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开车有点冷,林夕拿了条毛毯搭在身上,开着车子往榆树村去。
在乡间小路上,她把车子开到了八十码,夜晚开车比白天开车要困难很多。林夕开得快,也走得格外小心。
二十分钟能到的地方,她十五分钟就到了。
往胡三家走的时候,林夕随手从路边的柴火堆里抽出一根木头提着上去。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农村没什么夜生活,又都是留守老人比较多,一般情况下,都是看完了一二集电视剧就睡觉的。
这会儿正好是将睡未睡的时候,胡三十点多回到家,把已经入睡的姚雨然拉起来就打。
这回打得格外狠,姚雨然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村庄。住在隔壁的张阿奶几乎是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一来就见到了血泊中的姚雨然和三个抱头痛哭的孩子。
胡三则是在打完了人以后,倒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就睡着了。
张阿奶本来想给村里有车的大壮家打电话的,电话都拨出去了才想起来他去走媳妇家的亲戚了。
姚雨然的大女儿跑到房间拿了一个纸条出来,张阿奶立马给林夕拨了电话去。
林夕进门的时候,张阿奶抱着胡明月坐在凳子上。
姚雨然的大女儿二儿子也没睡,坐在姚雨然的边上,脸上全是泪水。
林夕第一时间去看了姚雨然的伤势。姚雨然已经醒了。她头上的血止住了,此刻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大女儿胡明芳。
看到了林夕,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晚上都没有落下的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这一刻,委屈、自卑、恐惧、害怕等情绪奔涌而来。
林夕看着她额头上的伤,上面还扎着玻璃碎渣,再看看破了的嘴角,肿着的脸、眼睛。
心疼极了。这是一个女人,对于另外一个遭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女人时那种,物伤其类的心疼。
林夕帮她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现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只有胡三打呼噜的声音。
林夕捡起身上的木棍递给姚雨然。她跟姚雨然说:“我和熙然做的那个网站,后期还会盈利。”
她的意思,姚雨然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
她今年二十六岁,她的大女儿胡明芳已经八岁多了。因为她是女儿,所以不得胡三的喜欢,胡三喝多了犯浑起来,连她也会打。
自己有好几次都没有护住。老二胡明鹏今年六岁,他是最得胡三喜欢的。胡三经常把他抱在怀里,说他是自己的宝贝。小小年纪,胡明鹏就有了欺负姐姐妹妹的意思。
明月最小,自己时时刻刻带着,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但胡三每次见到她,都会皱着眉头骂她是赔钱货。
姚雨然是清醒的,也是麻木的。可她依旧是个人,偶尔她也有不想认命的时候,可她出不去,她要走了,小芳和小月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
没有她护着,姚雨然怕小月都长不大,就像当年的小芳一样。她不过就出去打工三个月,回来的时候小芳都瘦得不成人样。
饿了连人家吃过的骨头都会去捡来啃。
姚雨然也想带她们走,但她无比清楚地知道,小月还太小了,把她带出去,她的娘家人不会管她。带着小月,她没有办法工作,养不活两个女儿。
她也想过送小月去幼儿园,但她打听过,一个学期的学费太贵了,她承担不起。
每每想到此处,姚雨然就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等到女儿长大一点,能生活自理,懂事以后,她再带她们走。
姚雨然就接过了林夕手里的棍子。
她站起来,忍着眩晕朝胡三走去。到了此刻,林夕才看到她走路的姿势,有一只脚是被拖着走的。
右手举起棍子,朝着胡三的膝盖就打了过去。一向沉默温柔的女人脸上布满了戾气。
张阿奶坐的地方离沙发近,见状,她的脸色变了变,深深地看了姚雨然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作为胡三家的邻居,从姚雨然嫁过来的那一天,她过的什么日子张阿奶都看在眼里。
早几年胡三不是个东西,姚雨然身上的旧伤还没好,就又要添上新伤。这两年是比那几年好,但也仅仅是一点,十分有限。
真要形容,就是从天天挨打,变成隔几天挨一次。
姚雨然此刻要反抗,张阿奶只当自己看不见。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大人呢?
