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谎言戳破。(三合一)◎

拉开的空隙让司沂的眸色顷刻之间染上寒意。

再听她说的话, 什么叫骗?

是来问他要说法,也该拎拎她的地位, 注意说话的分寸。

合该不用理她, 见小姑娘抽抽噎噎,眼里的水光聚在一起,怨怼看着他, 实在委屈。

司沂静息一默,“......”

心里也觉得有些莫名的堵。

芙潼真的委屈又难过,本想着一醒过来就能得到好消息了。

那太医下的迷药的确很重, 芙潼体质特殊,那药性再重, 对她而言,也起不了太大效用, 叫她昏睡不了多久。

芙潼在喧嚣吵闹当中半梦半醒。

坐起身来, 处处都空落落的, 再摸向旁边的司沂惯常躺的位置,早就一片冰凉。

殿内找不到司沂,喊也不见答,芙潼便找了出去, 门口守着的宫娥也不见了。

永延殿不知何时处处装黏了喜字, 檐下皆挂了红灯笼, 来往的人有很多, 是过往的数倍, 吓得芙潼立刻躲了起来。

宫内有的喜事, 唯独唐舒窈那一桩。难不成司沂嫁妹, 永延殿也要同庆?

芙潼心里暗觉得不对, 在殿内低着头找了一圈, 还是没有见到司沂。

芙潼要出宫去,正撞上了乌泱泱一堆人吆喝簇拥着一对新人新人进来。

唐舒窈的一身婚服,芙潼早已见过,而站在唐舒窈身旁的男人,一袭红衣,衬得气宇轩昂,不正是司沂吗?

芙潼怔看着天造地设的两个人,脑袋瓜炸成了糊浆,整个人都变成了木头桩子,立在哪一动不动。

直到司沂发现了她,芙潼吓得转身就跑。

跑也不知道该跑哪里去,这块富丽堂皇的地方对于芙潼而言,就像是精美的牢笼,给了芙潼一块安身之所,却也圈制了她。

除了司沂,这里根本没有人理芙潼,所有人都在笑,只有芙潼一个人在偷偷地抹着眼泪花子哭。

没地方可去,芙潼躲到了寝殿一旁的角门下窗窝着,她的身骨小,藏着这里也没有人发现。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在乎芙潼,丢没丢。

窝了很久,看着外头人来人往。

林简没有搜查到这边,自然没有发现芙潼。

芙潼想了很多,想到了唐舒窈的婚服,上头绣的图案还有冠顶,具是凤凰。

天底下除了太后,皇后,太子妃,还有谁成亲婚服上能绣凤凰。

难怪当时的宫娥们都不敢说话,叫她去问司沂。

“骗你什么?”

司沂不悦替她擦着源源不断的泪,心里也被掌心的泪水烫得慌,邺襄女的眼泪好多,怎么擦不完呢?

一向觉得她乖顺绵软,不承想还有哭闹撒泼的时候,今儿个的事情是好糊弄,只不过知道了一点片角,她就哭闹了。

若是让她知道全部的真相.....

想到芙潼会用绝望透顶,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他,避开他,不断与他拉开天堑一般的距离。

念头乍现,司沂的心口恐慌得无所适从。

不,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思恐后司沂敛眉,不该担忧的,最近他总是杞人忧天,儿女戚戚。

有什么可担忧的。

整个天下都捏在他的手心里,他不允准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也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只要他不开口,邺襄女不会知道真相,就像她孤弱无依,一辈子也不无法逃离他的身边。

而他永远不会开口告诉她真相。

芙潼摇头,她不知道从何问起。

她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嫁的良婿会是司沂,芙潼蒙在鼓里,是最后知道的人。

“司沂曾经告诉我,唐舒窈是你的妹妹。”

话刚说,芙潼的脑子里又浮现,司沂是说过唐舒窈是他的妹妹,但他也曾说过唐舒窈不是他的亲妹妹。

还是当时司沂已经说透了其中的别有深意,所以是芙潼没有听明白?

“......”

芙潼略带失望和伤心的泪眼刺到了司沂的心。

他静声解释说。

“芙潼,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不是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还是你当初说和我在一起只是骗我?”

芙潼想,她很想,她从始至终,都把司沂在的地方当成她的归属,否则她不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司沂。

今天唐舒窈的嫁,让她的心产生了动摇,让芙潼惶恐。

叫她不怎么信了,准确来说,是不敢信了,觉得太过于奢望。

“这跟你娶唐舒窈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妹妹。”

是啊,兄妹怎么能够成婚呢?

