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啦。”◎
两人看起来好生的亲密, 小姑娘异常地依赖那个男人,由着他为自己擦汗,抚顺耳侧的发丝, 偎在他的怀中,对着他笑。
那个男子看起来很清贵, 翩翩公子的模样, 跟小姑娘站在一起, 当真是郎才女貌。
旁边的宫人默认看着他们, 显然这样的画面是寻常的。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粗衣麻衫。
跟那个男人比起来,他好像只占据身量高些的优势。
司沂也不知道自己在比些什么。
出现的人太多了,明明应该抽身离开,脚仿佛生了根,怎么都不能挪动,就在原地看着那对璧人,心里堵得顿顿地疼。
“璟淮哥哥, 纸鸢我很喜欢。”
男人温声细语,“看你跑得满头是汗,万一摔了怎么办?”
“高兴嘛。”小姑娘眨着眼,俏皮回道。
她把线轴递给男人看,“父皇叫宫人又缠了一道, 不会再断了。”
“若是坏了,哥哥再制一个送你,这些都是不打紧的, 线再缠一道, 恐怕不好拽动, 拉着跑会重, 小心把你累坏了。”
小姑娘笑着说好。
又拱着脑袋,“璟淮哥哥心疼潼儿。”
男人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骨,“不心疼你心疼谁?”
旁边的宫女们也跟着偷笑,还有人说,“孟公子最疼公主了。”
小姑娘仰着面,“我知道。”
先前挂在树枝上的纸鸢是他送的,难怪她会如此喜欢珍视,坏了也好冒着险怕上去拿。
她一定很喜欢眼前的男人。
不必说也不必听,看就能够看出来了。
不一会,男人后面跟来了两个小厮,拿着笼子,里面有一只非常漂亮的垂耳兔。
“潼儿,我又寻得一只,再送于你,也能跟之前给你的那只作伴。”
孟璟淮知道她喜爱小动物,想养着玩,只是猫猫狗狗的,跟小姑娘不对付,也不知道为何,身上总是起红疹子。
垂耳兔跟在她身边,养着玩,倒也没什么危害,能哄得她开心。
“好啊。”小姑娘也不惦记纸鸢了,但也不随意脱了手,而是仔仔细细交给旁边的贴身宫娥,并且嘱咐道,“一定要拿好。”
宫娥们显然是知道纸鸢的重要性,小心翼翼将纸鸢给折收了起来。
“璟淮哥哥,兔子好漂亮。”
她让人把另一只给抱过来,两只垂耳兔放在一起,不孤单了。
的确是很漂亮的。
原来,她早得了一只新的宠物,难怪记不得猫了。
司沂低头看那只猫,它解决好了,轻摇着尾巴,发现了司沂,满足后也不乱叫,就在他的旁边蹲着。
猫不如垂耳兔漂亮。
她肯定记不得了,还能记得她取过的名字糕糕吗?
肯定不记得了。
少年的心中猛然一阵酸涩,眼前的画面,还有欢声笑语对他而言,实在太过于刺眼,他转身走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猫猫又跑出去了几日,司沂没有再找了。
起先的时候,脑子里还总是会想到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块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为了抛掉脑中的画面,司沂练剑的时辰变长了。
糕糕出去的次数变多了,偶尔不回来,但大多时候他会回来。
司沂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春过后入夏了。
外头热了。
司沂没有想过她居然还会来。
乍见到人的时候,司沂愣在了原地。
她好像更高,更漂亮了,眉眼好生动,笑得更美,惹得少年心砰砰。
奇奇怪怪。
心里那点子消磨殆尽的悸动,不是不见了,只是被藏起来一般,见到小姑娘的那一瞬间,不受控制的飞涨。
心里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来了,这次居然还有一点鼻酸,微带着赌气的成分。
司沂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小姑娘跳到他的面前,“嘿!”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少年一眼就看穿了,是在回想他的名字吧,已经记不得了吗?
为什么他会一直记得?还记得那么仔细。
“司.....”芙潼的确回想了很久,也只记得一个司字。
少年心中负的那股子气越来越盛了,脸也没有绷得太住,微冷,不近人情。
藏在灰头土脸的面具之下,小姑娘没心没肺不曾发觉,再问了一遍,“你叫什么来着?”
“我记不得啦。”
司沂,“.......”果然如此。
真的记不得了,他的名字很难记吗?
不难记,是她不上心,也没有用心。
“......”
司沂没有说,他侧过头。负气而别扭道,“你怎么来了?”
如何想起过来了?
小姑娘的注意力被转移,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对,我来看糕糕呀,怎么不见它呢?”
猫的名字她还记得,唯独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也不是来看他的,是来找猫的。
“......”
