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跟孤一起睡。”◎
芙潼被他的两句你回来了, 震得一瞬骇然剔骨。
在三日出宫之前,司沂除去偶尔对着她冷嘲热讽之外, 平日里说话多以寡淡平和, 今日的你回来了,让人察觉到瘆人的温柔。
他若是发现了,不应该厉声言辞的质问吗?怎么一改常态, 对她好言好语?
或者他已经发现了,又想运用过往的法子哄骗她,利用她。
小姑娘心底垂眸看着眼前的膳食, 都是她之前爱吃的,看样子, 还是他做的,果然, 司沂发现了。
也是啊, 乾清宫内外遣御林军的事情他都能够在皇帝面前全身而退, 地位不减当初,今日司沂进殿后,目光就一直紧锁在她身上。
芙潼想过,医治皇帝是冒险之举。
皇帝悠悠转醒, 司沂必然会顺着治好皇帝的医士往下查, 不过一晚的功夫而已, 他就查到了吗?
仅凭治好皇帝的病?是因为她的血?
还只是试探?
“尝尝这一桌膳食如何?”司沂把木著递给他, 芙潼没接, 仓促起身弯腰, “殿下厚爱, 杨同不敢消受。”
看不到她的脸了, 司沂伸手想要追逐她的腕子, 也想趁机碰碰她,芙潼见机后退,连衣边角料都没有让司沂碰到。
“......”
司沂的手僵持在半空当中,脸上的笑也因此顿住。
他的目光只能见到芙潼束发的冠和她的后襟衣领。
她果真好生生的活着,再也不似从前,相隔甚远,以他为天以他为地,见他便满脸笑容,扑到他怀里的小姑娘,还在他眼前,却已相隔甚远。
大掌攥握成拳,青筋暴起,旋即松开。
司沂把木著放下,“你坐下。”
“杨同卑微,实在不配与殿下同席同坐。”
芙潼执意不愿,蒙在鼓里之时,她视司沂所做之食为美味佳肴,无价之宝,回回吃得一干二净。
知晓了一切,在看他亲手所做膳食,尤如猪糠草物,难以下咽,看都不想看一眼,别说是尝了,尤其是对着灭国仇人司沂的脸庞,用膳,不如杀了她。
“孤金口玉言,说你可以就可以。”
司沂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吩咐道,“过来,坐于孤的身侧。”
拗不过司沂,芙潼低眉顺眼坐于他的身侧,也只是坐下,芙潼不欲动手拾木著用膳食。
好好地叫她用膳,恐怕她不愿意吃。
司沂依然是吩咐的口吻让芙潼将所有的菜都遍尝一嘴。
再小心翼翼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这些菜,他亲手挑选,亲手择洗,再亲手下厨做来,每一碟菜都饱用心思。
芙潼味同嚼蜡,咽下最后一口。
公事公办的官腔回道,“殿下赏赐,自然是美味佳肴,味道极好。”
司沂想为她擦去嘴角的汤汁,不料芙潼早就快他一步,自己已经擦好了。
“早前听闻宫内的侍人们说,你吃不惯满江的膳食,只用些清淡的,是不喜辛辣,还是吃不惯辛辣。”
“原先听谢侯爷说,你和你兄长本是祖籍玉湖?”
芙潼回答,“是。”
“玉湖靠近满江,那边的百姓膳食与满江贴近,多嗜辣厌甜。”
果然试探来了。
“杨侍卫在永延殿的日子里,怎么孤发觉杨侍卫喜甜厌辣,完全不像玉湖人士。”
“殿下观察细微,杨同拜服,不过是因为杨同生下来时郎中说喝药忌口,不能碰辣,故而杨同不吃,身体好转也甚少吃了。”
司沂没有深究,他又给芙潼夹了许多菜,“这些膳食并不辣,杨侍卫可以多吃一些。”
芙潼拒不动筷子。
司沂清咳一声,“孤看你这些日子为兄长操劳,清瘦不少,该多吃吃。”
芙潼客气,“杨同何德何能得殿下眷顾。”
司沂长吁一口气,“杨侍卫不必心有不安,孤这么做,不过是看你日渐消瘦,不能好好侍奉孤,反而给孤惹麻烦。”
他没有试探出来吧?芙潼也不敢保证,唯恐多说多错,索性就请退,“殿下,此时此刻夜已深了,殿下也该安寝,杨同告退。”
司沂没叫他走,“是该安寝了。”
“杨侍卫照顾孤的内事,那就伺候孤安寝。”
司沂从来不让她近身,一直以来只让她做份外之事,再亲密也就是准进书房研墨,芙潼还担心林简回来之后,司沂会将他派遣出去,不料准她管分内之事。
眼下试探她的虚实,竟然让她近身了。
揣了这么久的慢性毒药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殿下,床已经铺好了。”
芙潼铺床之时,想要将能够浸入他骨肉的慢性毒药洒在他的床榻之上,司沂在后面一直盯着,完全没有下手之机。
芙潼铺床的时候,司沂在背后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更改了样貌,举手投足之间,她的动作也没有改变。
两人共躺一塌的时日最多,司沂总见她铺床,尽管她刻意改变了许多,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来日方长,司沂想要芙潼留下,也不能够操之过急,吓跑了她。
“夜已经深了,你下去休息吧。”
“谢殿下。”
芙潼关上门,在门口遇上了守夜的林简,朝他行礼,然后快步离开了司沂的地方。
“林简。”
司沂传唤,林简进殿跪下,“殿下。”
司沂手掌抚着芙潼为她铺的床,面溢露出无限的温柔笑意,“你去给他好好备至地方,对了,东宫的寝宫也要好好的布置。”
皇帝伤势好转,已经不需要人轮流侍疾,司沂和诸位皇子,不日就要搬出皇宫。
林简不明白亡羊补牢有什么作用,也不明白为何邺襄的小药奴,不,是小公主,小药奴三个字已经是忌讳了,她如今是殿下心尖上的人,不能用这么大不敬的称呼叫她。
林简不明白为什么她都逃出皇宫了,又要回来殿下的身边,侍奉殿下,看她的态度也不是要跟殿下重归于好。
否则垂花门殿下邀约她用膳,早就应该顺着杆子往上爬。
“殿下,属下觉得邺襄的小公主重回殿下身边,是对殿下不利,殿下要不要....”
