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和张大有收拾妥帖, 夫妻俩拄着拐杖往陈长根家里走去。
他们是空手去的。
原本去陈长根家说亲,是需要带些礼品,但他们太穷, 实在无能为力。
陈长根也住在张家屯,整个张家屯将近七百多户人家, 两家住的有一段距离。
如果是正常人, 走路要十五分钟左右。
他们拄着拐杖, 走路艰难, 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陈长根家里也是茅草屋,看起来只比张大有家好些,这些年陈长根为了赡养老人, 给老妈治病,花光家里积蓄不说, 还四处借钱, 自然没有多余钱修房子。
田恬和张大有过去,远远就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 拿着一把锋利斧子在院子里劈柴火。
因为离的远,男人又侧着劈柴,看不清楚长相,但从侧方看去, 男人小平头,身高至少一米八五, 古铜色的肌肤,浑身腱子肉,八块腹肌在他拿着斧子用力劈柴火时, 格外显眼。
田恬都不用看脸, 就看这身材, 那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
随着两人走近,男人听到脚步声,偏头看了过来。
“大有兄弟,弟妹,你们怎么来了。”陈长根爽朗笑,连忙放下手里的斧子,快步迎上去。
田恬终于看到了他的正面,眉目深邃,坚毅果敢,笑起来还有些憨厚,五官很有型,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配上他那一米八五左右的身材,妥妥的型男。
张大有笑道:“长根哥,我带着彩琴过来找你说点事儿。”
田恬也跟着笑,喊人:“长根哥。”
“好,赶紧进来坐。”陈长根连忙招呼他们进屋坐,随即赶紧穿上一件背心。
张大有和田恬刚在屋里坐下,陈长根便去厨房烧开水,让他们先等等。
田恬坐着没事,四下打量起来。
陈家很简单,除了桌椅板凳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但胜在清爽。
陈长根很爱干净,虽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是收拾的井井有条,比他们家干净了不止一星半点。
很快陈长根端着两碗开水进来:“大有兄弟,弟妹,家里没有茶叶,你们先喝点开水。”
田恬和张大有连忙道谢。
陈长根坐在一旁,看向两人:“大有兄弟,弟妹,今天你们过来找我什么事儿?”
张大有闻言,放下碗,一本正经:“长根哥,今天我们过来,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拉帮套的事情。”张大有顿了顿,强忍下内心的苦涩:“我们想请长根哥,去我们家拉帮套。”
田恬低下头,掩下所有神色。
陈长根惊讶难言,他以为夫妻俩过来是找他借米的,没想到竟然是去上门拉帮套。
他一个年轻体壮的大男人,他不想拉帮套。
这年头,只要有点本事的男人,都没有想上门拉帮套的。
陈长根想拒绝,可看见弟妹还在场,他若是直接拒绝,弟妹面子肯定过不去。
陈长根想了想,对张大有道:“大有兄弟,我有点私事找你,我们出去说。”
张大有知道陈长根要说什么,点头答应。
田恬什么也没说,依旧坐在板凳上。
“我们去去就来。”张大有对田恬道。
田恬嗯了一声。
*
陈长根把张大有拉到门口的篱笆路上,见四周没人,他一脸沉重开口:“大有兄弟,拉帮套的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张大有早有说辞,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上门拉帮套的。
“长根哥,如今只有你才能救我们夫妻了,我们日子苦啊,家中长辈去世,就剩下我们夫妻二人。
我们残废不能下地挣工分,只等着吃救济粮,但救济粮就只有一点,今年的已经没了,如果继续下去,怕是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
不瞒长根哥,我这个月已经出去借了三回米了,很多人家知道我们还不起,现在根本不愿借。”张大有苦苦相劝:“长根哥,你若不同意,我们夫妻二人,就只有死了。”
陈长根一脸为难,张家以前毕竟对他有恩,他.....
