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沂又做了盘鸡蛋糕。
“这是最后几颗鸡蛋了, 我全做成了鸡蛋糕。”
林惊雨想说她没有那么爱吃鸡蛋糕,话到临头无奈一笑,“殿下, 其实我也挺喜欢吃鸡蛋羹的,以及老母鸡汤。”
“那下次给你做。”
林惊雨点头, “殿下, 我想去院子里看看, 晒晒太阳。”
萧沂打横抱起她, 院子里有一张竹椅, 是她常晒太阳的地方,萧沂将她放在上面。
她这个人古怪, 晒太阳又要挡住脸。
“殿下, 过来些。”
他照做,又问,“干什么。”
“替我挡太阳。”
萧沂嗤笑, “晒太阳, 又要挡太阳, 真古怪。”
“怕变黑。”林惊雨扬了扬唇, “如此古怪, 殿下不还是照做了吗?”
萧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瞥了眼林惊雨白皙的面庞,她太过白了,白得像是得了绝症。
“黑点挺好, 健康。”
林惊雨不以为意 , “皆是说说的, 男人啊都喜欢肤白貌美的女子,恨不得如玉细腻, 如雪一样白,我要是黑成煤炭了,殿下就得抛弃我了。”
她轻轻咂了下嘴,叹了口气。
像是他已经干出这种事来。
萧沂不紧不慢回答,“旁人我不知道,但本殿偏爱煤炭一样的女子,越黑越好。”
他安慰她道,林惊雨抓住重点,抬头目光直勾勾盯着萧沂,“殿下,偏爱我?”
萧沂一笑,“嗯,等你什么时候变成像煤炭一样黑。”
“那算了,殿下还是不偏爱得好。”
半晌,林惊雨摸了把脸,又问,“殿下,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萧沂垂眉,女子青丝仅用一根木簪子挽起,额前两缕随风飘动,神清骨秀,静静地望着他,如空谷里的幽兰,让整个院子顾盼生辉。
萧沂转过头去,“嗯,好看。”
林惊雨笑了笑,“那殿下要记住我的模样,切莫让军营里别的女子勾了魂去,忘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村子里还有个糟糠之妻。”
她昂起头,靠在竹椅上,有一抹阳光躲过萧沂的身体,落在她的脸上。
真舒服,黑了就黑了吧。
丈夫去带兵打仗,抛下村子里的妻儿,自此再也不回来,妻子拖着儿子一打听,丈夫早已飞黄腾达,妻妾成群,这故事她见惯不怪。
她和萧沂本就没什么感情,也没有儿子,且不说万一他碰到个更好的,更聪明的,更美丽的,就说那些越国旧部指不定会往他榻上塞越国的女子,她也不是不想信他,只是不信男人朝三暮四的心,更不信他利己的心,为了拉拢越国旧部的势力,真娶几个回来。
可想想,这样也好,她从前也巴不得他纳个妾,给她生个孩子,好稳定在宫中的地位,不过这个愿望最终落空。
如今萧沂娶了旧越女子,与之不过异曲同工妙处,也正好称她的心意。
可她不知怎的,心里说不出个滋味。
或许是怕萧沂抬别人为妻,与那群负心汉一样把她丢在这苦寒之地,那她就算是爬,也要爬到京城,先强要个孩子,再灭了狗男女,垂帘听政。
罢了,越想越头疼,索性就不想了。
林惊雨闭上眼,享受那缕阳光,忽得阳光更盛,与此同时萧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会,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他道:“天上地下,再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林惊雨问 “合适什么?”
他不假思索,“与我志同道合。”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以及,我们的手很和谐。”
手很和谐?
林惊雨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脸颊倏得浮上一抹红,许是阳光晒烫了,她缩了缩脑袋,躲过那一道阳光。
可是脸颊依旧很烫。
她轻咳一声,“谁知道呢,届时我若迟迟等不到殿下呢。”
“不会等太久。”萧沂伸手摘了一颗茉莉花花苞,放在林惊雨的掌心,“等院子里的花开了,我就来接你,一道去看看墨竹轩的茉莉花开了没。”
林惊雨握着茉莉花苞,像是握着他的真心,她睁开眼,一双眸子清澈,扬唇一笑说着最恐怖的话。
“好,你若不来,我就回去杀了你。”
她捏碎了花苞,随风吹向远方。
萧沂笑了笑,“行,不会让娘子得逞。”
不会让她得逞,他不会这样。
自受伤过后,果真愈发嗜睡,林惊雨不知不觉在竹椅上睡过去,再醒来时,是被一声猫叫唤醒。
她疑惑地睁开眼,见萧沂手里抱着一只狸花猫,灰黄条纹,林惊雨一喜,伸手摸了摸狸花猫的脑袋,“哪来的狸花猫?”
