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安接到消息的时候, 神色并不好看,哪怕这次其他公侯之家的当家夫人也列席在册,郑子安依旧觉得这事是冲着楚玉来的。
楚玉反倒一脸无所谓, 甚至还是一副巴不得进宫看热闹的模样。
郑子安这几日全都早出晚归, 楚玉倒是知道他在忙碌什么,但却故作不知。
转眼便是中秋宫宴, 太夫人这大半年来, 因为儿子昏迷之事十分低迷, 也听了许多闲言碎语,她趁着宫宴这个机会,想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儿子又活过来了, 要不了多久, 他们就会举家搬往边关,这可能也是她在京城最后一次亮相。
刚刚入宫不久, 男女宾客便分开了,很快便有宫女前来接引, 太夫人拉住楚玉的手,轻声说道:“玉珠,你随我去拜见昭妃娘娘。”
昭妃是太夫人的表妹, 两人自幼感情深厚, 每次太夫人进宫都会想法子见一面。
楚玉见过不少皇宫, 但这次的宫殿似乎都格外华丽,昭妃娘娘作为帝王宠妃,入宫十几载依旧盛宠不衰, 她的宫殿也华美非常, 奇珍异宝不知凡几。
“这就是子安媳妇,果真是个标志的美人。”昭妃一见到楚玉, 就表现得十分热情,拉着她的手不放,顺势还在楚玉的手腕上套了一对通体青翠欲滴的玉镯。
楚玉心下点头,是个值钱的宝贝玩意,回头收进空间里带走。
昭妃笑着夸道:“表姐真是好福气,谁能想到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居然医术如此了得,学了六个月就能有如此本事,若再给她一些时间,说不得就要名满天下。”
昭妃似乎十分了解楚玉的人设,说的每句话,都在顺着楚玉的心意,恨不得将人捧到天上,楚玉也顺势展现出一副尾巴要翘上天的模样。
倒是太夫人,忽然说道:“娘娘谬赞,她小孩子家家的,这次也是误打误撞,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昭妃看了表姐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能够误打误撞,也是她的本事。”
昭妃的大宫女也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故意插话道:“娘娘,您这两天夜不能寐,请太医又怕惹来他人非议,如今倒赶巧了,让显国公夫人瞧瞧?”
昭妃闻言立马满脸期待地看向楚玉。
一旁的太夫人刚想张嘴阻拦,毕竟给宫妃看病,若是生了意外,那就是大事,楚玉只怕会落不着好。
但楚玉却抢先说道:“好呀!”
楚玉脸上依旧是一副“自己是神医”的得意表情。
太夫人心底一沉。
昭妃这边似是早有准备,片刻功夫就收拾好了,只等楚玉把脉。
楚玉坐下之后,先起了个范,看着倒是像那么回事,紧接着手就搭在昭妃细白如瓷的手腕上。
楚玉皱眉细细切脉许久,久到昭妃都有些慌了。
昭妃的毛病,其实早在楚玉入宫之前,太夫人就隐晦暗示过了。
昭妃没有子女。
入宫这么多年,甚至都未曾怀过孕。
昭妃求神拜佛多年,各类偏方也曾尝试过,但全都是白折腾,背后没少被其他宫妃笑话,甚至她一直受宠却不能更进一步的原因里,十分重要的一条就是没有子女。
凭着她的家世,便是皇后也能做。
皇帝后宫的高位妃嫔中,除了昭妃,人人都有孩子。
楚玉倒没觉得她身体有什么大问题,早些年入宫没孩子,可能是因为运气不好没怀上,这些年问题可能落在皇帝身上。
毕竟皇帝已经五十岁了,他身体日渐衰弱,不止是昭妃,这些年后宫受宠的其他年轻妃嫔也没有孕信,闹得昭妃抱养的路子都被堵死了。
“我给您写一副药方子,定能治好您的夜不寐之症。”楚玉信心满满地说道。
昭妃拿到药方子也适时露出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倒是太夫人,此时还在对着昭妃不停叮嘱:“娘娘,子安媳妇学医时日尚浅,颇多不足之处,为稳妥计,您还是等太医院诸位圣手查验此方之后,方才用药。”
楚玉忖度着自己的人设,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抹受伤来。
昭妃自然捕捉到这一闪而过的情绪,笑着说道:“表姐说笑了,自家孩子都信不过,那还能信得过谁。”