司沂紧搂着她,撒谎游说道,“舒窈知道你我情深意重,我曾经说过要给她择了良婿,再成你我的事。”

芙潼问,“然后呢?”

司沂见她终于能听进去一些,接着道。

“她心疼你为救治她的病付出了很多,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横在你我中间。”

“眼下哪里好寻得良婿,我实话讲与她,她告诉我,此生不愿嫁。”

“当年舒窈寄养在承伯府,我欠了承伯候一份情,如今我将继位,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为了还情,我不得不这样做。”

“你既知道我和舒窈为兄妹,便知道我二人不可能行事,否则,我又怎么会在新婚之夜,让人将她带走。”

尽管司沂说得非常明白,芙潼心里的隔阂还是没有消散。

她察觉不出来哪里怪,心头就是怎么都说不上来,她实在无法,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完全信任司沂。

芙潼低喃一句,“真的吗?”真的如司沂所说,是这样吗?

小姑娘尽管仍噙着泪,司沂听她的语气已经软顺了下来,便知道哄好了。

看。

当时他就说多虑了,随口哄几句就是不怕糊弄不了她。

他说真的,将芙潼抱到腿上,亲昵搭到她的肩窝处。

淡漠笑着,犹如看待掌中玩物一样揉着她的头发,让她听话。

“姻亲儿戏,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我最爱的人,始终是芙潼,当初我就跟你说过了,你是我重要的人,谁都比不上你。”

这些话,再一遍,重复说出来,司沂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全然没有当时厌恶和憎嫌的心情,甚至有种表明心迹的愉悦。

芙潼没有讲话,也没有再抗拒。

她敛着湿漉漉的睫,吸着发红的鼻子,抽着肩膀。

没有应承回司沂说的情话。

反而追问道,“若是今日我没有发现,司沂......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司沂略一顿,很快摇头。“我并没有打算瞒你。”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唐舒窈嫁了,才告诉她。

先斩后奏的帝王之策?芙潼不懂,只知道心里好难过。

她还有完没完了,今日激得很了,非要刨根问底?

纸包不住火,邺襄女跟在他身边,总要知道的,“你不要再多心,舒窈的事情解决了,我们的事情也快了,不会远。”

他答应过要给小药奴侍妾的身份,原想着再过些时日兑现给她身份的承诺。

毕竟才娶了唐舒窈,在新婚的关头纳妾室,恐怕在这关头,唐家不满,朝野也会诸多非议。

眼下,她泪眼涟涟一再追问,哭得他心里密密匝匝地疼,无所适从。

也不必推后了,明日见了唐舒窈,与她商议,给邺襄女名分就是,也当安抚她了,省得她和自己哭闹,再拉开和他的距离。

承伯候府,若是不服,他会想别的办法镇压。

“听话。”

防止她再问,司沂将芙潼抱放到塌上。

手指穿梭梳理她的发丝,随后与芙潼十根相扣,四目相对。

小姑娘嫩白娇软,正红的衾将她托得越发动人,眼尾和鼻尖的红润,更像是浑然天成的染就的胭脂。

与此同时,芙潼也在盯着顶上的男人,无比认真看着他的五官,想要将他牢牢记住。

太子司沂的骨相面相都是极其优越的,世上甚少有郎君能够与之媲美。

芙潼眼里还有没有忍回去的眼泪,隔着泪花这样看,她觉得司沂和她的梦里,晃眼见到的轮廓,在一刻简直重合。

梦里模糊的轮廓,随着她眨落的眼泪,清明了,拨云见日,露出司沂俊美的五官,就是这一张脸。

司沂覆身压上,碾着她的唇索吻。

纵然司沂说得很是明白,话里挑不出来错漏。

依旧美好到让芙潼迷迷瞪瞪。

之前的先不管,眼下她脑中又存了新的疑云。

赌气还没有消散,脑子里的疑云又在缠绕,此刻不想和司沂亲近。

她撑着手要起身。

可惜双手都被太子擒住,反扣在头顶。

红烛噼里啪啦燃着,风从大开的窗桕处拂过时,摇曳摆动。

司沂比以往他始终紧扣着芙潼的,让她紧挨着自己。即便结束,暂时休息,也不曾松开丝毫。

更搂紧手,让她和自己十指相握,一点也不分,仿佛感受芙潼的存在,竭力要抓稳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自己身体的动作。

