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宽阔, 布置不似安王府那般华丽,多以典雅。
府邸收拾干净,乔迁之喜, 摆了几桌席,宾客寥寥无几,几条街外的安王府宾客络绎不绝。
“那群大臣真是狗眼看人低, 不过二皇子出了长孙氏那档子事, 府中还能如此热闹, 倒是叫人意想不到。”
“他和长孙氏断绝得毫不留情, 又在朝中培养势力多年,自然热闹。”
林惊雨点了点头, 是呀, 他将整个长孙氏摘除,连同二十余年的血脉养育之情,林惊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话说长孙瑶呢?”
“不知道。”萧沂一顿, “你很关心她?”
林惊雨浅笑着扬起唇, “毕竟从前, 她可是一口一个砚舟哥哥喊殿下, 殿下就不关心她吗?”
萧沂问,“你很在意?”
“才没有。”林惊雨扭过头去,叹了口气,“一个叛贼之女, 下场一定很惨, 二皇子那般明哲保身之人, 定会杀了她。”
嫁入皇室的女人,不是附属品, 就是牺牲品。
林惊雨转头,盯着萧沂的眼睛问,“假如,我父亲参与谋逆,入了牢狱,殿下会如何处置我。”
萧沂静望她良久,摸着手中玉髓,黑沉的眸溢出一丝笑。
“那我便打乱所有棋。”
他所言何意?林惊雨手指微微捏紧,风吹得灯笼摇晃,半晌后她笑了笑。
大抵是指她害他乱了棋,他在警告她。
“要是他败了,殿下记得把他的人头给我,我大义灭亲,明哲保身,后面就听天由命了,不过依我父亲那个德行,怕是闻反色变,借他十个胆都不敢,所以殿下放宽了心,不会有这个后顾之忧。”
她说了一堆,萧沂道:“你不必向我解释。”
林惊雨一顿,“殿下方才不是在警告我吗?”
萧沂眉心微动,“谁在警告你了。”
探枝忽然跑过来问,“小姐,菜要收走一半吗”
林惊雨叹气,“弄这么多菜,岂不浪费,不如让我去城门口布善施粥去,还能博一名声。”
萧沂平静道:“再等一等。”
林惊雨以为是说林琼玉和张竹允,不一会,祁王府门口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后面是一行车队。
伴随着一声嘹亮,“长宁公主到。”
萧珠珠光宝气地,搀扶着下马车,她环望四周,“啧,人怎么这么少,看来是本公主来早了。”
林惊雨讪笑,想解释,其实挺晚了。
萧珠把手一挥,“一点薄礼赠皇兄,祝皇兄乔迁之喜。”
哪是薄礼,大大小小的礼品鱼贯而入,林惊雨微微倾斜身子,凑近萧沂,“长宁公主还真是豪气。”
萧珠端庄走过来,轻咳了一声,探了探头,朝萧沂小声道:“皇兄,够气派吧,我敢保证,本公主送的礼,顶二皇兄今晚收的所有的礼。”
萧沂笑着颔首,“多谢阿珠。”
“皇兄放心,一会齐哥哥也来,这长孙氏没落了,兵权暂由齐家掌管,那些武将见齐家来了,不得巴巴地跟过来。”
“那便由阿珠代我多谢齐小将军。”
“这有什么,届时皇兄在我与齐哥哥定亲宴上,多送两份礼好了,下个月初七,皇兄和皇嫂记得来。”
“好。”萧沂点头,拉起林惊雨的手,“届时一定来。”
门外又一道声,“齐小将军到。”
声一响,萧沂看向林惊雨,林惊雨抬头,“殿下看我做什么。”
而后林惊雨笑了笑,“多少年了,殿下还记的齐小将军的事,况且人家下个月都要定亲了,殿下如此被别人瞧见,得说好没肚量。”
萧沂不屑道,“怎会。”
片刻后,他忽然冷不丁一句,“只是每每提起齐小将军,总会想到一声阿雨。”
林惊雨无奈道:“太子从前也这般叫我的。”
“他是我皇兄,齐旭又不是。”
莫名其妙,林惊雨皱眉,“那殿下也喊我阿雨好了。”
萧沂双臂环在胸前,“本殿不想和别人一样。”
“哦。”
林惊雨不管他,嘱咐一旁的婢女招待宾客。
齐旭英姿飒爽依旧,笑着走过来拱手,“参见祁王。”又拱手向林惊雨,“参见祁王妃。”
萧沂淡然一笑,“不必多礼。”
齐旭看向林惊雨,二人对视一笑。
“微臣记得祁王妃爱吃莲子,此时正值夏季莲子好时节,恰逢家中莲塘莲子成灾,便让人采了几筐给祁王妃。”
林惊雨道:“多谢齐小将军,难为齐小将军还记的。”
齐旭也不避讳,抛去繁杂礼节爽朗道:“那是,阿雨就像是我的妹子,妹子喜欢吃什么,我自然记得。”
“齐小将军亦如我的兄长。”林惊雨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阿珠在那,齐小将军过去吧。”
齐旭走后,林惊雨看向萧沂,萧沂低眉,“你看我做什么。”
“在看某个人,是不是因阿雨而黑了脸。”
萧沂扬起唇,皮笑肉不笑,“瞧,脸好着呢。”
接着是林琼玉和张竹允过来,两条马车并排,说是凑巧。
林惊雨一笑,“凑巧?阿姐,我怎么就不信呢?”