张阿奶把怀里的胡明月给胡明芳,站起来往家里去了。
他们这个村子啊,家家户户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家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不是磕磕绊绊的?
两口子打架、被打在她们这里不少见。张阿奶活到这个岁数,见得更是多,要不是太过心疼姚雨然,张阿奶都不会过来看。
这是属于家丑,胡三要是知道她来了,他又得打他媳妇了。
接下来的事情,她也不能再掺和了。胡三是个混不吝,怕到时候还得上她家去闹呐。
林夕跟在她身后,把她送出门:“阿奶,谢谢你通知我过来。”
张阿奶看着那么快赶过来的林夕,觉得林夕真是个好姑娘,这么多年了还想着走走以前的旧朋友。
她摆摆手:“不用客气。就是你别说出去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好。”林夕点头。张阿奶飞快地朝自己家里走去。还没到家门口,她就听到了胡三的惨叫的,张阿奶插上院子的门闩,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今晚上自己给林夕打这个电话对不对。
林夕送走张阿奶,关起门,举着手机打开摄像头开始拍照。
胡三疼得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被酒精蒙蔽的大脑都还没清醒,姚雨然又是一棍下去,都是照着骨头关节打的。
被打了这么多年,姚雨然可太知道什么地方打人能让人痛不欲生了。
还没等胡□□应过来,她又是一棍子落下,带着十足十的狠与恨。
膝盖又被打了一下,骨头上的疼让胡三脸色都扭曲了:“姚雨然,反了天了是不是?还敢趁我睡觉打我,给你脸了是吗?”
胡三越说越疼,嘴里的污言秽语越来越难听。
胡明芳紧紧地搂着妹妹胡明月,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胡三打姚雨然时的那样害怕。
她的弟弟胡明鹏见到最疼爱自己的爸爸被打了,立马就不干了:“不许打爸爸。不许打爸爸。你是坏妈妈,你是坏妈妈,我最讨厌你了。”
他嘴上说还不够,跑过去抱住了姚雨然的大腿,正好是姚雨然被打得不敢动的那一只。他哭着闹着,看姚雨然的眼神也带着恨意。
他长得像胡三,这些话都是胡三教他的。姚雨然不止一次听到过,但这是胡明鹏第一次在她面前说。
身体的疼痛比不过姚雨然心里痛苦,但也让姚雨然越发清醒。
刚刚胡三回来,用啤酒瓶砸她的时候,她的好儿子可没有心疼她,更没有像现在一样,抱着胡三的手,让他不要动手!
他更没有哭。后面之所以哭,是见到自己流了血,以为她要死了,才跟着小芳开始哭的。
说不难受是假的,胡明鹏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但更多的,是释然。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只要是性别为男的人,都是这副德行。无论多疼他,对他多好,关键时刻都不会向着她。
她爸爸也是,从来不会向着她奶奶,她的弟弟也是,当年小小的年纪就认为姐姐为他牺牲理所当然。
她的儿子,自己费心教了,却还是教不好,甚至因为自己对他太严厉,比不上胡三对他百依百顺所以恨上自己。
姚雨然越想越恨,她不顾腿上的疼,挥舞手里的棍子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胡三今年四十一岁。酒精早就把他的身子腌入了味,睡过一觉,浑身都软绵绵的。
姚雨然的每一下挥舞都是带着恨意的,格外狠格外不要命,沙发就那么大点,胡三被打得连退都没有地方退。
姚雨然打着打着,眼泪也跟着飙了出来。她对胡三是害怕的。怎么不害怕呢?她嫁过来的第一天晚上,胡三就十分粗暴地对她。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她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过来,她就被胡三打了一顿。
之后,无论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睛,胡三只要有空就打她。
她对胡三恐惧的种子就是从那个时候种下的,这十多年来,胡三打她她从来都只知道躲,从来不敢反抗。
可今天反抗了,她才知道,原来胡三不过如此,原来他也不是不可战胜。
眼泪掉着掉着,姚雨然又笑了起来。胡三看到这抹笑容,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姚雨然,你疯了?”胡三这句话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格外的肯定。
姚雨然就是疯了,要不是疯了,她怎么敢打自己,她不要命了?
