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吵?
行, 他向来唯我独尊,心中定然不屑跟她这个疯妇吵。
林惊雨冷哼了一声,“一会再跟你计较。”
眼下还有个棘手的要解决。
二皇子萧辰笑着打趣, “三弟的乔迁宴好生热闹,听闻祁王府门前车水马龙,礼品络绎不绝, 可谓门庭若市, 叫二哥好生羡慕。”
萧沂谦逊一笑, “二哥说笑了, 二哥府中乔迁之宴歌舞升平,砚舟与之相比简陋, 实在招待不周。”
二人谈笑春风, 却隐隐剑拔弩张。
林惊雨赶忙搀住萧沂的手,扇着团扇道:“这天是愈发的热了,我人都快烤化了, 站在这太阳底下, 你们兄弟二人不热吗?还是都快些进去吧。”
“三弟妹说得是。”萧辰一笑, “听闻半山腰上有一水帘洞, 里面有已故棋圣所刻棋盘, 太子去后,本殿便鲜少与人对弈,不知今日可有荣幸与三弟下一盘。”
“二哥客气了,我棋艺不精, 恐让二哥笑话。”
“三弟这是说得什么话, 我们是兄弟, 兄弟之间怎会笑话。”萧辰看向林惊雨,“本殿今日借三弟一用, 三弟妹不介意吧。”
林惊雨看向萧沂,他眼神示意无事。
于是她笑了笑,“女子出嫁前都会害怕,阿珠前日子还写信给我诉说心事,我一会得去安慰阿珠,殿下在也不方便。”
萧沂点头,“好,你自己小心。”
“殿下不必担心。”她上前理了理萧沂的襟口,小声道:“他给你的东西,你别乱吃。”
萧沂轻笑,“放心,我不是三岁小孩,他也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招数。”
“行。”
林惊雨理好他的衣裳,随后吩咐身后的下人,“探枝,走吧。”
行宫大门,齐旭容光焕发,招呼来客。
看见林惊雨时,赶忙招呼,“参见祁王妃。”
“齐小将军不必多礼。”
齐旭抬头,“怎么就祁王妃过来,祁王殿下呢。”
林惊雨道:“他呀,和安王对弈去了。”
齐旭一笑,“可是那水帘洞内,棋圣所刻的棋盘。”
“你也知道?”
齐旭道:“我正想着定亲宴结束,与阿珠一道上山去玩,此地风景秀丽,实乃游玩好地,就说那水帘洞里面奇石……”
他孜孜不倦说着,林惊雨调笑,“你们两个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让王妃见笑了。”
“不过也好,阿珠就喜欢玩,你们两个如此志趣相投,我也放心。”林惊雨招了招手,下人抬上礼,金银珠宝她不多说,只在抬上那一尊栩栩如生的并蒂莲道:“这是我与殿下的一片心意,本是太后赏给我与殿下的,如今相赠,望你二人并蒂同心,百年好合。”
“此礼太过贵重,祁王和祁王妃破费了。”
“破费什么,这是赠给阿珠的,你呀以后对阿珠好点。”
“这是自然。”齐旭讪讪一笑,他抬手,“外面天热,王妃里面请。”
*
水帘洞内,静谧清凉,奇石嶙峋,内有一方石刻棋盘,吹去灰尘,方格线条清晰,中间有一巨大的人形奇石,犹如判官,驻守这一方棋盘。
萧沂与萧辰对面而坐,侍卫拿上来棋子,萧辰执白棋,萧沂执黑棋。
“二哥先请。”
“好,那我就先动身了。”
萧辰执子,落在天元处,萧沂落在目外。
棋子落在石盘上的声音清脆,回荡在整个洞穴,不一会棋盘已星罗纵横。
萧辰开始吃子,“承让了。”
他笑着打趣,“三弟的棋艺还是尚浅,比之太子,还需多锻炼几年。”
“二哥说得是。”
白袍男子不疾不徐,斜阳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黑子,清朗温润的眉眼微微弯起,却又隐隐带着疏离,与肃杀之气。
一子落,将先前所布张如大网,只待丰收。
萧辰笑意敛去,眉目惊愕,捏着子手指出汗。
他先前所布如同散兵,被眼前之人一点点击溃,萧沂收子握在手心不急着放入棋罐,青釉瓷器如同滴水,一滴一滴放着萧辰被吃掉的棋子。
萧沂笑意依旧温和,“承让了,二哥。”
萧辰目光冷冽,仅一刻他笑了起来,“没想到三弟棋术如此精湛,叫二哥佩服啊,扮猪吃老虎,三弟先前都是装的吧。”