楚玉立马又表演了一个晴转多云。
昭妃见她情绪转换如此直白,倒越发觉得楚玉和老太医认定的那般浅薄。
此时门外忽然进来一个苦着一张脸的小太监。
这种寻常都不应该发生在主子面前的事,就这么赶在中秋节闹了起来。
“娘娘,求您开恩,请个太医……”小太监说完,就低下头。
昭妃的大宫女立马装模作样的站出来训斥:“大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太监听到这话之后,脑袋用力磕在地上,几下之后,额头上一片红肿,隐隐还有鲜血溢出。
“娘娘,求您救救师父,求求您……”小太监嘴巴里不断念叨着,演得逼真极了。
大宫女见他如此,脸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来,不住拿眼神看向楚玉。
楚玉见戏都唱到这份上了,主动说道:“娘娘,既是宫中有病人,我身为医者,岂能置之不理。”
楚玉嘴巴太快,太夫人拦都拦不住。
昭妃演戏演全套,说道:“子安媳妇,你是来我宫中做客的,怎么能一再劳累你呢,虽然王公公也是跟随我十多年的老人了,但到底尊卑有别,等过几日,我再为他请个太医便是。”
若不是等着去往边关,楚玉高低要顺着这话说下去,她倒要看看昭妃如何收场。
只不过如今不是皮一下的时候,楚玉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娘娘,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之事万万不能拖,生死面前,我和他是大夫与病人,没有尊卑之别。”
“况且,娘娘都说了是自家人,既是娘娘看中之人,我定会竭尽全力救治,定不会让娘娘伤心。”
昭妃听到这话,做出一副大受震动的模样,嘴上不断地喊着楚玉“好孩子”,眼神亲近如同看待亲生子侄。
一旁的太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今天这些事倒是巧,一件接一件,只是她看着昭妃,总想着自己人应该不至于坑她。
楚玉被大宫女带着,进了宫殿后的一个小房间,这一路上,楚玉左看右看,将一个初次进宫不知轻重的形象立得稳稳的,她压根不问为什么一个下人,病得这么重,还没有被送出宫?
这个问题问出来只会让彼此都觉得尴尬。
楚玉也没有见到这个所谓的病人“王公公”,只是隔着床幔伸出来一只手。
大宫女解释道:“国公夫人,王公公自从生病之后,就不太爱见到生人,请您见谅。”
楚玉闻言点点头,倒是没有寻根究底,而是细细切脉,偶尔出声询问几句。
大宫女似是对这位“王公公”的病情十分熟悉,许多问题都是她代为回答,只有实在不知道的,床上的人才会压低嗓门回答两句。
楚玉这次询问病情花费的时间很长,她问了许多问题,细致程度远超先前给昭妃看诊。
眼见着楚玉越位越细,到了后面许多问题大宫女已经完全回答不上来,就连床幔后面那位也要仔细想一想才能回答出来。
“国公夫人,快要开席了。”大宫女看楚玉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得已开口提醒道。
楚玉皱眉,说道:“望闻问切,隔着床幔,我无法望到他的气色,更听不清他的声息,若是不多问一些,我如何能了解他的病情呢?”
大宫女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宫宴再重要,也及不上里面那位。
楚玉心下觉得好笑,明明是一国天子,却偏偏要做这种藏头露尾的事。
楚玉也知道皇帝的忌讳,毕竟明面上楚玉和楚宝珠这个三皇子侧妃是亲姐妹,哪怕显国公一直以来都是孤臣,但皇帝却不清楚楚玉的成分。
这般作为,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从楚玉这里得到最真实的反馈。
既然对方想要看到真实,楚玉便顺势满足他。
“公公入宫多少年了?”楚玉忽然问道。
床幔后面的人沉默片刻,说道:“三十年。”
楚玉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大宫女一眼。
大宫女一脸莫名其妙,低声询问道:“夫人,可是有何处不妥?”
楚玉脸色难看,说道:“不妥的地方多了!”
