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定位置很困难,最后是去了新荣记。文家前些日子,刚刚接手的。
去文家的店,自然是不必花钱了,罗意璇想要请客的计划又泡汤了。
“这儿的店长没换,他说你以前就经常过来,所以上的都是你常点的菜,看看合不合胃口?”文时笙特意叫上了热玉米汁,倒了一杯给罗意璇。
“谢谢二哥,麻烦你了,本来说请你吃饭的。”罗意璇看了看桌上的菜色,不好意思地说了句。
新荣记以做新台州菜闻名,其中最绝的也是罗意璇最喜欢的两道菜是溏心富贵虾和花雕酒醉西风蟹。富贵虾选用的都是虾黄饱满的皮皮虾,溏心微甜还略带酒香,西风蟹蟹膏香味十足搭配上花雕酒的清甜辛辣,口感软糯丰富。
先是尝了两口菜,才聊起正事。
“你发给我的规划书,我看了,我觉得艺术策展这个方向是很有潜力的,现在国内无论是传统画廊业还是各种新形式的艺术活动都缺少艺术管理专业的相关人才和专业团队,雨秩现阶段新媒体传播方向日渐成熟,如果走艺术策展这个路线,在宣传和推广上也是有一定优势的。”文时笙认真地分析,和罗意璇聊起了一些他在港城念书时候与同学一起布展的经验。
罗意璇安静地听着,还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录了一些重点。
“辞职也好,这样你就可以专心忙了。”
末了,文时笙说了句,口气略有些惋惜。
罗意璇这一辞职,他们也没便没了什么工作交集。其实,本来也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万华不过是文家下面一个很小的产业。谈裕说得没错,如果换作是别人,他是没有这个功夫听一个书坊策划汇报工作的。
如今,罗意璇离开万华,没了工作的关联,他们以后大概也没什么理由再见面,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谈裕的太太。
想到这,文时笙有些失神,夹着的那块带鱼放下在了面前的碟子里。
“希望这次,是个正确的尝试。”罗意璇自顾自地念叨,自己心里也不算太有底,“后面如果有不懂的,我再来请教二哥。”
“不用这么客气,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发消息给我,我们可以交流。”文时笙没什么架子,答得很自然。
饭吃到一半,罗意璇的手机便响了两次。
她扫了一眼,是谈裕。
因为饭还没吃完,她出于礼貌没接,挂掉了,用消息回复。
“我在吃饭,怎么了?”
“和谁?”
“嘉嘉的二哥。”
谈裕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消息,不满地皱了下眉。
他酒会中途找借口跑路,想回来给她个惊喜,结果找遍老宅竟全然瞧不见她的人。
原来,是和别的男人吃晚饭去了。
“在哪?”
“新荣记。”
回完,谈裕没了回音,罗意璇也没太当回事,放下了手机,重新投入到和文时笙的对话中。
大概过了不到半小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仍然是谈裕,罗意璇皱了皱眉,真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接吧,没关系,万一有什么急事呢。”文时笙好脾气地说了句。
罗意璇没法子,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你干嘛啊?不是说了嘛,我在吃饭呢。”
“我在新荣记门口。”
“啊?你不是参加酒会嘛?”罗意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窗外张望。
“出来吧,我等你。”
不是商量的口吻,是要求一样。
外面正下着雪,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灰蓝色的夜空被雪色映衬得幽微深重,京城的冬天,向来如此,又冷又涩,干得让人不舒服。
罗意璇放下手机,本来是想叫谈裕站在门口等着她吃完的,谁叫他自作主张,发神经。但转念一想,这天寒地冻的,万一要是病了,她还要照顾他,烦得很。
心思飞了,目光也开始跟着游离。
对面的文时笙端着一碗热汤,轻轻搅动了两下,所有察觉。
“如果有事的话,我们再约下次,今天吃得也差不多了。”
心不在焉被看出来,罗意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没关系。”文时笙见她不好意思起身,便叫了服务员过来将她的大衣取了过来。
“那,下次有机会,一定我请二哥吃饭。”
“好。”
穿上大衣,罗意璇准备离开包厢前忽然停滞脚步,回头看向文时笙,笑着说了声祝福:“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话音落地的功夫,白色大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十几秒后又出现在院子里。
包厢的玻璃窗擦得透亮干净,桌上铜锅还嗞啦嗞啦地沸腾着。白色蝴蝶飞进雪地里,又迫不及待地飞向门口。
文时笙端坐在包厢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院子好久好久,直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罗意璇出了新荣记的院门,在不远处逼仄的胡同口,看见了半倚靠在车边的男人。
大概是等了一会儿,落雪飘荡在他的肩头,就连乌黑的发间也有几点雪白。他正微微仰头看着夜空,黑色大衣将他整个人修饰得尤为挺拔,但在这摇曳的雪夜里,也染上了几分没来由的落寞。
新荣记门口挂着的红灯笼亮了起来,瞬时在雪地划了出了一小片光亮的圈子。
谈裕垂眸,瞧见了她朝着自己走来。
白色短款大衣,领口和袖口都是软乎乎的绒毛,看着就很暖和,她穿了一双灰色的长靴,短裙下的腿被裹修饰得笔直漂亮。头带着白色小礼帽,高贵得像个小公主。
很冷的天,西北风刮得人直发抖,车内开了暖风空调,罗意璇搓了搓手,目光飘向窗外。
今日,没有司机,谈裕独自开车,选了一辆颜色低调的库里南。
也不说目的地,只是开车载着她行驶在灯火恢弘的京城中心。
跨年夜,处处热闹非凡,他们一路路过丽兹酒店,路过京城外国语中学,路过国贸CBD。
像是过走马灯一般,那些或熟悉或繁华的景致在车窗重闪过。像是电影漫长唯美的空镜,又像是话本子里描绘的纸醉金迷之境。
“今日,万腾五金正式宣布破产清算。”
车内放着晚间新闻,罗意璇听见,愣了一下。
是柳家,破产了。
谈裕还是叫柳乐晴为伤害她的事付出了惨痛代价。
罗意璇搅动着手指,看向谈裕,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词语。
谈裕没看她,目光直视着正前方,只是关了新闻,点开了首歌。
他不愿意解释,那她便也不问了。
雪越下越大,街上行人却不见少,在路上消磨着,不知不觉发间落满了雪花。
他们同坐在飞驰的车里,他不说去哪,她也不问。
歌声绵远悠长,词也很好。
“有一天晚上,梦一场,你白发苍苍,说带我去流浪......”