翌日早起时,肆意弯唇亲在小姑娘的眉眼,眸中是他没有察觉的温柔。

替芙潼拢了发,掩好被褥,才起身离开。

皇帝病重偶有清醒,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不便再见人。

司沂先带了唐舒窈去垣庆殿给皇后敬茶请安,随后到御书房处理政务,唐舒窈留下陪皇后说话。

按理说,新婚后得休沐,司沂贵为储君,时局所致,片刻都不能偷闲。

芙潼睡了没多久就醒了,心里装着事,即便再困,怎么也难以入眠,睁着眼躺了一会。

拖着疲倦的身体爬起来,身上都是红痕。

昨儿的事情,让她联想到先前的梦境,心里乱乱的,濯洗了脸,随意挽了发,芙潼一直拖着下巴,呆坐铜镜前。

看着镜中的少女,芙潼伸手触碰到铜镜看,一笔一画描摹着铜镜中的面部轮廓。

看入迷了,出现了幻觉。

铜镜里漾现了一副生动的画面,是在梦里出现过的,小芙潼手里拉着纸鸢线轴,被父皇抱在怀里举高。

母妃在一旁拿着两只面鼓逗她笑,一声一声地叫她潼儿。

芙潼想再看得仔细一些,眨眼之间,画面灰飞烟灭,什么都不见了。

“......”

司沂娶了亲,芙潼总觉得在这里她像个外人,尽管他说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妹妹妹妹.....

芙潼知道唐舒窈是妹妹又如何?外人不知道,小姑娘垂头丧气,苦着一张小脸。

芙潼之前觉得每天在这里等着司沂,等他回来,见到他,在他身边,做他身边的菟丝花就很开心。

可现在,芙潼有些不想了。

昨天早起来,她一个人,司沂不在后,她感觉自己毫无归处,像个孤家寡人,先前养的小肥猫也不在芙潼的身边了。

除了屋里的桌椅凳子茶几,芙潼一个伴儿也没有。

原先想着不打紧,芙潼想去的地方一直都是司沂的身边,现在司沂身边有人了。

之前想要寻找过去的念头被司沂抚静下去,而今又冒了出来。

芙潼想要知道她的过去,想要找一找她的家人。

她想.....回邺襄看看。

邺襄还像不像梦里那样漂亮?那里没有满江的秋天冷?花是不是特别多。

司沂说邺襄有战事,就算邺襄因为战役毁得特别干净,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剩下。

或许到了邺襄,就能想起来忘记的事情。

若真的如司沂所说的,她不是邺襄人,梦里只是梦,她当初也是在邺襄被司沂捡回来的。

一开始芙潼是去邺襄做什么?现在想不起来,说不定到了邺襄就能想起来了。

只要去邺襄,就能找到答案了。

芙潼也不至于离了司沂,再也没有去处,一个朋友,家人都没有。

想走的念头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芙潼盘算着要怎么跟司沂说?

她对满江一点都不熟,如果要走,路上需要盘缠,她得和司沂借一些。

总之,唐舒窈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取血,芙潼也能走得安心。

司沂忙碌,今早没有时辰给芙潼做早膳。他政务忙碌,也腾不出空回来陪芙潼用早膳。

膳房端上来的食物,芙潼没吃了几口,刚嚼到嘴里,舌尖尝出味,一阵反酸自胸腔快速涌上来,扶着案桌干呕吐出来。

吐得小脸都白了,闭着眼睛打寒颤。

捏扶着桌案的指骨泛着白,弯下腰的小腹有些疼,芙潼轻轻揉了揉。

半天缓过神,揉着的动作顿住了。

手指一抖,芙潼低头盯着小腹,忽然意识到她的月信好久没有来了。

是什么时候?

芙潼没有上心记过,往前再想想,好似第一次和司沂有过后,月信就再也没来了。

难不成......

摸着已经有些小鼓。

芙潼几乎要坐不稳圆凳。两只小手使劲抓着桌沿,才勉强立稳身板。

现在怀上,算什么事?

司沂才刚刚结了亲事,芙潼慌得六神无主。

正要起身,转眼就看到了唐舒窈,她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

脸上没有从前对着芙潼时的温笑,目光仿佛淬了毒,令人脊背生凉。

唐舒窈的目光从芙潼苍白的脸上扫到芙潼的肚皮上。

芙潼连忙两只手都护住她的肚子,睁着清凌凌的眼与唐舒窈对视,两只腿脚都无意识的并拢。

“......”

