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跑过来想要寻找楚玉, 但在系统的提醒下,楚玉躲了。
她觉得现在还不是自己现身的时候。
她在等。
等这场争斗的终结者。
村子里不是只有柳这一个姓氏,原本王家人已经离开争斗中心, 但他们远远看了一眼。
待看到械斗之后躺了一地, 每个人脸上都是血糊糊的,王家人也急了。
他们不敢上前查看, 也不敢置之不理, 他们做了一个柳氏族人万分不想接受的决定:报官。
这个时候的人们遇事都不希望报官, 家族内部的事情一般都交给宗族来管理,究其原因,除了对于官府的本能畏惧, 更因为丑事闹出去, 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名声。
若是凶杀案发生在柳誉进京之前,他赶考的资格会被当场剥夺。
除此之外, 整个家族的嫁娶都会受到巨大影响。
柳家在本地经营多年,名声甚好, 因而若非万不得已,族人们都不想报官。
官差来的速度并不快,和柳江河一行人是前后脚的功夫。
柳江河兄弟几人, 面容悲痛地推着板车回到家中, 他们还没进门, 就看到满地鲜红,已经躺了一地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正中间的狗娃, 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柳江河,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冲到狗娃身边, 将人提了起来。
“都是你!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我要你们给我儿子偿命!”柳江河大声指责,抓着人不停摇晃。
狗娃因为打架时冲锋在最前面,也是打得最狠的那一个,此时本就进气多出气少,被柳江河这么一摇晃,立马两眼一翻,身子一顿,不能再给柳江河任何反应。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柳江河质问道。
柳小河此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走上前来拉住大哥柳江河,又伸出手来探了探狗娃的鼻息。
“大哥,他的鼻息微弱,不能再晃了,否则又要出人命了!”柳小河说道。
柳江河刚要将人放下来,却听得一声呵斥。
“你在干什么!你居然还敢行凶!反了天了!”
柳江河一家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到数名捕快,手里拿着家伙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柳江河吓得立马松手,狗娃重重掉落在地。
陈捕头上前一探鼻息,顿时脸色巨变:“人死了!”
柳江河赶忙说道:“这不关我的事,我也是才到家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躺在我家门口!”
陈捕头眉头紧蹙,说道:“刚才我们亲眼所见,这人被你抓着,又被你重重扔在地上,你还敢说这事跟你无关!”
柳江河努力辩解:“我的家人们都可以作证,县里医馆的大夫也可以作证,我之前一直在赶路,这些人压根就不是我打的!”
“先前我儿子被这群人打伤了,我送他去县里治病,人没救回来,一时情急,我抓着人质问了两句,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柳江河只觉得百口莫辩。
陈捕头又看向报案的王家人。
王家族长此时负责接待这群人,开口说起前因后果来:“咱们王家村有个书生姓柳,他在卒中排行第五,所以我们都叫他柳五郎,九年前,柳五郎娶了县里医馆楚大夫家的独女芸娘为妻……”
陈捕头听得这话只觉得头大,他最怕的情况出现了,每次询问这些上了年纪的乡下人事情时,这些人开口就恨不得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起,讲了半天才能引入正题,听得人昏昏欲睡。
“你直接说重点!从今天发生的事情讲起,不要往前头扯!”陈捕头催促道。
他本就是来走过场的,因而格外没耐心。
王族长本来还打算说楚芸娘给村里人治病如何便宜的事情,只能忍住话茬,转而说道:“今天柳五郎的媳妇芸娘拉了一群人来族长家,她等了夫君六年,等不下去了,所以跑到族长家来……”
陈捕头听到这话很是不耐,问道:“你说的这个芸娘,一个妇道人家,和这桩案子有关系吗?怎么一直都在说她?没别的人可说了吗?”
陈捕头觉得王族长说的全是废话,他只想着王族长现在就将锅扣在老族长一家身上,省得他走流程。
王家族长愣了一瞬,解释道:“这么多人,就是因为芸娘才来这里的呀。”
陈捕头却还是一脸暴躁,他自作主张地总结,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今日柳氏宗族的人因为某种原因全部聚集在柳族长家里,对吗?”