大宫女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声,问道:“还请国公夫人明示。”
楚玉拿起纸笔,刷刷写了个药方出来,对着大宫女说道:“除了按时服用这个药方,还需要几个人从旁佐助。”
大宫女接过药方之后,立马追问要怎么做。
楚玉皱眉说道:“也许是三十年前,净身房的人手脚不干净,最好尽快补上,拖得越久越不利于病情。”
大宫女听到这话,恨不得当场给楚玉跪下,这种事,一位官夫人,怎么能胡乱说说出口,为什么脸都不红一下。
楚玉的声音并不低,床幔里面的人多半也听得一清二楚。
大宫女恨不得堵住楚玉的嘴巴。
但楚玉依旧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反而在拿生猪举例:“去势并不是坏事,民间养猪,都会请动作利索的劁猪匠上门阉割,去势之后,生猪才能更快长肉,俗话说猪不骟心不静,但没了烦恼根之后,心自然就能静下来……”
楚玉洋洋洒洒说了许多净身的好处,也不管大宫女到底想不想听,反正她的治疗方案,就是吃药和彻底自宫。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大宫女苦着一张脸询问道。
楚玉用力摇头,说道:“若想根治,只能用这去根之法。”
大宫女欲言又止。
楚玉继续说道:“这世间之事,有所失必有所得,不要心存侥幸,反正王公公本就入宫多年,如今也只是再挨一刀的事,不必过于纠结。”
大宫女也怕楚玉又说出更多离谱的事情,赶忙扯着楚玉的衣袖,说道:“国公夫人,宫宴已开,如今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请您随我前去。”
大宫女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但楚玉嘴巴仍然没有停歇,反而说话声音挺大,哪怕隔着一扇门都能听清楚,她嘴巴依旧在滔滔不绝地拿动物阉割来举例,论证自宫之后对身体的好处。
大宫女的脚步忍不住加快,她感觉楚玉再多说几句,自己就要加入陪葬队伍。
大宫女将楚玉送到宫宴上的时候,宫宴虽然已经上菜了,但没有人敢动筷子,因为皇帝还没来。
大宫女还来不及和昭妃娘娘回禀看诊结果,楚玉就已经大大咧咧地和昭妃娘娘说了起来:“昭妃娘娘,幸不辱命,您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只要照着我开的药方治病,不出一个月,定能痊愈。”
昭妃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喜上眉梢,毕竟像她这样的无子嫔妃,深宫中最重要的依靠就是皇帝,皇帝活的时间越久,她们的日子便越好过。
昭妃又看向楚玉身后大宫女,只见到对方此时满脸难色,忍不住心生疑窦。
楚玉又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没在这碍眼,转身入席,坐在太夫人身旁。
昭妃刚想细细询问大宫女,只听得外面传来通报声,道是宫宴的主角皇帝陛下终于来了。
一群人立马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明明是中秋佳节,但皇帝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昭妃心底一沉,难道楚玉这次看诊出了意外?
昭妃看着楚玉依旧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她一时倒是摸不清楚状况。
楚玉在宫宴开席之后,她坐在太夫人身旁,眉飞色舞地方对着太夫人说起自己刚刚的看着过程。
“母亲,可惜之前你不在场,王公公的疑难杂症还真有些复杂,但我沉心静气,经过一番仔细询问之后,终于确定了诊病方法,我的药方一开出来,在场众人立马满脸惊讶,大呼有救了!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隔着老远,昭妃能看清楚楚玉的神色,此时大宫女已经凑到昭妃身旁,小声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昭妃虽然猜到楚玉的治疗方案可能有些特别,但完全没想到能离谱到这个程度,昭妃此时甚至不敢看皇帝的神色脸色。
太夫人只觉得这一次的中秋宫宴时间过得特别快,宫宴后半段太夫人没什么心思和昔日好友们炫耀,饭菜也没吃上几口,全程都成为楚玉的捧哏。
太夫人听了一肚子楚玉如何神医显灵的故事,反正在这些故事里,总是有什么疑难杂症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但关键时刻楚玉就会挺身而出,一通操作之后引得众人惊呼,让所有人佩服不已,高呼“楚神医”!
就连先前在国公府里发生的故事,经过楚玉一番润色之后,那两位太医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也被楚玉解读为落荒而逃。
楚玉一直十分擅长讲故事,随口胡编的故事都能说得妙趣横生,吹的跟她是医帝出世一般。
别说太夫人了,就连离得近的夫人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远处的王氏看着楚玉被众星拱月,又看了一眼三皇子妃坐的位置,她的亲生女儿楚宝珠正坐在角落里,四周冷冷清清,压根无人搭理。
王氏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想要上前去找楚玉的冲动。
只是她忍住了,楚玉却没有忍住,宫宴即将散场的时候,楚玉忽然起身,凑到王氏跟前。
王氏神情戒备地盯着楚玉。
众目睽睽之下,楚玉装的还挺像个孝顺女儿,她朝着王氏福了福身子,紧接着笑着说道:“母亲,数月未见,您似乎清减了不少。”
王氏还未开口,一旁的同僚夫人已经说道:“你可真是好福气,庶女如今出息了,成为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放眼整个京城,再没有运道比你好的人。”
王氏听得这话,自然明白这是在讽刺她,庶女替嫡女背锅,却因祸得福,赞誉满京。而王氏亲生的女儿,努力想要跳出显国公府这个深坑,如今虽然还是三皇子侧妃,但众人无不鄙夷她的人品。
当然,如果三皇子登基,楚宝珠成为宠妃,这些鄙视都会烟消云散。
“母亲,你还在因为姐姐的事生我的气?”楚玉忽然问道。
王氏:?
