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一整日上朝都心绪不宁。
他一边深切地期盼着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另一边又害怕自己一场空梦。
他派了三个太医在关雎宫候着,一旦楚贵妃有任何不适。当场就能诊治。
天启帝心中想了很多,但同时他也下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册立皇后, 楚贵妃在他心中早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妻子。
但这些年一直拖着没有行册封之礼,一来是时机不对, 二来怕皇后早早确立, 旁人会以为这是要立梁王为储君的信号, 为了避免朝局动荡,他一直委屈了贵妃。
昨夜,楚贵妃甘愿为他赴死, 天启帝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了, 不管日后登基的人是谁,他必须给妻子一份保障。
楚玉倒不知道因为自己蝴蝶振翅, 天启帝比原剧情里更早下定决心。
“你这段日子,就安心在宫里住着, 梁王太妃若是敢来,姑姑替你挡着。”楚贵妃说道。
楚玉用力点头。
楚贵妃接着说道:“哪怕是和离,也伤族中未嫁女的名声, 咱们不能做这种事, 但寡妇再嫁却是无碍的, 毕竟本朝也不鼓励寡妇守节。”
楚玉犹豫了一下,故意说道:“若是殴打丈夫呢?”
侄女性情大变,总要在楚贵妃跟前过个明路。
楚贵妃沉默片刻, 对着侄女看了又看, 她倒不是谴责,而是有点担忧。
“你父亲曾过考教过他的武艺, 说是中上之姿,你……”
楚贵妃怕侄女打不过李垣。
楚玉说道:“从前我都让着他,以后我不让着了。”
楚贵妃问道:“他当真这么弱?”
楚贵妃觉得自己如果怀孕了,那无论是梁王还是齐王,都会是自己的政敌,对政敌每多削弱一分,自己的把握就更强一分。
楚玉又说道:“昨日我将他双手都打骨折了,他到底是姑父的堂侄子,这事若是传到姑父耳中,怕是……”
楚贵妃摇了摇头:“一则,李垣决计不会将这件事张扬出去,二则,他毕竟不是你姑父的儿子。”
天启帝这些年因为无子的缘故,和宗室的关系并不亲近,他觉得这些好亲戚全都盯着自己的皇位,因而态度时冷时热。
况且,堂堂一个王爷,被王妃打断双手,梁王若是将这件事广而告之,他还要不要争夺皇位了?
楚贵妃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天真单纯如同一张白纸,她叮嘱道:“下一次你就算想打他,也做得隐蔽一些,至少面上不能让人看出来。”
楚玉用力点头,表示受教。
楚贵妃又打听一番,太医院那边昨日确实出动了一个太医,是梁王府相熟的陈太医,太医写的脉案是梁王太妃的,上面记录的是太妃的老毛病。
楚贵妃心念一动,立马就将陈太医招了过来。
陈太医跪在地上,长久不被叫起,心下立时惴惴。
他的脑子里一时想过许多事,从掺和进王府后宅争宠,到自己倒卖太医院的药材……
楚贵妃觉得晾得差不多了,开口道:“昨日你去梁王府,明明给两个人看诊,为什么只写一份脉案。”
陈太医抹了一脑门子的汗,但心底却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这件小事而已。
他没有多想,他收了梁王府许多好处,熟练地撒谎道:“娘娘见谅,昨日微臣还给王府中一位婢女看诊了,她身份低微,不便写在脉案上。”
太医顺手给婢女看病,算不得什么大过错。
楚贵妃一拍桌子:“大胆!为什么故意隐藏梁王的脉案!”
陈太医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敢再替梁王府隐瞒,将梁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太医了解的情况不多,不知梁王骨折是楚玉所致,还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外伤。
楚贵妃立马将梁王双手骨折的消息透给齐王的人,至于个中缘由,相信齐王只要不是太蠢,就知道该怎么胡编。
梁王府内,太妃此时正躺在榻上,包着抹额,一脸虚弱。
“都安排好了吗?”太妃询问刘嬷嬷。
刘嬷嬷点点头,道:“娘娘您放心,这件事全都安排妥当了,忤逆婆母,就算是楚贵妃也理亏。”
太妃点点头,她不能让楚贵妃对李垣产生恶感,但也不能容忍楚玉就这样无法无天,楚玉现在就敢折断丈夫双臂,若是不加节制,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她必须敲打楚玉,但因为顾忌楚贵妃,她只能拿她自己当借口。
况且,她也觉得楚玉本来就有忤逆之举。
梁王妃忤逆太妃,将婆母气病了,自己却躲进宫里不出来,这个消息只要传出去,楚玉在宫里肯定待不住,到时候自己又能好好摆摆婆母的谱。
太妃本来美滋滋地等着楚玉向她低头,但不过半天时间,刘嬷嬷就着急忙慌地冲进内宅。
“娘娘,如今外面都传遍了,说王爷昨日在王府门口抱了个姑娘下马车,然后双手就骨折了!”刘嬷嬷说道。
太妃顿时焦头烂额,李垣双手骨折的事,王府本来还对外瞒着,想着给李垣谋一个外出公干的差事,等两三个月后,李垣再回来,那时候骨折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件事就能瞒天过海。
毕竟李垣要角逐皇位,身体不能暴露出任何问题。
“外面都怎么说?”太妃问道。
刘嬷嬷说道:“有说王爷身子虚的,也有说被抱的姑娘身子重,说怀孕七八个月,说难怪王爷刚回来,王妃就跑到宫里去,说王妃是因为带回来的女人肚子大了才跟王爷吵架。”
太妃闻言气了个仰倒。
刘嬷嬷继续说道:“传言越说越离谱,七八个月前王妃还没出孝期,他们说岳父刚死王爷就薄待王妃,属实是薄情寡义……”
楚玉是出嫁女,父亲死后她也守了一年孝,四个月前才出孝。
“荒唐!”太妃可以用力一拍桌子。
“娘娘,王妃忤逆婆母的事情,没有几个人关注,大家如今都在讨论王爷的事。”刘嬷嬷小声说道。
太妃心下发苦,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早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公开,说儿子是被楚玉打的,至少能占理。
“王爷骨折的事,都是谁传出去的?”太妃不明白,王府明明瞒得很好,陈太医也是和王府相熟的老人,早就被打点好了。
事情做了,自然就有痕迹,刘嬷嬷也查到:“是齐王府传出来的。”
太妃一边让刘嬷嬷严查府中下人,一边又破口大骂:“都怪那个丧门星,她一进府,就闹得天翻地覆!垣儿到现在还护着这个妖精!”