王族长点头,但他还是觉得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比较重要,继续说道:“芸娘的夫婿柳誉六年没有消息,所以芸娘打算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寻死,她这般贞洁烈性的女子……”
陈捕头直接打断这些在他看来与案件毫无关系的话语。
“这些事不用告诉我!我要是什么都听,那什么时候才能说到重点?你就说这些人为什么打起来!”陈捕头质问道。
陈捕头一天的事情很多,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很宝贵,在他看来有空听老头闲扯,还不如跑到窑子里多听窑姐儿笑两声。
他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破事上,他也完全不觉得一个打算寻死殉夫女人,和这个案子有多大的关联,他只想赶紧将锅扣死在老族长头上。
王族长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芸娘要寻死,柳族长不让,非说芸娘的夫君还活着,还写了信回来。”
陈捕头非常暴躁,他觉得眼前的王族长很有问题,怎么说了半天,还在说这个芸娘,压根不进入主题!
他好好的县城不待着,跑到这个小破村子里来,油水没捞着,反倒听了一肚子废话,他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我说了,说重点!”陈捕头拿刀子用力在一旁的石头上敲了敲。
王族长还觉得挺委屈的,他觉得明明自己说的都是重点。
王族长加快语速,说道:“柳族长不肯相信给芸娘看,又说这是他们柳氏的事情,所以把其他外姓人都支开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陈捕头的脸色此时格外难看,他想不明白就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这个王族长半天都说不明白。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找个知道的人来?”陈捕头话语中满是诘问之意。
王族长怕得罪他,立马说道:“我这就派人去喊几个柳家没有参与械斗的族人过来。”
陈捕头点头。
柳江河抓到机会,给自己辩解:“差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一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但回应他的却是陈捕头不耐烦地拔刀,刀刃架在柳江河的脖子上:“你这个杀人凶手,闭嘴!”
柳江河:……
“我真的是……”
柳江河的话没说完,陈捕头的刀已经贴在他的脖子上,只要陈捕头稍微动一动,立马就能见血。
柳江河吓得不敢动了,他感受到陈捕头身上浓浓的恶意。
陈捕头又看向身后的同僚,说道:“兄弟们,都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地上躺着十来具身体,捕快们一一检查过去。
很快就有了结果。
“院子外面死了五个,院子里面死了两个,其他的都有气!”
“头,咱要将人送到医馆去吗?”有捕快问道。
陈捕头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是来办案子的,又不是来替人收尸的,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其他捕快们便不再多事,老老实实将几具尸体单独列出来,唉至于那些受伤还没有得到医治仍然在苟延残喘的人,就任由他们那样躺在地上。
反倒是王族长有些不忍心,朝着自己的族人说道:“你们去通知他们的家属,再请芸娘过来。”
王族长特意强调请人的顺序,便是想着这些人的家属来了,自然要给楚玉付医药费,就不用他这个外姓人来垫付。
王姓族人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楚玉到的时候,那些没有参与械斗的柳姓族人也来了,他们正在向官差们解释先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今天是芸娘突然敲我家的门,喊我到族长这里做个见证……”
陈捕头听到这话头就开始发脾气,他现在听到“芸娘”这个名字就烦,说道:“我不是来这里听什么芸娘不芸娘的!”
陈捕头觉得这一个村子的人都有毛病,说话说不到重点就算了,还张嘴闭嘴都是芸娘。
说话之人立马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纠结一番后,说道:“族长不给我们看信,还不许芸娘带着弟妹寻死……”
“别再提芸娘!听到这名字我就嫌烦!”陈捕头骂道。
说话的族人顿时满脸纠结,他觉得漏了谁也漏不了芸娘,但陈捕头拿着刀一脸暴躁的样子确实挺吓人。
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决定换个新的族长,选了柳四海当新族长,老族长和柳四海之间拉扯起来,柳四海将老族长推倒在地,芸……”
眼见着陈捕头听到这个名字又开始皱眉,族人赶忙改口:“大夫说老族长本来能活六七年,现在顶多活几个月,老族长的儿子和孙子们很生气,就和柳四海打起来了……两个人打起来了……柳四海被打死了,铁柱也受伤了……柳江河将人送到县里医馆去看病,狗娃不让他们走,他们强行离开……”
这个族人很少面临这样的情况,所以话语说得颠三倒四,陈捕头听的极为艰难。
他不停问道:“柳四海是谁?铁柱是谁?狗娃又是谁?这些人跟老族长是什么关系?”
