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很快从秋菊口中得知陈老将军的事, 她彼时正在屋子里看书。
合上蓝色书本,田恬眉头紧皱:“你说的可是真的?”
秋菊点头:“千真万确,奴婢去膳房拿膳食, 亲耳听到刘夫人贴身丫鬟雪倩和另一个丫鬟在议论此事。”
陈老将军带领十万援军开赴边关,连着两场大胜, 但随之而来的是粮草不足, 八百里加急回京, 请求九千岁速拨粮草前往边关。
但时间已过五日, 九千岁迟迟不肯下令安排,前朝文武百官一个个催促无用,内宅的几位诰命夫人不得已, 再次前往高宫拜见刘夫人,希望刘夫人能从中劝和。
“可知九千岁为何迟迟不肯安排?”田恬心里隐隐有数, 但还是不希望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高衡在公报私仇。
秋菊摇头:“奴婢不知,但奴婢听说九千岁一直以国库空虚为由, 迟迟不肯下令。”
田恬脸色冷了下来,国库之前确实空虚,但自从洗衣粉和香皂大卖之后,国库已经充盈起来。
洗衣粉和香皂的红利, 虽然给了她,但制作洗衣粉和香皂, 不论是成品,或者是原料,想要正常兜售, 都会向朝廷交一定的税, 就好比现代的公司一样, 每月挣了多少钱,都会固定上交一定税收。
洗衣粉香皂每个月兜售量巨大,她从中赚取了不少利益,高衡在其中也得了不少好处。
总之,以国库空虚为由,实在牵强。
边关几十万将士还在等着粮草救命,田恬想到此,顿时坐不住了,立刻起身:“秋菊,去把库房账本拿给我。”
秋菊不解:“夫人,您要库房账本作甚?”
“有用。”田恬准备拿着库房账本去见高衡,她希望自己想叉了,若国库确实空虚,她就把这些银子全数捐出去,让高衡拿去给边关救急。
那账本里有数百万两银子,足够让几十万将军凯旋大胜。
“是。”秋菊连忙去把库房账本拿过来,交到田恬手中。
田恬接过账本,粗粗看了一遍:“九千岁现在可在府中?”
“应该还未回来,不过九千岁每天傍晚就会回来。”秋菊之前在千岁殿待过一段时间,和千岁殿的下人关系不错,她想知道这些不难。
田恬眉头紧皱:“你去禀报安公公,让他速去皇宫求见九千岁,就说我有要事找九千岁。”等他傍晚回来,时间太久,她等不及。
“是。”秋菊连忙应声离去。
*
高衡听说田恬有要事找她,最后想了想,还是让高公公带她进宫见他。
最近高衡心情极差,他已经连着让刘夫人侍寝许久,太和宫那个负心的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竟然一点不在乎他和别的女人共处一室。
她是真的放心他,还是心里根本没有他。
高衡每每想到此事,愤怒异常。
如今听闻她主动找他,高衡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也许,她还是在乎他的。
高衡根本无法抗拒那个负心的女人,心里又气又期待。
田恬得知可以进宫,快速收拾一番,直接坐着安公公安排的马车进宫。
田恬已经进宫多次,对宫里的路很熟,下了马车直奔御书房。
田恬手捧着账本,踱步走上台阶,想到等下要见到高衡,心里还是会忍不住隐隐作痛。
明明已经知道高衡宠幸刘夫人多日,但还是会难受,毕竟是用心对待过的人,她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田恬快速整理好情绪,进入御书房内。
“妾给九千岁请安,九千岁吉祥。”田恬盈盈施礼,多了以前没有的礼节,少了以往的亲昵。
高衡坐在龙椅上,见她行礼,原本期待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如此见外的地步?
高衡冷冷道:“听安公公说你要见我?”
田恬点头,主动呈上库房账本。
“这是何物?”高衡皱眉,视线落在账本上。
“回九千岁的话,这是妾库房账本,里面所记录银两共计一百多万两,妾听闻陈老将军八百里加急奏报,边关十数万将士粮草紧缺,妾虽为女子,但也想为保家卫国的将士献上一点微薄之力。”
田恬不想和高衡争吵,只想解决眼下燃眉之急,她捐出这一百多万两,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来,她并不心疼。
高衡眉头皱成两条毛毛虫,大怒,直接把龙案上的账本扔出几米远。
“放肆。姜氏,是谁告诉你边关之事?是谁让你胆大包天干政!”
