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替嫁(九)

三皇子这次来找他, 开门见山就要求楚修卓为他办事。

办的都是楚修卓不方便做的事。

先前因为楚宝珠的缘故,三皇子一直十分尊重楚修卓,拿他当做正经岳父看待, 但这次, 三皇子这次的态度倒像是对待下属。

如此大的落差,楚修卓自然满心疑惑。

面对三皇子时, 楚修卓试探着开始推拒, 想要弄清楚三皇子态度大变的原因。

但三皇子当场脸一沉, 话里话外提起楚修卓为郑子安运作重返边关之事,就差直接开口阴阳怪气说楚修卓对两个女婿区别对待。

楚修卓听他提起郑子安,立马不敢再推拒。

楚修卓虽然对楚宝珠不耐烦, 但这桩婚事既然成了, 那楚家和三皇子就已经绑在一起,楚修卓为了巩固在三皇子心中的地位, 哪怕三皇子吩咐的事十分棘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三皇子吩咐完之后立马离开, 完全也没有像往日那般温情脉脉。

从前每次翁婿二人碰上了,三皇子都要拉着楚修卓说起楚宝珠的近况,楚修卓也偶尔提起楚宝珠幼时发生的趣事, 翁婿两人每次谈完之后, 都会觉得彼此感情更进一步。

楚修卓本来还想主动提两件女儿小时候的事, 但三皇子压根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吩咐下属办事的姿态。

楚修卓望着三皇子拂袖离开的背影,一颗心直直往下落,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三皇子, 他也不知道楚宝珠为何会在三皇子后宅得宠。

楚修卓仔细思索一番后,从未做过得罪三皇子的事, 在排除掉所有可能之后,答案指向楚宝珠。

三皇子回府之后,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第一时间去看望楚宝珠,而是直接回了王妃住的正院。

王妃骤然看到他,顿时一脸惊喜,关切地问道:“殿下,入秋之后天气寒凉,下人可曾为您添衣?”

三皇子的心思依旧不在她身上,寒暄结束之后,开口说道:“以后楚侧妃院子里,按照正常侧妃份例进行供应,不必再额外添补。”

王妃也没想到,自己在家里好端端的坐着,就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她试探着问道:“若是楚侧妃闹起来,那可如何是好?您一向疼爱她……”

三皇子听到这话脸一沉,说道:“你是正妃,管教妾室本就是你应尽之职,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我来教你吗?”

王妃听到这训斥的话,心中忍不住腹诽,她倒是早就想管教楚宝珠,但三皇子一直护着,让她就是想碰一下楚宝珠也不成,如今三皇子倒想起来她是正妃了。

“殿下放心,我知道了。”王妃微微低下头,如此说道。

三皇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妃屋内的陈设,他忍不住觉得有些刺眼,明明是自己的正妻,屋子里却比不上楚宝珠一个侧妃华丽。

“你这屋子太过简朴,你开了我的私库,自己进去挑几件好的。”三皇子吩咐道。

王妃听到这话,脸上一喜,还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鼓起勇气问道:“殿下可曾用膳,不如……”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三皇子便道:“公务繁忙,我先回书房了。”

王妃看着三皇子离开的背影,心下满是酸涩。

她也是名门贵女,她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想不明白为何一直被丈夫冷待,就好像自己是什么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兽一样。

三皇子并不知道被自己扔在身后的妻子在想什么,他回到书房之后,第一时间招来心腹,询问道:“人找到了吗?”

心腹摇了摇头,说道:“回禀殿下,那位姑娘似乎十分警觉,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换一个地方居住。”

三皇子挥挥手让心腹退了下去,等到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一掌用力拍在案桌上。

“楚宝珠!”三皇子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再也没有往日的甜蜜,反而觉得恶心至极。

前段时间有人匿名给他送了封信,信中说了一个故事哪怕故事里的几个主角全都用了化名,但三皇子还是往自己身上套了。

楚宝珠虽然重生了但依旧没有长多少脑子,因而她做事露出的破绽不少,从前三皇子沉浸在爱恋中自然不会多想。

但如今三皇子已经对楚宝珠产生了怀疑,他又顺着信中提示的线索,一点一点往下查,自然查到了楚宝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

在真相被验证的那一刻,三皇子简直要气炸了,他不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女人骗的团团转,一想到自己居然将坑害白月光的凶手捧在手心里,三皇子就恨不得将楚宝珠凌迟处死。