回话的族人一一解释。
陈捕头听了许久,才终于听明白,现在躺在一地的是柳四海一家人和老族长的狗腿子们。
他仔细数了数,今天柳氏宗族内的械斗,连着从医馆用回来的铁柱,一共死了八个人,全是柳氏宗族的成年男丁,柳四海一家三个成年男丁全死了,这几乎是灭门。
这场冲突的起源,是老族长不肯将那封信拿出来。
陈捕头不太在意那封信,他觉得这些人打起来肯定是因为利益冲突,既然是新老族长两家之间的矛盾,那肯定是为了族长之争。
作为罪魁祸首的老族长一家,反而是损失最小的。
但其实早在陈捕头来之前,县衙的师爷就已经告诉他该怎么做,连案犯都已经确定了。
老族长一家作为这场事故中唯一有油水的存在,怎么都是跑不掉的。
陈捕头当场下了命令:“柳氏老族长管教家族不严,酿成今日的恶果,致使新族长柳四海一家男丁全部死亡,兄弟们,先将老族长家的男人们都关押起来,如此大案,回去报给县令大人定夺。”
至于其他没有死亡的伤员,以及死者的家属们,论理应该让老族长一家给一笔赔偿,但陈捕头压根不提。
在他看来,老族长家的钱,早就已经预定给县令大人,这群打架斗殴的贱民死了都活该,也配要赔偿?
老族长的妻子忽然从院子里冲了出来,说道:“你们不能带走我儿子孙子!他们是无辜的!”
陈捕头本就心烦意乱,被突然冲出来的老太太吓了一跳,本能反应之下,一脚踹了过去。
老太太被踹倒在地,她还在努力给自己的儿孙求情,她甚至提起了那个被楚玉甩进去的尸体:“这人是被人抛进来的,他的死说不定有别的原因!”
捕快们早就检查过了,院子里的两具尸体,柳四海是被乱拳打死,另外一个狗腿子的尸体明显是被锄头打死的,就连凶器都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除非把死者的头发剃光,才能发现头发里藏着的针,这个时代也没有技术能比对锄头上的指纹。
所以,这两个被楚玉直接杀死的人,就这样瞒天过海,混进一群械斗的死者当中。
“老太太,你再捣乱,我连你一起抓了!”陈捕头威胁道。
族长妻子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坐在地上痛哭不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官差她的儿孙带上枷锁。
有捕快凑过来询问陈捕头:“头,老族长要抓吗?”
陈捕头进去看了一眼,好家伙,老族长如今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好家伙身上的针还扎着在,此时老头满脸乌青,看着跟死人差不多。
“不用抓。”陈捕头说道。
官差们来得快,离开得也快,尸体他们也没有带走。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因为村人械斗导致的死亡,没有必要将沉重的尸体一一搬回去,苦主的家属们询问过后得到一个可以安葬的消息,便纷纷一脸悲伤地将尸体都运回家。
其中最惨的还是柳四海一家,男丁全部死亡,如今家里还剩柳四海的妻子和大儿媳妇。
大儿媳妇刚刚成婚三个月,还没有孩子,她和狗娃也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见到这情形,连丈夫的尸首都不管,直接收拾包裹。
若是正常情况,她想离开,还要请娘家兄弟过来询问柳氏宗族的意思,但如今柳氏宗族乱成一锅粥,她觉得也没人有功夫管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回娘家。
楚玉躲得很成功,一直等到官差们都离开了,她才来到凶案现场。
这里已经是哭声一片,一群受害者家属此时全都围在老族长家门口。
属于柳四海一方的受害者,此时嚷嚷着着要找柳族长一家报仇。
而老族长的狗腿子们,他们之所以会在械斗中死亡是因为想帮老族长一家,所以他们的家属此时也在这里讨说法、要老族长一家进行补偿。
老族长家的男丁们回来了又离开,和先前发生械斗时一样,房子里只有昏迷不醒的老族长和女眷们。
女眷们将院子门死死关着,任由外面的人如何拍打,她们死活不打算开门。
楚玉刚到,就有人拉住她。
“芸娘,我们当家的还有一口气在,你快来救救他!”
