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邺襄篇3

◎“我记不得啦。”◎

两人看起来好生的亲密, 小姑娘异常地依赖那个男人,由着他为自己擦汗,抚顺耳侧的发丝, 偎在他的怀中,对着他笑。

那个男子看起来很清贵, 翩翩公子的模样, 跟小姑娘站在一起, 当真是郎才女貌。

旁边的宫人默认看着他们, 显然这样的画面是寻常的。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粗衣麻衫。

跟那个男人比起来,他好像只占据身量高些的优势。

司沂也不知道自己在比些什么。

出现的人太多了,明明应该抽身离开,脚仿佛生了根,怎么都不能挪动,就在原地看着那对璧人,心里堵得顿顿地疼。

“璟淮哥哥, 纸鸢我很喜欢。”

男人温声细语,“看你跑得满头是汗,万一摔了怎么办?”

“高兴嘛。”小姑娘眨着眼,俏皮回道。

她把线轴递给男人看,“父皇叫宫人又缠了一道, 不会再断了。”

“若是坏了,哥哥再制一个送你,这些都是不打紧的, 线再缠一道, 恐怕不好拽动, 拉着跑会重, 小心把你累坏了。”

小姑娘笑着说好。

又拱着脑袋,“璟淮哥哥心疼潼儿。”

男人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骨,“不心疼你心疼谁?”

旁边的宫女们也跟着偷笑,还有人说,“孟公子最疼公主了。”

小姑娘仰着面,“我知道。”

先前挂在树枝上的纸鸢是他送的,难怪她会如此喜欢珍视,坏了也好冒着险怕上去拿。

她一定很喜欢眼前的男人。

不必说也不必听,看就能够看出来了。

不一会,男人后面跟来了两个小厮,拿着笼子,里面有一只非常漂亮的垂耳兔。

“潼儿,我又寻得一只,再送于你,也能跟之前给你的那只作伴。”

孟璟淮知道她喜爱小动物,想养着玩,只是猫猫狗狗的,跟小姑娘不对付,也不知道为何,身上总是起红疹子。

垂耳兔跟在她身边,养着玩,倒也没什么危害,能哄得她开心。

“好啊。”小姑娘也不惦记纸鸢了,但也不随意脱了手,而是仔仔细细交给旁边的贴身宫娥,并且嘱咐道,“一定要拿好。”

宫娥们显然是知道纸鸢的重要性,小心翼翼将纸鸢给折收了起来。

“璟淮哥哥,兔子好漂亮。”

她让人把另一只给抱过来,两只垂耳兔放在一起,不孤单了。

的确是很漂亮的。

原来,她早得了一只新的宠物,难怪记不得猫了。

司沂低头看那只猫,它解决好了,轻摇着尾巴,发现了司沂,满足后也不乱叫,就在他的旁边蹲着。

猫不如垂耳兔漂亮。

她肯定记不得了,还能记得她取过的名字糕糕吗?

肯定不记得了。

少年的心中猛然一阵酸涩,眼前的画面,还有欢声笑语对他而言,实在太过于刺眼,他转身走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猫猫又跑出去了几日,司沂没有再找了。

起先的时候,脑子里还总是会想到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块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为了抛掉脑中的画面,司沂练剑的时辰变长了。

糕糕出去的次数变多了,偶尔不回来,但大多时候他会回来。

司沂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春过后入夏了。

外头热了。

司沂没有想过她居然还会来。

乍见到人的时候,司沂愣在了原地。

她好像更高,更漂亮了,眉眼好生动,笑得更美,惹得少年心砰砰。

奇奇怪怪。

心里那点子消磨殆尽的悸动,不是不见了,只是被藏起来一般,见到小姑娘的那一瞬间,不受控制的飞涨。

心里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来了,这次居然还有一点鼻酸,微带着赌气的成分。

司沂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小姑娘跳到他的面前,“嘿!”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少年一眼就看穿了,是在回想他的名字吧,已经记不得了吗?

为什么他会一直记得?还记得那么仔细。

“司.....”芙潼的确回想了很久,也只记得一个司字。

少年心中负的那股子气越来越盛了,脸也没有绷得太住,微冷,不近人情。

藏在灰头土脸的面具之下,小姑娘没心没肺不曾发觉,再问了一遍,“你叫什么来着?”

“我记不得啦。”

司沂,“.......”果然如此。

真的记不得了,他的名字很难记吗?

不难记,是她不上心,也没有用心。

“......”

司沂没有说,他侧过头。负气而别扭道,“你怎么来了?”

如何想起过来了?

小姑娘的注意力被转移,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对,我来看糕糕呀,怎么不见它呢?”

猫的名字她还记得,唯独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也不是来看他的,是来找猫的。

“......”