昨夜司沂寝殿的动静,唐舒窈不会不知道。

晨起,她还在司沂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见到一个微小的划痕。

一看便知道出自女子之手。

能近太子殿下身边的女子,除了药奴,还能有谁?请安时不知情的妃嫔见了,还出言打趣她呢。

殊不知跟她毫无干系,司沂脸色淡淡,也不辩解,唐舒窈只能干笑着接了黑锅,应承着妃嫔的赞词。

嫔妃们越说越来劲,说什么司沂必然是宠爱极了她,否则怎么任由她挠人。

还说太子殿下冷清寡欲,也有沉沦的一天。

唐舒窈的笑容越来越干,她欲要请安后,跟皇后说明,请皇后做主。

好歹皇后是疼她的,也算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人。

谁知皇后未卜先知,看住了她的来意,竟然在她开口之前。

拍着她的手,一句,“舒窈,你与司沂婚事已成,无论怎样,太子妃都只是你。”把唐舒窈的话给噎了回来。

唐舒窈心里一咯噔,她再憨傻,也不会不懂皇后的意思,是叫她学会大度,容下药奴在太子的身边。

也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她洞若观火,永延殿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够瞒过她。

回府后,唐舒窈不得不上门看望芙潼。

谁知道竟然撞见芙潼扶着桌案呕吐的一幕。

唐舒窈的目光落到芙潼的肚皮上,仔细算算日子,她也的确该有了。

亡国的药奴,卑贱的奴隶,竟然什么都抢在她的前头。

唐舒窈进门之前,知道她心中爱慕司沂,承伯候夫人蒋氏曾经秉夜跟她谈过不少夜话,约莫都是教导她。

既做了太子妃,要有容人的度量。

司沂日后身边除了她,定然会有旁人,算上登基之后,少不了的三宫六院。

她而今是太子妃,将来便是皇后,即便是吃醋,她也不能显露出来,让人抓住把柄。

唐舒窈心里苦涩,口头上一悉应了下来。

如今,这邺襄的药奴,再怎么说,她是非除了不可!

不为着在芙潼的新婚之夜抢了她的夫君,怀孕走在她的前头,就为了司沂对她的在意,也断绝不能容下她了。

趁着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先了结胁迫。

假以时日,她生下孩子....

再怎么小的孩子,也是司沂的嫡长子,孩子一生,瞒不了多久,到时所有人都知道,邺襄女抢在她的前头,踩她的脸。

这么多年,她为司沂吃的苦,忍受了多少满江人难听的诟病,没有人看到。

那些人只说她携恩攀附皇权,不要脸面,说她痴心妄想得厉害,拖着一副残破的身子,还妄想成为太子妃。

好不容易熬出头,才有了今日,她绝不能窝囊忍气。

再者,万一邺襄女装可怜蒙宠,迷惑了圣心,司沂鬼迷心窍,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唐舒窈心里越想越是懊愤,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皇后谁又能为她打算,将来的事情不会出一点差错?

既然她们都不让她动手,她不动手就是,若是邺襄女自己消失。

她至今还蒙在鼓里,若是她知道了真相....

该如何?

唐舒窈至芙潼的对面坐下,下巴点了点她的肚子,“你有没有算过,有几个月了?”

芙潼扣紧桌沿,她防备害怕于唐舒窈与过往面对她不同的变化,一双眼睛骨碌碌茫然无措地转着。

脸颊白嫩娇滑,抿紧了粉唇一言不发,她也看着自己的小腹。

“......”

即便是快要当娘了,邺襄女的美貌只见增韵,不见削弱。

唐舒窈不得不承认,她在邺襄女身旁,完全黯然失色。

想必,她就是用这副脸,诱得太子一再为她动容,如今都开始在意她了。

真留了她在身边,太子还会看到自己吗?

“还是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唐舒窈等不得她反应,“我让太医过来给你把脉瞧瞧。”

言罢,她就要去叫太医。

芙潼微起身喊住了她,“不....不要去。”

别去,若是太医知道,司沂也会知道的。芙潼不知道为何,她不想让司沂知道。

芙潼缓缓坐下来。

唐舒窈也重新坐回原本的位置,“原来你知道啊。”

芙潼没有心力去想,到底因何唐舒窈今日的语气一改之前的柔软迁和,变得这样讽刺讥人。

和司沂说的善解人意,成全她二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总之她听出来,司沂的妹妹唐舒窈,不欢迎芙潼肚子里的孩子。

也是啊,芙潼的孩子。

以唐舒窈如今的位置,没有喜欢她的理由。

司沂没有娶芙潼,芙潼心里都如此介意唐舒窈的存在,反之,唐舒窈难道不会介意芙潼的存在吗?