三皇子强行忍住了要了结楚宝珠的念头,在书房中枯坐一夜之后,才想明白自己要怎么对待楚宝珠。

楚修卓是户部左侍郎,尚且还用得着他,因而三皇子并不打算现在就和楚宝珠撕破脸。

面对不爱的女人,哪怕曾经耳鬓厮磨那么久,三皇子依旧能狠下心来,他撤掉了自己对楚宝珠的各种优待,又将楚修卓物尽其用,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殿下,楚侧妃身边的小叶求见。”有人进来禀告。

三皇子好几天不去楚宝珠那里,楚宝珠自然着急了。

三皇子看向来人,说道:“不见。”

下人听到这话,心中暗自猜测,难道楚侧妃失宠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下人就忍不住可惜,自己花在楚侧妃身上的那些奉承功夫。

“你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等着我请你出去?”三皇子不耐烦地问道。

下人听到这话,捏了捏婢女给他的荷包之后,还是决定送佛送到西,开口说道:“殿下,小叶刚刚说楚侧妃病了,想请您去瞧一瞧……”

三皇子现在最恨的人就是楚宝珠,他拿起桌子上的茶盏,用力砸在下人身上。

“病了就去请大夫,我又不会给人治病!”三皇子恶狠狠地说道。

下人不敢继续停留,着急忙慌从书房退了出来。

“不见?你可曾告诉殿下,我家侧妃娘娘病了?”婢女小叶抓着那个下人质问道。

下人自觉已经尽职尽责,听到这话,也很不开心,指了指自己被茶水打湿的衣服下摆,说道:“殿下现在不耐烦听到你们侧妃,你看看他发了多大的火!”

婢女小叶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

楚宝珠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子,她要是带着这个答案回去复命,还有的折腾呢。

只是再不情愿,小叶也必须回去面对阴晴不定的主子。

小叶磨磨蹭蹭地回到楚宝珠的院子,支支吾吾地说完之后,楚宝珠当场甩了一巴掌。

“不可能!他怎么会不见我,他最担心我的身体!往常我只要说病了他就一定会来!肯定是有贱人从中挑拨!”楚宝珠满脸狰狞。

小叶捂着脸不敢答话。

楚宝珠又问道:“殿下这些天,去了谁的院子?你打听清楚了没有?”

小叶赶忙说道:“奴婢都打听清楚了,这几天殿下回来后都歇在书房。”

楚宝珠眉头轻皱,书房里本来还有两个伺候的婢女,但她嫁进来不久,就闹了脾气,哄着将两人打发去了别的地方。

小叶又小声说道:“娘娘,今日殿下回来后先去了正院,而后才进了书房。”

楚宝珠立马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定是王妃!她没本事受宠,感到喜欢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贱人!”

楚宝珠这副理直气壮骂人的模样,好似她才是正经王妃。

但楚宝珠也只敢在背后骂人,她不可能真的跑去找王妃算账,她此时最着急的,还是三皇子莫名其妙的冷待,接连数日未曾见面,这是从未发生过的。

自从成婚之后便是专宠,楚宝珠已经习惯了半夜醒来,看到熟悉的侧脸。

只是坏事似乎一件接一件。

次日,楚宝珠用早膳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轻轻摆了几样简单的早食,立马大发雷霆。

“厨房里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东西也敢送到我面前?”楚宝珠用力将筷子摔在桌上。

伺候她的下人们全都胆战心惊。

负责膳食的婢女小心翼翼解释道:“侧妃娘娘,今日的早上不是厨房里送过来的,是奴婢去提的,厨房说,日后给咱们院子都会这样供应……”

婢女刚刚说完这话,楚宝珠就已经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楚宝珠从前其实没有打人耳光的习惯,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楚玉,便也学会了这个坏习惯。

楚玉打人一直都是事出有因,但楚宝珠不一样,稍有不顺,她就会对身边人动手,毫无逻辑可言,身边所有人也全都战战兢兢,每日如履薄冰。

“厨房里的人好大的胆子!殿下只是几日没来我的院子,他们就敢这样给我使脸色看!我倒要去好好问问,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楚宝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要亲自去厨房兴师问罪,只是她还没走两步,便觉得一阵晕眩,紧接着便人事不知。