萧沂笑了笑,清瘦的手放下最后一颗棋子,“棋盘上,不装不成。”
“好啊,不装不成。”萧辰起身,笑声回荡在整个洞穴,他收了棋子道;“和三弟下棋有趣,不如我们再下一盘。”
“不了。”萧沂拒绝,他抖了抖白袖起身,委婉一笑,“内子一人赴宴,怕她无聊,砚舟要回去陪陪内子了。”
“三弟待祁王妃可真好。”
萧沂嘴角笑意依旧:“我这一生所望,就是与内子有个小院,过过清闲日子,相伴到老。”
萧辰点头,“既然三弟想过清闲日子,二哥定当遂了三弟心愿。”
*
公主府行宫内四处摆有冰块,一瞬间神清气爽。
宴席中央是个极大的池塘,池中心是个亭子,里面的戏子咿咿呀呀唱曲,池塘开满莲花,清风徐徐,阵阵莲香沁人心脾。
林惊雨入座,好巧不巧对面是姜芙,姜芙与齐夫人是闺中密友,相识多年,感情深厚又恰逢林章安前阵子升了宰相,故为上等座。
而她除了祖母在时会带她赴宴,祖母死后,她便大多关在林府,鲜少赴宴,就算赴宴也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嫁给萧沂后,虽是三皇子妃,时常出席宫宴,却也是坐在皇室最角落。
如今萧沂的势力逐渐显露,虽不比二皇子,但朝中已有不少人,开始发现这个卑微了二十多年的皇子也有夺嫡的可能性,她才一入座,不少官员女眷迎上来阿谀奉承,问她的衣裳哪家料子,发钗哪家做的。
林惊雨一一回应。
表面上是拉家常,说些有的没的,胭脂水粉的事,实际上是结交势力,
“听说玉宝阁又进了新货,等改日,我们一道去看看。”
“这月十五,我儿成婚,王妃可否赏脸赴宴。”
说话的正是禁军统领夫人,林惊雨一笑,“届时定携礼赴宴。”
她言笑晏晏与一众夫人闲聊,说话平易近人,又大方得体,从衣裳饰品,到琴棋书画女红,连奇珍藏品都能说上一二。
兵部尚书的夫人,先前是居住在南岭,刚进京不久。
“祁王妃不愧是林家嫡女,姑母是皇后,父亲是宰相,见识就是比我们多。”她又笑着讨好对面的姜芙,“不过也多亏林夫人细心教导,养出这么个蕙质兰心,品貌出众的女儿,还别说王妃和林夫人长得真像,就连眉毛上的痣都长在同一边。”
话一出,众夫人屏气凝神,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
京城待久一点的人谁不知,祁王妃原先就是个瘦马生的庶女,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只是还别说,从前祁王妃生得瘦,林夫人生得丰腴,卑贱庶女板上钉钉又鲜少出府,很少有人会觉得二人像,可如今祁王妃许是日子滋润了,脸上长了些肉,林夫人近日也不知怎的,瘦了许多,二人这么一瞧还真有几分相似。
只是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提起祁王妃是庶女的事,在场的官妇人人心里都打有算盘,皇帝如今岁数大了,太子早逝,四皇子年幼,储君之位极有可能从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选出。
原先太子一逝,众人都觉得储君之位非二皇子莫属,可如今出了长孙氏那档子事,凡牵扯之人株连九族,除了早早投靠二皇子的,和胆大的,旁的官员谨小慎微,顾念一家老小根本不敢站队。
反观三皇子虽不及二皇子,二十余年未崭露头角,姑且称为平庸,但前日子里乔迁宴里,如今兵权在握的齐家,连同张尚书也一道赴宴,再加上他过继在皇后名下,祁王妃又是风头正盛的林相之女,纵然林相并不参与纷争,更没表示战队。
不管怎么说,谁都不敢怠慢了,朝堂更替,谁都有可能日后决定他们的生死。
故此刻,皆大气也不敢喘。
林惊雨手微微捏紧,讪讪一笑,“徐夫人眼睛真好,连眉毛上的小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徐夫人弄错了,我不是林家嫡女,更不是林夫人所生。”