何况也不用猜,她对芙潼和芙潼孩子的厌恶,已经从她的眼睛里透露出来,显而易见。

或许一切都有迹可循,从一开始的不是亲妹妹,唐舒窈她喜欢司沂。

昨夜,她说新婚之夜,就是不想走。

“你想留下孩子?”

芙潼护着肚子,浑身的尖刺都对准了唐舒窈。

唐舒窈看着芙潼的反应抖着肩膀发笑。

真好笑呐。

她若是知道,孩子的生父,就是她的灭国仇人,还会不会这样护犊子?会怎么做呢?

唐舒窈尝到报复的快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芙潼知道一切后。

令人嫉妒到发狂的漂亮的小脸上究竟会伤心欲绝到何种程度。

她就不该活着,她就应该死在邺襄。

“芙潼,你想知道你的过去吗?知道自己是何方人士,从哪来...”

唐舒窈停顿了半句,意味深长。

“该到哪去....”

芙潼当然想知道,她点头,之前想知道,现在就更想知道了。

“司沂没有告诉你?”

芙潼眸中乍现懵懂和不安,“司沂说他不知道。”

唐舒窈但笑,轻声呵气,“他骗你的。”

“你胡说。”芙潼怒瞪实了眼,捏着拳头,咬紧下唇摇头,司沂不会骗她的。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芙潼必然不信。

近两日发生太多事,接二连三的梦境,还有唐舒窈倏而转变的态度,都让芙潼对司沂的信任产生了崩塌。

她嘴上说,“司沂说过他不会骗我的。”

心里却乱麻麻的止不住胡思乱想,司沂到底有没有骗她?

越想脑子越疼,睡着才会出现的梦境里的画面,如今又出现在芙潼的脑子里了,很多人的声音,在叫她。

潼儿,潼儿....公主,小公主。

还有司沂含笑的面孔在芙潼的脑子里不停的交错,几乎要将芙潼割裂。

肚子骤然一缩,将芙潼拉回现实。

唐舒窈说,“看,连你自己心里都产生怀疑了吧?”

“你说司沂不会骗你,在他去我之前,他可曾告诉过你他要娶我?”

“我和司沂的婚事,已经提前筹备了很久,满宫皆晓,除了你。”

“若非有人提前打点,你会连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吗?打点风声的人,是得了司沂授意的林简。”

芙潼甩醒自己,她实在不愿意相信,摇头。

“不是,我听不到风声是因为司沂他想亲口告诉我,一直没有说,只是因为太忙,忘了提前告诉我。”

唐舒窈反问,“是这样吗?”

“他告诉你,我是他的妹妹。”

芙潼猜到唐舒窈要说什么了,先一步否认,“司沂说过你不是她的亲妹妹。”

“对,我不是他的亲妹妹,我是承伯候府的亲生女儿,唐令呈是我的亲弟弟。”

这怎么可能?

“你若不信,可要我与承伯候滴血验亲,又或者找来当初为我母亲承伯候妇人蒋氏接生的稳婆到你面前作证。”

“难道你没怀疑过?那天你看到我和令呈,心里没有觉得,我和令呈生得多像啊,因为我们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芙潼持续不断摇头,她的脸色已经隐隐有些苍白,铺着桌案的锦布,被她拽到手心。

唐舒窈在一旁暗笑,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不...不可能,司沂不必要这么做。”司沂骗她做什么?

手腕处的伤磕到了桌沿,即使愈合了,伤得太深,碰到也会疼。

芙潼身体一僵,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破壳了。

唐舒窈点头嗯。

“当然,大费周章都是有原因的。”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身体血肉的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芙潼喃喃重复,想到了梦里的神药。

被她吃下去的药丸,现在她觉得那些已经不是梦了。

“传闻邺襄得了一株药材,此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没病没灾的人服下,甚至会获得长生。”

“多年前,我为救司沂身中寒毒,他几经周转为我寻医治病,可惜收效甚微,听闻此药,司沂许诺给邺襄重金城池美人换取此药。”

唐舒窈幽叹一声,“只可惜邺襄不识抬举,邺襄国君不愿意进贡此药,又舍不得毁掉药材,竟然给了她的女儿吃了。”

邺襄的小公主……

芙潼的身份是邺襄的小公主?

