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个孩子。”◎
乍然听到旁边熟悉的声音, 再看到熟悉的脸庞,芙潼刚要开口说话, 岂料浓烟熏坏了她的嗓子, 带起一阵猛咳。
孟璟淮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搀扶着芙潼的手腕将她给扶起来,在她的背后塞了一个羽毛软枕。
芙潼喝了茶水, 勉强平息了急咳。
她的神情依旧迷茫怔愣,有些傻乎乎的,漂亮的蔚蓝瞳孔蓄满了泪水。
“璟淮哥哥?”
是璟淮哥哥吗?芙潼是在做梦?还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知道芙潼醒过来, 孟璟淮比她还要高兴,见到她哭, 心里抽痛。
拿过一旁的巾帕给她擦干净,轻声哄她。
“潼儿, 怎么哭了?”
真的是璟淮哥哥, 他的声音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每次在书院,芙潼顽劣扯坏了书院夫子的胡子被责罚,都是孟璟淮来安慰她。
芙潼跟往常一样扑到孟璟淮的怀里。
放声啜泣道,“璟淮哥哥, 潼儿好想你们, 潼儿对不起你们, 原谅潼儿好不好。”
还好, 死了还能够见到璟淮哥哥。
孟璟淮揽着她的腰肢, 拍着她的后背, “傻潼儿, 哥哥怎么舍得怪你, 都怪哥哥来晚了, 没有保护好你。”
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啊,自小要什么就能够得到什么,一点磕碰都没有受过。
看到她身上的烫伤,孟璟淮真恨自己不能够替她受过,再听到她哭得这样撕心裂肺,又在心里责备自己无能。
那时候邺襄遭难,他被派遣外出,受到消息赶回时,邺襄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一片尸山。
许许多多盘旋的乌鸦,吃了底下的人肉,养得肥肥的,到处都腥臭不止,各种蛇虫鼠蚁横飞。
死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孟璟淮带着手底下的人用了足足半个月才埋葬完。
皇室所有人都找到了,除了芙潼。
找寻到一个穿戴着芙潼衣衫首饰的宫女,即便脸已经泡发,孟璟淮还是能够认出来,她不是芙潼。
芙潼还活着,周边的小国寻不到她的踪迹,正当孟璟淮一筹莫展之时,满江传来消息。
邺襄的药材虽然没有找到,太子殿下司沂心上人唐舒窈的身子骨渐渐好转,寒毒乃是不解之症,若非那株药,唐舒窈的病不会有转机。
那株药和小公主一同消失,小公主若是没有死,她就会在满江,太子司沂或者唐舒窈身边。
的确不出孟璟淮所料,那株药被小公主吃了下去,而她就在司沂的身边。
孟璟淮来了满江,皇宫和承伯候府戒备森严,探子放不进去。
几经周转,孟璟淮才拖人找到唐令呈,果然,从唐令呈身上下手,终于将小公主给救了出来。
“潼儿不要伤心了,日后璟淮哥哥会陪在你的身边,一辈子保护你,有哥哥在,潼儿什么都不用怕了。”
闻言,芙潼哭得伤心。
唐令呈这些日子也来过一两次,他历来不敲门,这回也是直接进来,看到芙潼醒了,抱着孟璟淮哭得正伤心。
芙潼看到唐令呈,瞳孔骤缩,先是怕,随后仇恨卷入她的眼中。
孟璟淮迅速拉起被褥把芙潼给盖好,又掌住她的后脑勺盖在怀里。
“唐公子,家妹才醒,一切都没有收整好,唐公子可否先出去。”
唐令呈摸摸鼻子,谁知道啊,是怪他鲁莽。
知道了真相后,心里添了些许愧疚,大概是之前对芙潼的不客气还有误会,让唐令呈不敢面对芙潼。
他客气几分,听着芙潼吸鼻子的声音,摸摸鼻头退出,带上房门,“好。”
孟璟淮蹙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感觉到唐令呈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潼儿,你醒了,等你的身子再好一些,璟淮哥哥就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块地方,哥哥会一辈子照顾你。”
芙潼已经冷静下来,见到唐令呈的时候,她下意识还以为唐令呈也死了。
再听到两人说话,芙潼感觉到身上手腕上的疼痛,芙潼渐渐反应过来。
死了的话,身上是不会疼的。
阴曹地府,备受宠爱的唐令呈也不会下来,唐舒窈疼爱这个弟弟。
难怪阴曹地府只见到了璟淮哥哥,宫内发生巨变之时,边境有事,父皇将璟淮哥哥派遣了出去,阴差阳错避开了灾祸,所以他才能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
“潼儿?”孟璟淮替她擦眼泪,“怎么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芙潼低头看到自己的肚子,“孩子.....”
“是不是还在?”
孟璟淮点头,“还在。”
摸上去和之前一样,小姑娘漂亮的眼中浮现出冷意,她捏紧拳头,一用力,手腕立刻渗出了血。
芙潼咬着牙,用力往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狠砸。
孟璟淮擒拿住她已经渗血的手,“潼儿。”
“你不要伤害自己。”
芙潼泪如雨下,激愤道,“璟淮哥哥你不要拦我,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她的眼睛都恨红了。
小姑娘嘴里说的他,不像是要杀孩子,更像是要杀司沂。
孟璟淮没有忘记郎中的嘱咐,他护拿住她的手腕,不叫她伤害自己。
他固然也厌恶有着一半司沂血脉的孩子,可这个孩子也是芙潼身上的一块肉,骤然地弄掉孩子,对于芙潼的身子也是一种伤害。
孟璟淮怎么能忍心伤害芙潼。
“璟淮哥哥,你不要拦我啊,我一定要杀了他,他就不配,也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孩子在身上,芙潼一看到,感受到,就忍不住回想到过去的日子,过去愚蠢的自己。
“都怪我,是我不争气,太过愚蠢被人利用,父皇母后一定很生我的气,他们再也不会要潼儿了。”
“就是因为父皇母后,祖父祖母,阿珠,不想要潼儿了,不肯原谅潼儿,不想见到潼儿....”
