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邺襄的小公主。◎
本以为他脸上的脏污都掉了, 露出本来的面貌,少年心中紧抓了一小把,他居然狼狈地想要背过身。
垂眸透过地上残留的水滩, 司沂看到并没有露出本来的面貌,只不过是被刚刚猫激荡反抗时的水花碰到了脸上。
弄得更花更脏了而已, 并没有露出他原来的样子, 连一点边角都没显现。
她之所以那么惊讶是不是被他给难看到了。
司沂知道他的假面很丑, 当时随胡商窝在他们的队伍里, 也有人问过,他的脸天生这样吗?只可惜了他绝美惊人的骨相。
心中诡异的自卑了一瞬。
司沂从来不在乎他的样貌,甚至有时讨厌他的皮相,觉得太过招惹,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想以真面目展露在她的面前给她看看。
希望什么?能够博得她的喜爱。
心里居然生出想以皮相博得她喜爱的想法,他从来都厌恶。
满江都太监有个干儿子,他负责宫内大小事, 虽也是个没了根的太监,男女通吃,尤其喜好没长开却俊俏的。
父亲不受宠,母亲的母族不得势,司沂生下来在宫内虽说是皇子之子, 可没有真正的名分,经常受欺负,大多数人经常指使他做活,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倒也不怎么过分。
唯独这个都太监的儿子, 常年打司沂的主意, 因为都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为了不得罪他,就算父亲和母亲知道也不能如何,司沂只能默默承受,在他的手上吃过不少的耻辱。
司沂那会就讨厌他过分招惹的皮相。
世人皆爱美的皮相,她呢?
应当不是吧?
“很丑.....吗?”少年嘴唇翕动,说出那么一句。
眉眼轻抬,全神贯注盯着她的反应。
“不丑呀。”
司沂没有在小姑娘漂亮的脸上看到有说话的痕迹,但他找到了怜悯和同情。
是可怜。
估计在她的心中,自己也跟这只被她捡回来的猫一样,同等的脏兮兮,一样的可怜。
“.......”
小姑娘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她当真是同情的,以为司沂的那句话就是自卑,确实他也自卑了。
安慰司沂道,“我觉得你很好,人很好,说话也好听。”
“你帮我收留了猫猫。”
她的手点了点猫的额中,猫在司沂的怀中心却在她那,喵了一声,伸出舌头舔舐她指尖。
她一直都在跟小猫玩,被舔了也不怕,反而又伸手触碰。
“它的舌头有倒刺哎...好痒...但是不疼。”
她笑得好甜,眉目弯弯,特别的亮,像司沂在邺襄夜晚抬头见过的星河,璀璨夺目异常。
逗着小猫玩了一会。
开心让她忘记了身上的红疹,还有被挠破的痒。
司沂摸摸他平时用来敷伤口的草药,即便剁碎了,也依然觉得粗糙,让他拿不出手,因为敷在她的身上,似乎太过于不配。
可她身上的红疹越来越多,司沂抱着小猫后退一步,刚要捞出身上的药瓶。
她又和上次一样,“不成,出来得太久,我应该回去了。”
“下次再过来找你玩!”
小姑娘已经到了门口,站在那地方给他招手,“记得帮我照顾好它哦。”
本以为她很快就会来,
又是一连几天,司沂都没有再见到她。
芙潼也没有送来膳食,那个门房倒是来了,食物一如既往的少,显然是克扣过,司沂都不够吃的。
那日答应过了,替她好好的照应猫猫。
司沂就把他的食物几乎全部喂给了猫。
看到猫被养得很好,她应该会开心,说不定也能多呆一会?
日复一日,小姑娘依然没有来。
司沂看着上头依旧残空的枝叶,当初怎么没有把那只纸鸢给拿下来呢?
生平第一次,司沂有了想要走出这件宅子的念头。
可是。
他听了母亲的话,要乖乖待在这里。
母亲很久没有来了,也没有来过,是不是因为他太孤单了,所以才会异常的惦记,想要她来?