“招怒贞景,司沂领兵踏平了邺襄。”

梦里是真的...?

那道发号施令清冷的声音,领头的男人,芙潼梦里可怖的男人。

是.....司沂?

“没想到吧,你藏得再好,还是被司沂找到了,他将你带回了府上,那株药淬练你的骨肉,让你的体质变得百毒不侵,以你的血合药,竟然能够解天下奇毒。”

芙潼脸色苍白到难以形容,她小小的身躯在隐隐发抖。脑子里又出现梦魇听到的声音。

那些四处逃窜的人,撕心裂肺绝望的哭声,护着芙潼催促着让芙潼快跑的声音。

原来,都是芙潼的族人,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全死在了司沂的手上?

芙潼坐不稳圆凳了,跌坐到地上,小尾椎骨震得疼痛,眼泪也这其中跌落。

攥在手中桌布被扯落,案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砸在地上,碟盘碎了。

她的泪不受控制的掉落,嫩白的腮帮子都在抖,“不.....”

不是真的,怎么可能?

是梦,唐舒窈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梦,司沂告诉她的?可好多事情,她都没有跟司沂说过。

唐舒窈却准确无误的知道了。

那她说的话,是真的?

即便是真的,怎么都会是司沂做的呢?

司沂啊,多次救治芙潼,包容她,爱护她,给她庇护和希望的人,对她曾经许下美好的诺言的人。

在芙潼的眼中,他是那样的好,在芙潼的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他。

骤然得知一切,叫她怎么相信。

“不....”

“不会。”

“司沂对芙潼很好,给芙潼做饭,带芙潼打马,帮芙潼编头发,芙潼被人欺负的时候,将芙潼护在身后,他说过,会给芙潼一个家。”

这才是真的。

“家....呵呵呵……”

唐舒窈被芙潼如数家珍念出来的两人的亲昵,妒红了眼。

她蹲下来,捏着芙潼毫无血色的小脸,看着她楚楚可怜的脸蛋。

“你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你以为司沂对你的好都是真的吗?你以为司沂真的爱你吗?”

“都是假的,司沂爱的人是我,我们打小就认识,我才是他捧在手心,爱入骨髓的青梅竹马。”

“你和你的族人,在他的眼里全是草芥,连狗都比不上,若不是你的血肉,他早就送你去见阎王了。”

芙潼看着唐舒窈的脸蛋,哭的抽气。

她的手腕疼,蔓延到心口,推开唐舒窈的力气都没有了,唐舒窈的话将她击垮,顿在原地。

她强倔着,“司沂不会骗我,是你在骗我。”

“想知道为什么?司沂对你的那些好都是为了给我治病哄骗你用心借口罢了。”

“太医说了,你的血必须要你心甘情愿给人取,才能有药用,司沂迫不得已,才编了谎言骗你,对你好,说钦慕你。”

“如果他真的爱你,又怎么会舍得给你受苦?在你放血虚弱的时候撇下你留在我身边?对你不管不顾?不见你。”

唐舒窈越说越来劲,以话语滔滔不断给芙潼重击。

“就连司沂将你收房入内,都是为了让你死心塌地跟着他取血给我治病,你知道他有多嫌弃憎恶你吗?若不是为了我,怎么会跟着你虚与委蛇。”

“他嫌你脏呢,我亲耳听到司沂事后询问太医,药材会不会淬炼你的身子让你成为完璧,你看,你就算清清白白,司沂都恶心你。”

“你可以去问问林简,你碰过司沂的衣衫,他有没有在背后丢掉,有没有将牵过你的手搓洗数千遍,仍然觉得恶心。”

“难道你就没有留心过司沂对你的不耐?”

芙潼茫然无措,大脑已经变得迟钝,她从来没有留意到。

是从来没有想过,她敢想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心机深沉的人。

以谎言为中心的爱,为了一株药材,杀了那么多人,编织一张网,骗一个人。

真可怕,太可怕了。

荒谬吗?唐舒窈说的一切又仿佛有迹可循。

芙潼记得初见唐令呈,那时候,他就说要抓芙潼去见他姐夫。

姐姐是唐舒窈,东宫府上,他嘴里的姐夫除了司沂还能有谁。

“我已经把真相都告诉你,你还是不信啊。”

唐舒窈往外叫来听了全场的太医,抱来一只猫,是芙潼在东宫府上养过的那只。

让太医给猫下了一点慢性毒药。

“你想救它吧。”唐舒窈抓过芙潼的一根手指,命太医掰开猫的嘴,划开芙潼的手指往猫的口中滴血。

没等多久,奄奄一息的猫站了起来。

芙潼怔愣看着冒血的手指,她的血真的能解毒。

所以,司沂对她没有眷顾,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能解毒的血。

可孩子呢?