踌躇半响,陈长根问:“弟妹愿意吗?”拉帮套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一女侍二夫,虽然现在改革开放了,但一女侍二夫这种事情,总归还是有些膈应的。
张大有连忙点头:“彩琴她是同意的,她今天过来见哥,还特意打扮了一通,她身上那红毛衣,还是以前刚结婚织的,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穿。”
陈长根眉头皱的死紧,许彩琴他一直把她当做弟妹看待,一想到和她在床上做那档子事儿,他心里别扭的慌。
张大有见陈长根一直不肯松口,继续道:“长根哥,彩琴虽然现在腿脚不便,但她长的好看,比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漂亮。”
张大有说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不能说:“你别看她现在行动不便,但她肚子还是能生的,这三年我们一直没要孩子,是因为我们养不起,不敢要,但是长根哥来了之后,以你的本事,肯定能让孩子衣食无忧,让彩琴给你生一个,不,生两个三个都不是问题。”
陈长根还是一脸纠结,这种事情真的没法答应。
“大有兄弟,这事儿我想想还是算了,我接受不了。”
张大有面色沉重:“长根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两口子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两口子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张大有道:“长根哥,当年阿婶病重,你四处借钱无门,是我爹妈慷慨拿了五十块出来,阿婶才多活了两月,当初你可是说会给我家当牛做马的,如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陈长根无奈极了,当初确实是张家慷慨,他老妈才多撑了两个月,为此他一直心存感激,这几年逢年过节,他哪怕身上没钱,也会想办法买些东西送去张家。
如今张大有拿这件事情说项,陈长根不知该怎么回应。
一边是人伦,一边是恩情,左右为难。
张大有见他还在踌躇,丢下拐杖,作势就要跪下去。
“长根哥,算当弟弟的求你了行吗?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女人拿出来拉帮套,弟弟真的是被逼到绝路了。”
陈长根连忙扶住他,听他快哭的语气,心里沉重至极。
“大有兄弟,你别这样,你折煞哥哥啊。”
“长根哥,我们夫妻二人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陈长根终归于心不忍,双眸紧闭,长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上你家拉帮套。”
张大有又心堵又高兴。
心堵是自己的媳妇要和别的男人分享。
高兴的是终于不在饥一顿饱一顿,以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两人说好,重新回到屋内。
田恬瞧着他们两人,张大有脸上带笑,陈长根低着头,好似根本不敢看她。
陈长根确实不敢看她,之前把她当做弟妹,没觉得有什么,如今一想到要去他们家拉帮套,他和她会睡在一起,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还没有过女人,一时间觉得别扭难为情,毕竟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弟妹。
张大有对田恬道:“说好了,我们回去选日子,然后过来接长根哥。”
田恬点头嗯了一声。
张大有又对陈长根道:“长根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选好日子,我们再过来接你。”
陈长根也点头嗯了一声。
张大有带着田恬离开,陈长根把两人送到院子门口。
夫妻二人和他道别后,亦步亦趋离开。
*
回到家里,张大有迫不及待去找村长说了拉帮套的事情。
又找了算卦的算好日子,五日后是个好日子,张大有准备把人接回来。
原本这种事情不用这么着急,但张大有和田恬已经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自然越早越好。
陈长根要去张大有家拉帮套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张家屯。
村民们唏嘘不已。
“陈长根不会是傻了吧,好不容易家里老人走了,可以存钱娶媳妇了,他又去张大有家里拉帮套,这不等于又捡起两个残废拖油瓶吗?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真不明白陈长根到底是怎么想的,拉帮套是那么好拉的,那可是两个残废啊,能拖死他。”
“谁说不是啊,陈长根是咱们十里八村的俊后生勤快人,以他的本事,明年肯定能娶上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不明白他怎么就糊涂的去拉帮套。”
“难道是见张大有家的生的漂亮,所以动了心思?”
“哎,男人啊。”
“张大有家的漂亮是漂亮,但两人结婚都三年了,还没有个一子半女,能不能生还另说呢,陈长根以后肯定要后悔。”
“也可能不是许彩琴的问题,张大有双腿残废,能成事吗?”