又等了一个月,在司沂几乎不抱希望,失落成了习惯之后,她出现了。
“哇,你把它养得很好啊。”
“你....瘦了很多。”
小姑娘这才想起来,她之前不爱吃的食物,丢了浪费,都悄悄让人送给了眼前可怜的少年。
把猫送到那边回来以后,身上的红疹一点都不见好,实在是太痒了,还因此背父皇母妃责骂。
小姑娘娇气,又是邺襄所有人的掌心宝,得知她身上起了红疹,呼吸不畅,差点因此丧命。
邺襄的国君让人肃清来她的宫殿,和邺襄的君后一直守着她。
养病期间怕她闷,许多人都来看她。
芙潼乐不思蜀,自然就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稔在角落里惦记着她,整日围着小公主团团转的人太多了,偏生芙潼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
还是那一日,医师说芙潼身上的疹子好了,可以下塌活动了,小姑娘这才想起来,她究竟是因何受伤的。
想过来要看看。
她来得不凑巧,司沂将睡一会,芙潼进门见着猫,就自己逗了猫猫玩一会。
猫猫养得很肥,本身的毛绒发裹得毛茸茸的,看起来腿更短了,看来是得到好好照拂。
它还记得小姑娘,居然不畏生地蹭到她的怀中,一直喵喵喵。
就是猫猫喵喵喵叫的声音令司沂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还以为猫被人偷走,届时她如果来,猫不在了,会失望的吧。
出来之时,措不及防就见到了她。
她好像比之前更漂亮了,司沂甚至能够在心中准确的描绘出,她跟上次出现,什么地方变了。
上一次她穿的是浅紫色褥裙,外罩同色席的披帛,头发盘成双髻,后坠了一个漂亮的芍药花样式的流苏,即利落又俏皮灵动。
今日她着的橘深水妍色交襟衣衫,漂亮的蝴蝶骨都遮住了,一头青丝半披半挽,简单盘了一个发髻,好看的蝴蝶步摇。
邺襄没有满江的规矩束缚,女子束发盘发,必须要守着规矩,邺襄似乎不这样。
意识到看她的时辰过长,少年迅速地垂下眼睫。
“你.....怎么过来了?”破天荒,是司沂先开的口。
小姑娘蹦蹦跳跳抱着猫,“你把它养得很好。”
就有了后面的对话,“你瘦了很多。”
司沂越发垂深了眼帘,低嗯。
不过多久没见呐,他变得更可怜了。瘦弱病态,像是很久没有饭吃。
身上长了红疹之后,小姑娘的饮食起居都有人严格掌控,她没有不想吃多余的饭菜给司沂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芙潼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问过司沂的来历呢?为什么他会在这处荒废了的院子里居住?
“没有人欺负我。”司沂回她的话。
今天的她把好多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让司沂很是受宠若惊,有些羞赧。
背过身,走到石桌之前坐下。
小姑娘抱着猫猫跟了过来,猫在她怀里一如既往的闹腾,很快又把小姑娘的吸引力给卷走了。
她把猫放到了桌子上面,跟它玩得不亦乐乎,司沂很快又受了冷落。
心中隐隐后悔起来,刚刚他是不是有些冷脸了,让她讨厌,所以不想跟他说话?
要不要开口?
可是开口,能说些什么呢?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辞,更别说没话找话。
纠结再三,小姑娘又抢在了前头,“对了,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司沂一愣,意识到她问的是猫,旋即摇了摇头。
“还没有呀,那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小姑娘提议。
少年顺着她的话想到,他刚刚其实可以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样也不会显得很奇怪,甚至逾矩。
“取什么好呢?”小姑宁歪头想了想,绞尽脑汁也没有好的意思,她开始想到的多是一些吃食,讲出来后又被她自己给否决。
“不成不成,一点都不好。”
想不到好的点子,便询问到司沂的身上,“你有没有好点子?”
司沂的脑子更空,名字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称呼。
在他的眼中,并无区别都是一样的。
“你取的,都好。”她刚刚说的那些。
酥酥,香饼,糖糕,都是一些吃食,还是她之前送给他吃的东西。
“都好。”司沂又说了一遍。
“真的吗?”小姑娘又歪头想了想,实在也想不到别的了,“那就叫糕糕好了。”
糕糕...
高。
司沂抬头看芙潼取纸鸢掉下来的那棵树,很高。
素来没有好奇心的他,忽然想问,为什么那只纸鸢都被雨淋坏了,她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爬那么高取下来呢?
如果那日他不在的话,她可就摔惨了。
司沂没问,他还是问不出来,害怕出错,怕逾矩惹人厌烦。
“真可爱呀,以后你就叫糕糕啦,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猫猫听不懂的,可是见小姑娘笑,它也跟着喵喵喵,逗得她更开心了。
少年在一旁偷看她的笑颜,唇也小幅度的弯起了起来。
“对了,还没有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愣。
“.......”母亲说过如果被人发现,不能告知外人他的来历,也不能透露真实的姓名。
司在满江是大姓,说了露馅,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可他不想说谎,如实道,“司沂。”
“司沂...”小姑娘叫了一声,“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叫芙潼。”
芙潼。
少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牢牢记住了。
以为开了前面的口,会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从哪里来,她没有问,也没有讲她的来历。
就一直逗猫玩,司沂想到她之前身上起的红疹,正要提醒她一番,小姑娘及时止损,把猫递给了他。
几乎每一次都能够抢在他的前头。
“我该走啦,你要照顾好糕糕哦,对了,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司沂抱着猫,看着她消失。
小姑娘的衣摆消失在门口,他的心里也跟着失落了一块,只能团住手腕,搂紧怀中的猫,感知被她抱过的猫,身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花香,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来。
“芙潼....”