芙潼的手放到肚子上,都是假的?

唐舒窈眼神瞥向太医,太医看了看芙潼面若死灰的模样,哆嗦着讲道。

“殿下的确向臣询问过芙潼姑娘是否完璧,药材能否让破壁之身淬成完璧....”

太医越说越害怕,跪在地上擦这额头上的汗,在宫里想要存活下去,知道的越多,命越短。

守口如瓶才是真理。

太子妃今日非要叫他全都给说出来,不说就要他的命。

太医为求保命,不得不张口。

“殿下....也曾经让臣开避子的方子,熬成汤药,哄骗芙潼姑娘,伪装成安神的药让姑娘喝下。”

“岂料,芙潼姑娘百毒不侵,避子汤并没有起用。”

先前给芙潼把脉的时候,他已经脉出芙潼有了身孕。

说到底是他做太医的疏漏,没有办好太子殿下吩咐的事,百毒不侵的体质,又不是大罗金仙,妙手圣医,遇上这体质也没辙。

权衡利弊之下,太医将芙潼有孕的事,转告了皇后娘娘。

皇后谋算,邺襄女的身份虽然卑微,她的体质却是难得,刚娶了太子妃,也不好再塞人进司沂的院子。

唐舒窈的身子经受寒毒蚕食多年,恐怕不好坐胎。

反正月份也不大,皇后原想着,让芙潼把孩子生下来,再将她囚禁,让唐舒窈抚养孩子。

这事,皇后还没来得及跟唐舒窈说明。

芙潼的牙都被气得咯咯作响,倒吸着冷气,“.......”

该说都已经说了,唐舒窈让太医退下。

她再一次问芙潼,“信了吗?”

芙潼哭红的眼睛怒瞪着她。

唐舒窈还在说,“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自己想想,若你身份不明,太子为何会安心将你养在身边?”

“他说娶你,未来的储君,你不明不白的身份配做太子妃,配做皇后吗?”

芙潼好似一根木头桩子扎在那,一动不动。

“司沂就在御书房,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你敢不敢跟我去,躲在一旁,亲口听听不在你面前,在司沂的心里,你究竟算个什么身份。”

“我说的一切是不是他隐瞒你的真相。”

唐舒窈由着芙潼在地上缄默一阵。

她目的已经快要达到,就差最后一步,吩咐人去筹备午膳,着人去御书房请司沂。

她过来时,芙潼已经起身了。

她的眼睛看着唐舒窈,脸白得像死人,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暗淡无光,一言不发看着她。

唐舒窈带着芙潼走后,转角的木柱后,乔装作小厮打扮的孟璟淮现了身。

方才的话,他全都听到了,没想到,司沂竟然如此利用公主。

看向那么消沉瘦弱的身影,心中怒火难消,恨不得当场宰杀了司沂,眸中掩不住的疼。

司沂原是要去看芙潼,唐舒窈的人过来请,不好拂面,就去了唐舒窈住处,恰好,给芙潼名分哄她的事,也正要对唐舒窈说。

刚进殿门,司沂有些恍惚,飘过来的饭菜香里,藏着丝丝缕缕他熟悉的药奴身上的药香。

再想细闻已经没有了。

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司沂扭头往旁边看去,没有发觉不对,那地方置放了一扇屏风。

旁边的确是放着一樽香炉,丝透过炉的镂空的地方腾升。

芙潼就站在屏风后,唐舒窈以为司沂发现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屏风后也有出入的门,若是事情被发现,邺襄女可从那地方逃身,未雨绸缪,唐舒窈还是慌。

司沂看了一会收回目光,“你今日殿里燃的什么香?”

唐舒窈稳住心口,偏身挡在前面,“是安神药香。”

安神药香,难怪和她身上的香很相似。

从芙潼的角度看,很像唐舒窈亲密无间牵着司沂的手腕,两人一同到桌边用早膳。

司沂浅尝了小半碗粥。

唐舒窈佯装试问的语气。

“殿下,如今舒窈的毒已解,邺襄女的作用已经全然没了,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她?”