“楚玉也是个贱人,只是纳了一个女人而已,至于气性这样大?”
太妃深恨薛不要和楚玉,怪一个是罪魁祸首,怪另一个小题大做,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她倒没有怀疑是楚玉走漏的消息,因为楚玉和楚贵妃至少跟他们利益一致,不至于自掘墙角。
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怎么将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很快,京中的舆论风向变了,梁王断手这件事被洗成是因为梁王勤于王事、夙兴夜寐精神恍惚之下,才会身体虚弱到断手。
但买账的人并不多。
因为毕竟谁家勤于王事的人,公干回来还带了个妾室,完全是糊弄傻子呢。
齐王再度好心出手,引导舆论。
如今李垣在京城的形象已经很差了,岳父孝期养外室、公干期间纳妾、体虚……
梁王府明知道糊弄不过去,但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他们选择摆烂装死,等着楚玉和楚贵妃帮忙在天启帝面前刷印象分。
太妃说道:“楚玉就算再不满,她和楚贵妃早就已经上了我们的船,现在不帮我们,日后照样算被齐王清算。”
太妃完全是在耍无赖,若是楚贵妃没有更好的选择,还真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她不知道,情况变了。
皇宫里,天启帝也听说了这事,皱眉询问楚玉:“李垣真的双手骨折?”
楚玉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天启帝立马知道还有内情。
“你犯下这样的大错,还有脸瞒着。”楚贵妃一脸严肃,用力戳了戳楚玉的脑门。
这件事所以瞒过旁人,但很难瞒过皇帝的耳目,天启帝对这些争夺储位的王爷管控甚严,迟早会知道,所以还不如当面过了明路。
天启帝有些好笑,问道:“梁王的胳膊,难道是玉儿折断的?”
他问的时候并没有多想,毕竟楚玉虽然舞刀弄枪,但他不觉得楚玉打得过李垣。
楚玉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姑父,您可真是神了!您这都猜得到,真是英明神武!”
“少给你姑父灌迷魂汤!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夫为妻纲,你哪有一点为人妻子的本分。”楚贵妃训斥道。
甭管楚贵妃心里怎么想,但面上还是一副三从四德的模样。
天启帝没有急着训斥楚玉,而是问道:“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玉一脸难以启齿,但还是在楚贵妃的催促下,开口道:“梁王从外面带了个女人说是他认定的妻子,两人白日在书房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还说要立她为侧妃,我实在气不过,就跟他打了一架,一不小心就把他两只胳膊都折断了。”
天启帝沉默,他很想问问到底多不小心才能折断两只胳膊。
“陛下,现在可如何是好?”楚贵妃十足小女人模样,请天启帝拿主意。
天启帝没有任何犹豫,在看着长大的楚玉,和一心盯着他皇位的李垣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楚玉。
“既然梁王府对外面都没有提起这件事,那就当没发生。”天启帝想得很清楚,如果梁王府真的请他做主,到时候自己再和稀泥。
他心里也忍不住觉得李垣太废物,连楚玉都打不过,印象分又差了许多,如今眼神忍不住朝着楚贵妃的肚子看。
楚贵妃知他心中所想:“陛下,妾身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天启帝松了口气,心中的期盼又多了几分。
梁王府一直等着宫里的动静,等了半个月,宫里风平浪静,楚玉也没有半点要出宫的意思。
梁王府在宫里的钉子传回来消息,楚玉每天吃吃喝喝,十分快活,就像是回到了少女时光,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宫外还有个丈夫。
太妃看着亲儿子每天躺在塌上,两条胳膊都被捆着,没有一天的好日子,太妃越想越来气:“嬷嬷,收拾一下,我要进宫。”
舆论持续发酵,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楚玉和楚贵妃干活,省得梁王在天启帝心中的印象越来越差。
太妃递了牌子,求见楚贵妃和淑妃,两人都没有应允,楚贵妃没有给出理由,淑妃倒是称病。
太妃给淑妃处送了不少药材,淑妃全收了。
太妃打探了一下,说是生病,其实只是普通的头疼。
她等了三天,再次递牌子,但依旧被两人拒绝。
太妃耐下性子,又等了三天,打听到淑妃依旧痊愈,还是被拒绝。
