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病, 得治。”
林惊雨一本正经道。
“不瞒殿下,咱之前流落的那个村子,我在村口溜达的时候, 听村口的几个嬷嬷讲,我们隔壁的隔壁的老王对同房之事极其上瘾,因此老王越来越虚, 老王的妻子瞧着不对劲, 就找了个大夫看, 大夫说这是病, 得治,长此以往会气尽人亡, 后来那大夫开了个药, 不出几日就好了,殿下也知道,我自小跟着我祖母, 对认药记药格外敏感, 那药我还真记下来了, 等会就让人抓药给殿下。”
林惊雨语重心长, 苦口婆心说着。
“相信殿下, 定能早日康复,清净如初。”
萧沂的脸愈来愈青。
他握着鸡汤,又收回手,“不吃算了。”
鸡汤香如丝, 才勾了她的鼻子, 又抽走, 林惊雨赶忙拦住,“我喝, 我喝。”
不一会,婢女端了碗药过来,萧沂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林惊雨,你还真熬了一碗药给我。”
“谁说是给你的了。”
她解释,“这是我的避子药。”
林惊雨接过避子药,想趁着嘴里刚过了鸡汤味,赶紧喝下这苦药。
萧沂忽而握住她的手,神色凝重,“要是苦,就不喝了。”
“不喝,难道给殿下生个孩子啊?”
林惊雨抬头笑着道。
萧沂道:“那便生呗。”
林惊雨收笑,“开什么玩笑。”
她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还是有些苦的,林惊雨紧皱着眉,再睁开眼时,萧沂手中不知何时拿了块蜜饯,“过过味。”
林惊雨问,“殿下变戏法,变出来的?”
他解释,“怕你喝药苦,所以在床头匣子里放了些蜜饯以备不时之需。”
林惊雨点头,越听越不对,她面露鄙夷地问,“殿下莫不是为了与我行同房之事,特意备了蜜饯,好等我第二日喝避子药吃。”
她不免啧了一声,“殿下,你好生邪恶。”
萧沂收走喝完的鸡汤,无奈瞥了林惊雨一眼,“谁说是为了避子药,是谁前不久患了风寒,嫌药苦,拧着眉头斗争了好久喝下。”
她一听,见误会了,赶忙换了脸色,“殿下中午吃什么,妾身给殿下做。”
萧沂道:“我今日午膳回来得晚,你不必等我。”
“殿下去做什么。”
“长孙族满门抄斩,我去祭拜皇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萧沂眼中划过一丝哀伤,与大仇得报的快感交织在一起,林惊雨掀开被褥,起身走到梳妆台,梳理青丝。
夏日的天阴晴不定,方才下过大雨,现又转天晴,枝叶尖凝着的水珠,折着耀眼的光。
萧沂望向镜中的林惊雨,“你今日要出去吗?”
“我陪殿下一道。”林惊雨看向窗外的屋檐不停滴着雨珠,“万一下雨了,我好给你撑伞。”
“好。”
太子葬在皇陵,定时有人打扫,可清晨刚下过大雨,溅起泥巴脏了墓碑。
萧沂用袖子轻轻擦拭掉泥巴,泥巴污浊了他的白袍,他并不在意。
“皇兄,长孙族的大树就此倒了,害你的人死了,我替你报仇了。”
他倾斜酒杯,将酒洒在地上,洒了三次,酒很快没了影,像埋入泥土,又或许是被萧筠喝了。
林惊雨站在他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一会又停了,出了太阳,晒得四周闪着细小的光芒。
林惊雨收伞道,“萧沂,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萧沂抬头望天,他们站在西山,望靠近东山的一轮红日,雨后一股清风吹起,野草摇晃。
“是呀,雨停了。”
萧沂薄唇微抿,“趁雨暂时停,我们回去吧。”
“好。”
马车停在道上,离道还有一段路,刚下过雨,西郊泥地湿滑,林惊雨下坡时,萧沂搀扶住她的手,林惊雨本能地搭住。
“下月初七就是阿珠和齐旭的定亲宴,殿下有想好送什么吗?”