“姚雨然,我告诉你,你赶紧把手停下来,要不然等下老子弄死你。”胡三从来没有把姚雨然放在眼里,他也从来没觉得把姚雨然弄死是多大的事情。
前些年,山里有个男人就把他老婆打死了,到了法庭上,人家也就判了个过失杀人。在监狱里待了几年,人家就减刑回来了。
现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所以胡三觉得杀老婆并不是多要命的事情。
之前之所以没动手,是姚雨然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女人。能生孩子,能下地干活,可以收拾家里,照顾好他。
但现在姚雨然反抗了,这对胡三来说,是无比丢脸且伤自尊的一件事情。胡三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此刻他身上酸软的劲儿也散了很多。他阴沉沉地盯着姚雨然,顶着姚雨然的棍棒站起来,伸手就要掐姚雨然的脖子,手刚刚碰到姚雨然脖子,林夕就捡了个凳子朝胡三扔了过去。
胡三疼得往边上一倒。一直到现在,胡三才发现家里多了林夕这么一个人。他想开口问林夕是谁。
但姚雨然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
姚雨然知道胡三对她起杀心了,她也知道胡三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以前胡三就总拿这种话来吓唬姚雨然,并且很多次,他都在姚雨然面前赞扬了那个打死老婆却没有被判死刑的男人。
姚雨然看着又倒回沙发的胡三,高高地举起棍子,朝胡三的下三路砸去。
那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往常就是被碰到一下都会疼得不行的。姚雨然用尽全力的这一棍子下去,胡三什么战斗力都没有了。
他弯着腰,捂着那个部位疼得跪在了地上。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眼前的金星一片一片地冒,额头的冷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一股热意湿了裤子,胡三举起手,上面的鲜红色,让他脸色大变。
他现在顾不得姚雨然了,他从兜里摸出自己前两天去镇上买回来的智能手机。给120拨号,他要去救他的命根子。
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受伤在任何地方,唯独命根子不行。
姚雨然也见到胡三的举动了,她冷冷一笑,回了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塑料袋来。
这个塑料袋里装了她跟两个女儿的全部证件,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六百多块钱和今天林夕送来的一万块。
她连衣服都没有收拾一件,只是拿了大女儿胡明芳的书包。
出来后,她拉着胡明芳的手,让林夕抱起胡明月,三人一起走出家门。
胡明鹏追出来,嘴里叫着妈妈,姚雨然脚步停顿了一下,但一直没有回头。
她从小就知道她们这一块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品行,正因为知道,所以她对自己的儿子,潜意识里就是防备的、厌恶的。
所以放弃掉这个儿子,对于姚雨然来说,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胡三因为疼追不出来,只能大声喊:“姚雨然,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去,我都不会放过你。我要弄死你,你给我等着。”
姚雨然头都没有回,胡明芳紧紧地拉着姚雨然的手,她转头,看着自己面目狰狞的爸爸,看着自己的弟弟。
脚步都没有停顿过一下。
林夕的车就停在路口,林夕把胡明月放到车子后座上,姚雨然跟胡明芳一前一后地上车。
她绕到驾驶座,给车点火,直接开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林夕没有在大岭山镇停留。姚雨然此刻已经力竭,坐在车上,环境绝对安全以后,她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眼前一阵一阵的晕。胡明月到底年纪小,在晃晃悠悠的车上很快就睡了过去,胡明芳紧紧地搂着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都说小孩子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情,但胡明芳却觉得她三岁前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晰。
