这些钱够买什么体面的生辰礼呢?
司沂首先想到的是簪子首饰等物。
可别说簪子,这些钱恐怕连她簪子上的一颗珠子都买不了,别说整整一支簪钗,司沂看过好东西,那要价不菲。
他实在太穷了。
他要如何在三日到来之前攒够一笔数量不少的银钱?
指骨一下下敲打着桌面,少年在心中不住的盘算。
怎么办呢?
正思索着,门口传来声响,他下意识迅速将桌上所有的碎银全都给藏起来。
还以为是她来了。
胸腔里的心猛跳了好几下...不是...
原来是母亲。
“沂儿,夜深了你怎么还没歇息?”
司沂对答如流,“刚练完剑。”
他的剑放在一旁,母亲看见了并没有起疑心。
“待在这里闷坏了吧?”
司沂摇头。
母亲宽慰地笑,“再忍耐些时日。”起先司沂并不明白母亲说这些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直到他看到了他听到了外面热火朝天的吵闹声,还有吹响的鼓号,似乎....
“邺襄的小公主快过生辰了,近些时日外面会很吵,人来人往的特别多,邺襄公主受宠非凡,旁朝的使臣也会来,可能会包括满江。”
司沂略略懂了,母亲大概是怕他好奇心驱使,悄悄跑出去吧。
果不其然母亲的后话来了,“沂儿,你得乖乖待在这里,一旦出了错,我们即将前功尽弃。”
她再次重申了一遍。
司沂也面不改色跟母亲保证,“好。”
“我不出去。”
母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骨,露出满意的笑容,“母亲相信你。”
“对了,母亲给你带了一些补气的药丸,吃了有好处。”
芙潼近来玩得开心,过两日便是她的生辰礼啦,届时不知道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呢,每年都很新奇,拆生辰礼拆到手软。
母妃为她量身定做了许多的新衣衫,尽管芙潼的衣衫已经够多了,首饰更是数不胜数,可她不怎么喜欢佩戴,总觉得沉,因此都锁起来了。
芙潼晃着小腿肚子,“好希望快一点到呀。”
“今年璟淮哥哥会送些什么呢?”
每一年孟璟淮送过来的生辰礼,都是邺襄所没有的新奇有趣物件。
有鲁班锁,孔明锁,还有会自己跳舞的小人,别具一格的蹴鞠,纸鸢,兔儿爷,和芙潼长得一模一样的泥罐人,双陆,这些东西,都是邺襄没有的,多是旁国的东西
芙潼每一件都很喜欢,尤其是纸鸢,坏了她也舍不得,非要去捡回来。
孟璟淮知道她险些摔了,还是头一次板着脸跟她严肃说明,不许再爬那么高的树,如果坏了,告诉他,他再做一个就是了。
芙潼小声嘀咕着不一样。
却也不争执,只也学他板着脸,俏生生,又虎里虎气,“知道啦。”
孟璟淮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叮嘱旁边的宫娥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独自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情。
天才会知道,得知芙潼险些摔下来的时候,孟璟淮吓得够呛。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给她做完最后一个纸鸢,就不要再送她了,太危险。
邺襄远去十几里就是朝焚,听国号便隐隐感觉到它的不简单。
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国度,和邺襄有往来,因为那边有许许多多的角斗场,异常的刺激而生动。
不能运用刀剑,仅凭拳脚相搏,受伤的人不计其数,邺襄的药草异常好,所以入夜里,依然有许多马车往返两地,借此能够赚得闲钱。
上场打赢的人,能够获得丰厚的赏钱。
司沂刚站上去的时候,周围一片哄笑,因为跟对面的比寻常壮汉还要壮的人比起来,他实在是太瘦弱了。
尽管少年的身骨已经长成,肩胛漂亮有力,块块肌里分明,让人移不开眼球,正因为如此,过于漂亮,到易碎。
怕被人认出来,他带着面具,遮住了更漂亮的脸庞。
他的身上也有伤痕,可跟对面身上的伤痕比起来,实在是叫人看不出来。
周遭的声音具是嘲笑的,第一次登场,没有人会相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会击败对面,身经百战的朝焚常胜将军。
他看起来,甚至挨不过对方一拳。
满场用朝焚语大声叫着常胜将军的名号,“显赫!”“显赫!”“显赫!”几乎要把整个角斗场的顶掀翻了。
“揍死他,让他的血成为今晚的头彩开端吧!”
“显赫!显赫!显赫!”
司沂上场之前签了生死状,因为这样赚得多。
对方显然跟围观的一样,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谁能料到,少年而已,功力居然如此深厚。
不屑一顾的轻敌卖了司沂很大的好处,他没费吹灰之力,在几招之间,轻松获胜。
快速用掌骨击断了对方的脉搏,血洒现场,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衣角,他厌恶地撕掉。
鼎沸的现场变得鸦雀无声,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有人揉了揉眼睛,“这.....!!!”