“芸娘,我儿子比较严重,你先救他!”
“芸娘,先看看我兄弟,他这个倒霉催的,就是太重情义了,何必要管人家的闲事,现在倒好,自己落一身伤!”
此时拉住楚玉的人,都是受伤者的家属,她们家参与械斗的男丁,不是柳四海的近亲,就是老族长的狗腿子。
楚玉看了一眼这些伤员,这些人中,除了柳四海的一个侄子,其他人全都参与过原本剧情里的那场狂欢。
“你们确定要让我来治疗吗?”楚玉意味深长地询问道。
“芸娘,除了你,我们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她们如今也找不到人帮忙将伤员送到县里去,她们只能就近治疗,找楚玉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夫。
楚玉满脸为难,说道:“可如今我没有药,等我开了药方再去县里抓药,我怕来不及呀。”
她们听到这话,赶忙说道:“芸娘,你赶紧开药方,我们现在就跑到县里去抓药!”
“我怕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会怪我。”楚玉说道。
她们赶忙学着先前柳江河的样子发誓,保证出了任何问题不会向楚玉纠缠。
她们同样绝口不提问诊费。
她们不提,楚玉也不要,反正都是乱治疗,主打一个敢请,一个敢治。
楚玉一个接一个的看诊,反正她诊脉的每个人,她都是说情况很严重,基本很难救之类的话。
若是救不了的,楚玉就开出一个全是名贵药材的药方,告诉家属如果来得及,这个药方能帮忙吊着一口气。若是还有救的,楚玉就帮忙施针,几针下去,人就彻底没救了,楚玉也给开一个全是名贵药材的药方,和上面一样的说辞。
说来也巧,柳四海那个没有参与狂欢的侄子,还有一口气在,属于有点救,但不多的情况。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人不太爱说话,也确实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坏事,是那种特别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老实人。
楚玉给他扎针时,没有使坏,而是正常进行抢救,她又按照原身的记忆开出一个正常的药方,至于人能不能活,楚玉就不管了。
楚玉忙完院子外的事,和其他受害者家属一起拍院子门:“八婶娘,族长爷爷的针我还没有取,现在早就过了半个时辰,赶紧开门让我取针!”
楚玉先前给老族长针灸的时候吩咐过,半个时辰后取针,但后来因为打起来了,女眷们压根没机会喊楚玉进来取针,她们自己也不敢乱动,所以老族长一直被扎到现在。
房子里的女眷们此时听到这话,顿时一惊不知道。
族长妻子心口还疼着,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就打算去开院子门。
“娘,这门不能开!”三儿媳妇挡在前面。
杨氏也紧随其后,但她还是多长了个心眼,对着外面的楚玉喊道:“五郎媳妇,这针要怎么取,你跟我们说一声,不必劳烦你动手!”
外面的楚玉眼珠子转了转,报了一堆穴位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院子里的人需要贴在门边才能勉强听清楚。
偏偏楚玉又说得极为复杂。
院子里的人听得云山雾绕,只能喊道:“芸娘,你大点声,我们听不清。”
院外的受害者家属们闻言眼神一动。
楚玉稍稍提高音量,强调道:“按照我教的顺序,一个都不能错!明白吗?”
院子里的人当然明白顺序的重要性,但她们压根搞不懂这些穴位在哪里,甚至也完全忘记了楚玉说的话。
“五郎媳妇,能再说一遍吗?能告诉我们这些穴位在哪里吗?”杨氏大声问道。
楚玉刚刚开口,起了个话头,外面忽然传来整齐又聒噪的说话声。
楚玉的声音本来就不大,此时这些声音彻底掩盖她的声音。
捣乱的不是别人,是外面那些受害者的家属。
“五郎媳妇,你别说话了!我们绝对不会让他们听见你的声音!”