像这些定亲宴送礼,都是由下人安排好,但阿珠是认准的自己人,自当得用心好好准备。
“我记得我们成亲那日,恰逢齐小将军抢亲未遂关在屋里,阿珠高兴,同时也为了气齐小将军直接送了我们一尊四尺的送子观音。”
林惊雨一笑,“殿下总不能也回赠佛像吧。”
萧沂低眉,“说实话,我不太懂送礼,还是由祁王妃决定。”
“别的旁礼只管送些金银珠宝,只是这主礼……”林惊雨想了想,“不如就拿太后赏我的,当年先帝赠与太后的翡翠红玉并蒂莲,寓意并蒂同心,恩爱两不疑。”
“好,你决定就行。”
八月初七,是个酷暑。
定亲宴举办在皇帝给公主修建的行宫里,背靠南山,四周环水,清凉解暑。
去往行宫,还要绕一条曲曲折折的池桥。
林惊雨手持团扇,一身淡紫色云裳,薄纱披身,手腕间挽着一条淡粉色披帛,她轻轻扇着团扇,耳朵上的珠子随风摇晃。
夏日阳光下,肌肤照得白皙,她热得两颊微红,只得不停扇风。
“这天真热,好在不是成婚宴,不然阿珠得穿里三层外三层热死,你我成亲那个季节就很合适,秋天是吧。”
“嗯。”
“我得跟阿珠说说,延期到秋天成婚,罢了,哪有叫人延期婚礼的,说不定一会得被驱逐出门,连带着殿下。”
她又感慨,“嗐,这天真热。”
忽然身后一股凉风,令人神清气爽。
萧沂扇着折扇,一身竹纹青袍,望着林惊雨脖子上细密的汗珠。
她虽热,却不影响她话多。
“少说几句就不热了,心静自然凉。”
林惊雨瞥了眼萧沂,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热,水面的波光浮影在他脸上,看起来清凉。
于是她闭上嘴,过了会,桥岔口碰上林琼玉。
林惊雨用团扇挡在头顶遮光,她先看见林琼玉,她一脸欣喜地望着她。
林琼玉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林惊雨移了移头,目光一顿。
姜芙姿态端庄,雍容华贵,她保养得一直很好,乌发挽成高鬓,脸色不显岁月。
她们的眼睛不像,姜芙生得一双丹凤眼,自带气场,扫过人时,不怒自威。
林惊雨能瞧出今日姜芙看着不太高兴,大抵是有什么烦心琐事,或者是瞧见自己这个低贱庶女不开心,不过想想也是,姜芙瞧见她没有一次开心过。
不过值得林惊雨开心的是,姜芙此时此刻还要强撑着,向她行礼。
想到这,她心中莫名的烦躁很快被风吹走。
“参见祁王,参见祁王妃。”
姜芙与林琼玉一道行礼,林惊雨能从姜芙的声响中隐隐听出她咬牙切齿最后几个字,像是对屈膝一个低贱了十几年从前向她屈膝的庶女而不服。
林惊雨不怒反笑,她觉得畅快,嘴角微微扬起,带着耀武扬威的笑意抬手,“不必多礼。”
她扫了眼姜芙,意味深长道:“说来林夫人从前还是我的长辈,向我这个小辈行礼,实在折煞我了。”
“怎会,您如今是祁王妃,臣妇不敢不敬。”
林惊雨望着姜芙捏紧的手,姜芙对她不瞒,却又隐忍的动静尽数入她眼。
以及姜芙的反常,她握住林琼玉的手,目光望向萧沂:“听闻殿下爱茶,小女对茶也颇有研究,前日子得了江南进贡的龙井,一直想着登门拜访送给殿下,无奈女红琴棋繁忙,一直寻不到时机,就想着今日趁宴若能碰到殿下,就送给殿下。”
林琼玉想阻止,弱弱道了声,“母亲。”
姜芙不为所动,压低了下声音,“婉婉,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快给祁王殿下送过去,你不一直想寻个时机送给祁王殿下吗。”
林琼玉捏紧手中的茶盒,低着头缓缓走过去。
见这番光景,林惊雨微微眯起眼,团扇轻轻晃动,小声道:“这姜芙好似不知道我是祁王妃似的。”
林惊雨冷笑,“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是今日姜芙怎么回事,她一向端庄识大体,就算想把女儿嫁给你,但也绝不会如此上赶着,她可一贯教导林琼玉要矜持,绝不是像我这般放肆。”
萧沂垂眸,“没事,比起矜持,我倒更喜欢放肆的。”
她身后清凉依在,萧沂还在给她扇风,林惊雨忽然好奇,他的手不会累吗。
“不过毕竟是我阿姐,她定也看不上你,我虽厌恶姜芙,但还是得给我阿姐几分薄面,殿下记得说话客气些。”
“哦。”
林琼玉走近,她咬着唇低头,颤抖地抬起手上的茶盒。
“还……还请殿下收下。”
萧沂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浮光一掠,他声冷淡道。
“今日是长宁公主与齐将军定亲宴,本殿收礼不太好吧。”
林琼玉低着头呼了口气,马上要收回茶盒,身后姜芙又道:“小辈一点薄礼罢了,与定亲宴送礼并不冲突。”
姜芙笑了笑,“小女的一片心意,还望殿下收下。”
萧沂目光在茶盒上顿了顿。
“方才林夫人说这是什么茶。”
“回殿下,是江南进贡的上好龙井。”
“哦——”萧沂点了点头,“只可惜,本殿不爱喝龙井,本殿独爱庐山云雾,恐怕要辜负林小姐一片好意。”
萧沂说着,握起林惊雨的手,“妉妉,你不是方才道热吗?这太阳底下太晒,我们还是快些进府,莫要中暑得好。”
林惊雨抬起手,半捏兰花指摸了摸额头,蹙起眉娇弱喘气,“诶呀,太热了,热得妾身都快冒烟了,恐怕是中暑了。”
她倚在萧沂身上,摸着头离开,临走前不忘扬眉轻挑,与姜芙对视一眼。
姜芙气急,却又压着,维持端庄姿态。
待走远了,林惊雨赶忙从萧沂身上起来。
萧沂问,“不中暑了?”