所以才不让她死,让她独留在世间。
孟璟淮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抱到怀里,哄她,“潼儿,不会的。”
“潼儿...”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一直都是潼儿,我们最宠爱的潼儿,国君国后怎么会不原谅潼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责备自己。”
芙潼哭得凄餐哀怨,听着门内传来的声音,唐令呈心里尤其难受,他在门口颓气得靠着门窗,生平第一次,他好像觉得自己很过分?
为了姐姐的一株药,灭了一个国家,害死多少人。
大抵是因为他见过芙潼全身全心依赖太子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娇怯柔软,远不像今日这样悲绝。
小医女对太子司沂的情谊不比自己姐姐的少,姐姐如愿以偿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邺襄的小公主,成了最惨的人。
唐令呈闭上眼睛,深叹出一口气。
“潼儿,你不要哭,国君国后听到了你的哭声,一定会难过的,他们最爱最疼潼儿了。”
孟璟淮抹去她的眼泪,好好哄她,安抚她的情绪。
“孩子生下来吧。”弄掉太伤身骨,“等你身子好了,璟淮哥哥带你走,离开这里,潼儿不要再记得过往的事情,这个孩子不是满江太子的,是璟淮哥哥的骨肉。”
孟璟淮的手捧上芙潼的脸,“不要哭。”
“潼儿从小不是说好了,长大要嫁给璟淮哥哥吗,还要给璟淮哥哥生孩子。”
他握住芙潼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我们的孩子。”
芙潼哭着睡了过去。
唐令呈离开酒楼后,一直在满江的街道乱转,心里装着事情,走路也不看,险些被过往的马匹给撞到。
打马的人探出头,骂他是不是找死。
看清楚人是唐令呈,立马规规矩矩低下头,变脸认错,谄媚着邀约唐令呈去玩。
唐令呈没有心情让他滚。
回了承伯候府,唐令呈转了一会,他想要见一见唐舒窈,谁知道他还没有进宫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唐令呈脱口大骂,掀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踢到守门的侍卫脸上。
“瞎了你的狗眼,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唐令呈备受宠爱,唐家三朝元老,手握重兵,他的姐姐得皇后宠爱,又是太子殿下心爱的女人。
因此不用对牌也能在宫内畅行无阻,他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令。
侍卫不敢得罪他,连忙跪下。
“唐公子不要见怪,不是属下不肯给您放行,只是太子妃嘱咐派人来说过,宫内女眷多,说您实在不宜进来,日后有事要见,必须要事先通传,太子妃允准,您才能够进宫。”
姐姐是在怪他,责备他?
那日闯进宫门,偷听到她和婢女手底下的对话,所以,姐姐防备他了。
姐姐说的,下辈子弥补小医女,也不是真心话吧。
唐令呈也不想做什么。他进宫只是想找姐姐说说话,这么些年,不论发生什么,有任何私事,都是跟唐舒窈说。
今日,姐姐拦他。
也无怪,姐姐如今嫁出去了,太子妃,是该避讳避讳。
再怎么说,唐令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他真的了解姐姐吗?姐姐到底是不是他印象当中的那个姐姐。
侍卫们战战兢兢,以为这尊娇惯的公子哥要发脾气,做好了挨罚挨骂的准备,谁知道他居然一言不吭走了。
唐令呈在承伯候府不住地叹气,一旁的小厮给他倒茶,“公子,你怎么了?”
“近来,您总是唉声叹气。”
唐令呈不想搭理,小厮自作聪明,“公子莫忧愁,底下传来消息,酒楼里那对兄妹的身子骨大好,很快就能够离开满江。”
要走了?唐令呈回不过来神。
走吧,走吧。
说不定走了,眼不见心不烦,他也就不会心烦了,只要人走了,姐姐就可以高枕无忧。
饶是如此,唐令呈心里依旧记着,夜里他总是做梦,梦到芙潼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姐姐得意的笑声,他跟在姐姐后面,本该笑,怎么都笑不出来。
唐令呈吓醒,捏着眉心,看着守夜打盹的小厮,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孟璟淮怕芙潼触景伤情,她醒过来,就命人筹备离开的一切。
今日芙潼下地,用过了膳,他跟芙潼说,“潼儿,我们走吧。”
芙潼抬眼看向他,“......”
“哥哥知道你心里郁结,我们四处都去,散散心,你看你喜欢什么地方,我们就在什么地方落居,隐姓埋名,孩子生下来了,我会抚养孩子。”
“潼儿喜欢花,哥哥给你种,喜欢纸鸢,哥哥给你做,好不好?”
芙潼还是没有说话,近几日她总是郁郁寡欢,脸上一直笑不出来。
一切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孟璟淮知道她的心里苦,只要离开这里就好,日子久了,一定能够放下心里的伤痛。
“跟哥哥走好吗?我们忘记这里的一切。”
孟璟淮不是没有想过复仇的事情,贞景实在是太大了,他眼下的实力对于贞景来说无异于以卵击石。
“璟淮哥哥....”芙潼欲言又止。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唐令呈不知道何时来了。
直接破门而入,“孟璟淮,你听不出来吗?她犹豫再三。”
“就是不想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