高衡原本以为她是来找他的,心里还有隐隐期待,想着只要她服软,他就让那些不愉快过去,现在看来,除了国事之外,她是不会找他的。
都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田恬连忙走过去捡起账本,心里也火大的很。
“九千岁,这件事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么做到底是何意思,难道你真的看不明白?”田恬心里很委屈:“边关十数万将士,正等着粮草救急,你以国库空虚为由,迟迟不肯下令安排,如今我主动献上银子,解你的困难,你这般发怒为何?”
高衡冷冷道:“国家大事,自有我做主,你一介妇人,不用操心太多,回你的高宫去,今日之事,我不追究,若再有下一次,我决不轻饶。”
“我没想干政,只是来送银子,我一片好心,不知哪里出错。”田恬原本不想和他吵,如今实在忍不住:“还是说国库充盈,九千岁此举是公报私仇。”
“姜氏!”高衡气的要杀人,咬牙怒吼。
田恬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小人之心:“高衡,既然咱们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妨敞开了说,我知道你想公报私仇,但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边关粮草紧缺,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连着大胜两场,但很有可能因为你的一念之差,瞬间扭转战局大溃败。
你身为九千岁,大楚的命脉都握在你手中,你怎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至那么多将士性命不顾?
难道在你眼中,报仇大于天吗?你知道你身上肩负着什么吗?”
田恬一脸失望的看着他:“你真让我失望。”
高衡何等骄傲,心爱女人失望的眼神,刺痛了他的眼,更灼伤了他的心。
他直接拿起龙案上的奏折,扔到田恬跟前:“你自己看,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承认我有公报私仇的心,但我还分的清大局。”
田恬没说话,捡起地上的奏折,一目十行看起来。
奏折里大概意思是拨款拨粮草,火速送往边关。
田恬看了一下下令日期,是今天,他刚刚写好,还没把此诏发出去。
距八百里加急奏报已过去五日有余,他迟迟压住,拖延至今日才下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高衡算的很好,以陈老将军的本事,延迟几日到粮草,并不足以让他吃败仗,但却能让士兵损失数千,就算陈老将军日后打了胜仗回来,他依然有借口削陈老将军的兵权。
死伤那么多的士兵,高衡会如数全算到陈老将军的头上,会怪罪他通报较晚,导致延误粮草运送,至于他压住延长的这五日,他会以国库空虚为由搪塞过去,他权势滔天,谁敢说他的不对。
陈老将军届时就算不削掉他的官爵,也不会有任何奖赏。
高衡存心打压他,他一直未曾打消杀陈老将军的心思。
“高衡,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这奏折有问题?
时至今日,你依然在筹谋如何对付陈老将军,甚至不惜赔上边关数千将士性命。
你可知那数千将士,便是数千家庭,那都是大楚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怎能因为一己之私,枉顾他们的性命,你当真让我失望至极。”
他确有大局之心,他的心思便是保持此仗不败,他依旧自私自利,徐徐图谋,想要害死陈老将军,甚至不惜牺牲那么多将士性命。
格局太小,没有帝王风范。
田恬心底阵阵发寒,走到这一步,她算是看明白了,以高衡之谋略格局,难当大任,若他当上皇帝,届时是整个大楚百姓之祸。
高衡出身环境,成长环境已经限制了他。
他能坐到九千岁的位置,确实很厉害,但是没有学过帝王之术,没有帝王胸怀,没有帝王仁心,就算侥幸上去,也不会长久。
遥看历史,确有许多千古帝王,为草莽,为乞丐,但这天底下亿万万人,能名垂千古的,屈指可数。
高衡很明显不是那屈指可数类人。
田恬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拿起账本转身离开,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高衡没想到姜蝉一介女子,竟然能看的那么透,他原以为拿出奏折,她肯定就会信服,但显然不是。
高衡一脸复杂的坐在龙椅上,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不,他没错,陈老将军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只要有这根刺在,他如鲠在喉,食不安寝,他必须除掉。
一旦让他荣耀回京,以他对宁王的亲近,肯定会成为宁王强有力的臂膀,他不能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付之东流。
*
田恬回到太和宫,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谁也不见。
之前她和高衡好,他在她面前表现的也好,给她错觉,他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
如今看明白,他不适合做一国之君,田恬为大局计,肯定不敢继续把他推到至尊之位。
她的任务该怎样完成,她茫然了。
不能当皇帝,势必只能离开朝堂,只有换个身份重新生活,他才不会被新上任的皇帝清算。
可重新换个身份,就等于让他放弃一切,他那么个注重权势的人,又怎能愿意!