司沂看向中场的裁官。
裁官磕磕绊绊,“鹫....凌,鹫凌获胜!”鹫凌是司沂上场的代号。
凭借轻松获胜的第一场,司沂的名声在角斗场大噪,有人轻蔑,也有人把他传得神乎其神。
来看他打的人越来越多,第一场获得的钱不少了,他本该可以退场,心里想着不够,后面还是来了。
呼声高的意味,对手知道他不好对付,角斗场给他安排的人更厉害。
后几场,司沂吃了很多亏。
身上大大小小挂了不少伤,甚至肋骨都被人敲断了两根。
他无心治疗,拿到钱后迅速消失得彻底,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人多势众,他怕被抢,也为了方便携带,全都换成了银票。
看着厚厚一沓,在手上很有重量的银票,心中那股奇怪的胜负欲又出来了,他想比的对象,是孟璟淮。
他跟孟璟淮比,谁更富裕?
思及此,司沂又不免想到,他到底该给芙潼送些什么?
这些钱够买什么?
她喜爱什么呢?
说来荒谬,对于她,司沂并不了解,居然魔怔的为她下场,违背答应母亲的诺言,拿那么多的钱,想给她送个体面的生辰礼。
回归根本,司沂压根就不知道芙潼喜欢什么。
跟她说过的话,认真数数,有二十句吗?
唯一知道的,她喜爱那只猫,带着它来,给它取名字,甚至时常来看它,还记得它的名字。
送小活宠,那个男人已经送过了。
司沂捏着钱,很是无措。
不如偷偷去看看,她缺什么?或者偏爱什么?
没有多做停留,确认母亲不会来后,司沂换了一身夜行衣,越过高墙,轻轻松松避开邺襄夜里巡逻的士兵,朝芙潼所在的宫殿去。
真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小姑娘住的地方,每一块方寸之地,司沂的眼睛都没有错过,看过就牢牢记在心中。
有一处琉璃做的缸,吸引了他的注意。
“公主要的芍药花带来了么?水已经抬好了。”外面传来宫娥的声音。
司沂闪身躲得严实。
一排排宫娥手里端着摘取好的,娇嫩的芍药花进殿,随后出来了。
司沂不明白,等人都走后。
他从另一侧闪身进去,殿内能够闻到浓郁的花香,还有股淡淡的药香,几大扇屏风阻隔在其中。
司沂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殿内比起殿外要更温热,氤氲的雾气从屏风后升起。
为什么里面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踏入小姑娘的住处,就好似进了一块禁地,即神秘,又让司沂的心绪隐隐沸腾,这比他练剑,站在角斗台的场上击败敌人还要来得新奇。
只要一想到,这是小姑娘的宫殿。
她的住处。
转念想到另一件,那个男人会不会来过了?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但又觉得,他站在这里,像一团脏污,与这里格格不入,他身上实在太灰败了,跟芙潼站在一起,没有出彩的地方。
忽然,屏风后面传过来悠扬婉转的歌声,断断续续的,司沂听到了,也认出来,声音来自于小姑娘。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挪过去,停在了最前面的屏风旁。
小姑娘并没有戒备心,这里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安全了。
司沂见到了不一样的小姑娘。
香肩凝露,他的喉头也跟着露珠滚了一滚,歌声悠扬,花香绕到他的鼻梁骨周围,引起了春意。
他的眼睛没有挪开。
虽说这样异常的不礼貌,煞风景的念头又来了,想到那日男人抱着垂耳兔过来,亲密无间的两人在一起身影。
怒火中烧得更厉害了。
即便是隔着衣衫,他也曾碰过小姑娘的肩头,遑论感受过这片凝脂的玉肤的温热。
嫉妒就像鬼打墙,少年眼神越来越阴郁,隐在暗处的身影,浑身浸透嫉妒形成的煞气,让人胆寒。
芙潼原本很开心的浸浴,芍药花开啦。
香喷喷的。
芙潼今日一见,好生欢喜,命人采摘下来,泡在浴里,能浸得一身香气。
冥冥之中,芙潼总感觉背后灼热的视线,她狐疑转过身,巡视了很久,并没有发现人,感觉实在太强烈了。
心里还是慌怕的,芙潼朝外喊贴身的婢女。
正巧,她要吃的红枣桃胶凝露粥炖好了,端过来了呢。
闻到了香味,小姑娘就什么都忘了。
“真的好甜。”
司沂悄无声息藏到了房梁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看到的更多了。
少年不动声色瞥开眼睛。
好不礼貌。
他就像一个登徒子,与采花贼有什么区别?为自己不齿之时,又不下来。
她喜爱吃甜的吗?
送吃食?她什么吃食没有吃过啊,司沂为此气馁得不行,果然,殿内小姑娘的妆奁台上,首饰应有尽有。
美人出浴,司沂听到了水声。
小姑娘匍匐在桌上,小口小口吃完了夜膳,净了口,站了一小会,便上塌了,两旁的帘落下来,司沂再看不清了,只有个很模糊的轮廓,凭借起伏,大概知道些。
婢女吹灭了几盏烛火就出去守夜。
待殿内小姑娘的呼吸平稳,司沂也从梁上轻巧落下,行至她的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