等到大夫诊断出楚宝珠有孕的消息传到三皇子和王妃耳中时,这对并不恩爱的夫妻,脸上的神色反倒是一模一样的难看。

“知道了,让她好好养身子。”三皇子吩咐完这一句就不管了,脸上甚至没有多少喜悦。

楚宝珠接到怀孕消息的时候有多么欣喜若狂,待得知三皇子压根没有探望的意思后,心情就有多么低落。

王妃本就察觉到楚宝珠可能已经失宠,如今见到即便怀孕都不能让三皇子回转心意,王妃心里便有底了。

相比之下,楚玉这边进展十分顺利,她也顺利接到了人。

赵菀自从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之后,哪怕已经通过跳崖甩开杀手,她仍然一直小心谨慎,但即便这样,还是被人抓住了。

只是这一次抓她的人,并没有抢她的东西,而是以一种她不能拒绝的态度,请她坐上马车。

赵菀在一路上尝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逃脱,但全都被人发现。

几次被抓了个正着,这些人都没有对她怎么样,反倒依旧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赵菀也曾经吵过闹过,追问这些人到底抓她做什么。

这些人的回答也非常统一,只说有人要见她,等见面之后,赵菀就能自己决定去留。

赵菀猜测过很多种可能,等真的见到楚玉的时候,她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抹怪异。

“你是显国公夫人,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吏之女,你为何一定要见我?”赵菀十分诧异。

赵菀原本的家境不差,家中有七八十亩良田,这个出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非一场意外,赵菀和三皇子一辈子都无法产生交集。

赵菀的父亲在四年前去世,因为没有兄弟,家中田产房屋全都被堂兄霸占,赵菀和母亲被堂兄赶出家门,母亲熬了不到一年就病逝。

赵菀穷困潦倒之时,也曾想过要当掉三皇子送她的那块玉佩,但她还是靠着乡亲们的接济和自己的一手绣活熬了过来。

如果三皇子找不到她,楚宝珠也没有对她动手,说不定赵菀也还在乡下过着平顺安乐的生活,既不会死于后宫女人的算计,也不会因为冒名顶替的阴谋东躲西藏。

楚玉没有纠结过多,直接告诉赵菀真相。

在楚宝珠重生前的那一世,原身能够倾尽全力庇护赵菀的一双儿女,显然她和赵菀的情谊不一般,若是原身还活着,应该也会想要告诉赵菀真相。

“我小时候救的那个人,是当朝三皇子?”赵菀脸上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

那块玉佩的材质不错,她虽然觉得自己救下的小男孩应该出身富贵,但也觉得顶多是巨富之家,从来没想过是天潢贵胄。

“三皇子正在找你。”楚玉说道。

“找我报恩?他会给我很多钱吗?”赵菀脸上忍不住露出期待来。

这段时间四处躲藏,就算她绣活不错,但因为居无定所、始终不能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的缘故,她的绣品也卖不出高价。

赵菀实在是穷怕了。

楚玉摇了摇头,说道:“他会纳你做妾,以此确保你后半生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荣华富贵。”

赵菀:……

赵菀虽然知道三皇子身份贵重,但她还是想对这个选项说不。

赵菀挺有自知之明的,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女孩,如何能习惯那样的生活。

况且,楚玉也告诉她,她现在之所以会被人追杀,就是因为三皇子的那块玉佩。

“我还没有见到他,就已经被看上他的女人害成这样,若是真的进了他的后院,怕不是会被那群女人们撕成碎片。”赵菀说道。

楚玉开口道:“他会保护你。”

赵菀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说道:“若他真能保护我,我现在何至于如此狼狈?况且你也说了,那个冒名顶替的女人,如今已经成为他的侧妃,得到他的专宠。”

“他连救自己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这样糊涂的人,我真的能指望他吗?”

楚玉心里道了一声可惜,这原本也是个活得通透的女子,哪怕在三皇子没有错认恩人的那一世,她最终成为皇后,可到底还是死在深宫冰冷的算计中。

赵菀又问道:“那个冒名顶替我的人,如今怎么样了?”

楚玉说道:“那个人是当朝户部侍郎之女,户部侍郎仍然受到三皇子的重用。”

赵菀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一瞬间的难过。

她以为楚玉是来替三皇子做说客的,说道:“麻烦你替我转告三皇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愿意。”

赵菀此时心里忍不住想着,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自己不给三皇子当妾,救命之恩也不是假的,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应该会赏赐一些金银财宝……

若是三皇子愿意给她撑腰,她大可以拿着钱财在京城附近立女户、置办田产,就可以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楚玉打断赵菀的美梦,说道:“我不是他的说客。”

“你们不是一路人?”赵菀惊讶。

楚玉说道:“忘了告诉你,那个冒名顶替你的人,是我的嫡出姐姐。”

赵菀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忍不住后退数步。

楚玉笑了笑,说道:“若我与她真是一路的,你也不至于现在还如此安稳。”

赵菀想到虽然自己是被逼迫着来这里的,但一路上护送的人全都以礼相待,偶尔到了哪个地方她要求停下来看风景,护送的人也没拒绝。

她想到此处,便问道:“你和自己的姐姐有仇?所以才想让我进京和她打擂台?”