罗意璇安静地听着,不禁笑了笑,这歌倒还挺衬此景此情。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
周遭的一切,她都格外眼熟,从车上下来,她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去。
虽然换了牌匾和名字,但罗意璇永远识得,这是她的蔚璇珠宝行。
在分家的时候,被徐珍抢去给了自己女儿罗意琳。
“你带我来这干嘛?”
天色已晚,店已经关门了。
谈裕没答她,只是径直走上了台阶,然后摁了一下手里的钥匙。
卷帘门缓缓上升,罗意璇注视着他的动作,简直惊掉下巴。
“你......你怎么能打开的?”
谈裕回过头,看着隔着几步,站在身后满脸惊诧的人儿,笑着朝她伸出手。
主灯亮了起来,璀璨的灯光落在一个又一个玻璃格子里的各式珠宝上,折射出闪耀的光芒。每一件珠宝,都是如此的夺目漂亮。
谈裕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大厅内最中央的一个被盖住的展示柜前。
“看看。”
罗意璇带着不确定,拽着蒙在展示柜上绒布的一角,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拉,整块绒布滑溜溜地脱落,长虹玻璃门打造的展示柜暴露在空气和灯光中,一柜子的高珠和首饰,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些,全部是她以前收藏的。
罗氏破产后,这些她平日里细心珍藏的宝贝大部分都抵押在正大宝库,或者悉数变卖,没想到,谈裕竟然都帮她赎了回来。
震撼,以及惊喜,一瞬间,涌上心头。
罗意璇看着满柜子的珠宝,熟悉又陌生,胸腔内一阵热气翻涌,瞬间如鲠在喉,眼眶滚热。
紧接着,谈裕将她的手摊开,将那钥匙放在了她的掌心。
“自己的东西,拿好。”
“有我在,以后也没人再敢抢。”
谈裕说得冷静又克制,就如同平常处理工作时那般。
只是那双眼触及她的时候,即便是再忍耐,也仍旧有情意流转。
这是他送她的新年礼物。
她父母送给她的十八岁成人礼之一,他帮她寻回来,是为了给她留个家人的念想。
为此,他许诺给了罗振煜不少好处,才让他说动徐珍,叫罗意琳吐出了这家珠宝行。
他知道,这家珠宝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等元旦结束,就叫人换回以前的名字......”
谈裕话还没说完,她便突然跳进了他的怀抱,紧紧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他还没想好要继续说什么,或是问问她怎么了,便隐隐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他瞬间僵住,呼吸都跟着急促。
罗意璇从来没想过,蔚璇竟然有一天,还能回到她手上。
这家珠宝行,和其他产业都不一样,这里寄托了父母对她从小到大的珍视和爱重。
不仅仅是物质财富,更是一种心灵精神的强力支撑。
谈裕,帮她找了回来。
他告诉她,那是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谁也不能再抢走。
她实在没有忍下来,眼泪坠落,脑子里浮现起了有关于父母的过往许多回忆。
她紧紧抱着他,呼吸滚热,落在他皮肤上,泪水晕湿了他的大衣。
“谈裕,谢谢你......”
这是他第二次,对他说谢谢。
这一次,情绪饱满到连声音都在颤抖发烫。
回过神,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背,心跳并不比她慢几拍。
原本也就是想要赎回这些珠宝,要回蔚璇,当做新年礼物,叫她高兴高兴的,没想到竟惹得她如此伤心。
她嫌少在他面前,外露过多情绪。
今日,是个例外。
“别哭,哭了妆会花,你不是最在意这个了嘛。”他努力用长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很轻声的安慰。
言语之上,他从不善于表达。
比起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他更想默默地为她做好一切。
她开心,他做再多,也很值当。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像是动人的童话般,梦幻,漂亮。
顺园照旧安静得让人害怕,将车停在地库里,他们没有惊扰任何人,悄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路滑,谈裕心疼她穿着高跟长靴会摔倒,还是将她抱起。
如同春天时,他们激烈争吵完,下着雨,玉兰凋落的晚上,他依旧心疼地抱着她回来时一样。
倒计时来得猝不及防,和她主动的吻一样。
在最后一刻,罗意璇扫见了手机屏幕,眼看着59分跳动到0分时,亲了谈裕的脸颊。
不参杂任何欲望,只是亲昵地靠近。
“老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