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谈裕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凝眸几秒,重新抬眼看向她。
“你找人跟踪我?”罗意璇捏着那些照片,口气不善,瞪着谈裕,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怪不得他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神经兮兮的,原来竟然留了这样一手。
只是,没第一时间兴师问罪,可真是不像他的作风。
“我找人跟踪你?”
谈裕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逻辑,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也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
“你觉得,如果是我找人跟踪你,还能放任在苏城待到今天才回来吗?”
她口口声声说着要他相信他,但她几时相信过他呢?
这件事的起因和重点,难道不是她有所隐瞒吗?
罗意璇语塞,想来确实逻辑也并不通,只是她想不到除了谈裕,谁还会关心她的这些个行程,而且最后这些照片是在他手上,所以她也只能是持怀疑态度。
她自知理亏,但想要一个陈情的机会。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星程参与宣传是后来才定的,我也是出发前不久才知道。”她耐心地解释,口气软了下来,“没有提前告诉我你,是因为我觉得说出来你会介意,会多想,所以才没告诉你,这些照片我不知道是怎么拍的,我们只是聊工作而已。”
罗意璇盯着桌上那些照片,有几张若非她是当事人,她都要信了。那个角度看过去,她和谈敬斌确是过于亲密。
“所以你就瞒着我?所以你觉得你不说,我就不会介意,不会想多了,是吗?”谈裕气极反笑,重新拿起桌上的那些照片,低头又看了一眼,随手重重地丢到一边。
照片被他用力掷了出去,纷纷扬扬地有几张飘落出来,最后落到她们的脚边。
本来也是不想同她把这件事说破的,因为说破,就必然是现在这样剑拔弩张。
但她既然看见了,既然还觉得是他找人跟踪,原本便失望的心情,此刻更显可笑和痛心疾首。
“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隐瞒。”
几秒之后,纠结良久,自知理亏,罗意璇还是认错。
忙了这许多天,下了飞机又装模作样了一晚上,她实在是太累了。手头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她心急,也讲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
虽然是道歉,但谈裕看不出丝毫的难过和歉意。
更像是迫于形势,她懒得辩白。
空气里有轻微浮动着的尘埃,整个院子安静得渗人。
今夜难得好的月色,温度也升了几度,小别归来,本来该是从缠绵温存,却凭白浪费了这样的月色。
“好。”
几番挣扎后,谈裕放弃了,只说了一个字,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去再思考,她很累,他也一样辛苦了许多日了。
意料之外的平静,罗意璇有些诧异,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谈裕被她这句话逼到了绝处,触及她目光的那一刻,心脆生生地疼了下。
他是真的不明白,她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就没有换位想想,他的心情吗?
“马上装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罗意璇,我是个人,不是你操控的一台机器,你对我好,我就要感恩戴德,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要立刻照单全收。”
他看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失望和煎熬超过了愤怒,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无奈和不解,甚至夸张到,目光变得有些绝望,那样看着她。
罗意璇被他问住,茫然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彼此对视的那十几秒里,她们都从对方的双眼中读到了许多。
日夜交合中,他们都太熟悉彼此的容貌,甚至是每一寸皮肤。可此刻对望着,却凭白生出了那么多失落和陌生。
最终,是他承受不了,选择了逃离。
“不早了,休息吧,我去别院睡。”说着,谈裕努力维持着仅剩的理智,撤回了自己的目光,一刻也不能再坚持下去,沉重地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如果面对不了,解决不了,那就选择逃跑。
因为除了逃跑,他没有任何办法,既放不下又不想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在这样情绪上头的时候伤害她,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着独自承受。
谈裕离开书房之后,罗意璇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久久不能忘记刚刚他看向她时的目光,那种难言的情绪,快要溢出眼眸的疑惑难过。
她缓缓蹲下,将掉在地上的那些照片捡了起来,凝神看了片刻,然后狠狠撕碎,夹杂着情绪,丢进了垃圾桶。
她们许久都没这样过了,从港城度蜜月开始这大半年,过得实在是太平顺幸福,幸福到她逐渐沉沦却不自知。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她们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场交易。
如今,甜蜜骤然破碎,她才惊觉自己是这样的难过。心里闷闷的,像是被什么笼罩住,透不过气来,又像是被温水烹了一样,隐隐作痛。
原来,她也那么在乎他的感受。
是在他刚刚那样失望的望向她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
她蹲在原地,失神了好久。
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刚刚口气应该软一些,应该好好地同他解释一下,而不是这样梗着脖子,说一个字都嫌多的模样。
但她又莫名委屈,她和谈敬斌之间早就没什么了。她不说,真的只是不想让他多想。
出发点是好的,但大概是真的用错了方法,他没有感知到,她也心累到了顶点。
抱着双膝,她难过了有一会儿。
甚至偷偷地擦掉了眼角快要溢出来的眼泪。
只是,吵架归吵架,难过归难过,该做的工作一样都不能少。
她还是要打开电脑,把刚刚没处理完的问题处理完。
她强压抑下内心的诸多情感,努力不再去想,按时按点地做完自己该做的。
自那日起,谈裕独宿在别院,再没有再回到主院的卧室。
两人照旧不用说便有着那样的默契,人前把戏做足,回到院子便转瞬收起暧昧神色。
这块疙瘩放在心里,他们感知到了。
但,没勇气,也没精力去处理。
决战黎明2在做最后的测试,再有一个月,马上就要进入到推介平台进行试运营。雨秩成功承办电影节后,业务邀约明显增多,员工,管理,资源都在紧急填补中。
两人皆是有心无力,疲于忙碌,在外面应酬完回到院子已经是累到没有半分力气。各回各的卧室,话都不想说一句。
罗意璇原本想着放一放,放一放她再去试探谈裕的心思,没想到一放,这样的日子就挨了一个多月。
直到罗意琦毕业,即将回国。
他们自有交集到现在,从来没这样冷过。
冷到,好像把过去好不容易靠近累计起来的温暖都给消耗殆尽。
雨秩这边实在离不开人,蔚璇那边重新装修过后也是开业在即,所以罗意琦的毕业典礼,她有没能飞过去参加。
叫这小鬼发回来的航班号,他就是不发,也不说具体落地时间,只说今天回来,要给罗意璇一个惊喜。
只可惜,这惊喜没等到,意外倒是先来了。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罗意璇刚从公司回来,前脚刚迈进的院子门,后脚手机就响起来。
“您好,请问是罗意琦的家属吗?”