受害者家属们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里面的人开门。
楚玉心说干得漂亮,理直气壮地摆烂。
受害者家属们又朝着院子里喊话:“里面的人赶紧开门,芸娘的声音绝对不会传进去,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老族长去死吗?你们不给个说法,我们绝对不离开,我们围死你们!”
院子里的一家人神色各异,到了这个地步,三儿媳妇和杨氏还是牢牢地挡在老太太身前面,阻止她想要开门的举动。
老太太质问两个儿媳妇:“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公爹被扎死吗?”
杨氏苦口婆心劝道:“娘,现在外面全是人,他们全都等着跟咱家算账要银子,咱家有多少钱可以赔给他们?”
“他们要围死我们,咱家也没多少粮食了,左右都是要死,让开!”老太太打定主意要开门救丈夫。
杨氏跪下来,哀求道:“娘,就算要开门,也要再等等,他们现在正在气头上……”
三儿媳妇就没有杨氏这么好的脾气,今天闹的这一出,她男人也被抓了,儿子也受伤了,她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此时人事不知的公爹!
若不是公爹死活不肯将信件公开,哪里会引得后头这一系列变故。
她都恨死老族长了,巴不得老头赶紧死。
“娘,您和爹是不是巴不得全家给你们陪葬才开心?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长辈,见不得晚辈好过!”三儿媳妇骂道。
老太太闻言,面色惨白。
“你这是恨上我们了?”老太太问道。
三儿媳妇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老太太又看向其他人。
其他几个儿媳妇沉默片刻后,和三儿媳妇站在一排,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老太太脸一沉。
杨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娘,此时开门,外面那些人只怕要把咱家撕碎!”
“但现在不开门,就没人能救老头子了!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老头子去死吗?”老太太说道。
杨氏又说道:“娘,外面那些人都恨极了公公,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虎头他才两岁呀,您真的忍心吗?”
虎头是杨氏的儿子,也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孙孙。
老太太沉默片刻,说道:“咱家能住着青砖瓦房,能过上这样不愁吃喝的好日子,全都是靠着老头子呀。”
但这话却被三儿媳妇用力反驳:“我们如今落到这田地也是因为公公,我情愿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要让我男人回来!”
杨氏也跟着说道:“娘,咱家长成的男丁都因为今天这事进大牢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也为他们想一想呀!难道您心里只有公公是人,其他人就不活了吗?”
这些受害者家属讨说法、要赔偿,全部家底都赔进去,都不一定能让他们满意。
杨氏觉得还不如将钱留着,努力去县里活动,放自家男人回家。
老太太被劝服了,魏魏颤颤地进了屋子里,她看着老族长乌青的脸色,伸出手来,也没有管扎针的顺序,一根接一根,将老族长身上插着的长针,全部取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老太太泪流满面。
“老头子,是我没用,连你这一口气都吊不住……”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床上的老人手指动了动,片刻后,老族长用力睁开浑浊的双眼。
“老婆子,我有事情要交代,你喊老大他们进来……”老族长努力抬起手来。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听丈夫提起长子,眼神一暗,到底没有说出实话来,只说道:“老大送铁柱去县里看诊,现在还没回来呢,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我会一五一十的转告他。”
老族长开口的第一句话:“拦住芸娘,不能让她胡来,柳叶儿和十郎不能有事。”
老太太听到这话,到底没忍住,问道:“你为何一定要保住这两个祸头子的命?难道他们真的是你的……”
她觉得自家今日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两个小混蛋。
老太太话没有说完,但是老族长听明白了。
老族长想到这点破事自己解释了一整天,他此时再也忍不住,气的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老头子,你别吓我!”老太太着急了。
老族长拉住妻子的手,说道:“那封信不见了!真的有那封信!我没有骗人!”
老太太用力点头:“有信,我相信你,你别着急,慢慢说。”
老族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柳誉信中说了,他即将成为驸马,他的弟妹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一定要想尽办法,保住他们!”
老太太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事。
老族长继续说道:“芸娘不能留了,柳誉信中承诺,事成之后,他会举荐咱们的儿孙做官,咱们全家都能搬到京城去住,柳氏一族,终于要在我手中重现祖上荣光!”