王氏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一个暴力女,突然就茶了起来。
同僚夫人一直和王氏不对付,闻言立马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怕显国公夫人不是你的亲骨肉,她也是为楚家嫁过去的,你不感恩便罢了,怎么还能迁怒?”
两人一唱一和,王氏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平白无故便背了一口黑锅。
楚玉又一次截住王氏的话头,朝着那位同僚夫人说道:“夫人勿怪,我母亲只是一时想不开,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王氏听着楚玉的胡说八道,她既想不明白楚玉什么时候有苦心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
楚玉玩的差不多了,拉着王氏的手,做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来,说道:“母亲,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她这话一说出来,同僚夫人便不再继续停在这里碍眼。
四下无人,王氏有些心虚地说道:“我的祖宗,这段时间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王氏在楚瑄蛊毒解开之后,曾经动过使坏的念头,她想着若是将楚玉在家里干的这些疯狂事告诉太夫人,说不得就能离间婆媳关系。
当王氏还没开始,就被楚修卓叫停,按照楚修卓的说法,楚玉连亲爹都能打,为什么王氏会觉得一个婆婆就能压住她。
王氏偃旗息鼓之后,和楚修卓一起坚决贯彻执行两人先前商量好的对付楚玉的方法:背后随便骂,见面绕着走。
两口子空前团结,在这半年里楚修卓都很少睡姨娘,大部分时间都和王氏睡一个被窝,夜晚的重要活动,就是躲在被窝里激情声讨楚玉。
可以说,楚玉为这两口子的感情融洽做出巨大贡献。
王氏此时也不敢看楚玉的神色,她在心里不停腹诽,难道楚玉这么神,他们都躲在被窝里说坏话了,还能被楚玉知道?
楚玉看着王氏的神色,眼珠子转了转,决定诈一诈:“你以为你们瞒得住我?你们在背后干的那点事,我能不知道?”
王氏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她慌忙解释道:“我们一句脏话都没说!真的!”
楚玉听了这话愣了片刻,然后忍不住失笑,自己当真高估了王氏和楚修卓。
这两口子如今真的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也不敢做出任何反抗之事,只能在背后偷偷说几句坏话。
但这种精神胜利法,楚玉也绝不姑息,她凑到王氏耳边,发出似魔鬼的低语:“母亲,你说说,我现在如果拔了你头上的簪子,再往前几步,一下子戳到皇帝的脖子上,如何?”
王氏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心道自己只是在背后说了几句坏话,楚玉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来惩罚她。
楚玉还在继续恐吓:“母亲,我不想活了,你呢?”
说完这话,楚玉趁着王氏一脸空白的傻样,顺手就将她头上的簪子拔了一根下来。
“别乱动!求求你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楚家受牵连,显国公府也讨不了好!”王氏急声劝说。
楚玉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母亲,你说活着有意思吗?”
王氏想说有意思极了。
但楚玉压根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就说道:“一辈子都看着同样的风景,吃着差不多的食物,这样平淡无奇,真真是无趣极了。”
“我在显国公府,日日锦衣玉食,婆婆宠着,夫君敬着,下人们捧着。”楚玉说道。
王氏听着这样凡尔赛的话语,她恨不得以身相替。
“但是,也只是看起来美满如意罢了,实际上,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楚玉一脸苦涩。
王氏听到这话,忍不住心中窃喜,她比谁都盼着楚玉过得不好,忍不住追问道:“哪里苦了?听起来不是花团锦簇吗?”
楚玉说道:“母亲,事事顺心如意就一定是好吗?”
王氏很想反问:顺心如意,难道还是不好吗?