司沂何尝不知道,他的神情无所谓,话语更谈得上卑微至极,“无论她想做什么,只要她愿意回来,还愿意留在孤的身边...”
“只要孤能够每日都看到她...”
太子这么说,林简不敢开口。
当今皇帝并不是生了什么不知治病,而是中了混毒,以至于造成了病弱体虚昏睡之相,太医束手无策,还是给芙潼验骨的致仕院判诊出来。
此事不宜声张,若是中毒,天下能救皇帝的,只有邺襄的小公主,她身上的血可以。
乾清宫内,芙潼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旁人认不出她,司沂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她出现了。
司沂故意让人将她放走,不能够打草惊蛇,又让人盯着芙潼让她回宫,重兵围了芙潼去易容的院子。
若是她跟着孟璟淮跑路了,他就会让人攻入,司沂也不想把一切变得玉石俱焚。
还好,她愿意回来。
芙潼一夜未眠,晨起伺候在司沂的面前,为他研磨,手腕总是容易疼。
之前疼也不能够露出破绽,芙潼一直都是强忍着,只有在回房之后,没有人看见,才轻轻地揉手腕缓解酸疼。
这几日一直都劳苦奔波,芙潼晚上没有休息好,隔着一层脸皮,乌青都浮了出来,她时不时活动手腕。
司沂留意到了,正是她之前割腕取血的那只手臂。
肯定是又疼了。
司沂的眼眸当中浮上心疼,拉过她的手腕细看。
芙潼惊吓,瞌睡都跑了,“殿下?!”
“对不起。”
芙潼皱眉,“?”他在说什么?什么对不起,鬼附身了,还是又在耍什么诡计?
司沂用了巧劲,捏得芙潼的手不疼,只是难以挣脱。
“殿下,您握着杨同的手腕,不合规矩。”
司沂没有听他的话,吩咐林简,“去拿药来。”
药涂抹上去了,给她易容的人是个高手,手腕上的伪装尤其完美,摸上去也摸不出破绽。
“看在你尽心尽力为孤研墨,这罐缓解酸疼的膏药,孤赏赐给你。”
芙潼接过,“谢殿下。”手腕冰冰凉凉,已经不疼了。
“站久了,去坐会吧。”司沂让林简在旁边拿了椅子。
芙潼惶恐,“杨同不敢。”
司沂也不和她多讲,“孤让你坐,你就坐,无须跟孤废话。”
“....是。”芙潼答道。
没想到,他还不死心试探,芙潼不推辞,索性全都听话收下。
一整日下来,司沂都没有叫她起来,甚至低头会,又抬头看她,好像怕她跑了一样。
芙潼强忍着不适,恨不得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
中膳摆下来,芙潼发现司沂的口味全都换了,换成他做的,不止如此,满当当一大桌,他还刻意让芙潼试菜为由,让芙潼吃了很多。
宫婢收拾得差不多了,入夜便出宫回东宫。司沂被皇帝召去,芙潼不得见他。
还以为她在东宫住的地方会是之前住的东殿,没想到竟然换了地方。
特别的大,芙潼被人送到后,推门进去,司沂披发而坐。
芙潼心生不宁,“殿下,杨同不知,误闯……”
这里是他的寝宫,那些人带她过来,是听了司沂的意思。
司沂搁下笔墨,“杨侍卫去哪?你是孤的随行内侍。”
芙潼低头,司沂不疾不徐走过来。
“自然是要跟孤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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