众人一片嬉笑。
“我听说是张大有夫妻,亲自去陈长根家里求他上门拉帮套的。陈长根之前欠了他们家的情,答应下来肯定也是为了报恩。”
“哎,不管怎样,这都是个烂摊子,以后陈长根有的后悔。”
五日后,田恬和张大有早早收拾好,借了一辆牛车,坐着牛车去接陈长根。
田恬今天依旧穿着红毛衣,打扮的漂漂亮亮去接人。
张大有也把自己整理的干净利索,上面是蓝色毛衣,下面是黑色裤子,显得很是郑重。
牛车到了陈长根院子门口,他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拉帮套是北边的一种民间习俗,不是丢人的事儿,老人们应该是过来看陈长根上门的。
陈长根长相出挑,身高又高,在人群中极为显眼,他今天也特意收拾过,上面穿着红色毛衣,下面配一条黑裤子,显的整个人喜气洋洋,有点新郎官的感觉。
和田恬的穿着打扮,十分相配。
夫妻二人拄着拐杖进去,陈长根的三伯对张大有说了一堆的话。
话里话外叮嘱张大有,不许欺负陈长根,善待陈长根。
陈长根虽然比张大有年长,但他上门拉帮套,说起来比正经丈夫矮了一截,很多事情做起来没底气,就比如生了孩子,也得算张大有一半。
张大有连连保证,会把陈长根当成亲兄弟看待。
田恬也适时表态,会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
一堆人说完话,按照习俗就该接陈长根去张家。
陈长根一早收拾好了自己的行礼家当,田恬和张大有身为正经夫妻,要帮陈长根扛行礼,表示是他们主动请他过去上门的。
这也是北边的习俗。
田恬和张大有犯了难,他们俩都是残废,这要是扛陈长根的行礼,两人不累死才怪。
陈长根也是个明白人:“大有兄弟,你就帮我拿一双鞋吧。”
张大有点头:“成。”意思到了就行。
“弟妹,你就帮我拿一个杯子吧。”陈长根压根不敢看田恬。
田恬连忙点头,顺势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
三人往牛车走去,田恬和张大有拿着手里的东西坐在牛车上,陈长根把自己的行礼堆放车板上。
陈长根的东西不多,就是一些衣服和被子,锅碗瓢盆,还有一袋米粮,非常简单。
“长根哥,没东西了吧?”
陈长根坐上牛车,嗯了一声。
牛车缓缓行驶,往原来的路返回。
没一会儿,三人到达张家。
谢过赶牛车的大叔,陈长根利索的把自己的行礼拿下来,然后见张大有和田恬下车辛苦,他又去搀扶张大有。
张大有笑着拒绝:“我自己可以下来,你去帮帮彩琴。”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好受,但都把人叫上门了,以后他还会和彩琴发生更亲密的事情,他必须要学会忍受。
为了活下去,必须妥协。
陈长根僵在原地。
田恬也没比陈长根好多少,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和另外一个男人亲密,饶是她活了很多世,性格已经比较放得开,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下来的。”田恬笑了笑,僵硬的拄着拐杖滑下车。
陈长根见此,并没有去搀扶。
“我的行礼放在哪里?”陈长根问。
田恬指了指屋子:“你的行礼放在炕上就行。”随即拄着拐杖亲自带他进屋。
陈长根之前逢年过节来过张家,之前张家老人在,张家的房子还没这么破旧,没想到张叔去世不到三月,这张家的房子已经四面漏风。
也难怪张大有会不顾一切让他上门拉帮套。
田恬走进屋子,指了指炕屋最里面,你就把行礼放在那里吧。
“好,弟妹。”陈长根顺嘴喊出来,快步走过去放行礼。
张大有跟在后面,听陈长根还叫彩琴弟妹,笑着道:“长根哥,现在彩琴可不是你弟妹了,你直接叫她名字好了。”
陈长根僵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
放好东西,陈长根走到院子里,拿起扫把就开始扫地。
他上门拉帮套,主要就是帮着张家改善生计,如今上了门,这些事情自然该他做。
田恬见他干活利索痛快,心里很是满意。
虽然她不习惯两个男人的生活,但不得不说陈长根是个干活的好手,一进门就忙个不停。
扫完院子,陈长根又打水把屋子也收拾了一遍。
先是收拾厨房,等会中午要做饭,要早点收拾出来,炕屋可以慢慢收拾,下午还有不少时间。
田恬和张大有在一旁坐着看着,两人都是残废,也帮不上什么忙。
厨房脏乱不堪,陈长根收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把厨房打扫干净。
已经快中午了,陈长根把自己带过来的米粮倒进米罐子里,然后开始煮饭。
张大有见此,帮着去烧火。
田恬也想去帮忙,陈长根见她十分艰难:“弟妹....”发现自己喊错,连忙改口:“彩琴,你去坐着,这里我来就行。”