林琼玉脸一红,“妉妉,你跟谁学的,都会打趣人来了。”
林惊雨目光微微瞥向萧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林琼玉一笑,让人把礼送进来,小声道:“此次赴宴,好比站队,妉妉你知道我们父亲一向不喜朝堂纷争,莫要怪父亲。”
在林琼玉面前,林惊雨笑了笑,“好,我不怪父亲。”
她想起一个人,又问,“林夫人可有说什么。”
“妉妉放心,母亲说妉妉如今毕竟是祁王妃,林家若不派个人来,说不过去,于是便允了我过来。”
“阿姐先进去吧,宴席快开始了。”
林琼玉与张竹允进去后,林惊雨目光变得冷冽,嘴角依旧带着笑,“林琼玉心思单纯,易听信于人,我估摸着姜芙又要搞动静。”
她继续道:“你告诉张竹允他想娶林琼玉就尽快娶,我可不敢保证,姜芙的眼睛最后盯上谁。”
萧沂道:“你要是认祖归宗,林夫人的目光只会盯在你这。”
认姜芙?林惊雨嗤笑道:“殿下觉得,她知道真相后,是后悔还是嫌弃。”
萧沂望着她的眼睛静默不语。
林惊雨望着眼前万家灯火,她从前期盼过的,可如今万家灯火在她眼里连成一片,如同绝望的火海。
“我不知她怎么想,反正我是厌恶。”
萧沂道:“那就不认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林惊雨眸中神色又平,她回眸一笑,“殿下你知道你这句很多负心汉说过吗?”
“我是说真的。”萧沂望着远处万家灯火,又望了眼身后融融喜气,“我从来没有家,但以后这就是。”
他想了想又道:“准确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
林惊雨调笑,“殿下,你这句话也很像负心汉说的话。”
萧沂皱眉,“林惊雨,你是不是被负心汉骗过,不相信所有男人的心了。”
“诶,我可没有被骗过。”林惊雨道:“我只是不信所有男人的心。”
“那你还喜欢我。”
彼时,因齐旭和张竹允起了头,文武两派官员,纷纷过来,这声响好巧不巧落入走来的一群大人耳中,众人面面相觑。
林惊雨掐了把萧沂的手臂,“这么多人呢,你乱说什么话。”
那几个人拱手道:“哈哈,祁王和祁王妃感情胜新婚,令我等羡慕。”
萧沂颔首温文尔雅一笑,“见笑了,各位大人里面请。”
这乔迁宴虽气派了,却累死个人,今夜林惊雨和萧沂,就不停站在门口,望着鱼贯而入的礼品,不停拱手。
“多谢。”
“里面请。”
宴席散后,林惊雨精疲力尽躺在床上,长舒了口气。
“这乔迁宴,比你我成亲那日还要累。”
萧沂顺手给林惊雨倒了杯茶,“新床舒服吗?”
“新的就是舒服,可总觉得少了什么。”
林惊雨想了想,“墨竹轩地处南阴边,常年散发的霉味和木头味?”
她说着一笑,觉得自己越发没出息。
萧沂问,“想墨竹轩了?”
“怎么可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独独偏爱新的。”
林惊雨嗅了嗅被褥,“是上品沉香,殿下要不闻闻。”
“我知道。”萧沂漫不经心道:“沉香有安眠的作用,我让探枝熏过。”
林惊雨趴在床上,“殿下真好,妾身真感动。”
“怕你换了新地方,晚上睡不好乱动,我也跟着受累。”
“殿下还是闭嘴的好。”
林惊雨趴在床上休息了会,想到今日一身疲惫招待人,这乔迁宴的酒自己是一点也未喝到。
林惊雨觉得自己是想酒想糊涂了,竟然闻到了酒香,她抬头看,萧沂坐在窗边,不知何时褪了外袍,只着一身白色的里袍,在月光下谪仙似的。
他对月酌酒,见林惊雨醒来,投去目光。
“醒了?”
林惊雨点头,又道:“殿下竟背着我喝酒。”
“你要想喝,就过来喝。”
林惊雨从床上爬起,她闻了闻酒香,是浓烈的白酒。
“殿下喝这么烈的酒,就不怕酒后乱性吗?”