而那些清晰的记忆,全部都是妈妈被打的画面。也全部都是她妈妈护着她的样子。
跟她妈妈走,虽然胡明芳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但胡明芳知道,无论怎么样,她妈妈都会护着她,爱着她。
跟在妈妈身边,胡明芳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林夕把车子开得飞起,两个小时才到平远市的车程,她缩短到了一个小时。此刻的姚雨然已经开始有昏迷的症状,急症室的医生在接诊后立马安排了手术。
她头上的玻璃碎片需要立刻清理。
林夕领着两个孩子在手术室外等待。
半夜的手术室外空无一人。忽然,胡明芳站起来,跪在抱着胡明月睡觉的林夕面前。
“谢谢阿姨救我妈妈。”胡明芳的声音柔柔的,弱弱的。
林夕立马把她拉起来:“不用这样,不用这样。”
姚明芳坚持给林夕磕了头。胡明芳才八岁,但她十分早熟,她知道要不是今晚林夕去了,半夜胡三醒来,还会继续打她妈妈。
以往的每一回胡三醉酒,都是这样。
“要的。”胡明芳坐在林夕的身边。
林夕今天在她从学校回来之前就走了,但她回来后,吃到了她妈妈特地留给她的鸡翅膀。特别香。
她妈做农活的时候,她带着小月做作业,小月说今天来了个阿姨,给她们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在她做完作业后,她妈妈把那些零食分成了三份给她们。胡明芳把她的那一份藏起来,准备慢慢吃。
从来没有过那么多零食的胡明芳一想到那些好吃的都是自己的,很多她都没有吃过,一股幸福感就从胸腔升起。
对于林夕这个没有见过面,但据她妹妹说特别漂亮的阿姨充满了好感。
那堆零食她们这次出来没有带来,但胡明芳却一点也不难受。妈妈和那堆零食相比,重要得太多太多了。
她对林夕很信任。她担心手术室里的姚雨然,越害怕话越多。话也忍不住说了起来,她说的,基本都是胡三对她妈妈的狠。
林夕静静地听着,等胡明芳流着眼泪说完了,她才摸摸胡明芳那有些发黄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很晚了,睡一会儿,等一会儿你妈妈出来,我叫你。”
胡明芳哭得太多了,也太累了。她靠在林夕的身上就睡了过去。
林夕的身上有股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花香,让胡明芳睡得格外香甜。
林夕在她睡着后,才拿出手机来看,微信上有很多信息,都是姚熙然发来的。
在出村子之前,林夕就把录制好的视频发给了她。后面一直在开车,姚熙然发来的信息她没有来得及回复。
到了医院才有空跟她说姚雨然的情况,刚刚跑上跑下地给姚雨然办手续,又要带两个孩子,精神时刻紧绷。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两个孩子就丢了一个。
说实在的,林夕还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这会儿总算是有时间看了。
姚熙然一直在等待着林夕的消息,连眼也不敢合。说实话,在看到林夕发来的视频时,姚熙然是开心的。
她的姐姐性格坚韧,但性子实在是逆来顺受。嫁给胡三那么多年,胡三无论打她打得再狠,她都没有反抗过。
见到她姐打胡三的那一刻,姚熙然是真的爽快。在知道林夕把她送到了医院,姚雨然只带了两个女儿没有带儿子的时候,姚熙然很快就懂了姚雨然的想法。
她跟林夕说:【星际浪者姚熙然:我们那个地方的男人,把恶一代一代地传了下去,也把对女人的打压、欺压一代一代地传承。】
【我的爷爷是这样,我的爸爸是这样,我妈那一直生一直生,送走了好几个女儿才生下来的儿子也是这样。】
【我姐姐对孩子特别好,如果我姐姐放弃了胡明鹏,那只能说是胡明鹏不出意外的,长成了他爸爸那样的人。】
林夕沉默了。她家所在地方,比姚熙然她们那个村子富裕很多。她们村子里的人家确实有重男轻女的人。
也有打老婆的,但绝大多数都是正常人。像这种一代又一代打压女人的人,她见过得不多。
但她又清楚地知道,姚熙然说的是事实。归根结底是什么呢?