声音干巴巴的,眼睛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好像很不待见她似的。
但田恬能感受出来,他不是不待见,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好。”田恬识相坐到一旁,看他们两个大男人做饭。
陈长根第一天上门,中午蒸了一锅大米饭,他还用自己的钱,去买了一块肉和豆腐以及粉条,做了个酸菜猪肉粉条豆腐。
快做好时,满屋子都是酸菜猪肉的香味,馋的田恬口水都快流出来。
穿进这具身子已经有段日子,她要么喝稀饭,要么苞米茬子,要么就饿着,别说肉味,就连菜味都没闻到过。
没一会儿,饭菜起锅,陈长根连忙把小木桌放在炕上,他把饭菜端在小木桌上,招呼张大有和田恬吃饭。
夫妻俩已经好几月没吃过肉,激动的直吞口水。
田恬表现的还没那么明显,张大有眼珠子都快黏在酸菜猪肉上面。
中午张大有吃了三大碗饭,陈长根吃三大碗,田恬也吃了两大碗。
之前日子太艰苦,没得吃,肚子一直都是饿着的,而且陈长根手艺不错,酸菜猪肉粉条豆腐味道特别好。
吃完饭,陈长根像个老妈子似的去洗碗,然后开始收拾炕屋。
炕屋也极为脏乱,陈长根把炕仔仔细细洗了三遍,直到油光锃亮,清清爽爽,才算完。
大立柜布满灰尘,陈长根又把大立柜里的衣服收拾出来,扛到院子里,仔仔细细清洗擦拭。
等他把炕屋收拾干净,已经下午四点左右。
张大有已经去睡了,他吃饱了就发困,之前是陈长根在收拾炕屋,他没办法睡,现在收拾好了,他第一时间去休息。
田恬没有睡意,也不好意思去睡,今天陈长根第一天上门,人家忙里忙外的忙不停,她和张大有都去睡觉了,留他一个人,实在太不合适。
陈长根在院子里擦拭衣柜,田恬抬了条凳子在屋檐门口坐着,两人没有说话,但田恬在尽最大努力给予他尊重。
“彩琴,家里没柴火,我回家扛点过来。”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张家没有柴火,之前连炕都没点,他现在上门了,自然要把炕点起来,不然夜里凉,很容易感冒。
“好。你慢些。”田恬笑着叮嘱。
田恬的笑容只是礼貌性的笑,看在陈长根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人主动对他笑。
陈长根之前没有仔细瞧过田恬,以前她是弟妹,他一个做大哥的,自然不好意思看她,后来说好拉帮套后,又别扭的不好意思看,现在还是第一次认真看她。
她长的真水灵,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瘦瘦弱弱的身子坐在凳子上,后背还要靠着墙壁,但就是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
“我去了。”陈长根察觉自己失神,慌乱不已,连忙往外走去。
田恬目送他走出院子,她漫无目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天上的太阳渐渐西斜。
陈家和张家有段距离,但陈长根腿脚快,不到半个小时,他扛着两大捆劈好的柴火回来了。
他身上的红毛衣已经被他脱下,只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背心扛柴火。
红毛衣被他拿在手里,应该是心疼红毛衣,所以才脱下来的。
陈长根放好柴火,立刻去烧炕。
张大有这时也醒了,见炕暖暖和和的,他心里也跟着舒坦起来。
还是拉帮套好啊,家里多了个人,瞬间日子不一样了。
晚上三人吃的是苞米茬子粥。
陈长根也不富裕,中午吃了一顿大米饭,晚上就得节约些。
用完晚饭,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家里统共两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炕屋。
他们三人只能挤在一张炕上。
陈长根可能也感觉到了尴尬,一直在厨房收拾这个,收拾那个。
田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长根哥,你帮我烧一锅热水吧。”
陈长根想也没想,立刻同意。
田恬说完,进了炕屋。
张大有坐在炕上,正摆弄着一块床单。
之前他和田恬就商量好了,用一块帘子把炕隔成两半,分为东炕和西炕。
东炕他睡,西炕陈长根睡。
至于田恬,他身体不成,她就跟着陈长根睡。
以后等他有那种想法,她可以轮流换着东西炕睡。
不过今晚是陈长根第一天上门,不管怎样田恬都要去西炕和陈长根一起睡。
陈长根烧好水进来:“彩琴,热水烧好了。”
田恬点头。
张大有道:“长根哥,你把这床单挂上去吧,隔一隔。”
陈长根自然知道意思,轻轻嗯了一声,立刻侍弄帘子。
作者有话说:
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