楚玉继续无病呻吟:“母亲,我甚至觉得,在显国公府六个月,比不上出嫁前那六天更让我开心。”
王氏努力回想与那六天在干什么:吃饭睡觉打家人、发疯发癫要嫁妆。
“那样刺激的日子,真让人上瘾,我无时无刻都想着再来一遍!那种游走在刀锋边缘的刺激感,我愿意为之付出所有!”
楚玉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落在王氏耳边。
王氏看了看楚玉手里的簪子,又忍不住看了看高台之上仍然无知无觉的皇帝。
楚玉还忽然拿着簪子朝着皇帝的方向比划了一番,这模样像极了在进行刺杀演习。
王氏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下来,她见识过楚玉的武力值,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楚玉此时动手,说不得真的会成功。
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只要被人看出楚玉行刺的意图,楚家立马能迎来一场九族消消乐。
王氏死死地扯着楚玉的衣袖:“你要找刺激,做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干这种倾家灭族的事?”
楚玉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问道:“你在教我做事?”
王氏当然不敢教楚玉做事,她只能苦苦哀求,说道:“我的祖宗,这事千万不能做,我求求你了。”
楚玉挑眉,说道:“母亲,你现在可不像是求人的样子。”
王氏知道这人又疯又贪,为了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王氏只能含泪割肉:“我的祖宗,我才给你打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楚玉不高兴地说道:“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呀,一到后面就想打发了?”
王氏立马又补充道:“城外的一座庄子。”
楚玉又说道:“我弟弟他还那么小,他才八岁。”
王氏听楚玉提起宝贝儿子,只能咬牙切齿地加价:“元宝街还有一处三进的宅子。”
楚玉觉得差不多了,又给王氏表演一个川剧变脸:“母亲,怎么又要送我这么多东西,你也太宠我了。”
王氏抿着嘴唇,她此时一句话都不想和楚玉说,只盼着这人赶紧从她眼前消失。
楚玉本来还想去楚宝珠跟前转一圈,但她一眼望过去,楚宝珠压根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氏回家之后,将所有下人从房间里赶出去,方才身子一软,对着丈夫显露出自己的脆弱。
“疯子,二丫头就是个疯子!”
见到妻子浑身颤抖的模样,楚修卓赶忙抓住她的手,安抚道:“没事、没事了,二丫头现在不在这里,有话慢慢说,不用这么害怕。”
只是等王氏说完前因后果,楚修卓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他的后背上此时满是冷汗,他虽然知道楚玉很疯,但也没想到居然会疯到这种程度,就好像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在乎了一样。
“不对,还有沈姨娘,她一定是在诈你!她最在乎沈姨娘!”楚修卓现在恨不得穿越回到十几年前,回到妻子给他纳妾的那一刻。
如果他没有纳沈姨娘为妾,就不会生出楚玉这个讨债鬼!
“她那个样子,可不像是装的。就算她是装的,你敢赌吗?我们还有多少钱财可以赔给她?”王氏作为目击证人,她丝毫不觉得楚玉是装的。
“我们得罪了她,所以她才那样折腾我们,陛下又做错了什么?她没有理由行刺……”楚修卓还在挣扎。
但王氏却直接打碎他的美梦:“疯子做事需要什么理由?况且你也说了,我们得罪了她,说不定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楚修卓:……
王氏说的太有道理,楚修卓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楚修卓思前想后,说道:“你将宫宴上二丫头跟你说的话,全都再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遗漏!”
楚修卓试图从楚玉的逻辑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生死当前,王氏也顾不得其他,绞尽脑汁开始回想。
“每天都看一样的风景?她真的说了这样的话?”楚修卓感觉像是抓住了点什么。
王氏用力点头:“她确实这样说,觉得生活无趣,像一潭死水,所以要找刺激……”
楚修卓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方才说道:“那我们就给她看不一样的风景。”
王氏一脸疑惑。
楚修卓解释道:“二丫头从出生就在京城,十几年都没离开京城一步,若是有一个可以让她离京的机会,她肯定不会错过!”
王氏立马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这煞星离开京城,他们两口子也能松一口气。
但还有一个问题,怎么能让她离开京城呢。
楚修卓说道:“我听到风声,郑子安向陛下请求回到边关,若是他离开京城,说不得会将二丫头一起带走。”
王氏皱眉说道:“边关苦寒之地,二丫头如何肯去?”