萧沂顺势送入林惊雨的怀里,“怕你无聊,派人送来的。”
那狸花猫黏人得紧,入了她的怀就蹭她的手。
萧沂问,“喜欢吗?”
“嗯,喜欢。”林惊雨道:“不过殿下要是给我搬几箱银票过来数,妾身更喜欢,怎还会无聊。”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这山村钱多生事,你确定?”
“那算了。”林惊雨摆了摆手,继续撸怀里的猫,猫舒服得打了个滚。
萧沂道:“取个名字吧。”
林惊雨思考片刻,昂头一笑,“不如叫小一?”
小一,萧沂。
萧沂无奈,“行,随你。”
得了应允,林惊雨唤了声,“小一?”
猫像是知晓了自己的名字,喵了一声,见此女子低低笑出声。
一遍又一遍唤,“小一。”
“小一。”
“小一。”
“小一……”
萧沂望着一人一猫的温馨画面,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
还真有些离不开了。
*
萧沂离开那日,是个艳阳晴日,林惊雨能下床走路,却也走不了多少。
她躺在竹椅上,阿芳问,“姐姐,大哥哥去当兵了,你不去送送吗?我见我们村里很多男人去当兵,妻子都会去送送,还会在树上挂一根红条,保佑丈夫平安回来。”
他们的身份不好暴露,萧沂对外称他是当兵去了,留妻子在家养伤。
林惊雨闲散自若躺在竹椅上,闭着眼,“相送就不必送了,等他回来时,我必风风光光出去迎接。”
可过了半晌,林惊雨又睁开眼,望着天边,天色尚早,回来还可以继续睡。
于是她伸手,“阿芳,你扶我一下,我去看看张大娘家有没有做饭,她家每天中午都会烙干菜饼,我去讨一块,不瞒你说,这鸡蛋糕我都快吃吐了。”
阿芳赶忙道:“没事的姐姐,我去拿就成。”
“没事的阿芳,我也好去透透气。”
阿芳领其意,立马抬手,“我知道了姐姐。”
“你知道什么。”
“知道姐姐想送送大哥。”
“胡说。”林惊雨蹙眉,“才没有。”
她走得很慢,走到门口,微风轻拂,她倚靠在门边,远远望见黄土之上,萧沂驾在马上。
他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与林惊雨目光相汇。
风大了,二人静默无言,无声胜有声。
久久对视后,林惊雨扬唇一笑,她不知道萧沂是否能看见她的笑。
只知她笑了之后,他牵起缰绳,马向远方而去。
“姐姐,你会想哥哥吗?”
阿芳问。
林惊雨嘴角笑意依旧,摇头道,“不会,想也没有用。”
“哦。”
她又道:“阿芳,姐姐托你个事。”
“姐姐你说。”
林惊雨望向院子里的树,“帮我寻根红绳,我想把它挂在树上。”
她也想凑个热闹,祝他平安。
*
不知是因饭菜咸的缘故,还是因为嗓子干燥,林惊雨夜里头渴得厉害,她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却发现没水了。
屋外传来声音。
“在山沟沟里守着一个女人真无聊。”
“不如我们去镇上打牌去。”
“不行,大人叫我们守着她,说是贵人的女眷。”
“要我说,那贵人早不要她了,都过了这么久工夫还不来接她,那些贵人不都一个样,美妾缠身谁还会在意村里的糟糠之妻。”
“说来也是。”
“走走走,今晚我们好好睡一觉,明早打牌去。”
都过了这么久吗?
林惊雨望向窗口的茉莉花,哪还看什么花开,花早谢了。
萧沂那个贱人他食言了。
林惊雨从床上下来,伤口已差不多愈合,正常活动都是可以的。
她倒了杯茶,望窗外的月亮。
他莫不是真和旧越哪个女子好上了,那么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又或者他出什么事了。
罢了,不想了,没准明早他就过来接她了。
至于外面那两个玩忽职守的侍卫,待萧沂回来,她非得告状不可,真不知哪找的玩意。
窗口跳上一只猫,叫了两声。
倒是这玩意找得好。
林惊雨走过去摸了一把,俯下身扬起唇角,”小一,你若明天不过来接我,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当然你若是带几箱金银珠宝过来,我倒还是会原谅你的。”
猫又叫了一声,蹭了蹭林惊雨的手。
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惊雨拍了拍猫的脑袋,上床早早入睡,却不承想大清早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顾大娘那张笑得诡异的脸。
“顾大娘?”