那徐夫人意识到说错话,大惊失色,林惊雨不以为意,她看向姜芙,朝她道:“你说是吧,母亲。”
姜芙姿态端庄,从容地牵起一旁林琼玉的手,“祁王妃说的是,我林家的嫡女是林琼玉,小女待字闺中学琴,近日鲜少赴宴,徐夫人弄错了现在记住就好了。”
徐夫人连连点头道:“是是。”
自家夫君还得仰仗林相,她又赶忙道:“久闻林大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如今一见果然如传闻,不知林大小姐可有婚配,我从前在岭南当过媒婆,眼光毒辣,可为林大小姐挑挑。”
姜芙扫了一眼,心里嘀咕,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
而话一出,在场不少有妇人蠢蠢欲动,若自家儿子娶了丞相之女,可谓是光耀满门,在朝中势上加势。
姜芙不给情面,冷然道:“我女儿生来尊贵,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配得上的,若连林相都比不上,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普天之下林家之女唯有皇子王孙可配。”
她言辞犀利耿直,但没有人反驳,毕竟林家之女,四代里总有两个是皇后,林家的女儿本就是为了嫁进皇室。
可如此抽丝剥茧,林夫人这话的意思是,想把女儿嫁给二皇子,又或是三皇子,各夫人又赶紧打消了三皇子的猜测,如今三皇妃尚在,怎么可能。
不一会,齐夫人上座,林夫人与之闲聊。
“今日的莲花开得真好看,让我想到了从前,齐小将军每年夏季都往林府送莲子,我一打听原是我家庶女爱吃,哦不,如今该称祁王妃了。”
姜芙笑着道:“我方才看见祁王妃送了齐小将军一尊并蒂莲,想来是因为少时的情分,才送的玉莲花。”
此话一出,众夫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谁都知,当年齐小将军非祁王妃不娶,公然违抗和公主的赐婚,在祠堂跪三天三夜,最终跑去了边疆。
徐夫人不知,连忙接话问,“竟不知齐驸马与祁王妃少时就相识,这少时情分,定当深厚。”
有了箭头鸟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林惊雨从容一笑,“这并蒂莲花,乃我与祁王成婚,太后所赠,亦是当年先帝赠与太后,寓意并蒂同心,我与祁王请示过太后,特意将此赠给长宁公主和齐驸马,怎到了母亲这就是单单赠给齐驸马的了,还是说母亲在质疑太后?”
林惊雨叹了口气,“如若是这样,我回去得告诉皇祖母,让皇祖母亲自跟母亲说说。”
姜芙道:“臣妇不敢。”
“本公主看你倒很敢,在背后嚼舌根,想毁本公主定亲宴。”
姜芙连忙跪地,“臣妇不是那个意思。”
萧珠风风火火走出,扫了眼姜芙,“林夫人,林相近日风头正盛,本公主看你是得意忘了形。”
“臣妇不敢。”
“不敢就给本公主闭嘴,莫要再让我听到任何闲言碎语,不然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长宁公主一向荣宠,行事嚣张跋扈,有时连皇后皇帝都劝不了。
姜芙只好暂停接下的计划。
萧珠笑着走向林惊雨,“我与皇嫂感情甚好,不容任何人挑拨,也没有人可以挑拨的了。”
林惊雨笑了笑,“皇嫂谢过阿珠替我解围。”
“这有什么,我实话实说而已。”
忽然一道笑声传来,“今儿个真是好生热闹啊。”
林惊雨闻声转头,二皇子走来,众人行礼。
“不必多礼,本殿就是来送个礼。”萧辰道:“本殿还有事,皇妹的定亲礼本殿送到了,席便不吃了,先走了。”
萧珠本就不喜二皇子,巴不得他走,“二哥慢走。”
林惊雨注意到,萧辰走时余光扫了眼姜芙,二人对视,姜芙的神色明显异样,又过了一会,姜芙起身离座。
*
公主府假山后。
萧辰冷笑,“林夫人,是想将林大小姐嫁给祁王吗?”