林夕想了想,说:【地球少女林夕:是知识的缺乏,是他们对法律没有敬畏。】
新华夏成立至今,一直狠抓教育,扫盲班、义务教育等等举措利国利民。但华夏太大了,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的人观念陈旧。认为女性没有读书的必要。
就连男人自己,也不觉得读书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普法教育更是年年都在讲,基层的法律工作者们每年都要下乡,给村里人进行普法教育。效果是有的,但不想学习的人、对法律毫无敬畏的人,依旧是文盲、法盲。
他们不认法律,只认一代代传下来的所谓的传统。
但归根结底,是因为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话,并不适用于每一个坐落在大山当中的村庄。
当然这里面也有很多原因是因为法律的不完善,比如说家暴。
在之前,家暴甚至都没有被立进法律里。
男女没有结婚,男人打了陌生女人,哪怕只是轻微伤,只要报了案,那就是故意伤害罪没得跑。
但要是两口子就不一样了,女方被男方打了告到公安局,警察也大多是以调解为主的,有时候甚至连案都不会立。
被打死了打残了,在法律上也能以过失来自辩。
但同样的事情,男方被女方打死了,打残了,在量刑标准上,女人是要比男人判得重的。
若是问原因,就是男人可能激情上头,过失杀人。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体弱,想要杀死一个男人,往往都是需要紧密谋划。
这是林夕之前看一个新闻时见到的说法,她当时恶心得都要吐了。
每每想到此处,林夕都深深地觉得男女平权的重要性。同时她也无比清楚,女性走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
在寂静的深夜里,林夕跟姚熙然对这件事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她们甚至私聊讨论还不够,讨论到了群里。群里没睡的人也都出来跟着一块讨论,群消息刷得噌噌噌的。
一直到五点钟,天快亮了,姚雨然才被推了出来,送进了病房。
林夕给她开的病房是单间。姚雨然的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血色透过纱布渗了出来。她的右腿骨折了,打着厚厚的石膏。此时麻醉效果还没过,姚雨然还没醒。
胡明月被这些动静吵醒了,她爬到了姚雨然的身边,靠着姚雨然的手,大大的眼睛睁着,不哭不闹。
胡明芳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妈妈,表情十分难过。
林夕把这一幕拍下来,传给姚熙然。
姚熙然那边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她靠在修理站的门边,叹了一口气,久久没说话。
林夕在病床的另外一张小床上眯了一会儿,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姚雨然已经醒过来了。
胡明月躺在林夕的身边睡得正香,胡明芳也困得不行,睡在了姚雨然病床的另一边。
姚雨然见林夕醒了,对她笑了笑。
林夕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问姚雨然饿不饿了,姚雨然摇摇头,但林夕还是拿出手机,点了几份外卖。
孩子一会儿醒来肯定得饿呢。想到这一层,姚雨然没有阻止。
林夕坐到了姚雨然的身边:“雨然姐,你打算怎么办?”
姚雨然早就想好了。或者可以这么说,姚雨然离开胡三的这件事情,她想了很多年、无数次了。
她跟林夕说:“我跟胡三没有结婚证的。”
林夕猛地抬头看她。姚雨然说:“我嫁给胡三的时候才十五岁,没有到法定结婚的年龄,就一直没有去领证。”
“后面到了领证的时候,胡三舍不得那九块钱的工本费跟十块钱的照相费。用他的话来说,十九块钱都够他喝两瓶酒了。”
“并且我们那边,老一辈对结婚证看得并不重。在他们的眼里,只要我们摆酒席了,那就是夫妻了。”
“胡三比我大十五岁。”十五岁的年龄跨度,对于姚雨然来说,确实是老一辈的人了。
胡三又没有父母跟兄弟姐妹,根本对这个不在乎。
姚雨然倒是知道结婚证的重要性,但她又不是个傻子,为什么要去提醒胡三呢?她是嫌弃自己日子过得太好吗?