田恬只感觉头大至极!
这次这个任务,比她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困难许多。
连着两日,田恬都待在屋子里,不曾出去。
这日,田恬正在用午膳,她夹了一片鱼脯放嘴里,顿时感觉有种怪怪的味道,反正说不上来那种道,但她经常吃鱼脯,知道鱼脯原本很鲜美,不是这种干巴巴中带点苦涩。
田恬想也没想,直接吐了出来。
秋菊见此,连忙问:“夫人,可是这鱼脯不新鲜?”
田恬皱眉:“味道不对。”
秋菊紧张不已:“奴婢这就去找御医过来查看。”话还没说完,田恬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趴在桌上,整个人失去意识。
秋菊被吓坏了,大惊失色:“夫人,您怎么了,您快醒醒。”
她用力摇了摇田恬,田恬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秋菊慌了:“来人啊,快来人啊,饭菜里有毒,夫人晕倒了,快去传御医。”
*
高衡在宫中得知田恬中毒一事,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快,立刻回高宫。”
这一刻,田恬的生死大过天,之前两人的不愉快,直接被高衡抛诸脑后,他心中慌乱至极,不敢想象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人下了毒、
高衡以最快速度回到高宫,去往太和宫。
秋菊见到高衡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奴婢参见九千岁。”
高衡没有理会行礼的秋菊,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虚白,昏迷不醒的女子,心疼至极。
御医正在为她诊治,见到高衡过来,准备行礼请安。
高衡连忙免了他的礼,让他抓紧时间诊治,随即看向一旁抽泣的秋菊。低沉质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夫人的膳食,不都经过银针试毒,怎会出现中毒的事?”
秋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伤心:“奴婢不知,膳房送来的吃食,全部银针试毒了,当时银针并无反应,奴婢这才伺候夫人用膳的。”
“膳食可有保留?”
秋菊点头:“有保留,饭菜还在桌上,并未动过。”御医过来,第一时间让她保留,说会仔细查看,她就一直小心留着,除了御医之外,谁也不能接近饭桌。
高衡连忙又叫了几个御医过来,让他们查探饭菜中的毒。
没一会儿,把脉的御医放开了田恬的手,高衡紧张的问:“姜夫人如何了?”
御医跪下道:“回禀九千岁,万幸夫人为人警惕,发现的早,并未食用多少....”
“那夫人为何至今还未醒来??”
“微臣目前还不知姜夫人所中何毒,只能先用银针先稳住毒性蔓延,待到查明是何毒/药,才能对症下药解毒。”
高衡催促:“速速查明是何毒/药,务必在最快时间内找出解药,否则姜夫人有个好歹,你提头来见。”
“微臣遵旨。”御医被吓的够呛。
一下午,太和宫人满为患,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几乎都过去了,一波波忙慌慌的。
*
刘夫人得知这个消息,高兴的找不着北。
宁王殿下那边速度真快,说要铲除姜蝉小贱人,果然不出几日,那小贱人便身中剧毒,简直大快人心。
这也得怪她自己,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谁都见不得她好。
她自己又是个蠢笨的,明明有九千岁可以庇护,偏偏要和九千岁吵闹,非得弄的关系僵硬,让宁王殿下的人有了可趁之机。
若她时时待在九千岁身边,以九千岁身边的人精,她何至于在高宫内被人下毒。
活该!