林惊雨瞪了他一眼,“殿下知道我是装的还说。”
萧沂嘴角浅笑,“瞧着好玩,逗一下你。”
“好玩?”林惊雨皱眉,她倒是觉得好笑至极,她皮笑肉不笑,这笑看着也有些生气。
林惊雨轻喘着气,“殿下,别人都领着女儿跑到你的面前,无视你的王妃存在,恨不得把茶盒连同女儿一并塞给你,你还觉得好玩?还有心思逗?”
萧沂轻轻扇着扇,他温润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林惊雨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难得这般护食,而不是把他推出去,大度地分享给别人,实在瞧着新奇,自然好玩。
萧沂不语,不急着解释,就这般望着她的样子,嘴角笑意更深。
像是她更气,他更开心。
林惊雨见此,许是今日的天实在热了些,她心中更是堵了层翻不出去的烦躁,如同泥巴将她裹挟。
林惊雨也不急着进府,拿起团扇对着萧沂。
“萧沂,你是不是心里还想娶我阿姐。”
她说着,愈发觉得自己猜得没错,打一开始,萧沂就没想着娶她,他想娶的人,一开始图谋不轨的人,本就是林琼玉。
她冷笑一声,点了点头,“这么久了,你还对我阿姐念念不忘是吧。”
萧沂嘴角笑意敛去,皱眉道:“我怎么对你阿姐念念不忘了。”
“殿下打一开始就想娶我阿姐,我还记着呢。”
“多久的账了,你还翻,我现在都已经娶了你,娶你阿姐做什么。”
林惊雨冷笑,“我不愿意认姜芙一天,林琼玉就还是林家嫡女,如今我父亲是当朝宰相,你就是想娶我阿姐,如虎添翼,如今姜芙抛来了橄榄枝,你心里肯定盘算着怎么休了我,或者是殿下是想无耻到姐妹并蒂服侍。”
萧沂眉皱得更深,“林惊雨,我不是禽兽,没那么无耻,更不会休了你。”
他对她的怒意不为所动,林惊雨觉得他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她拿着团扇抵着他的胸膛。
“反正无论如何,萧沂我告诉你,这辈子除非你死了,否则别想踢开我,但凡你对我还有点价值,我都会跟蚂蟥一样趴你身上使劲吸取。”
蚂蟥?萧沂想起榻上她死命咬着他咬出血,他忽然找着了新的形容她的动物。
他问,“床上也是?”
林惊雨:?
“别扯开话题。”林惊雨道:“我说过的,我决不允许有人可以爬到我的头上,尤其是林琼玉。”
纵然姐妹情深,但她依旧是个喜好攀比的女人,她希望林琼玉好,但绝不希望自己低伏在林琼玉脚下。
所以萧沂娶林琼玉想都别想,她不仅是为林琼玉好,也是为自己好。
林惊雨柔了柔声,恐吓道:“殿下别忘了,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但凡有人威胁到我,她的下场一定很惨,便比如,殿下刚把柔柔弱弱的小兔子娶回来,明日我就可以把小兔子杀了给殿下红烧,连同你一道红烧。”
忽然附近一道声音传来,带着爽朗笑意。
“什么小兔子,本殿也尝尝好不好。”
林惊雨转头,二皇子萧辰大摇大摆走来,身后是一行太监宫女提着礼。
他看向萧沂,“三弟这么早就到了。”
萧沂一笑,“刚到不久。”
萧辰看向林惊雨,她脸颊微红,轻轻喘着气,像是刚吵过。
“呦,三弟和三弟妹这是吵架了?”
萧沂道:“在讨论兔子是白斩好吃还是红烧好吃,意见不合吵了起来,让二哥见笑了。”
萧辰想了想,拍手道:“本殿觉得这兔子啊,还是爆炒好吃,不过既然三弟妹爱吃红烧,就让让她么。”
林惊雨道:“红烧也吃腻了,换换口味尝尝白斩也是好的。”
她嘴角挂着浅笑,手挽上萧沂的胳膊,纵然方才她和萧沂吵,放尽了狠话,但此刻一致对外,至少在不能让敌人觉得他们不合。
她掐了掐萧沂的手臂,小声道:“一会再跟你吵。”
萧沂低眉,不解地问。
“我们方才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