林夕傻眼了:“那你们孩子怎么上的户口?”
现在户籍管理查得可严格了,林夕还记得之前在京市上班,建材城买瓷砖的小李跟男朋友不小心有了孩子。立马就请假回家结了婚。
据小李讲,现在没有结婚证孩子生出来不好上户口的,要上户口甚至还得做亲子鉴定呢。
“给钱就行,一个三百。”小地方,户籍管理不严格,一般情况下,塞点钱就能过。
姚雨然说到这里,看向胡明月:“小月还没上户口。她出生以后,胡三一直想把她送走,我不愿意。”
“加上现在上户口的费用比起六年前多了很多,我还没攒够。”小芳跟胡明鹏一个三百,到了小月这里就要两千了。
姚雨然攒了这么多年也就攒了六百块钱,离两千还遥遥无期呢。姚雨然本来的计划,是要攒到小月上学的时候的。
“她的预防针呢?”林夕问。
“有出生证明就能打,不耽误的。”姚雨然说。
顿了顿,她又说:“回去是不能回去的,我把胡三打成那样,等胡三缓过来,肯定要打死我的。”
“你给我的钱,足够我租个房子住着了,往后我努力点,养活两个孩子没有问题。”姚雨然醒得很早,林夕睡着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一直在想以后该怎么办。
既然走出了家门,姚雨然就不会再回去。那么往后无论路多难走,她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林夕也是犯了难,人是她带出来的,就这么丢下不管,她不放心,也对不起姚熙然给她的那个机器人的任务报酬。
她道:“先上我家吧,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林夕顿了顿,道:“我们从榆树村出来的这一路上,处处都是监控,恐怕用不了多久,警察就得追过来了。”
姚雨然笑了起来:“不会的,你放心,胡三不会报警。他前些年跟他的那些朋友在山里面开了一个赌场。很多人去,里面还有卖粉的。”
“窝点被警察端了,他那几个朋友都被木仓毙了。他自己当初因为没钱投资,就在里面做安保工作。出事的时候他拉肚子没去。他现在还怕警察抓他呢。”
作为一名滇省人,珍爱生命,远离毒品的讲座每年都要讲。对于贩毒人员的量刑标准就连老太太都清楚。
胡三这么怕,肯定也参与了贩毒活动,而且数量不低。
林夕到这一刻才真正放下心来。同时,她对姚雨然也刮目相看。
姚雨然知道这么多,清楚这么多,肯定也早就计划着离开胡三了。
之所以没走,除了为了孩子以外,也没别的原因了。胡明月还那么小呢,三岁以下的孩子,离不开她的身边。
外卖到了,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于住在林夕家的这件事情,姚雨然同意了。她现在这个情况,除了麻烦林夕以外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她还有两个女儿呢,人情可以以后再还,身子要不养好留下后遗症,那她两个孩子往后怎么办呢。
姚雨然要住院观察两天,林夕在中午的时候把胡明芳跟胡明月姐妹带回了家。
回家之前她给池香萍打了电话,池香萍立马保证两个孩子她来照顾。
林夕到家的时候,池香萍已经给孩子铺好了床,做好了饭菜。知道胡明月年纪小,她还去大明宝家的商店买了零食跟小玩具来。
只要有姐姐在,胡明月就不会闹,吃了饭,她拿着池香萍给的玩具爱不释手,对池香萍一口一个奶奶地叫着。
小娃娃的声音软糯软糯的,把池香萍这个奶奶叫得心花怒放。一口一个小咪渣地叫着。对胡明芳这个懂事的娃娃,她也格外怜惜。
看着小姑娘,她就像看到了林夕小时候。
林夕见池香萍跟小姐俩玩得好,拿着垃圾出门去丢。
现在都是新农村了,村子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个绿色的垃圾桶。家家户户现如今都养成了把垃圾丢垃圾桶的好习惯。
林夕丢了垃圾回来,正好看到大明宝的爸爸顾大宏跟着一群拿着相机的人在拍村子里的风景。
林夕叫了一声顾叔叔,顾大宏见到林夕,面色立马就慈祥了起来。
现在留在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像林夕这样的大学生更是不多。作为莲花村的村长,这几天顾大宏都在琢磨事情呢。
这会儿见到林夕,他主动走了过来:“小夕,我正好要去找你呢。咱们村子不是种了很多莲花吗?到了夏天还会有很多年轻人到咱们村看风景,这事儿你知道吧?”
