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段宇成回归队伍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因为段宇成年纪比较小, 队友们都把他当弟弟一样对待, 你推一把我捏一下,段宇成怕被戳到肋骨,抱着自己左右摇摆。

“拿金牌的得请客啊!”师哥A说。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没错, 这是规矩!”

“行行行,我请客。”段宇成努力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别弄我了, 400米决赛要开始了。”

400米决赛的八名运动员已经上道准备了。代表A大参加比赛的跟冯晓林一样也是从省队特招回来的运动员由思,按照半决赛成绩分在第七道,四五道的最好成绩还是体育大学的两名选手。

王启临和吴泽神色严肃, 400米是他们非常看重的项目。

罗娜本来在看台前方站着,可心有点飞了, 总想去夸奖一下段宇成。她趁着其他教练员说话的功夫, 偷偷回到座位。

段宇成已经披上了长袖的运动服,见罗娜来了,马上帮她把座上的东西收拾好。看台上前后两排座位大家间距比较小, 对于手长脚长的运动员来说坐着不太舒坦, 加上还堆着大大的运动袋,段宇成干脆脱了鞋光脚踩在行李上。

罗娜坐下,跟之前的队员们一样, 狠狠地捏了他的脖颈。

“哎呀, 痒!”

段宇成求饶, 罗娜松手, 兴奋地看着他,“太棒了你!简直太棒了!太棒了!”

她一连几遍太棒了,说得段宇成又嘚瑟又想笑,他逗罗娜说:“你这词汇量是不是太匮乏了?”

他现在是功臣,罗娜懒得跟他计较,使劲拍他一下。

“太争气了!一比赛就刷新最好成绩!”

她高兴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没有平日的严肃,说话也像个活泼的小姑娘一样直来直去。搞得段宇成反而拘谨起来。

“是吗,还行吧……”

“臭小子你还端上了!”罗娜又拍了他一下。

400米决赛准备完毕,裁判开始喊口令。

罗娜的注意力放回比赛。

400米是径赛里公认的最难练的项目,长度介于短跑和中长跑之间,对运动员的专项技巧和身体素质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

罗娜瞥向段宇成,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赛道上。罗娜回忆道:“我记得去年高中比赛的时候,你400米是53秒8。”

段宇成转头看罗娜,“你还记得我那次400米的成绩?”

罗娜说:“记得啊,当时你在第三道对吧。”

段宇成嘴角自动往上一提,眼睛也亮了起来,像只惊喜的萨摩。

“你这也记得?”

罗娜自己也很惊讶,笑道:“嘿,我这记性还可以啊。”

段宇成有点控制不住了,比赛获胜给他壮了胆,忽然抬起左臂揽过罗娜。因为紧张,他动作稍显僵硬,搂住一下马上就松开了。

罗娜惊讶地看向他,段宇成心率爆炸,故作镇定,飞速思考她要是问问题自己该如何回答。但这时400米比赛开始了,发令枪一响,罗娜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段宇成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段宇成心跳渐渐平静,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掌。刚刚搂住罗娜的瞬间,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手掌原来长得这么大,都能把她整个肩膀包起来了。

400米决赛跑了半程,由思处在第二名。罗娜发觉自己在看400米决赛的时候远远没有刚刚看跳高决赛时那么紧张。身边的段小朋友也是如此,虽然他也在认真看比赛,但到底刚拿了个冠军,神色轻松自在。

段宇成身体靠向罗娜,小声说:“哎,你看吴教练,都快翻下去了。”

王启临就站在吴泽身边,像个死神一样,逼得吴泽恨不得自己下去跑。他双手抓着看台边沿,随着运动员跑远自己的身体也一点点往外探。

段宇成狡黠地盯着他,“呀呀呀,真的要掉下去了,主任也不说帮忙拉一把。”

“啧。”罗娜皱眉,低声道:“别乱说话!”

段宇成耸耸肩。

因为身处外道,由思看不到其他对手的情况,在前200米就已经拼尽全力再比。后面体大的两名选手在内道拼命地追,在最后一个弯道一名选手将由思超越。

进入最后一百米,观众站了起来,运动员咬紧牙关全力冲刺。

400米的最后一段冲刺跑,是人体运动器官和内脏器官在大量缺氧的条件下完成最大强度的工作,属于极限强度运动,最能体现运动员身体素质的差异。

本来过弯道的时候,第四道的体大生超过了由思,但在最后100米冲刺阶段,由思的速度再次拉起来,还差50米左右的时候实现了反超。这个阶段的冲刺可以说全靠意志力撑着,一旦被超越,精神上就已经垮了,几乎不可能再次反超。

最后50米,差距越拉越大,由思以第一名的成绩率先冲过终点,成绩47秒23,相当不错,打破了高校记录。

吴泽手掌狠狠一拍铁栏。罗娜看得有趣,捕捉他的心理活动,大概是——“啊,这次又混过去了。”因为王启临一直对他懒散的作风不满意,亏得他每次狗屎运,弟子成绩都拿得出手。

终点处,由思累得直接坐到地上,吴泽活动了一下肩膀,去迎接大功臣。

罗娜笑道:“教练和徒弟就像父子一样。”

段宇成说:“吴教练没那么大年纪吧。”

罗娜无谓道:“那就兄弟呗。”

段宇成举一反三道:“既然吴教跟由思是兄弟,那你跟我就是姐弟,你怎么不让我叫你姐姐。”

罗娜吊着眼梢看向段宇成,她想起了刚刚他过来搂她的举动,说道:“你是赢了一场不知道怎么美了是吧?。”

“嘿嘿。”

罗娜弹了他一个脑崩,段宇成双手捂着头。

“疼死了!”