芙潼心悬起,心里不停喊着,司沂快否决她,让芙潼一切都不是真的。

岂料,司沂放下木著,取巾帕擦唇。

“你觉得呢?”他想听听唐舒窈的意思。

男人熟稔的口气,令芙潼的心沉入谷底,他若无其事的应了,所以,唐舒窈说的话全是真的。

唐舒窈面露柔和的笑意。

“芙潼姑娘也算是舒窈的救命恩人,邺襄人全都死绝了,她如今又失了记忆,没有去处,她留在府上,怕日后有人乱嚼舌根,坏了殿下的名声。”

“以舒窈看,不如殿下往后迎芙潼姑娘为侧妃,和舒窈一同侍奉殿下吧。”

侧妃?

只怕唐舒窈愿意,承伯候府都不愿意。

新婚燕尔第二日他就迎娶侧妃,还是个邺襄女子,恐怕朝野都要为之震动。

若真要抬芙潼为侧妃,还要为她正正身份,恐怕要等上些时日。

想到昨日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司沂心头郁烦,再等不得这么多时日,他不想再叫她哭,今日批折子时,时不时岔想到她。

司沂轻皱眉,扯了扯唇。

“她不过是亡国公主,一个药奴而已,如何配得上你的救命恩人四字,更不能担当侧妃。”

“看她可怜,就以侍妾跟在身边伺候你我吧,等下,我会吩咐林简去办。”

唐舒窈面上应笑,背地咬紧牙关。

殿下表面说邺襄女配不上侧妃,不过是想即刻给她名分在身边,忙不迭就差人去办了。

如今只是侍妾,若是再晋高点....

好在她已经提前下手,殿下动恻隐之心,邺襄女从他的口中得知真相,还愿意听话顺从吗?

男人随意不能再随意的处置话,简直似一把利刃戳入藏身在屏风后的小姑娘的心间。

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本以为是唐舒窈联合太医胡说八道要拆散她和司沂的想法,可笑可悲至极。

好不容易捡起,拼凑起来的心再次他的利刃戳碎了一地。

这次跌得粉身碎骨,化为齑粉瞬间飘散,芙潼不挣扎了,任由自己坠入无间地狱。

攥紧的手蓦然脱力松开了,掌心掐破皮的血顺着指尖流到名贵的地垫上。

妹妹居然真的不是妹妹,她是司沂爱入骨髓的青梅竹马。

什么哥哥妹妹是谎言,权宜之计是谎言,就连芙潼也是一个谎言。

芙潼的家国都是死于司沂的计谋,芙潼在他眼里不过一味药,一个奴而已。

原来司沂从来不爱芙潼,一切都是骗人的呀。

芙潼仿佛孤魂野鬼从角门离开了,司沂本来重新捏稳的木筷。

不知怎么的,忽脱离他的手,措不及防掉了。

作者有话说:

挂个基友霍霍于安太太的预收

文案如下:

《狗男人今日还不死》霍霍于安

姜初和白修谨指腹为婚,青梅竹马。

成亲后更是和如琴瑟,被引为佳话,羡煞旁人。

即便是白修谨将那明媚张扬的女子带到她的跟前,

姜初依旧坚定的相信,她与白修谨会白首不相离。

直至她在父兄的灵堂前,白修谨不顾她的伤恸,执意要以她父兄遗物为聘,娶那女子为平妻。

姜初仍相信,白修谨只是被一时迷了眼。

可那女子于她跟前大放厥词。

说在她父兄遇难之际,白修谨不过十里之地,他两耳鬓厮磨,任了她父兄殒命。

说若非怜悯她丧父,白修谨早已休弃于她,娶她为正。

说识相的立马交出她想要的物件,便放过她腹中孩儿一命,不然便生剖入药。

姜初身骸皆颤,发钗刺入女子身体,噬骨之痛席卷全身,七窍流血间,扎向女子的手死死不松口。

她瞧着女子一脸狰狞,死不瞑目;她瞧着白修谨仓惶跑来,嘶吼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遗憾的闭上眼眸,好可惜,不能带他一起去死。

姜初再度睁眼,竟已回到金钗之年,恍惚间,她看着身边还显几分稚嫩的白修谨,直接一脚,将白修谨揣入湖中,转身就走。

狼心猪肺的狗男人,还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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