老族长一提起这事,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觉得自己成了家族的大功臣,就算去地底下见列祖列宗,他也能昂首挺胸。
老太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柳氏族人死了一地,自家的儿子没见着做官,反倒先下了大狱,可谓是反向荣光。
“老头子,其实……”老太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老族长也不太在意妻子的话,他用力抓住老太太的手:“一定要保住叶儿和十郎,护好他们就等于护住咱们全家的富贵,至于芸娘,她既然这样烈性,你就让老大找个地痞弄脏她!”
“只要她脏了,不死……也得死!”老族长说完这话,一口气就像散掉了一样。
他的回光返照结束了,此时睁着眼睛,望着老妻,一动不动。
老太太颤抖着手,试图感知他的呼吸。
院子里的人,还在跟院子外的人对峙。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老头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老太太喊道。
家里办丧事明明是很悲伤的事情,但几个儿媳妇互相对视一眼后,都觉得这未必是坏事。
外面那么多人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如今柳族长既然已经死了,那他就可以成为外面那些人发泄的对象。
这些人先前都放了狠话,说要围死他们全家,要不到赔偿,就死都不离开。
杨氏想着,如果他们的情绪得到发泄,他们再说几句软和的话,应该就能将一部分人哄走,她立马和妯娌们商量起来。
一刻钟后,院子外的人听见整齐划一的呼喊声:“爹,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你死得好惨呀!”
一直被里面的人死死关着的院子门打开了,外面的人最先看见的是挡在门口的一具尸体。
老族长家的女眷跪成一排,个个满脸悲伤。
她们一边哭,一边高声喊道:“爹啊,你死不瞑目啊!这群人逼死了你还不够,他们还要逼死娘,逼死我们,逼死全家!”
老族长死亡,外面的人一时竟然真的被震住了,没有继续冲进来,但让他们就这样放弃讨要说法,他们又觉得很不甘心。
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觉得憋屈至极。
楚玉在一旁忽然感慨道:“柳族长用自己一条命,换了这么多条命,也算值得了。”
受害者家属们听到这话,立马想着:外面一共死了这么多人,凭什么老族长一条人命就能抵消。
他们怒气值瞬间回满,不再犹豫纠结,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凭什么你家死一个人,就能抵消我们这么多人的损失,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对,赔偿!别想就这样糊弄过去!”
对于底层民众来说,人命也是有价格的,他们虽然难过于至亲的损失,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多要点钱。
但老族长家如今最看重的就是钱,她们还等着拿钱去衙门里活动,救回自家的男丁。
老太太咬死了没钱,往地上一躺:“你们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没钱赔!”
受害者家属们顿时不敢动了。
楚玉却忽然说道:“老太太,你家的驴子好像饿了,一直在那刨地呢。”
众人顺着楚玉的视线看了过去,他们顿时思路打开。
何必非要等着人将钱送到自己手上,直接进去找不就行了。现在这家里就几个女人和小孩,哪里能拦得住他们这么多人。
想明白之后,打头的人一声令下,一群人绕过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朝着屋子里冲。
也有人舍远求近,压根就不进屋子里,冲过去牵了毛驴就跑。
“你们这是抢劫,强盗,我要报官!”
杨氏大声阻止。
其他几个儿媳妇也动了起来。
但双拳难敌四手,她们又不是楚玉,哪里能拦得住这么多人。
屋子里很快被洗劫一空,就连草棚里的草料都不知道被谁搬走了。
楚玉早就在众人暴动的时候,后退三步,转身回家。
老族长家里一片狼藉,老太太满脸颓然地坐在地上,木楞楞地盯着老头子的尸体。
“娘,这些人就是蝗虫,家里能搬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搬走了!衣服被褥都被他们拿了!”杨氏清点完损失之后,开口说道。
老太太脑海中回想起老族长临终前的嘱托,一咬牙,说道:“老大媳妇,我们去县里,现在就去。”
老太太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进了里屋,艰难地移开陪嫁的木箱子,从后面的墙壁上抽出一块转头,露出里面藏着的带锁小盒子。
老太太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小盒子。
这个盒子里,藏着的是家中最重要的财富。
零零散散的碎银子和银票加在一起,大约有二百两,盒子底部是地契和房契。
二十亩地,和县里一套两进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