罗娜靠在椅背上,心情舒畅地欣赏着蓝天白云。这届省运会水平很高,选手们发挥得都不错。而且天公也作美,晴空碧日,不冷不热,气温和湿度都刚好,也没有大风。

段宇成深吸气,两只手掌抓着自己的小腿,蠢蠢欲动。

“我也想跑。”

罗娜斜眼,段宇成每次露出这种自信果敢的表情,眼睛都是会放光的,周身蒸腾着能量。

“想跑是吧,晚上百米,有得你跑。”

上午最后一项比赛是三级跳的资格赛,师兄A和师兄B去做准备了。

“我们去热身了教练!”

“好!”

今天成绩斐然,有段宇成和由思珠玉在前,师兄A和师兄B的斗志也被点燃了。

“看我们去赢体育大学!”

“好!”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三级跳资格赛的及格成绩是16米20,基本不用想了。跟跳高一样,大家都在争前12名进决赛。师兄A的赛季最好成绩是15米35,师兄B的赛季最好成绩是14米99。

体大的选手抽签第一个出场,第一跳16米17。

大家:“……”

罗娜靠回椅背,对段宇成说:“回去休息一下吧,你晚上还有比赛。”

“我不累,看他们比完一起走吧。”

“晚上可是两枪。”

“你这么相信我能进决赛啊?”

“你当然能进决赛。”

听罗娜这么说,段宇成乐开了花。

“好,那我回去睡一觉。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你需要我陪你回去?”本来罗娜是要等着三级跳比完带队一起回去,听段宇成问话,略一思索,觉得赛时让运动员一人行动确实不妥。她拍拍衣服起身。“走吧,我送你。先吃个午饭,然后你回寝室睡一觉。”

激情洋溢地比了这么多场比赛,才刚刚到中午。罗娜带段宇成返回校园,学校下了课,学生们都往食堂涌。

罗娜想给段宇成节省休息时间,提议道:“咱们去外面吃吧。”

段宇成摇头:“不用,食堂就行,来。”

他先一步进了食堂,活泼矫健,看不出疲惫,台阶都是蹦上去的。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山人海。他们找了个空位,段宇成让罗娜坐着等。

“你要吃什么,我去打饭。”

罗娜觉得他们的角色好像反了,起身道:“你坐着,我去打。”结果被少年按回去了。

“你不说我就自己随便拿了啊。”

说完朝人群走去。

罗娜在后面嘱咐道:“你多拿牛肉!要油少一点的菜!”

段宇成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罗娜看着段宇成的背影,要说他的身高在均高190 的跳高队里是稍挫了点,但拉到普通学生之间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他常年锻炼,身材挺拔,一身运动服走在学生堆里,像根标枪一样引人注目。周围的人都在打量他,不少女同学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排队轮到段宇成,上来跟打饭阿姨说:“帮我打一斤米饭。”后面几个男生瞪大眼睛,他们看他的衣服,小声讨论。

“体育学院的?”

“打篮球的?”

“这是田径队的队服吧……”

段宇成米饭打得猛,肉要得更猛。因为牛肉比较贵,要的人少,食堂存量也不多。段宇成看看情况,把红烧牛腩全包了,让阿姨都装到一个大盘子里。阿姨好心提醒他,“一份九块钱,这几碗全拿了得一百多呢,吃得了吗?”

段宇成笑道:“吃得了。”

最后段宇成一手一个盘子,都装得满满登登像小山一样,结账的时候花了一百七十多块。

段宇成手上力气足,端着沉甸甸的盘子穿梭在人群之中,一滴汤都没掉。

他把餐盘放下,一抬头发现罗娜一脸考究地看着自己。

“干什了?饿傻了?”

“你敢这么跟教练说话?”

“嘿,罪该万死,给你喝口西红柿蛋花汤开开胃。”

罗娜正好渴了,仰脖把蛋花汤一口干掉了,段宇成被镇住,说:“……你可真豪放。”

罗娜潇洒一笑,接过他递来的米饭。

两人闷头狂吃了一阵,练体育的人吃东西快,风卷残云,被食堂阿姨担心的一盘子牛腩被师徒二人当成阶级敌人一般消灭了。

吃到中途,罗娜不动声色地压低声音,说:“你后面两排的女生都在看你。”

“唔?”段宇成噎了一嘴拍黄瓜,要回头看,罗娜在桌子下面磕了他鞋子一下。“别看,有没有点帅哥的矜持。”

段宇成翻了一眼,接着吃饭。

罗娜吃完了,靠在椅子里等段宇成,闲聊道:“不是吹,我们田径队出去的个个都是万人迷,很受欢迎。”

段宇成哼道:“我怎么没看出刘杉之流受欢迎到哪去。”

罗娜说:“你不能以你的标准看,刘杉在普通学生里算不错的了。”

段宇成淡淡道:“他除了个子高以外还有哪称得上‘不错’,你要不要看看他的考试成绩?”

罗娜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爱呛他?”

段宇成说:“你不夸我就不呛。”

罗娜打了个哈欠,说:“将来等你们退了之后,再回想在役这段时间,就知道队友有多珍贵了。”

桌旁偶尔路过几个人,目光总是落在段宇成身上,尤其是女生。

罗娜笑道:“你可真受欢迎。”

段宇成看她一眼,说:“受欢迎又怎么样,还不是没女朋友。”

罗娜顿了顿,这片刻的沉默让段宇成微微紧张。

过了两秒,罗娜说:“最好不要谈恋爱。”

段宇成问:“为什么?”

罗娜说:“至少现在不要谈,太分心了。训练、比赛,什么都有影响,你要珍惜在役这几年。”

吃饱的女人身上有股满足而慵懒的气息,她揉揉脖颈的动作都显得那么优雅而美丽。

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嗯了一声,也一口干了蛋花汤。

“我知道,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