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
孩子虽然瘦弱, 比之前却要大一些了。
他的五官在小小当中已见倾城俊美之色,眼睛像宝石一样漂亮。
眉眼和司沂相比, 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越长大越像了。
芙潼的呼吸在大小两张面孔的相似当中渐渐变得急促不堪,心里脆弱的那根弦,也因为孩子与司沂面色的相像而逐步瓦解。
她抱着孩子的手也极力隐身着, 单薄的后背在宽大的男人衣衫之下绷成一条直线。
脸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后槽牙咬得快要碎掉了。
“杨侍卫不问问这个孩子,是殿下和谁的孩子?”
芙潼从林简的问题当中蓦然抽身。
“殿下的私事, 杨同不宜过问。”
“不是殿下与太子妃的孩子。”纵然她不是当事人都会知道,毕竟孩子除了那双眼睛, 跟唐舒窈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她也不会把孩子往唐舒窈的身上扯。
本想着孩子在她的计划当中死在唐舒窈的手上, 也能够为她周全, 做一些事情。
唐舒窈没有杀她, 芙潼让孟璟淮把孩子给送走,兜兜转转,又到了她的身边,就像是孽债。
上天如此折磨人, 怎么不收拾收拾司沂呢?
林简不依不饶, “杨侍卫就不想知道吗?”
林简今日尤其针对她, 不能说今日尤其针对她, 林简从来没有看她顺眼过,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过往, 他从来也没有跟芙潼多说什么, 现在说, 也不会说什么。
跟他针锋相对,还是两人第一次说最多话的一次。
“侍卫长多心了。”
“杨同知道自己的身份。”
林简刻薄说了许多话,不过是想要逼出她的真实面目,不料邺襄女的耐性越来越好,尖酸刻薄对着她说话,她居然好脾气的全都接了下来,冷静到令人可怕。
或者说,她脾气一向都好,除了那一场让人意外的大火,林简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有一丝脾气,她对殿下的依附,就像是菟丝花一般,唯殿下是从。
也正是那场大火,让林简知道了,她脾气里的反骨,对殿下的恨意绝非一般。
要说她没有什么目的,林简此刻绝对不会相信。
说出去的话全都被芙潼给推阻回来,再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点到为止即可,她要是找殿下告密,按照殿下对她如今的宠爱,殿下会为她出头。
林简这条命为殿下所救,一身本领皆是殿下所教,若是死,也只能为救殿下而死。
“最好是这样。”林简最后丢下一句,“殿下很看重这个孩子,杨侍卫必要好好照看他。”
“不要让他出现一丝差池。”
司沂被皇帝召进宫中议事,芙潼一整天都没有见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孩子来到芙潼身边后,司沂竟然不让她出门了。
他是担心芙潼带着孩子出去,丢弃他,或者伤害他。
听说宫内皇后病了,似乎还挺重。
芙潼心生怀疑,先前没有听到风声,司沂不惜出动御林军找她的下落,用同样的招数哄骗她,是不是为了皇后的病?
上次见皇后,不还是盛气凌人?
“在想什么?”身旁出现的身影打断了司沂的思路。
她正在给孩子喂吃的。
不知不觉当中,勺子里的甜酿已经吃完了,孩子在嗫嚅着小嘴巴,芙潼也没干发觉。
“殿下千安。”
“起来。”司沂扶她的手腕,芙潼不欲叫他碰,下意识闪避开,动了之后又觉得不合适。
“手还疼吗?”司沂问。
芙潼摇头。
司沂夜里回来了,看来皇后的病也不是太重吧?居然不似皇帝一样需要人侍疾。
芙潼看向他的手,昨日的揉捏已经将药力渗透进他的骨肉,份量小,司沂不会发现,他便是在碰触她之后再去净手,也无济于事。
“他今日吃了多少?”
司沂从芙潼的怀里把孩子给抱过来,除了那次在垣庆殿当中,他来营救芙潼,这次两人离得最近。
乍然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香气,芙潼恍若隔世,旋即蹙着眉头后退。
“吃了一碗莲子甜糯。”
“看来他见到杨侍卫很开心,孩子到东宫府上之后,每日所食不过拳头小半碗,瘦了不少,今日杨侍卫喂,还吃了不少。”
司沂抱着孩子凑到芙潼的眼皮子底下,“你看,他在冲你笑。”
“孤的孩子很喜欢杨侍卫。”
芙潼猛然后退半步,“殿下..说笑了。”
司沂轻笑一声,抱着孩子逗他玩了一会乐,芙潼在旁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男人俊美的脸上笑意从眼中蹦出,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不厌恶吗?