萧沂嘴角轻轻一笑,“比起我,我倒是觉得你更容易酒后乱性。”
林惊雨眉稍稍一扬,恬静一笑,伸手握住萧沂的手腕,“既然殿下这么说,那就是吧。”
“林惊雨。”
“嗯?”
“你是在乱性吗?”
林惊雨嘴角笑意更深,手指划至萧沂的手背,萧沂静默地观望,眸色更深。
紧接着她的手指划到酒杯,趁他不备夺过,仰头喝下,然后玩味地把印着红唇的一面朝向他递给他。
青色瓷器上,恍若桃花一瓣,萧沂接过,望着她的眼睛,迎着她的面喝下。
“殿下从前不是不爱用别人喝过的杯子吗?”
他漫不经心又倒了一杯,“亲太多次,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临了又加了句,“不过我还是奉劝你用两个杯子,一个杯子喝这壶酒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
他总是这般叫人牙痒痒,林惊雨坐在对面,拿起另一个杯子,哀叹了口气,“我跟殿下调情,没料殿下如此不解风情。”
萧沂往她杯里灌酒,“好啊,你要是想调情,我们去床上。”
林惊雨讪讪一笑,“那倒不必。”
她喝了口酒,方才故意逗萧沂,只是浅浅一抿,现在喝得太快,她呛了一下,拍了拍胸脯。
萧沂道:“别喝得太快,没人跟你抢。”
林惊雨抬起头,两颊如塘里的荷花一样粉红在白皙的脸上,她扬唇笑了笑,“殿下担心我?”
萧沂一顿,“嗯。”
林惊雨又倒了一杯,她问,“今日殿下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假如我父亲谋逆入狱,我的存在会影响殿下,殿下会如何处置我。”
“我会打乱我的所有棋。”夜色寂寥,漆黑,男人的眼睛也是,他抬起酒杯,轻描淡写道:“换句话,我会反了这棋盘。”
他会谋反,没有什么比谋反更直接了当的事了。
换了天地,林惊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是她反了,他也可以包庇她。
林惊雨撑着脑袋,她有些醉了,眼中含着笑意,脑袋一顿一顿。
“殿下,你这样,我会为非作歹的。”
“随你。”他仰头,闲散自若,“不过前提是,我能赢。”
林惊雨眼里的光又暗下去,“萧沂,你简直就是个负心汉。”
“林惊雨,是不是我钱越多,权势越多,你才会更爱我。”
她酒后吐真言,“那是自然。”
她倒了倒酒,酒没了,她有些气愤,她的欲望从不轻易满足,酒欲也是。
萧沂点头,“好。”
他提起整壶酒喝下,酒水滴了几滴湿了衣袍,林惊雨见此,更怒。
伸手提着萧沂的领口,“负心汉,方才还说不会跟我抢。”
萧沂皱眉,“林惊雨,你今日骂我几遍负心汉了。”
他握住她的手,移至他的胸口,“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林惊雨,你好好听。”
他胸口的心脏跳动,滚烫又热烈,仿佛要穿过肌肤跳到她的手上。
她静静地听着,到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林惊雨觉得很痒,她烦躁地提着他的衣领,吻上他的唇。
她喜欢热烈的东西,情欲也是。
他们都有些醉了,夜色朦胧,气息缠乱,衣裳一件件剥下。
萧沂睁着眼,望着她情动的样子,将吻压得更深,他缓缓阖上眼,让情欲将彼此吞噬,只剩喘息与欢愉声。
比起先前,二人恨不得把彼此啃得血肉模糊,睡死在床上。
今日显得格外得融洽,难得温情。
林惊雨觉得自己置身在无边的大海,只得紧紧抱住眼前的浮木。
她听见有人在不停喊她的名字。
“林惊雨。”
“阿雨。”
“妉妉。”
“……”
她一声一声应,到最后喊得声音沙哑。
翌日清晨,林惊雨一身疲惫醒来,一睁开眼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吱呀一开,她愤愤瞥向罪魁祸首。
林惊雨的目光看他像犯人,萧沂无辜道:“昨夜我们都喝醉了,实属是酒后乱性。”
他衣冠楚楚,清风明月走来,林惊雨更气。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喜欢穿得正人君子,看我狼狈的模样。”
“没那癖好,实在不行,每日清晨我都给你穿戴打扮好。”
他边说边盛了碗鸡汤给她,“哝,你喜欢的事后补药。”
林惊雨气不打一处来,他每一句话都极像个登徒子,她愈发觉得昨夜她是酒后,被他哄骗得入了狼窝。
“萧沂。”
萧沂一顿,“怎么了?”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瘾,痴迷上我的身体了。”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不害臊。
而他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显得她是个蛊惑人心,不知廉耻的妖精。
白衣君子点头,“嗯,是的。”
他平静地说着突兀的话,“我是痴迷上你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