“我是他姐姐,您是?”
“这里是京北医院的急救中心,高架桥发生连环车祸,罗意琦正在抢救,请您尽快赶过来。”
罗意璇捏着手机,足足反应了好几秒,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转身疯了一样地朝院子外跑。
在抢救......
罗意璇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三个字。
父母和大哥遭遇意外的那一天,也是这三个字。
然后,等待着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还穿着上班时的高跟鞋,足足十厘米的跟高,平常再怎么熟练健步如飞,也不能穿着这样的鞋跑起来,但她实在是太急了,疯了一样迈步。
顺园内部大多都是青石板铺就的老路,缝隙很大,有潮湿的地方还有滑滑的青苔。罗意璇这样快,意料之中地崴了脚,摔在了石阶上,路在外面的膝盖狠狠地磕了一下,顿时破了皮,鲜血直流。
她也顾不上清理,赶紧想要站起来,脚踝却疼得厉害。
谈裕一到早便收到了罗意璇的消息,说是罗意琦回来,晚上要在一起吃饭。
他虽然没回,但心里有数也惦记,特意提早结束了会议赶回来。在半路便遇到了这样的情状。
“穿着高跟鞋你跑什么?”谈裕赶紧上前,看着她流血不止的膝盖,皱了下眉,撞上她通红的眼眸,以为她是被痛的。
“谈裕,谈裕!”罗意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红着眼睛,声音亦是略带哭腔,“小琦出事了,他出事了,你快带我去医院!”
她惶然无措地拽住谈裕的手臂,泪水盈满了漂亮的双眼,口气急得快要疯掉。
谈裕没辙,抱着她上了车。
也顾不得处理伤口,一路上,罗意璇紧张到彻底失语。
医院的电话再也没打通过,她不知道情况,死死地捏着手指,手心硬生生被长长的指甲抠破。
谈裕瞧得出她着急惶恐,催促司机快点开的同时攥住了她满是血印和虚汗的手。
“没事,我在。”
他向来不善于言辞,因为觉得自己太过矫情,所以就连安慰也是这样简短,但却有力。
他握着她的手,心跳不比她慢,目光时刻追随。
黑色猛兽一路飞驰,开到了京北医院。
人很多,她不要他抱着,一瘸一拐,甚至直接脱掉了那双高跟鞋,在冰凉的地板上,勉强跑到了急救中心,狼狈不堪。又被告知已经挪到了胸外手术,便只能在人潮拥挤的电梯里一路熬到楼上。
此时此刻,罗意琦还没出来。
高架桥连环追尾,大部分受伤的都是刚从机场出来的旅客。
载着罗意琦的司机当场死亡,好在罗意琦坐在后面,拖出来的时候还有生命体征。
手术室的门关着,红色指示灯显示着手术正在进行中。
罗意璇跌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陷入无尽的自责中,强撑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谈裕大概能懂她这种感受,就像当年白珞灵离开时,那种惊恐和担忧时至今日,他也不曾释怀和淡忘。
他知道安慰没用,去找护士要了酒精和消毒湿巾,俯身将她踩脏了的双脚放在掌心擦拭干净,又用酒精给血液已经干涸凝固的膝盖消了消毒。
在都弄好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滴热泪砸到了他的手上,他扬起头,看见她绝望地掉下了1泪水。
“我只有小琦了......”罗意璇痛苦地喃喃自语。
他们原本幸福的一家,现在只剩下他们姐弟俩了,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失去和别离了。
她实在不敢想,如果连罗意琦也离开她,她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原本想说一句,你还有我。
但转念想到,她或许并不在意,自己或许也不能与她的至亲相较,话到嘴边改了口。
“会没事的。”
除了煎熬的等待,没有半分办法。
罗意璇重新收起眼泪,强撑着。
医院的走廊安静得让人心慌,日头一寸寸地往下滑,把窗格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种黄白参半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每一秒都像是被切割成好多分,难熬到了顶点。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有护士出来。
“病人在手术中大出血,已经输了准备的四个单位,但出血还没止住。今天高架桥追尾的病人大部分都在我们这儿,医院血库的血不够了,已经在从最近的医院调了,送过来要时间,你们谁是B型血?”
“我,我是!我是B型血,我是她姐姐。”罗意璇挣扎着过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不行,近亲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直接输血,你们这边还有其他B型血的家属吗?”护士摇摇头。
“我也是B型血,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