心中更是一阵苦涩。

提到猫,小姑娘也不再记得问他的名字了,反而在院内四处找。

司沂静了一会,指了指一处草丛。

“那。”

晒够了太阳,正躲在里面睡懒觉。

“糕糕~”小姑娘凑上去,费劲地将它抱起来。

猫惊慌失措了一瞬,大概是小姑娘身上的气味过于独特,隔了那么久,它还记得,嗅出小姑娘身上味道,还和她亲近。

司沂有些嫉妒那只公猫,居然能够得到她的宠爱。

小姑娘逗猫,也不记得和他说话。

司沂上前一步,“它太重了,抱着手酸,放下来吧。”

“没事。”芙潼给猫顺毛,她的眼睛全都停留在了猫的身上。

“你照顾得很好,他真的胖了好多好多。”

摸到了猫猫身上的肉,沉甸甸的,小姑娘心里高兴,她跟他说的话,与之前差不离是重复的,只有几个字不同而已。

“.....”

司沂半响才答,“答应过你的。”要把它照顾好。

芙潼撸了好一会糕糕,司沂没有看到她手上又起红疹,只当她的红疹子好了,她今日过来,是不是要带猫走?

如果把猫带走,肯定再也不会再来了。

恐慌一瞬,“你.....”刚开口又憋了回去。

脑中闪过少女跟男人相依的画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能问。

太唐突了,不合适。

“哎......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眼前的小可怜,好像比之前要更瘦了,虽然他貌似长高了不少。

之前的饭菜,芙潼不喜欢吃,孟璟淮亲自监督膳房给芙潼做饭,照着她的口味,换着花样来,芙潼都吃光了,有剩的,也送给了垂耳兔,没有多余的匀出来。

今儿芙潼看小话本,看到猫,便想起了糕糕,趁着午睡的名头,支开了宫人,说过来看看。

“你没有用饭吗?”

她居然还记得问自己,司沂忽然觉得心里油好了些,“用了。”

短短两个字。

又沉默了下来,司沂等着她再问。

小姑娘的注意力又被猫吸引走了,它不是睡着了吗?怎么醒了。

欢脱似的,两只前爪抱着小姑娘的腕子,活像个耍赖皮,两只后腿瞪着她的手掌,惹得她一直笑。

少年眼神阴郁盯着猫。

一有了猫,更不记得问他了,玩了好一会,猫跳走了,她累了坐在石凳上,用手扇着红扑扑的脸蛋。

司沂想给她倒一杯茶水。

忽而意识到,宅子里,只有一个杯盏,是他用的。

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用的东西肯定比这个好千万倍。

瓷白的杯盏,很干净,少年拿出来之前悄悄背过身擦了很多遍。

没有茶水,只能给她倒一些水。

太素了,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司沂忽然觉得,他应当去备办些东西。

“你喝些水。”司沂倒给芙潼。

小姑娘倒也不娇气,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没被嫌弃之余,司沂忍不住在心中想,她真是没有戒备心呐。

见到她身上的细汗粘连着鬓边的发丝,司沂忽然很想伸手帮她给拿掉。

垂在身旁的手动了动,他不敢。

只怕吓到小姑娘,连坐在她的对面都不能够了。

“我该走啦。”

芙潼跟司沂笑了笑,又蹲到猫的旁边,摸了摸它的脑袋,“糕糕,要走啦,下次再来看你哦。”

她朝司沂摆摆手,没做停留。

“.......”

司沂坐了好一会,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又转过来看地上的那只猫,头一次生出羡慕的心思。

掌中摩挲着小姑娘碰过的杯盏,里面还残留着她没有喝完的水。

端了起来,找到她唇对过的地方,司沂印上去,将杯中残留的水一饮而尽。

盼着小姑娘会来,他的宅子里什么都没有。

司沂开始存了一些吃食,要不是被糕糕偷吃,就是放坏了。

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攒也不成。

门房不可能会给他送女儿家才吃的水食。

怕白日里她会过来,司沂入了夜飞身出了宅子,在码头上找到了一点活计,是卖力气的活,帮人搬东西的。

半月了,才得一点碎银,真是来之不易的钱财,司沂卖了些瓜果和米酿。

果酿的水酒太贵的,他没有那么多的银钱。

夜里做活不得歇,白日里累了犯困,他又不敢睡太久太熟,怕错过了小姑娘来。

望眼欲穿,桌上的瓜果焉坏了,米酿也变了味道。

她没有来。

没来。

苦涩和酸,早该习惯的,也习惯了。

少年并因此不去做活,手上没有银钱,不大方便。

那日他搬物件时,听到有人议论说,“过两日有赏啦。”

“什么赏?”

“你还不知道吗?过几日便是小公主的生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