这林夕肯定是知道的,不说别人了,就是她这个莲花村土生土长的人,在每年春夏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拿起照相机拍拍家乡的景色。
那些新鲜的莲叶莲花他们都会拿来做菜。
顾大宏这么说,林夕心中就忍不住动了动:“咱们村这是要开发了?”
莲花村也就十几户人家,现在在家的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子,年轻的都到外面去打工了。要是真能开发做个景点,村里人可就富裕起来了。
那些小孩子也不必做留守儿童了。
“还是小夕你聪明。你看啊,咱们莲花村到处都是水塘,有好几个水塘还不小,就是在里面划小船也是足够的。”
“从林家塘还可以划到外面的河里,再往下划个三五公里,就到了王家坪。王家坪的景色你知道,一到了夏天,草铺满地上,野花也多,就跟电视里说的草原一样。”
“现在县里要把咱们村跟王家坪、平圩镇这些风景好的村子联合起来,成一条线,打造一条旅游路线。”
顾大宏神色格外激动。没有人不想自己的家乡好。这条线真的能做起来,到时候有多少人家受益?
顾大宏年轻的时候是个大车司机,村长是前些年才当上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官,没什么实权还麻烦事儿一大堆。但大小是个官不是?
顾大宏也有往上走一走的野心呢!他的要求也不高,他想当个村书记!那才是有实权的官!
林夕听闻家乡要被打造成旅游村,也很高兴,她琢磨着顾大宏找她的用意:“顾叔叔你找我是?”
顾大宏是这么想的:“小夕你看啊,咱们村里我家开商店了。等明年旅游项目做起来了,肯定得有休息的地方。我听你奶说你赚了不少钱?你看看你要不要盖个旅店?”
顾大宏也是去旅游村旅游过的,人家那个基础设施健全着呢,吃喝玩乐样样不缺!
顾大宏作为村长,他就想着让村里有能力的人家都想个自己的特色出来。到时候旅游做起来了,那可都是他的政绩!
而且动员林夕开旅馆的事情顾大宏仔细想过了,只有林夕能做起来。
开旅馆是要盖房子的,好的旅店没有个一二十万下不来。林夕是大学生,也有能力,到时候去银行贷款,一贷就能过!
顾大宏也不担心林夕没有那个能力偿还。林夕爷爷死的时候欠了那么多的外债,这才几年林夕就还清了。
顾大宏对她的能力十分认可。整个村的小孩子,除了自己闺女大明宝,顾大宏最喜欢林夕。
当然了,顾大宏也想过让自己准女婿上村里来盖酒店,但想法一有就被顾大宏给划掉了。
先不说他准女婿家里有钱,不缺这一点。就他敢提出这件事情,都不用别人说什么,村里的阿婶阿奶就能挠花他的脸。
顾大宏的话刚落,林夕就斩钉截铁地道:“顾叔叔,这个旅馆我开!”
谁都知道,在景区开旅馆,尤其是一个刚刚开房的景区,稳赚不赔。
林夕觉得自从有了这个聊天群以后,自己的运气就好得不得了。
简直到了想什么就来什么的地步。
这不,等民宿盖起来,姚雨然母女三人不就有了容身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