楚玉摇头,说道:“你若想要进京,我会派人护送,若是不愿意,也可以跟着我。”

赵菀头都大了,哪怕听楚玉说了前因后果,她其实还是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

既然想不清楚,那就不想了。

赵菀问道:“我跟着你能得到什么?”

楚玉说道:“我能保证你不用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赵菀如今追求的便是安生度日,听到这话,她确实有一瞬间的心动。

但她还是冷静下来,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楚玉说道:“不为什么,你就当我是单纯看你顺眼吧。”

赵菀问道:“我若是都不愿意?”

楚玉爽朗一笑,说道:“你只管离去便是,我不会阻拦。”

听见楚玉这样说,赵菀最终选择赌一把,留下来。

她实在是受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知为何,她觉得楚玉特别顺眼,就好像冥冥之中应该认识一样。

楚玉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也没打算靠着赵菀对付三皇子和楚宝珠,只当是日行一善,保护一个弱女子。

楚玉一行人抵达边关之后,太夫人花了很长的时间方才适应这里的气候,相比之下,楚玉适应得极快,好像她本来就长在边关一样。

眼看着楚玉每天早出晚归,跟着郑子安出入军营,不仅忙着治病救人,还会在沙场上和将士们一起参加训练,眼见着楚玉是一副要上战场的架势,压根不打算生孩子,太夫人急了。

她几次想要好好跟儿子儿媳念叨一番,但却还没等她开口,两人就以军营有事为由头,着急忙慌的离开了。

过年的时候,太夫人不想扫兴,只能闭口不谈。

开年之后,恰好赶上外族入侵,整个边关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儿子儿媳每天甚至还忙到住在军营里,太夫人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添乱。

打退了外族,又赶上整顿边防,郑子安和楚玉一起在各处巡视,接连忙了好几个月都不得空。

……

总是有事情阻碍太夫人,她也总是寻不到合适的时间。

如此一拖再拖,一直拖到来边关一年以后,儿子儿媳似乎没有那么忙碌了,整个边关各项事务全都步入正轨。

一年时间,已经足够改变许多事情。

这日傍晚,楚玉和郑子安一起有说有笑地骑着马从军营里面归家,便见到早早就在门口等着的赵嬷嬷。

“嬷嬷,母亲有事吩咐?”郑子安询问道。

赵嬷嬷轻声说道:“国公爷、夫人,太夫人请你们过去一趟。”

夫妻俩跟在赵嬷嬷身后进了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此时正跪在小佛堂里,嘴中还在不断念叨着一些希望佛祖保佑儿子儿媳平安健康、早日生下孙子之类的话语。

郑子安看母亲如此虔诚,心中一软,转头看向楚玉。

楚玉看着眼前这一幕,挑了挑眉,暗道好戏开场了。

两人大约等了一刻钟,太夫人这才停下来。

太夫人也许是因为跪了太久,起身的时候,身子踉跄了一下,赵嬷嬷和郑子安赶忙上前搀扶。

“人老了,不中用了。”太夫人轻声说道。

郑子安一向事母至孝,说道:“母亲,您还年轻着呢,一点都不显老。”

赵嬷嬷也在一旁说道:“夫人您说笑了,您虽然是要当祖母的人,但是您和国公爷站在一起,看着倒像是平辈人。”

赵嬷嬷是太夫人的心腹,她的话基本就是太夫人的意思。

楚玉立马抓到重点:祖母。

这是急着抱孙子了?