“雪倩,快为我梳妆打扮,我要去太和宫看看姜妹妹。”刘夫人道。
“是。”贴身丫鬟雪倩道。
“对了,记得打扮的素净些,免得招来话柄。”
“是。”
*
高衡得知一众美人来太和宫看望田恬,直接拒绝:“凡是不相干等人,一律不见。”
“是。”秋菊连忙应声。
高衡一直守在床边,等着田恬醒来。
看着她昏迷不醒的样子,高衡只感觉心如刀绞,如果他不和她置气,如果他不把她赶出千岁殿,她也不至于会被歹人谋害。
都怪他。
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假传圣旨也是为了整个大楚,也是帮他得民心。
上次拿银子给他,也是希望救急,骂他的那些话,也是失望至极才说的。
其实她人不坏,甚至很好,至少她在他身边,从没有图谋过什么,反而一直在帮助他。
高衡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
他本想直接把人带到千岁殿去治疗,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太和宫内有太多东西不能擅动,一旦动了,不便于御医们寻找毒/药来源。
他必须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指使,为她出气。
一日时间,御医们查出毒/药来源。
“回禀九千岁,此次姜夫人所中之毒,应该是被恶人涂抹于汤匙之上,这才躲过了银针试毒,且此毒无色无味,一般的银饰很难试出来。”
“查,全力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高衡冷冷道。
“是。”
*
高衡一直守在太和宫,再一次让众人明白姜夫人的重要性。
宁王府。
宁王得知这个消息,心急如焚。
之前他还想缓一缓,但现在看来,姜蝉在高衡心中尤为重要,刘夫人虽然盛宠,但经此一事,估计很快就会被姜蝉取而代之。
他不能继续等下去,必须抓住时机,让刘夫人得手。
刘夫人是他苦心两个月,才成功让她成为他的人,若她一旦失宠,他这两个月的苦心,将会付之一炬。
如今也只能铤而走险一次。
说服刘夫人,下毒毒杀高衡。
只要高衡一死,整个大楚将是他的天下。
上次被姜蝉坑骗过一次,高衡含恨于心,趁她失宠之际,想置她于死地,但她太警觉,让她活了下来,可惜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能有半点意外。
*
田恬昏迷了四天,才迷迷糊糊醒来。
刚醒来便看见床边坐了个满脸脂粉的男人,不是高衡还能是谁?
他看起来很是狼狈,厚重的脂粉亦遮不住脸上的憔悴。
“婵儿,你醒了?”高衡惊喜,眼眸里的红血丝让田恬说不出重话。
他应该在这里守了很久,不然眼睛不会那么疲劳。
“多谢九千岁这几日费心照顾。”田恬客气道。
失而复得,高衡再也不想和她争吵,一把握住她的手:“婵儿,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以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这次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歹人钻了空子,差点要了你的性命。陈老将军那边我也做了妥善安排,已经让粮草压送官火速运往边关,绝不拖延。”
自从得知姜蝉中毒,他一心想要和她和好,当即火速飞鸽传书,让各地方官员先押送一批粮草去边关,其余的由粮草压送官送。
陈老将军他势必会杀,但看在姜蝉的面子上,他决定不拿几千将士性命对付陈老将军。
人生路长,他总能找到杀他的理由。
男人声情并茂的话,并没有感动田恬。
如果是之前,田恬也许会动容,但他已经选择了别的女人,她便不会再要他。
抽回手,田恬表现的很抗拒生分。
这生分深深刺痛高衡的心:“婵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之前都是我不对,你别气了好不好,跟我回千岁殿吧。”
田恬身体虚弱,不想多说什么,索性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想着快点打发了他:“九千岁,您也知道我素来和刘夫人不和,您身边已经有了个可心的刘夫人,我就不去碍眼了。
您日理万机忙于朝政,哪里有那么多的空闲,处理后宅不平之事。
再者我的心小,容不下相公有别的女人,我很善妒,若真的去了千岁殿,我会忍不住动手撕了您心爱的刘夫人。
还是算了吧,我在太和宫很好。”
她现在只想养好身子,想办法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安稳地方,过完余生。
高衡听到她酸溜溜的话,又喜又乐,她在吃醋,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高衡直接把她搂进怀里。
“婵儿,我很高兴。”
田恬试图推开他,可她身体虚弱,加上他抱的很紧,她根本推不开。
“你放开我。”
“不放。”高衡捁的更紧:“婵儿,我心里只有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你都宠幸了刘夫人,还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九千岁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圆滑?”
“我心里只有你,怎么会宠幸她!”高衡一脸认真:“你以为谁都能有资格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高衡叹气,一旦被人知道真实身份,那可是关系到性命的大事,他不傻,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已经宠出个胆大包天,敢假传圣旨的祖宗,难道还会傻的找不痛快,宠出第二个来?”
作者有话说:
刘夫人蹦跶不了滴,嘿嘿黑。
晚安,么么哒,周末愉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