又是很久,芙潼都没有出现,这一次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长。
她开始走的时候,司沂当夜里收到了久违的,她送过来的饭菜。
后面渐渐的越来越少,甚至没有了。
“.......”
司沂看着怀中越来越胖的猫,捡回来的时候很小,如今已经很大只了,他抱着也觉得重,不知道换成她,会不会抱不动。
“她好像把你给忘了...”
少年的自言自语随风飘走,他的手指点在猫的额头,那是芙潼最喜欢点的位置。
“你想不想出去找她?”
猫听不懂少年的话,只喵喵了好几声,长胖以后,它没有从前那么爱动了,只不过最近躁动了许多。
司沂那日偶然发现,他居然是一只公猫,难怪总是爱粘着她。
为此,司沂对它未免有些不喜。
小宅里空得可怕,枝头上的树抽条了,有一些嫩绿色的枝桠,是春天到了,渐渐回暖,风也刮得温和。
猫猫蹭了蹭司沂的手腕从他的膝盖骨上跳了下来,一直在宅子里面乱窜,司沂也不担心它会跑丢,门关好的,墙又那么高,除非它有翅膀。
最近糕糕异常的躁动,夜里也总是嗷嗷叫,还去蹭墙,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不如从前规矩了,还喜欢到处乱解决。
司沂夜里难以入眠,练剑之后,就会看着它四处乱窜。
母亲第二日罕见地来了。
听到门的响声,司沂心里都轻快慌张,待看到母亲,他失落了。
不是她么.....
开始的时候,夜里刮大风,门被吹得响,司沂也差点以为芙潼来了,他期待过很多次,没有哪一次这么失落。
差点都被母亲给察觉了。
幸好他收敛得特别快。
“沂儿。”
司沂叫了一声母亲。
母亲是给他送春衣的,还有一些吃食,又跟他说了些话,多半都是母亲在说,司沂静静听着,应答。
没有待多久,母亲就要走了。
临走之时,又细细叮嘱司沂不要出去,必须要好好地待在这里,也不要露面,司沂向来听话,不叫人多操心。
妇人很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宽慰他,多跟他说了几句,告诉他只需要多忍耐一些时日,已经取得了邺襄国君的信任,与他们达成了协议。
如今满江内乱,倒也没有人顾及他了,但还是叫他不要抛头露面,以免乱了大局,在关键时刻,出差错。
“嗯。”司沂淡淡应答。
母亲没有多留,很快离开。
当夜里,司沂没有找到糕糕,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看见它,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显然是门房送饭进来的地方被猫发现了,旁边的菜有被压过的痕迹,而司沂平时都把这里遮掩得很好。
看来今天是被它给发现了。
本来不在乎,随便它去了什么地方。
可若是她再来,不见到猫,想必会生气的,少年不想小姑娘生气,他也答应过的,要好好照顾它。
没有想太多,司沂心里还记得才答应母亲不要出门。
他施展轻功越过高墙出去了。
外面的花草比之前更茂密,高了许多,会不会是花草太盛,她找不到过来的路了。
看着有些阴森森的,只有母亲来过的脚印,没有别人的,顺着猫的痕迹找,司沂绕了很远,见到了很漂亮的宫殿。
邺襄的皇城。
不像是满江的皇宫一般巍峨,这里没有那么高,周围也不是防护的红墙,用了围栏来遮掩,里面种满了花树,井条有序的宫人在行走,还有护卫。
看起来不像是皇城,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宅子。
外面的街市跟满江更是不同,看着这里的人,安居乐业,仿佛很满足,就像世外桃源。
司沂的心忽而慢了。
从另一处围墙过去,他在一处找到了糕糕,也是在解决,不过与它在一道的,还有一只母猫。
司沂就看着,他本来清心寡欲。
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想到小姑娘,联想到了不太好,不太礼貌的。
眉头皱了起来,遏制脑中的遐想。
不应该,不好。
可心里怎么都管不住。
想着想着,耳朵忽然听到了小姑娘的笑声,还以为是出现了幻听。
悦耳如清铃,更清晰了。
司沂才恍惚回过神,不是幻听,居然真的是她。
少年闪身躲起来。
在花海当中,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裙衫,手里拿着线轴,不停地跑,她在放纸鸢。
往上看,和最初司沂见到的那只纸鸢一样的,没什么差别,更大了一点,也更新。
是新的纸鸢。
许多人在后面追,不停喊着,“公主,小公主,您不要那么快,仔细摔着。”
听母亲说过,邺襄国君和君后孕有一女。
原来,她就是邺襄的小公主。
她玩得那么开心,好开心,笑得依然甜,无忧无虑的。
到转角了,眼看着就要摔了,司沂的心提了起来,他的脚不自觉朝小姑娘迈动。
戛然而止。
比他更近,出现了一个男人,捞抱住了她,以很亲密的称呼,替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宠溺道,“潼儿,你又调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