“你们呀,就会哄我高兴。”太夫人笑着说道。

郑子安和赵嬷嬷一左一右,将太夫人搀扶着在桌子前坐下。

她摆了摆手,赵嬷嬷立马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太夫人招呼道:“都是一家骨肉,你们也坐下。”

郑子安赶忙拉着楚玉坐下来。

太夫人一脸心疼地看向楚玉,说道:“瘦了,也晒黑了。”

郑子安不解风情地说道:“母亲,玉珠哪里黑了?她还是很白呀,她也没瘦,这是变结实了。”

太夫人:……

太夫人隐晦地瞪了郑子安一眼。

楚玉难得好脾气,说道:“既然母亲这样说,那就当我变瘦变黑好了。”

太夫人自然能听出楚玉话里的阴阳怪气,但她还是抓住楚玉的手,说道:“玉珠,不是母亲要拦着你,而是母亲实在是太心疼你了。”

“军营是什么地方,那里面全都是一群糙汉子,又脏又粗鲁,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儿家,怎么能成日待在这种地方。”

先前在京城时,楚玉要带着姨娘出嫁,让, 沈姨娘住在显国公府,这些事,太夫人都答应了。

楚玉想要钻研医术,纡尊降贵给一群下人们看诊,太夫人也答应了。

太夫人甚至都想着,若是楚玉想要开一家医馆,她也会答应。

太夫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婆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要求十分合理,毕竟天底下真的没有几个婆婆能够容忍儿媳妇天天在男人堆里打转。

楚玉却在第一时间看向郑子安,说道:“母亲说你是糙汉子,又脏又粗鲁呢。”

郑子安听到这话也不生气,而是耐心地对着太多人解释道:“母亲,我每日回来都沐浴,压根不脏。”

太夫人听到这话,额角抽搐了下,她觉得不说清楚这俩人还会继续装傻。

“玉珠,我知道你想成为当世名医,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一步一步来,留在城里开个医馆也很好,军营里全是大男人,去的多了,旁人说的话很难听,以后就不去那了,好不好?”太夫人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十分和软。

但楚玉并不接受,她也用十分和软的语气说道:“母亲,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的建议,我选择婉拒。”

太夫人脸上有一瞬间空白,但很快就转头看向郑子安,似是要儿子帮她说两句。

郑子安此时也觉得头痛,他看着太夫人,又看看楚玉,纠结片刻,说道:“目前,玉珠虽然白天都待在军营里,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和我待在一起,那些闲言碎语,您不用理会。”

太夫人听到这话,顿时急了,说道:“人言可畏有道理,你难道还要我教?你说不是就不是,旁人的嘴巴,你能堵得住?”

郑子安说道:“清者自清,玉珠既然喜欢待在军营里,你又何必阻拦?”

太夫人曾经给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告诫自己不要做那种见不得夫妻和睦的恶婆婆,但此刻看到儿子和楚玉站在一边,她心里还是觉得像是长了一根刺。

“我明明是好意,怎么在你眼里,反倒成了恶人?”

郑子安立马解释道:“母亲,您多想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恶人的话。”

太夫人轻哼一声,满脸不高兴,转而说道:“你也二十多岁了,你看看别人家像你这样大的,孩子都生好几个了,你们倒好,如今还不着急呢。”

郑子安听了这话十分为难,他也盼着能有自己的孩子,但夫妻二人到现在还没有圆房。

楚玉的意思是她还小,想跟她十八岁之后再圆房。

楚玉心底冷笑一声,说道:“母亲,子安虽然已经二十一了,但我才十七呢,过早生育容易损伤母体,母亲如今催生,不怕我会因此陨命吗?”

郑子安赶忙说道:“玉珠,你误会了,母亲绝无此意!”

太夫人也瞪圆了眼睛,她本来想要好好和儿子儿媳沟通,她准备了一肚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腹稿,此时全都没有用武之地。

她不可避免地被楚玉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激怒了。

“荒谬,损伤母体之类的话我闻所未闻,女子生儿育女,本就是职责所在,谁不是十五六岁嫁人就开始生孩子?怎么你偏偏不行?你以为十七岁还很小吗?”

太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她本来是一个很少生气的人。

她此时隐隐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楚玉在故意激怒她。

但太夫人转念一想,激怒自己对楚玉也没有半点好处,毕竟谁会无缘无故得罪自己的婆婆,因而太夫人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太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楚玉半点都不稀奇,毕竟她做事的准则,就是要竭尽全力保障郑子安的利益。

为了救活儿子,她可以逼迫别人冲喜。

为了让人心甘情愿嫁进门,她也可以完全不顾显国公府的名声,让沈姨娘住在显国公府。

楚玉相信,郑子安刚刚醒来时,太夫人确实拿自己当救命恩人看待,她的感激是真心实意。

哪怕到现在,太夫人希望他们夫妻和睦的心也是真的。

但是,这份感激、这点真心,在郑子安的利益、在传宗接代面前,轻到上称都称不出二两重。

楚玉看了一眼郑子安,她想看看郑子安的反应。

她不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一旦看到某种对自己不利的苗头,楚玉放弃的会比谁都快。