姜芙道:“臣妇没有。”
“祁王他已有祁王妃,根基尚弱,林夫人却还要赌他。”
姜芙沉默不语。
见此,萧辰神色狠戾,“本殿再给你一月期限,若是林夫人还如此愚蠢,莫怪本殿请旨强娶。”
萧辰走后,姜芙的背驼了驼,一直维持的端庄冷静姿态在这一刻崩溃,她轻轻喘着气,走出假山,却看见林惊雨迎面走过来。
女子神情漠然看向她,姜芙冷声一笑,“林惊雨,你如今做了王妃,也还是改不了偷听的毛病。”
林惊雨淡漠的双眸里溢出一丝讥笑,“不偷听怎知林夫人还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姜芙道:“如你所见,王妃可以称心如意了。”
自然称心如意,林惊雨觉得畅快。
言归正传,她瞥了眼二皇子离去的方向,“二皇子想娶阿姐?他威胁你多久了。”
“从叛乱停歇起,他便时常旁敲侧击,我这才将婉婉关在家中练琴,以此推脱各种宴会,除了……。”
“除了祁王在的宴会。”林惊雨嗤笑,“难怪今日你不惜与齐夫人撕破脸惹怒公主,也要毁我清白,难怪近日你狗急跳墙,甚至让阿姐放下你从小教导的矜持,也要主动接近祁王。”
姜芙沉默不语。
林惊雨摇了摇头,问,“我不明白,倘若你是为了林琼玉成为皇后,安王的权势远比祁王大,如此好姻缘,不正合你意吗?”
“安王心狠手辣,我虽希望婉婉成为皇后,但更希望她所遇是良人,祁王性情温顺,若婉婉嫁给祁王,我林家定竭尽全力助祁王夺嫡。”
萧沂性情温顺?天大的笑话。
林惊雨道:“你若不想林琼玉嫁给安王,在官员之中寻个良人,早早把林琼玉嫁了,拒绝了安王不就成了。”
姜芙道:“婉婉出身高贵,将来必定是皇后。”
林惊雨越发觉得可笑,“可林夫人莫忘了,我是祁王妃,我还活着。”
“莫怪臣妇出言不逊,祁王妃是个庶女,倘若祁王知轻重,就该知道我们林家更重嫡女。”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林琼玉。
为了林琼玉,不惜舍弃一个她。
她忽然有些羡慕起林琼玉来,“林夫人待女儿可真好。”
“自然,婉婉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自她出生起,我就发誓,我要把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姜芙提起林琼玉,眼中满是慈爱。
快要溢出来。
原来一个母亲,提起孩子是这样的神情。
林惊雨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好没骨气,她好生羡慕林琼玉,羡慕她从未得到的母爱。
鬼使神差,她咬了咬牙,问姜芙。
“倘若……倘若我也是你的孩子呢。”
姜芙一愣,皱眉看向林惊雨,冷笑道:“林惊雨,永远不可能,纵然你如今麻雀飞上枝头,也抹不去你身体里肮脏的血脉,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是我孕期我的丈夫与我救的瘦马苟且所孕,你害得我差点小产,我几经努力,才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下。”
她道:“倘若你寂寂无闻,乖一些便算了,可你偏要事事与我的婉婉争,从小满肚子坏心肠,跟你的娘一样登不上台面,倘若你这种血脉肮脏,品行不端的人是我的女儿,我嫌恶心。”
她嘲笑她痴人说梦。
林惊雨淡然地抬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后啪的一声,扔在姜芙的脸上,姜芙眼睛一痛,偏了偏脸。
“放肆,本王妃再怎么也是王妃,岂容你一个官妇侮辱。”
林惊雨轻轻喘着气,仰起头,擦肩走到姜芙身旁。
“本王妃劝你死了这条心,林琼玉永远也进不了祁王府,”
她喃喃道:“倘若你是我的母亲,我会恶心到想吐。”
姜芙望着前方冷然,“如王妃所愿,你我此生不可能血脉相连。”
是啊,此生不可能。
林惊雨宁愿从无可能。
可望向妇人藏在眉毛里的小痣,又觉得老天命运捉弄,真巧,连痣都长在一个地方。
她摸上眉毛,自怨自艾笑了笑,“姜芙,我恨不得把我眉毛上的痣挖下来,连同我肩上的胎记,说来我还得感谢郑小娘,她帮了我。”
帮她用煤炭,把那块恶心的胎记烫掉。
姜芙波澜不惊的神色微动,她皱眉看向林惊雨。
“你说什么?”
“我说,母亲,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