太妃顿时满头雾水,楚贵妃不见她还能解释是因为楚玉的缘故,淑妃为什么不见她?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太妃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转道回娘家,让嫂子进宫打探淑妃的想法。
但娘家嫂子进宫之后,一番询问,淑妃只是打太极,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理由。
太妃如今终于开始慌了,她和宫里几乎失去了联系,她总觉得有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太妃本来想试试楚玉和楚贵妃的底,如今反倒被她们试出自己的底线,储位之争不容懈怠,先前的舆论事件已经很伤害李垣的形象,如今他又养伤长久不出现在公众视野,后宫臂膀失联,太妃心里也没底了。
她怕因为自己要拿捏儿媳妇,反倒将储位搭进去了。
太妃这一次不敢再犹豫了,下了重金,往两位宫妃处送礼。
岂料淑妃见到这些礼物,却更生气了。
“你看看,她又不是不懂送礼,先前往宫里送的那些,那叫什么?打发叫花子?”淑妃对着婢女抱怨道。
婢女闻言问道:“那娘娘您可要见她?”
淑妃冷哼一声,说道:“生了个儿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儿子还不是太子呢,而不是要求到我们这些人身上,先晾着。”
婢女微微蹙眉,小心翼翼说道:“您若是一直不见她,三房舅太太那里如何交代?”
“交代?她仗着梁王儿子,她哥哥一直压着我哥哥,我不找她要交代就不错了。”淑妃气呼呼地说道。
她先前还不曾放在心上,经过楚玉的点拨之后,她越看太妃越不顺眼,连带着也发现了许多以前不曾注意的小细节,比如娘家,太妃所在的三房已经有想要取代长房的意思了。
至于梁王如果不登基,娘家会不会清算,淑妃想得清楚,她打算让长房谋外放,齐王他日清算多半也会集中在流京的三房。
淑妃连退路都想好了,自然不打算再搭理太妃。
这情形落到太妃眼中,就是淑妃收了礼不打算办事,在家中砸东西骂了淑妃许久。
楚贵妃这边本来也不想搭理,但楚玉觉得收了钱还是得做点事,她和楚贵妃一起给天启帝上眼药。
一个月时间,楚贵妃月信未至,太医会诊确认她怀孕,天启帝也有精力收拾盯着他皇位的人。
已经在家里躺一个月的李垣,喜提一顿训斥,天启帝骂他心思狂悖、枉顾人伦,是个不忠不孝之徒。
梁王府沉浸在愁云惨雾中。
而齐王府就差放鞭炮,恨不得提前庆祝。
宫中的消息楚贵妃依旧盛宠,与天启帝仿若夫妻,但自己儿子却糟了训斥。
太妃和李垣却彻底慌了。
“楚玉,一定是楚玉说了什么!不然皇伯父不会这样训斥我!”李垣气急败坏。
太妃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楚玉善妒,为什么一定要将姓薛的女人带回来,你就不能把她留在外面?”
争取了许多年的皇位,眼看着就要飞了,李垣比谁都着急。
他外出公干时,意外遇见救命恩人,他欢喜得过了头,心里也没有把楚玉当回事,所以才不管不顾的将人带回王府。
如今他满嘴的苦涩,以及两条胳膊上不时传来的疼痛,都在提醒他,他依旧是那个要对着楚家、对着楚玉低三下四的人。
“母妃,要不试试从大舅哥那里入手?”李垣自来看不惯这个大舅哥,却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还要跟他低头。
太妃摇摇头,说道:“我何尝没有尝试,你那个大舅哥如今闭门谢客,送礼的人都走不进去。”
“那我再想想办法,看看楚玉什么时候出宫。”李垣说道。
太妃说道:“姓薛的不能留了。”
“不行!”李垣坚持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母妃,我同意将她送走。”
太妃觉得现在不是将人送走就能解决问题,但她还是不忍心逼迫儿子,只能先这样试试看。
她很快让人将消息送进宫里,楚玉难得回复了。
只是这个回复,却让李垣陷入两难中。
“楚玉一定要人死,她好狠的心,真真是个毒妇!”李垣骂道。
太妃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你不舍得杀,我来动手,你要恨就恨我吧。”
“不行!我不舍得她死。”李垣满心不舍。
太妃双眼通红,质问道:“你想想你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你想想你父亲为何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做这些事?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让梁王府多年筹谋毁于一旦吗?”
李垣心都要碎了。
薛不要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垣郎,临行前我师父给了我一份假死药。”