郑子安此时也在看向太夫人,他的嘴巴轻轻张开,想要说点什么,到底还是一字不发。

楚玉心下叹息一声。

她也不是等着男人给自己伸张正义的人。

“闻所未闻?母亲,是不是因为你听过的事情太少了,所以才会觉得这事很荒谬。”楚玉说道。

太夫人听到这话心火蹭蹭往上冒,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过去太纵容楚玉,才让儿媳妇敢这样跟她说话。

先前沉默的郑子安忽然皱眉,朝着楚玉说道:“玉珠,你冷静点,母亲说这话也是好意,你又何必如此针尖对麦芒。”

楚玉听了这话,忽然做出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来:“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郑子安纠结片刻,说道:“玉珠,我没有说你错了,我既然答应等你十八岁,自然不会反悔。”

楚玉立马质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母亲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驳?”

郑子安对楚玉的喜欢是真的,他愿意替楚玉挡刀,也可以将自己的命都被楚玉,但是,如果楚玉和太夫人之间只能活一个,郑子安会毫不犹豫选择太夫人。

郑子安觉得现在的楚玉有点不讲理,说道:“玉珠,哪怕母亲说话不中听,但我们做小辈的,耐心听着便是,不应该惹母亲不快。”

郑子安看着楚玉满脸受伤的神情,顿时心生不忍,但是他更不想让太夫人伤心,他心下想着,等晚上回去之后,他会好好哄楚玉开心。

“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楚玉生硬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忽然起身离开。

郑子安想要追上去,但是太夫人忽然说自己头疼。

郑子安只能留下来,急切说道:“母亲,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太夫人拉住儿子的手,说道:“我都是被你媳妇气出来的,缓一缓就好,我们母子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郑子安听了一愣,似乎他们母子上一次单独谈话,还是在他醒来之后。

郑子安幼年丧父,母子两相依为命十多年,两人之间的感情与默契绝非外人能比。

郑子安叹息一声,对着母亲说道:“母亲,我昏迷不醒的时候,玉珠愿意嫁过来,还愿意专门医术救活我,我心里对她十分感激……”

太夫人立马说道:“我知道,我也很感激她,所以我纵容她做了这么多离经叛道的事。”

郑子安顺势夸道:“母亲深明大义,远非常人能比。“

“如今边关安定,军营里面也没有那么多病人,她也该收收心了,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传的那些话,说什么活王八绿乌龟,我想起来晚上都睡不着觉。”太夫人说道。

郑子安也不乐意听这种话。

太夫人趁热打铁,说道:“我也不是让你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她现在还没生孩子,我从来都没有提过纳妾的事,就算她忤逆我,我也不会硬塞小妾。”

太夫人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是个好婆婆,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待在军营里?不像个女儿家,倒像个男人,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家媳妇那样安分守己的待在家里?”

“我从来不给她立规矩,从来不跟人说她一句不好,我一心一意盼着你们夫妻和顺,我做的还不够好吗?她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不满?我明明都是为了你们好呀!”

郑子安听着母亲的剖白,心里也很难受。

太夫人又说道:“边关气候恶劣,我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好活,想要在死之前见到你的孩子,我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

这话立马勾起郑子安的愧疚,毕竟母亲你好是为了自己才放弃京城的锦衣玉食,来到边关受苦的。

楚玉出了院子之后,她在原地站了一会。

[小玉,你不失望吗?]系统小声问道。唉

楚玉轻轻摇头,说道:“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我以为他会选择你,他真的很喜欢你,好多次晚上,他都在盯着你发呆。]系统说道。

楚玉说道:“他的喜欢是真的,只不过有些无趣罢了。”

小系统不太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为什么他不选择你?]

“孤儿寡母,对于孤儿来说,自然没有什么比寡母更重要。”

楚玉曾经给过郑子安机会,如今看来,郑子安只配得到一个追封。

其实如果不是楚玉,而是换了个人,说不得也能陪着郑子安、陪着太夫人,唱一出夫妻恩爱、婆慈媳孝的感人戏码,锦衣玉食又麻木地过完这一生。

只是对于楚玉来说,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她自己,谁也不能试图折断她的翅膀。

婆婆不行,丈夫不行,亲生的孩子也不行。

她不需要进行权衡,她要做的事情,排除万难也要做成,

楚玉轻轻一招手,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主公。”来人恭敬行礼。

楚玉冷着一张脸,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准备好了,今夜就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