林惊雨吓得起身,却发现身体不听自己使唤,软塌塌地瘫在床上,任她怎么动都未有反应。
“你给我下了药?”
“正是。”她道:“你男人当兵去了,把你卖给了我。”
什么?萧沂把她卖了?
林惊雨惊愕了一下,她自是不信的,笑着道,“真是笑话,你当我会信?”
“你爱信不信,反正今日你必须跟我儿子成婚。”
那个只知玩泥巴的傻子?
“休想。”
“你如今住的就是我儿子的婚房,正好,今日就趁此给办了。”
她身后的媒婆耳边簪着红花,嘴里镶颗金牙,手里送来火红的嫁衣,笑眯眯道,“姑娘啊,你就从了吧,你说你私奔过来本就名声不好,顾大娘家收了你,给你名分你就知足吧。”
她又道:“再说了,咱们村就属老顾家田地最多,老爷子还是个猎户,他家就一个宝贝儿子,你嫁过去就享福吧。”
媒婆阿谀奉承,顾大娘满意点头,“这是红包,事成之后还有着呢。”
“诶呦呦,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你放心,你家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他们二人伸手,要给她穿上嫁衣,林惊雨甩开手。
“我是当今三皇子妃,敢对我不敬,下场只有死一个字。”
二人听后一愣,相视一眼咯咯笑出声,充斥着整个屋子。
“喲,三皇子妃,那我还是皇后娘娘呢。“
“那我还是太后嘞。”
林惊雨大声呼喊外面的人,却迟迟未有人回应,她忽然想起昨夜里那两人说今日打牌去了。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林惊雨嗤笑,她怒视着眼前两个人妇人。
“我床头有袋碎夜明珠,里面有一块底下印着天子皇印,足以证明我是皇室之人,你们若是敢动我,皇室绝饶不了你们。”
顾大娘半信半疑,去枕头下搜,打开袋子找果真有一块印着皇印的碎块,她朝媒婆道。
“我不识字,你瞧瞧。”
“诶呦。”那媒婆一见,掐着帕子道:“县老爷家有幅圣上赏赐的画,先前我去给他家儿子做媒见到过,上面还真有这么块东西。”
顾大娘一惊,“那可怎么办,万一她真是什么三皇子妃。”
“我听说前不久皇帝下江南的船翻了,兴许是冲岸上被她捡到了,就算她真是什么三皇子妃,那三皇子若真看重她,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来也是。”顾大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她的儿子因为小时候一场风寒,自此烧坏了脑袋,到了适婚的年纪,无人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她老顾家的血脉万不可就此断了。
她壮了壮胆子。
“你少胡谝,老娘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听信了,就算是,那又如何。”
林惊雨动弹不得,只能冷笑一声,“当真是不怕死的猪狗腌臜东西。”
夜深时,林惊雨一袭红色嫁衣坐在床上,药效早已过,可她的手却被绳子绑住。
火红被褥遮挡下,她用簪子不停划着手上的绳子,不断摩擦下,她两只手腕被磨出红痕,隐隐破皮渗着血。
绳断之际,门吱呀一开,林惊雨警惕抬眸。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拘谨进来,手上还沾着泥巴,他身后的人催促道,“快进去,那是你媳妇,瞧着俊不俊。”
男人上下扫了眼林惊雨,像是看见一只小猫,咧开嘴笑,“俊。”
顾大娘欣慰道,“俊就对了,快过去,给我老顾家生个儿子。”
顾大娘笑着把门关上,临走前,还朝林惊雨道,“姑娘啊,你可就认命吧。”
林惊雨默不作声,她握紧手上的簪子。
可她林惊雨最不认的就是命。
傻子搓着沾了泥巴的手靠近,“姐姐,娘让我们玩游戏。”
“游戏?”林惊雨一笑,“好啊。”
她扬起唇,“我一个人捆着多无聊,不如你陪我一起捆绳子。”
傻子高兴地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要和姐姐玩捆绳子游戏。”
林惊雨瞥了眼承重柱,“哝,就那根柱子,用拴狗的链子把自己捆上。”
傻子蹦蹦跳跳过去,将自己捆了起来,还给自己上了锁。
傻子抬头,高高兴兴告诉林惊雨完成了任务,却见一道朱红身影站在面前,一阵剧痛下,他晕死过去。
林惊雨扔了水瓢,门忽然一开,她握紧簪子望去,是道瘦小的身影。
“姐姐,是我。”
林惊雨皱眉,“阿芳?”
“姐姐不必怕,我把外面的人都药倒了。”
外面漆黑一片,地上躺着酒坛,醉倒的人不省人事。
阿芳跑过来,拉起林惊雨的手。
“姐姐快逃,去找大哥哥。”
去找萧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