心中更是一阵苦涩。
提到猫,小姑娘也不再记得问他的名字了,反而在院内四处找。
司沂静了一会,指了指一处草丛。
“那。”
晒够了太阳,正躲在里面睡懒觉。
“糕糕~”小姑娘凑上去,费劲地将它抱起来。
猫惊慌失措了一瞬,大概是小姑娘身上的气味过于独特,隔了那么久,它还记得,嗅出小姑娘身上味道,还和她亲近。
司沂有些嫉妒那只公猫,居然能够得到她的宠爱。
小姑娘逗猫,也不记得和他说话。
司沂上前一步,“它太重了,抱着手酸,放下来吧。”
“没事。”芙潼给猫顺毛,她的眼睛全都停留在了猫的身上。
“你照顾得很好,他真的胖了好多好多。”
摸到了猫猫身上的肉,沉甸甸的,小姑娘心里高兴,她跟他说的话,与之前差不离是重复的,只有几个字不同而已。
“.....”
司沂半响才答,“答应过你的。”要把它照顾好。
芙潼撸了好一会糕糕,司沂没有看到她手上又起红疹,只当她的红疹子好了,她今日过来,是不是要带猫走?
如果把猫带走,肯定再也不会再来了。
恐慌一瞬,“你.....”刚开口又憋了回去。
脑中闪过少女跟男人相依的画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能问。
太唐突了,不合适。
“哎......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眼前的小可怜,好像比之前要更瘦了,虽然他貌似长高了不少。
之前的饭菜,芙潼不喜欢吃,孟璟淮亲自监督膳房给芙潼做饭,照着她的口味,换着花样来,芙潼都吃光了,有剩的,也送给了垂耳兔,没有多余的匀出来。
今儿芙潼看小话本,看到猫,便想起了糕糕,趁着午睡的名头,支开了宫人,说过来看看。
“你没有用饭吗?”
她居然还记得问自己,司沂忽然觉得心里油好了些,“用了。”
短短两个字。
又沉默了下来,司沂等着她再问。
小姑娘的注意力又被猫吸引走了,它不是睡着了吗?怎么醒了。
欢脱似的,两只前爪抱着小姑娘的腕子,活像个耍赖皮,两只后腿瞪着她的手掌,惹得她一直笑。
少年眼神阴郁盯着猫。
一有了猫,更不记得问他了,玩了好一会,猫跳走了,她累了坐在石凳上,用手扇着红扑扑的脸蛋。
司沂想给她倒一杯茶水。
忽而意识到,宅子里,只有一个杯盏,是他用的。
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用的东西肯定比这个好千万倍。
瓷白的杯盏,很干净,少年拿出来之前悄悄背过身擦了很多遍。
没有茶水,只能给她倒一些水。
太素了,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司沂忽然觉得,他应当去备办些东西。
“你喝些水。”司沂倒给芙潼。
小姑娘倒也不娇气,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没被嫌弃之余,司沂忍不住在心中想,她真是没有戒备心呐。
见到她身上的细汗粘连着鬓边的发丝,司沂忽然很想伸手帮她给拿掉。
垂在身旁的手动了动,他不敢。
只怕吓到小姑娘,连坐在她的对面都不能够了。
“我该走啦。”
芙潼跟司沂笑了笑,又蹲到猫的旁边,摸了摸它的脑袋,“糕糕,要走啦,下次再来看你哦。”
她朝司沂摆摆手,没做停留。
“.......”
司沂坐了好一会,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又转过来看地上的那只猫,头一次生出羡慕的心思。
掌中摩挲着小姑娘碰过的杯盏,里面还残留着她没有喝完的水。
端了起来,找到她唇对过的地方,司沂印上去,将杯中残留的水一饮而尽。
盼着小姑娘会来,他的宅子里什么都没有。
司沂开始存了一些吃食,要不是被糕糕偷吃,就是放坏了。
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攒也不成。
门房不可能会给他送女儿家才吃的水食。
怕白日里她会过来,司沂入了夜飞身出了宅子,在码头上找到了一点活计,是卖力气的活,帮人搬东西的。
半月了,才得一点碎银,真是来之不易的钱财,司沂卖了些瓜果和米酿。
果酿的水酒太贵的,他没有那么多的银钱。
夜里做活不得歇,白日里累了犯困,他又不敢睡太久太熟,怕错过了小姑娘来。
望眼欲穿,桌上的瓜果焉坏了,米酿也变了味道。
她没有来。
没来。
苦涩和酸,早该习惯的,也习惯了。
少年并因此不去做活,手上没有银钱,不大方便。
那日他搬物件时,听到有人议论说,“过两日有赏啦。”
“什么赏?”
“你还不知道吗?过几日便是小公主的生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