险些就晃眼了,芙潼迅速回神。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芙潼只需要记住,司沂不安好心,一定是有目的。
司沂抱着孩子,让芙潼跟在他后面去书房。
亲自研好墨后,蘸了蘸墨,铺开宣纸,司沂把手里的笔递给芙潼。
她不明白,“殿下是要做什么?”
“孩子还不曾取名字,孤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他喜欢杨侍卫,劳烦杨侍卫帮他起个名字?”
芙潼佯装惶恐,“杨同自幼没进过书院,才学疏鄙,实在不敢担此起名大任,殿下就不要为难杨同了。”
芙潼说什么都不愿意,她不想跟孩子沾边,司沂既然好好的对他,那么他就是司沂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倒是孤为难你了。”司沂可惜道。
思忖片刻,提笔写下来几个名字,分别是,疏阑,知韫,京辞。
“杨侍卫既然想不出来,就帮着孤挑一个?”
芙潼看着,前面的疏,和后面的辞,加上中间的知,觉得司沂别有深意。
“殿下定夺就好,杨同觉得都好。”
司沂非要让她选,“杨侍卫多番推辞孤的命令,恐怕不好吧?”
“是不是孤最近给太多杨侍卫好脸了?”
柔软的态度叫她拿不出态度,想让她为孩子取名,必须要用强才行,司沂不想用威胁的话语跟芙潼交谈,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果不其然,芙潼还是动了,她的手指停留在最后一个京辞上。
“司京辞,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句诗芙潼在观阅邺襄和满江的书册之时,看到过,出自宴几道的《鹧鸪天》,大概的意思芙潼还记得。
自从那次离别之后,总是怀念美好的过往,多少次在梦里期待相拥。
芙潼看了之后久久停留,想到了邺襄,很想再回到过去。
如果可以重来,知道一切,芙潼一定会把那株药给丢掉,或者劝解父皇亩母妃,把药材给贞景,一味药而已。
是呀,一味药而已。
当初不就是这么说她的吗?现在装什么深情,跟她说这句话。
趁着芙潼没注意,司沂拉过她的手,与司京辞的碰到一起,孩子乍然柔软的小手,牵住芙潼的食指,她在一瞬间回神,感受到孩子的绵软和温热,他像没有骨头一样。
芙潼的心跳得飞快,她的眼睛也不自然地眨动,迅速甩开他的手。
摩挲过与孩子牵住的食指,她手掌上的毒已经没了。
“小孩子而已,牙都没有长齐,杨侍卫不怕孤,然而怕孤尚在襁褓当中的孩子?”
芙潼垂下眼睛,“小太子金尊玉贵,杨同是个粗人,担心碰上了他。”
司沂碰触孩子的脸轻笑,“他还不至于那么金贵。”
说罢,他又把孩子凑到芙潼的眼前,“孤没有骗人,杨侍卫自己看,京辞他很喜欢你。”
襁褓当中的孩童,仿佛有识人的能力,他一见到芙潼,竟然笑了起来。
司沂看着孩子和芙潼,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芙潼在东宫,皇后始终不放心,她跟皇帝说近些日子,唐舒窈在她跟前伺候,人也累瘦了,让她回东宫休息,待身子好些,再进宫来侍奉。
皇帝给了唐舒瑶不少赏赐。
唐舒窈许久没有见到司沂,得知他在书房,特地炖了一蛊燕窝粥,端来书房给司沂吃。
岂料,见到这样一副画面。
太子殿下素来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正宠溺地看着杨同和怀里的孩子,俨然一家三口。
唐舒窈牙齿都快咬碎,她的身体固然是好了,可她受的委屈,比起之前丝毫没有减少。
邺襄女芙潼费尽心机才除掉,好不容易快要苦尽甘来了,又来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杨同。
殿下就像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处处都护着她。
“不除掉她,本宫心里难安。”
杨同的身份在唐舒窈那里依旧存疑,回去之后听身边的人说,司沂把和邺襄女的孩子给接来了,那么,她的身份....
故意也是怀疑的吧。
邺襄女故作清高,不肯承认,“呵呵...”
唐舒窈托人花重金买到了一瓶剧烈无比的欢药放到芙潼的膳食里,这药服用之后无解。
只需要一试就好,邺襄女百毒不侵,若是她吃了没有反应,她必然就是邺襄女了。
要是有反应,不是邺襄女也是个像钻空子的狐媚子,那就趁机找人,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送膳食的人很面生,看都不敢看她,动作还有些殷勤。
芙潼看着眼前的晚膳,吃进了嘴里。
作者有话说: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引用宋代宴几道的《鹧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