楚修卓却说道:“旁人怕苦,二丫头这样追求刺激的人,肯定不怕,说不定她还要赔着郑子安一起上阵杀敌呢。”
王氏想到楚玉的武力值,忽然觉得也不无这种可能。
楚修卓一咬牙:“郑子安的请命折子,如今留中不发,陛下显然还在犹豫,我会想办法,替他运作此事,就当是我这个做岳父的,送给女婿一件礼物。”
哪怕知道这种运作会消耗自己的资源与人脉,但是楚修卓此时也顾不得了。
毕竟如果楚玉再闹一次行刺,他要赔出去的东西说不定更多。
昭妃宫中,皇帝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昭妃战战兢兢地陪侍一旁。
屋子里还有两个太医,都是皇帝的心腹。
“陛下,昭妃娘娘的药方确实能够调理夜不能寐, 但副作用是可能会伤脾损肺,此方切不能取。”老太医认得药方上的字,几天前才见过,开药方的大夫简直就是他的心理阴影。
另一个太医,和老太医也是一样的想法。
反倒是昭妃,忽然又多问了一句:“这药方,仅仅能治夜不寐吗?”
两位太医也明白昭妃的心结,赶忙说道:“此方也能略微调理身体,也许能助女子妊娠,只是依旧得不偿失。”
两位太医这样说,昭妃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皇帝看了御前总管一眼,另一张药方递给两位太医,目前总管暗示性地看了皇帝一眼,两位太医立马知道这是给谁开的药方。
老太医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陛下,如此虎狼之药,万万不可取!”
老太医行医多年经验丰富,他竟然知道太医学派和民间学派之争,太医院爱用太平方,追求不功不过,而民间大夫,却很喜欢用虎狼之药,下猛药,见效快。
太医院一直以来给皇帝开的就是太平方,试图慢慢调养皇帝的身体,但整个太医院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太平方,也只能给皇帝续命几年。
而楚玉开的这剂虎狼药,比民间大夫还要猛,已经是 plus版本的下猛药,吃完之后,病愈的可能性不足一成,立马升仙的可能性高达九成。
就算没有立马升仙,也会留下许多后遗症。
总之这方子,确实对症,但实际后患无穷,是实打实的“害人方”。
皇帝听完太医的解释之后,微微皱眉,他艰难开口,问道:“若是一边服用这方子,一边净身……”
两个太医听到这话立马吓得跪了下来。
老太医心里都恨死楚玉了,这想一出是一出,亏她能开出这样的方子,好好的国公夫人不当,为何要搅和进太医院的事情里。
他们今天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陛下,万万不可!老臣行医数十载,从未听过这样的药方,您千万不要听信看诊之人的胡言乱语!”老太医说道。
皇帝看了御前总管一眼,御前总管艰难开口复述起楚玉的那一套关于骟猪歪理邪说。
两位太医听得头皮发麻,骟猪之事,确实在民间盛行,但一个皇帝主动拿自己与猪作比较,竟然真的动了自宫的念头,也让他们也是开了眼。
对于皇帝来说,这份取舍也极其艰难,但身体的每况愈下,每隔一段时间的痛不欲生,让他无比期盼自己能有一个好身体。
人间权势滋味之妙,他当真不舍。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清楚,若是皇帝真的决定自宫续命,那他们这两个知情者肯定活不了。
为了项上人头,他们必须竭尽全力打消皇帝的念头。
“陛下,劁猪是为了猪生得肥壮,从未听说此事能为猪续命。”老太医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心虚,毕竟猪肥了死期也到了,谁又在乎猪猪的寿命。
另一个太医也在绞尽脑汁地反驳楚玉的这份药方,批得一无是处,拼尽全力让皇帝相信这是一份暴毙套餐,压根无法续命。
就连昭妃的那张药方,都被他们证明楚玉是个庸医。
两人轮流劝说了一个时辰,皇帝终于彻底放弃了这个药方。
只是两个太医结伴离开后宫的时候,趁着四处无人。
“大人,您说这药方配合自宫,嗯会不会真的治好的病?”
老太医听到后辈如此问话,斩钉截铁地说道:“绝无此种可能!你就算做梦,都不能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老太医说完这话,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他未曾验证过楚玉的这套治疗方案就全力否定了,医学上人有许多未知之处,他也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套方案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说不定真的能治好皇帝。
十天之后,郑子安的任命下来了,他返回边关任职,如同楚修卓期盼的那样,楚玉也会一同前往边关。
只是楚修卓没高兴多久,三皇子就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